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时间磨蹭,要尽快把天子控制住,既然李允信等人默认他发难,那就意味着火候差不多。
“嫂嫂还请节哀,我要入宫陪伴天子,先行告退。”宇文温说完,向李氏行了礼,转身,看着李允信:“李公,可否派人前方带路?”
李允信和同僚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看看凄凄惨惨的孤儿寡母,叹了口气,默默点头。
宇文温走出书房,正要走下台阶,听到身后房内传来哭声。
哭声有两个,一男一女。
他继续下台阶,向外走去。
在权力斗争面前,孤儿寡母注定要受欺负,对此,宇文温忽然有些感伤。
他不希望将来有一天,尉迟炽繁和宇文维城,会面临这样的局面。
第一百六十五章 见面礼()
皇宫,年幼的天子在暖阁里嬉戏,因为有“暖气”的缘故,暖阁里温暖如春,天子不需要穿着臃肿的御寒衣物,活动起来很方便。
他骑着竹马,挥舞着木剑追逐玩伴,坐在一旁的太后看着儿子如此活泼,心中高兴,但那一丝丝忧虑却挥之不去。
儿子每日都在问她,问姑姑为何还没入宫,她一直在敷衍,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长公主死了,暴病身亡,但大长公主一直健健康康的,所以此事实际上内有隐情,太后不敢深想,她唯一的亲人就是儿子,可也许再过不久,儿子就要没了。
她原本只是官奴婢,因为样貌不错,得驾临安陆的天子临幸,有了身孕,诞下皇子,一飞冲天,成了太后,锦衣玉食,生活无忧。
但现在,她和儿子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待得丞相作出决定,她儿子就要禅位,母子俩搬出皇宫。
如果届时还能够母子相依,自然是好的,但问题是禅位的皇帝,不得好死。
她本没什么见识,身边人也不会跟她说这些,但与大长公主相处时,对方时不时露出的忧伤之色,让她慢慢明白这个残酷的事实。
想着想着,太后有些走神,忽然听得脚步声起,却是一名宦官入暖阁向她禀报,说豳王入宫觐见天子,如今已到暖阁外。
豳王坐镇千里之外的扬州广陵,怎么就突然入宫了?
太后觉得有些奇怪,她在深宫,消息闭塞,不知道宇文温已经奉命抵达长安,但丝毫不敢怠慢,因为豳王是丞相的弟弟。
她将儿子揽到身边,迎接豳王的到来。
一人出现在门口,正是身着便服的宇文温,不过紧跟着进来的还有一名宦官,手上端着托盘。
托盘里,放着一个玉碗。
太后见状心中一惊:豳王何故让人端着碗进来?
宇文温向太后和天子行礼,寒暄了几句后,开口问天子:“陛下,微臣为陛下准备了甜品,还请陛下尝尝。”
“好呀!”
天子毕竟是幼童,和寻常孩童无异,见着颇为陌生的“冰王”给他带来了甜品,自然高兴得很。
而太后,已经吓得面如白纸。
此情此情,豳王明摆着是来毒杀她儿子。
她想拉着儿子,却见豳王一瞥,吓得浑身发抖、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宦官端着碗跪下,递到儿子嘴边。
身边宫女见状一个个低下头,不忍直视。
见着儿子张开嘴喝甜品,太后捂住嘴,泪如泉涌,心如刀绞:老天,为何要把我母子赶尽杀绝啊!
“好甜啊。。。太甜了。。。。”
天子喝了几口之后,抹着嘴抱怨着,宇文温见状,征得天子同意,接过那玉碗,凑到嘴边,尝了一口。
这一口,让太后和左右宫女看得都呆了:这不是毒药么,怎么豳王要服毒自尽?
“嗯,是甜了些。”宇文温把碗放回托盘,向宦官说:“寡人不是交代过,莫要放太多糖,这是怎么回事?”
“啊,大王,奴婢知错了。。。”
“那以后记着些,退下。”
宦官赶紧应诺,端着托盘退下。
太后看着眼前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豳王给她儿子喝的,真的只是甜品。
宇文温弯下腰,将双手摊开,对着天子说:“陛下请看,微臣手中,并无一物,对吧?”
“嗯。”
“请陛下仔细看,莫要看走眼了。”
“嗯。”天子认真的看着,目不转睛,只见宇文温手掌上下翻腾,忽然手中就多出个拨浪鼓来。
“啊呀,是变戏法!”
天子兴奋的喊着,接过做工精致的拨浪鼓,不断摇着,宇文温见着小家伙很高兴,问道:“陛下,这是微臣的见面礼,不知陛下喜欢么?“
“喜欢!”
“那,让微臣陪着陛下玩耍,好么。”
“好!”
天子很高兴,他觉得这位“冰王”真有意思,和姑姑一样,和蔼可亲。
但姑姑每当天色变黑时总是要出宫,年幼的天子担心“冰王”也会如此,赶紧问:“冰王,你一会要出宫么?”
“不,微臣就留在宫里,陪着陛下玩耍,好么?”
“好!”
门外,手按佩刀的杨济,见着宇文温哄得天子笑逐颜开,和一旁的宇文十五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由得松了口气。
杨济没想到,宇文温的兄弟之争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结束,现在,宇文温成功了,顺利入宫控制天子,那么接下来,他们就要掌握禁军。
但这还不够,要想压服人心,必须得有一份见面礼才行!
。。。。。。
清晨,宫门外熙熙攘攘,即将上朝的文武官员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议论着时事,而如今大家的议题都很统一,那就是丞相、杞王薨。
就在豳王抵达长安的当天,杞王薨于王府,因为之前杞王遇刺负伤,所以,得知此消息的人们不觉意外。
杞王和豳王,是宗室的两大支柱,如今倒了一根,另一根及时顶上,这意味着局势不会太过恶化。
也意味着,大司空韦世康,运气极佳。
韦世康和豳王宇文温是儿女亲家,如今杞王薨,据说留下遗命,让豳王继丞相之位,让相府佐官继续辅佐,这就意味着豳王将成为执政,那么作为亲家的韦世康,必然水涨船高。
虽然韦世康一贯来都洁身自好,其子韦福奖虽是豳王女婿,却一直未得如愿入仕,但在旁人看来,这是迟早的事,而京兆韦氏,算是从低谷里彻底走出来了。
京兆韦氏,在大象二年时的变乱之中,族人大多站在杨坚这边,而韦世康的叔叔韦孝宽,还是讨伐尉迟迥的行军元帅,京兆韦氏因为这一立场,在隋国时地位很高。
却伴随着杨隋的覆灭而一落千丈。
隋国灭亡,如果不是当时的杞王宇文亮有意拉拢,后来又另立朝廷和邺城朝廷对抗,诸如京兆韦氏这样站错位置的世家大族,没那么快恢复起来。
而韦世康因为和宇文温结成儿女亲家,尤为当时的杞王宇文亮所看重,现在,儿女亲家即将成为执政,韦世康必然官运亨通,连带着京兆韦氏的子弟,前程也跟着好起来。
作为舆论热门人物的韦世康,此时一如既往淡定,同僚们不断向他打听消息,他都一笑了之。
不远处,卸任徐州总管杨素,看着议论纷纷的官员,只道世事难料,他没想到宇文明、宇文温兄弟俩,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尾。
没有兄弟阋墙。
年前,杨素从徐州彭城回到长安述职,结果发生杞王遇刺的事件,当时的动静很大,在私第里看书的杨素都听到了。
对于刺杀一事的幕后主使,众说纷纭,但私下里许多人都认为,豳王宇文温的嫌疑最大,不只是因为动机,也因为那场爆炸太过诡异,几乎不是凡人能弄出来的。
也只有一向以善制军械闻名的豳王,才有可能施展如此诡异的手段行刺。
但没人有证据,能证明是豳王所为,所以,一切都只是猜测。
杨素当年在宇文温麾下作战,一起守过悬瓠,所以对于这位藩王的“神通”有着最直接的认识,他自然认为宇文温的嫌疑最大,而两兄弟恐怕马上要决裂。
结果还没决裂,杞王薨,豳王顺理成章接过大权。
那日杞王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因为王府诸人的口风很严,根据各种零星消息汇总,只知道杞王遇刺后对外声称伤势并无大碍,事实上伤势严重。
好不容易撑到豳王入京,交代了后事,便溘然长逝,豳王随后立刻入宫,陪伴天子。
杞王薨,消息已经传开,如今杞王府一片缟素,但朝会却依旧进行,看来是即将继任丞相的豳王要和文武官员见一下面,杨素琢磨着,今日宇文温肯定会给百官一个“惊喜”。
长期远离中枢的豳王,要想坐稳丞相这个位置不是不行,但在那之前,必然要立威,才能服众。
无论是杀鸡吓猴,还是敲山震虎,必须要给文武百官一个“见面礼”,杨素觉得豳王如果没有得意忘形、过于自信,必然会走这一步。
所以,见面礼若有,会是什么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 见面礼(续)()
时辰到,宫门缓缓打开,好整以暇的文武官员整理朝服,准备入宫,可当宫门打开,却见门洞里有小车挡路,正当大家摸不着头脑时,一名年轻人缓缓走出来。
那人同样身着朝服,却是从宫内走出,由此可知对方昨夜就在宫中。
臣子除非宿卫,否则不能留宿宫中,如今宫里只有年幼的天子和年轻的太后,一个臣子在宫里过夜,很容易闹出闲话。
但宫门外的文武官员可不会有这种念头,因为他们陆续认出这个年轻人,就是入宫陪伴天子的宗室、豳王宇文温。
而据说宇文温即将继任丞相,执掌朝政。
这个消息只是私下流传,所以此时的豳王,职务是扬州总管。
但作为藩王,宇文温地位尊贵,所以当他走出宫门时,门外的文武百官纷纷向他行礼。
宇文温很少在长安,长期远离中枢,所以许多朝臣都不认得他,是靠着旁人提点,才知道他的身份,看着这个战功赫赫的藩王,许多人觉得无法理解。
杞王世子已过二十,怎么丞相之位,被堂叔(叔叔)抢走了?
杞王经营数年,怎么尸骨未寒之际,就没几个心腹出来保孤儿寡母?
这样的疑问,不可能得到答案,官员们看着笑眯眯打招呼的宇文温,心中的陌生感挥之不去。
豳王宇文温,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个熟悉的陌生人,这么多年来,大家经常听到宇文温的事迹,知道他骁勇善战,知道他善于经营产业,也知道他财大气粗。
但那都是间接了解,因为宇文温长期坐镇地方,不在中枢,所以,许多人是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对方。
这样一个在中枢毫无根基的藩王,竟从侄子手中抢了丞相之位,那些相府佐官们,能否得宇文温继续重用还是两说,而宇文温接下来要如何执政呢?
有人觉得宇文温和侄子、杞王世子宇文理之间的关系怕是要恶化,这叔侄俩万一斗起来,自己还是离远一些为好。
有人对未来不太乐观,因为宇文温虽然战功卓越、名声在外,但从没有在中枢任职,其表现无迹可寻。
有的人则心中暗喜,因为他们觉得新一轮人事变动必然发生,而自己如果能得豳王青睐,那么飞黄腾达不是梦想。
有人觉得宇文温新官上任必然要立威,那么自己可得小心些,莫要被宇文温抓去杀鸡吓猴。
那么宫门处的两辆推车,是否是宇文温立威所要用的器械?是铡刀,还是什么刑具?
许多人带着疑问,看向宫门处的推车,这两辆推车为两轮车,其上覆盖着白布,也不知车上装的是什么。
宇文温看着眼前文武官员,掏出怀表看看时间,随后用力拍了几下手掌,引起大家注意,随后高声说道:“诸位,诸位!”
待得现场安静下来,他继续说:“寡人奉丞相之命,由扬州广陵连夜入京,所为之事,是先前有逆贼行刺丞相,以至于丞相伤重!”
“如今,丞相薨,而逆贼却毫无踪迹可寻!“
“寡人,对长安的治安很失望!城里的魑魅魍魉,太猖狂了!”
宇文温说着说着,语气严厉起来,他带兵打仗多年,又是地位尊贵的藩王,所以经年累月下来,终于能“自带”一丝杀气,能够让人心中一凛。
而他接下来的话,让在场官员真的心中一凛。
“寡人,于今日此时,在宫门之外,做一场法事,驱散这些魑魅魍魉!”
眼见着宇文温果然要杀鸡吓猴立威,一些人有些紧张,他们就怕自己倒霉,成了那只鸡,被宇文温随意拉出来砍头。
但更多的人却十分期盼,想看看豳王要如何杀鸡吓猴。
当然,他们可不会自认是猴,而豳王如今的所作所为,在他们看来,更像一只猴。
为了震慑人心,还没等就任丞相,就迫不及待在宫门前来个耀武扬威,这和捡了个桃就对人龇牙咧嘴的猴子有什么区别?
对于许多人来说,宇文温如今急匆匆立威,说明对方虽然抢了侄子的位置,却因为在长安根基不牢,所以色厉内荏,担心不能服众,要在宫门外杀几个人,彰显他的实力。
宇文温的赫赫武功,早已天下皆知,坐镇一方的政绩也广为人知,但他从没在中枢任职,所以治国的能力,对于百官来说,尚属未知。
这种打仗前杀牺牲祭旗的做法倒也没什么,问题如今不是在打仗,而是治国,如此武夫做派,让许多人觉得朝廷前景堪忧。
官员们正拭目以待间,却见那两辆两轮车被人推出宫门,推车的士兵看上去有些吃力,看样子车上装着的东西很重,。
又有一队士兵列队而出,在两辆两轮车后站成横排,分三列站好,每个士兵手中握着一根铁棒,没有尖头所以不像矛,但看上去也不像锏。
宫门上号角声起,片刻后直通宫门的朱雀御道上忽然传来马蹄声,官员们抬头看去,却见一群马正沿着御道向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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