但这不可能,因为宇文温不久前刚把他父亲宇文述调回长安当京官,说明对方可没有忘记他们父子。
宇文化及觉得宇文温把他父亲调回来,怕是要来个满门抄斩,所以寝食不安,又憔悴了许多。
此时此刻,他精神有些恍惚,以至于有人喊他都没听见,直到那人来拍拍他肩膀,宇文化及才回过神来:“何、何事?”
“何事?丞相召唤呢。”
“啊?啊。。。。”
宇文化及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懵懵懂懂跟着那吏员入殿,见着端坐书案后的宇文温,他赶紧行礼:‘下官宇文化及,听候丞相吩咐。’
声音有些发颤,不要说宇文温,就是一旁的李允信等人都听出来了,他们知道宇文化及和宇文温之间的事,但实际上不觉得有什么。
宇文化及之父宇文述,入朝有任用,那可是实职官,没有丝毫被贬黜的迹象。
如今宇文温明摆着是要效仿汉高祖封赏仇人雍齿故事,以此展现气度,并稳定人心,所以大家认为宇文化及无须吓得如此。
“宇文司士,何故如此紧张?你与寡人相识多年,又不是头一次见面。”宇文温说完,见着宇文化及弓着腰,笑起来:“平身吧。“
“谢、谢丞相。”
“往事,早已烟消云散,宇文司士就莫要往心里去了。”
“下官不敢,不敢。。。”
宇文化及哪里敢说什么,只能唯唯诺诺,却见宇文温起身,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
“宇文司士,寡人召令尊入京,另有任用,接下来,你父子二人,可得继续为皇朝效命。”
“是,下官必当尽心尽力。。。。”
“既如此,这百官名册的校核、勘误,宇文司士可要多尽心了。”
“是,下官必当竭尽全力。。。。。”
宇文化及不停点头,宛若鸡啄米,宇文温又拍拍他的肩膀:“很好,期限一到,寡人便要看到详实、明确无误的名册,你,有把握么?”
“下官有把握!”
“好,很好!”宇文温笑起来,转回座位。
宇文化及见宇文温没什么话要问,又见李允信点点头,便识相的告退。
走出殿外,到了无人之处,他不由得松了口气:这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么?
之前他那满腔的复仇之火,早已随着杞王去世而消失得无影无中。
杀弟之仇,再不可报,宇文化及明白,如今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宇文化及忽然连打了几个喷嚏,掏出手绢擦了擦鼻子,越擦却越觉得鼻涕越多,甚至连眼泪都冒出来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又擦了擦鼻子,快步向宫门走去,心中有些焦虑:阿弥陀佛,可不能误了上香。
第一百六十九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续)()
乐坊,放浪形骸之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娘子,喝得满面通红的客人,在丝竹声中推杯换盏,欢歌笑语间,蝶舞蜂喧。
一处雅间内,躺在榻上发呆的宇文化及,听着窗外传来的喧嚣声,觉得有些烦躁。
若是平日,他到乐坊寻欢作乐,必然选一处不受打扰的院子,和佳人纵情声色,但如今不一样,他是按着别人的指示,在这里等人。
看看房间里的座钟,约定时间就要到了,但那人迟迟不见,宇文化及有些坐立不安。
此时的他,精神萎靡不振,却又有些烦躁,雅间内除了他,就没有别人,静悄悄,和外面形成鲜明对比。
宇文化及不住打着哈欠,因为一阵阵的出汗,所以不时用手绢擦汗,又时不时抽着鼻涕,看上去似乎身体状况不佳。
他站起来,在房内来回走动,时不时摸摸手肘、掐掐肩膀,让那莫名的疼痛缓解一下。
前几日他去上香,得上师赐神丹,接连服用了几日,昨日已经吃完,如今过了一日,再不赶紧吃,可就要熬不住了。
此时,宇文化及只觉全身被蚂蚁噬咬,由一阵一阵的麻痒,渐渐变成一阵阵的刺疼,不止皮肤觉得痛,连关节、骨头也觉得很痛。
眼泪不自觉的溢出眼眶,他不住用手去擦拭,看向时钟,约定时间已过,但人还是没来。
脑袋开始发胀,似乎要崩裂开来,宇文化及有些顶不住,双手用力按着头,试图把要膨胀起来的头颅压回去。
呼吸渐渐急促,他的情绪开始失控。
就在这时,房外脚步声起,敲门声过后,一名男子推开房门,走进房内。
男子是宇文化及雇佣的游侠儿,昨日出去办事,不见踪影,如今来到雅间,手里端着托盘,盘上放着些小食,还有一壶酒。
宇文化及见他来了,原本已经涣散的瞳孔瞬间恢复成形,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扑通一声跪地,向着对方磕头,低声哀嚎:“护法,神丹呢?神丹呢?”
男子不慌不忙的将门关好,再将托盘放在食案上,看着膝行到面前、抱着自己双腿哀求的宇文化及,面露鄙夷之色。
“宇文化及,上师命我问你,那件事办得如何了?”
“办妥了,办妥了,就等着上师下一步的指示了。”宇文化及涕泪横流的说着,此时的他,完全没了在下人面前趾高气扬的气势。
“办妥了?可上师很不满意!这比上师要求的时间,延迟了三日!”男子俯视着宇文化及,低声训斥着,宛若郎主在训斥仆人那样。
“不不,弟子不是有心拖延,实在是公务繁忙,脱不开身。。。但弟子是诚心侍奉上师,绝不敢有意拖延。。。护法!弟子快熬不住了,还请护法救命啊!”
宇文化及苦苦哀求着,仿佛一条流浪狗摇尾乞怜,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正要递给他,见他情况不是很好,身体颤抖。
男子生怕宇文化及拿不稳瓷瓶,于是自己打开瓶子,倒出几个蜡丸,他拿着一颗,讲其他蜡丸放回瓷瓶。
“烟斗带来了么?”
听得男子发问,宇文化及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烟斗,递了上去。
男子接过烟斗,将小纸袋撕开,把里面的黑色粉末倒入烟斗,然后掏出火镰点燃,递给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看着烟斗,两眼放光,抖抖索索接过来,迫不及待放入嘴里用力吸,因为吸得太急,咳嗽了几声。
“慢点抽,莫要呛着了。”男子说完,做到食案后,看着宇文化及吞云吐雾。
神丹的服用方式有些特别,要靠烟斗来“吸”,如此服用方式,见效快。
宇文化及吸着神丹,只觉一股暖流渐渐从腹部扩散开来,驱散了痛苦,呼吸不再急促,脑袋也变得清凉,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暖流经由四肢扩散到手指、脚趾,宇文化及只觉得身上无一处毛孔不舒坦,那种万蚁噬身的痛苦,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身轻如燕的感觉。
仿佛得道高人,即将羽化升仙,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只要尝过一次就永远忘不了。
渐渐地,鼻涕和眼泪不流了,宇文化及恢复如常,连萎靡的精神也为之一变,变得精神抖擞。
“这药丸,每日一粒,共七粒,你已服用一粒,还剩六粒,记得莫要吸多了!”男子将瓷瓶放到食案上,低声交代这。
宇文化及将瓷瓶攥在手心里,仿佛攥着一个价值连城的宝物,随后站在男子身边,小心翼翼的问:“护法,不知上师还有何指示?”
“暂时没有,你先忙你的,如有吩咐,我自然会传达。”
“是是,弟子随时聆听上师的指示。”
男子点点头,开始吃起小食来,而宇文化及就这么站在一旁,一主一仆的关系,如今在房间里颠倒过来。
宇文化及不在乎,只要有神丹在手,他就是给对方做狗都愿意,服药时那种遨游九天的愉悦,让他念念不忘,而药瘾发作时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他可不想再尝试了。
小心收起瓷瓶,宇文化及垂手而立,看看对方还有何指示。
这个人,是那个人(上师)的手下,以游侠儿的身份,受宇文化及雇佣,由此伴随他左右,有一身好武艺,平日里为他做打手,但实际上是那个人监视宇文化及的耳目。
也是宇文化及和那个人联系的一个渠道,所以他不敢得罪。
平日里,宇文化及对这个男子十分客气,在随从看来有些奇怪,不过这男子身手了得,确实有本事,所以府里的仆人们觉得郎主对其客客气气,是礼贤下士的表现。
男子将小食吃了大半,拍拍手起身,看着宇文化及笑了笑,说道:“今日无事,还请郎主忙去吧。”
“是是是,那弟子便先行告退了。”
宇文化及恭敬的行礼告退,离开雅间,走出院子,男子坐在窗口,见其走远了,起身出门,转入隔壁。
隔壁雅间分内外,外间有数名精悍的男子守着,而内间窗边榻上,坐着一名年轻人,身着便服,正在看书。
男子上前,向对方行礼:“郎主,事已办妥。”
“不错。”宇文温说完,放下书,看着那男子,露出赞许的笑容,方才隔壁的情形,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也看得清清楚楚。
“这只肉鸡,你要好好养着,寡人日后还有大用。”
“是,郎主。”
说到肉鸡,宇文温又回想起方才宇文化及毒瘾发作时的情形,那情形看上去有些渗人,但对于宇文温来说,却很好看。
瘾君子宇文化及,已经是他的一个傀儡。
宇文化及之弟宇文智及,当年陷害宇文温未果反倒引火烧身,丢了性命。
宇文化及、宇文智及之父宇文述,对次子的死倒没有太过纠结,毕竟孽子宇文智及的胡作非为让他倒了大霉,然而作为兄长的宇文化及,从此和宇文温结怨。
两人的过节,人所众知,所以,对于故杞王宇文明来说,谁都有可能被宇文温收买,唯独宇文化及不可能被对方收买,于是委以特别任用。
事实也是如此,但却有了偏差,因为宇文温没有收买宇文化及,而是用法宝控制了对方。
那法宝,是鸦片,可以无视仇恨,让对方屈服。
而宇文化及直到今日,都不知道用神丹控制他的那个“上师”,其幕后主使就是杀弟仇人宇文温,反倒因为摆脱不了神丹,只能为上师办事。
也就是为宇文温办事。
所以,小心提防弟弟的宇文明,没想到宇文温就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以为养了一条看门狗,实际上却养了一条狼。
那日,宇文明车队的出行路线,是宇文化及透露的。
那日,宇文明吸入的迷幻药,也是宇文化及放的。
事发时,因为宇文化及本人早已染上毒瘾的缘故,所以受迷幻药的影响较小,意识还算清醒,没有同归于尽,保得一命。
于是宇文温来了个废物利用,和宇文化及来了一出“相逢一笑泯恩仇”,正好刷名声。
然而宇文温不打算和宇文化及真的相逢一笑泯恩仇,这是不可能的。
对方,只能作为他的一枚棋子而活下去,被榨干一切利用价值。
第一百七十章 对不起?()
“唔、唔、唔。。。。。”
喘息声、呻吟声、卧榻摇晃时发出的吱吱声以及各种奇怪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声乐,让人听了血脉贲张、面颊发烫。
光听声音不够,还有及其刺激的画面,权做格挡的幕布上光影交错,倒映着几个人的身影,可以看出是一个女子被人按在榻上,另一个男子正往女子身上蠕动着。
若是年轻人听到这种声音,看到这种身影,不赶紧回避怕是捱不上多久就要被欲火点燃,不找人或者想办法发泄一下,必然出丑。
然而对于千金公主宇文氏来说,这声音和情景就是煎熬,她拼命拍摇着铁栅栏,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哀求这些壕无人性的看守放过阿涅斯。
她想将栅栏撕开,却不可能做到,弄得双手出血依旧徒劳无功,听着那动静,看着那让人心碎的身影,千金公主泣不成声,最后无力的瘫倒在地。
她没有死,那日被宇文化及强灌毒药之后,千金公主以为自己死了,能和父亲以及弟弟团聚,结果当她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密室,竟然没有死。
不仅没有死,还通过一个小窗口,看见了活着的阿涅斯。
见着阿涅斯还活着,看上去尚且不错,千金公主激动不已,但随后便坠入深渊,虽然活着,却比死了还难受。
当年,阿涅斯为了救她,脸被毁了,现在又因为她饱受折磨,却又不能自尽,因为对方放话出来,如果阿涅斯敢自尽,她就要倒霉。
想到阿涅斯为了她遭了那么多罪,千金公主就心如刀绞,如今抓着铁栅栏,泪如泉涌,不停喊着“不要”。
脚步声起,有人走了过来,泪眼朦胧的千金公主抬头看去,瞳孔一缩。
来人竟然是宇文温,身着便服,板着脸,面色不善的看着自己。
千金公主原以为自己是被宇文化及关起来,被对方变着法子折磨,未曾料幕后主使竟然是宇文温,一时间愣住了,但那声音和身影让她很快回过神来。
“豳王!豳王!”千金公主抓着铁栅栏起身,向着对方哭喊着:“饶了她!饶了她!”
宇文温看着栅栏另一侧的千金公主,只觉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他为了弄清楚事情最真实的真相,不惜动用宇文化及这条暗线。
冒着极大风险,演了场暴毙身亡的戏,把对方抓起来。
连带着把阿涅斯也抓了,然后将两人隔开,使出各种手段恐吓,相互以对方为要挟,另一方供述实情。
这才让宇文温最终搞清楚,腊祭那日自己的王妃在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豳王!豳王!我求求你了。。。饶了她吧。。。。”
千金公主哀求着,无助且无尊严,宇文温冷笑起来:“饶了她?她都已经被多少人玩成残花败柳,饶不饶的,有意义么?”
恐吓依旧,实际上两千金公主和阿涅斯都好好的,除了受到“精神攻击”,毫发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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