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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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8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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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是精心营造的园林场景,高大的树冠,挡住了外面鳞次栉比的建筑,才让人产生了错觉。

    真要讲究纵情山水之间,那就得在城外置别院,可以尽情占地,光树林的规模就可以弄得很大,平日里飞鹰走狗打猎都不成问题。

    如此生活,曾是宇文十五所憧憬的,也曾经是郎主所憧憬的。

    那年的西阳郡公宇文温,只是一个普通的闲散宗室,和其他权贵子弟一起飞鹰走狗,寻欢作乐,梦想就是能有个当个实权大官,然后娶妻生子,衣食无忧终此一生。

    当年的宗室,老老少少总共有五十多人,而其中之一的西阳郡公怕是没多少机会出头,所以做一个逍遥宗室,就是宇文温最大最现实的梦想,宇文十五亦是如此想。

    然而时局突变,腥风血雨之中,主仆二人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过着优哉游哉的生活。

    即便经过十年时间,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将一个个强敌击败,但眼前的路,依旧不平坦,宇文十五得宇文温多次分析,知道如今时局可不太平。

    所以身在长安的宇文十五,虽然每日应酬不断,但从未掉以轻心,正事一点也没有耽误。

    宇文十五转入王府侧院,在自己的临时下榻处接见客人,客人实际上是王府的暗探,有机密要向他汇报。

    因为如今的宇文十五在长安任职,所以就成了豳王府的情报头目,负责总揽长安事务,临机决断。

    今日暗探递交的是“每月简报”,虽然名为简报,却是厚厚一沓资料,豳王府的暗探在长安城里潜伏多年,如今营造的情报网规模颇为可观,所以每月简报汇总的情报可不少。

    按照规矩,情报分成几个类目,以方便分类阅读。

    宇文十五翻看着简报,不时问起一些关键人物的现状,首先就是“甲类目标”:褒国公宇文述及其世子宇文化及。

    褒国公宇文述,如今任河阳总管,其次子宇文智及,当年和宇文温有仇,两人相互算计,最后宇文智及身亡,故而宇文述和宇文温有杀子之仇。

    但综合种种迹象来看,宇文述长子宇文化及,似乎更记仇一些,所以潜伏在长安的豳王府暗探,首要盯着的人就是宇文化及。

    如今的宇文化及,因为当年救驾有功,故而成为天子近臣,这对于宇文温来说是严重的隐患,所以宇文十五如今特意结交天子的另一位近臣刘居士,就是要想办法掣肘宇文化及。

    长公主和豳王交情不浅,必然会为豳王说话,但总不能什么事都让长公主出头,所以豳王需要有别的“帮手”,在天子身边掣肘宇文化及。

    当然,身为天子近臣的刘居士,但凡有点脑子就不该和外臣过于亲近,至少明面上是如此,所以宇文十五此举,主要目的是摆个姿态,让刘居士知道豳王的善意。

    刘居士和宇文化及不是一路人,同为救驾功臣,得天子信赖,在天子面前说得上话,宇文十五要以亲近刘居士的方式,间接警告宇文化及,不要老想着在天子耳边说豳王的怪话。

    当然,即便天子对豳王有看法,实际上也无所谓的。

    想到这里,宇文十五看起简报的其他内容,听着暗探的简介。

    简而言之,长安城里不太平,各方势力在暗中较劲,虽然不至于撕破脸,但称得上暗潮涌动,毕竟随着尉迟氏灭亡,另一个矛盾迟早会渐渐激化。

    天子,总不会甘心大权在杞王手里握着。

    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长安城里的权贵们都对此避而不谈,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个问题迟早绕不过去,到时候,杞王要归政么?

    道理上应该归政,但这和自杀有何区别?

    这数十年的腥风血雨说明,天子和权臣,已经不可能共存了。

    当然,宇文十五知道如今的朝堂可是一片和睦,天子和杞王之间没有间隙,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

    天子从未对杞王有不满的言论,但天子内心如何想,那可就说不准。

    宇文十五知道,杞王并不是丞相,虽然任天官大冢宰,却没有“五府总于天官”的权力,理论上并不是执政,威胁不了天子的权力。

    然而只要有“都督中外诸军事”这一项权力,就够了。

    “都督中外诸军事”就是指统帅中军外军,只要军权在手,杞王就是有实无名的执政,一如当年魏国时,“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太祖那般。

    那时的太祖,甚至连丞相的职务都辞去了,独独保留“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头衔,牢牢握着朝廷大权。

    所以,再过几年,杞王会走出那一步,取而代之么?

    这个问题,宇文十五相信很多权贵都在心里琢磨,也很是因为如此,如今长安城里不太平,豳王府的暗探们收集来的情报,间接证实了这一形势。

    天子一直在笼络人心,试图培育出“帝党”,如今张罗着大婚,正在遴选世家大族女郎,然后下聘立为皇后,借此引外戚作为强援。

    而杞王,则不动声色暗中布置,通过任命心腹、亲信出任要职的方式,继续把持大权。

    实际上杞王也在笼络人心,宇文十五不知道杞王是真有那个想法,还是为了更有力辅佐天子,守护江山,但他知道,杞王可不会掉以轻心。

    能用的人都用上了,为此,豳王同样成为杞王的一颗棋子,发挥着重要作用。

    宇文十五知道,豳王如今坐镇河南,可不止明面上的那些职责,实际上,还肩负着杞王给予的一项重任,那就是监视河北,尤其是邺城。

    相州总管一职,杞王没有让自己人担任,以示别无私心,所以如今的相州总管、邺城留守,是天子直接任命。

    如果真有那一天,相州总管极有可能亮出“密诏”,挥师南下进攻洛阳,继而入关中勤王。

    但在那之前,对方得化解河南方向的威胁,而坐镇河南的豳王,可以发兵经白马津渡河北上,进逼邺城,让对方认清形势,不要做出错误选择。

    明面上一团和气的朝堂,实际上却是暗流汹涌,人在长安的宇文十五,身处漩涡之中,通过手中的简报,看到权贵们的立场飘忽不定,回想这十年来的风风雨雨,不由得唏嘘。

    树欲静而风不止,何时才是个头?。

    a

第二十四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续)() 
    杞王府,书房内,杞王宇文亮正与世子宇文明交谈,而世孙宇文理,正和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家伙嬉闹,虽然宇文理年纪比对方大了许多,但若按辈分,得喊对方为“叔叔”。

    宇文亮的原配去世多年,之后一直未续弦,如今侍妾为他生下一子,若能平安长大,便能了却宇文亮的一个心愿。

    他要把这个小儿子,过继给已故的堂兄宇文胄,使其继承邵国公的爵位,延续邵惠公宇文颢一脉的香火,这可是主枝,尽量不要断。

    大象二年的那一场大屠杀,宇文宗室血流成河,随即人丁凋零,成年人就只剩下宇文亮、宇文明父子,还有宇文亮的“堂侄”宇文温共三个。

    昔日有超过五十名成员的大家族,在那场浩劫之中差点就被人斩草除根,如今宇文亮每当在宗庙里,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牌位,就不由得悲从心来。

    往事已矣,这十年时间,宇文家渡过了两次劫难,如今正是重新振作的时候,宇文亮自己在努力的同时,也对儿子们寄予厚望,而还没到二十岁的宇文理,现在也得承担起责任来。

    宇文亮见着时候差不多,让奶娘把小儿子抱走,书房里就剩下祖孙三人,开始议论一些事情。

    宇文明率军收复邺城,前不久班师回朝,得天子派重臣到潼关迎接,场面十分盛大,由此,宇文明凭借大功,使得声望大涨,宇文亮对此很满意。

    收复邺城的功劳,是宇文亮一开始就“内定”给长子的,他的一子一“侄”,都要凭借赫赫战功,在朝廷里身居要职,只有这样,才能服众。

    而最能服众的功劳就是战功,宇文亮要让满朝文武百官们看看,宇文家的男儿,依旧是好样的。

    如果有谁敢造反,首先得掂量掂量能否打得赢朝廷大军。

    当然,宇文亮最满意的是已经出继的次子宇文温,多亏了宇文温的骁勇善战,朝廷才能在短短两年内击败尉迟氏,重整河山。

    如今宇文温凭借赫赫战功进位豳王,坐镇河南,身兼数职,宛若“河南王”,朝中上下,谁也无法吹毛求疵,宇文亮对此很满意。

    虽然按照宗法,宇文温是宇文亮的侄子,但宇文亮依旧为有这样的“侄子”而自豪。

    然而,“侄子”一如既往地的“是非多”,在亳州,和总管长史卫玄、亳州司会元岩、河南道巡察副使乐运、河南道织造副使颜之仪这四位成日里吵,闹得长安这边都知道了。

    宇文亮对此觉得有些无奈,但也松了口气,因为烈马被套上了笼头,就不会轻易乱跑,弄出大事来。

    卫玄等四人,是风评颇佳的正直之士,敢谏言,有风骨,宇文亮特地安排这四位在亳州“盯着”宇文温,就是怕宇文温乱来,以至于授人以柄。

    而宇文温如今和这四位成日里吵,别人却说不得什么。

    因为这都是就事论事,宇文亮知道宇文温虽然有时行事确实出格些,但总归是能够靠“讲道理”说服的人,如果错了就是错了,马上改。

    所以卫玄等人虽然经常和宇文温意见相左,却能够“斗而不破”,迄今未见一纸弹劾抵达长安。

    而面对经常挑毛病的王府长史李纲,宇文温也同样“讲道理”,对方所指过失若是对的,马上就改。

    对此,宇文亮不忘让孙子多和“堂叔”学:“你看看你叔叔,做错事后,被长史当着佐官的面劝谏,都诚心诚意的道歉、改过,没有丝毫怨言,到了益州后,你也要如此。”

    宇文理点头称是,心里对于二叔是真的佩服,李长史的“威力”他是见过的,总觉得以二叔的能力居然会时不时输给李长史,真是有些难以置信。

    宇文理身为宗室,即将出任益州总管,安抚蜀地,但他年纪太轻,无法独立撑起如此重任,所以需要依靠长史来处理事务。

    宇文亮希望孙子能够像其“堂叔”宇文温那样从谏如流、知错能改,才能他彻底放心让宇文理在益州为官。

    毕竟为了让宇文理出镇益州,可是费了一番功夫,所以不希望孙子在任上出太大的纰漏。

    宇文亮要让孙子历练历练,积攒声望,为日后入中枢担任要职提前做准备,至于太年轻的问题,实际上不是问题,因为当年出镇蜀地的宇文宪,也不过十六七岁。

    益州富庶,朝廷必然以重臣或者宗室坐镇,但益州和并州不同,不需要面对强敌突厥,所以宇文亮觉得宇文理在益州总管任上可以将精力放在民政,很容易做出政绩,对于积攒声望是很有利的。

    宇文亮为了培养孙子,作了一番布置,但这是长期规划,对于他来说,掌握权力,不让大权旁落才是最紧要的。

    十年前出了个杨坚,宇文家差点被杀绝,两年前尉迟惇忽然发难,宇文家的局势同样危急,宇文亮可不想再来第三次,到时候一不留神,可真就要完了。

    这就是现实,权力不能拱手让人,否则就等于把刀把子递给别人,届时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完全看他人心情而定。

    宇文亮不相信那些权贵、世家门阀,不相信这些人忠于宇文氏。

    宇文氏经营关中数十年,那么多女婿、亲家,结果在大象二年出事时,这些亲家一个个袖手旁观,甚至还助纣为虐,所以宇文亮不会相信这些权贵的忠心。

    他若是放权,谁能保证掌权的人会不会是第二个杨坚?

    而若是归政于天子,他和儿子、孙子的性命,同样系于天子一念之间。

    若天子是武帝那样的明君,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做个清贵藩王,可万一天子是宣帝那种昏蛋,他一家就要完了。

    这不是宇文亮找借口,而是有前车之鉴。

    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十年前,侄子(次子)宇文温新婚不久,当时的天子宇文赟就意图对宇文温之妇尉迟炽繁不轨,若是对方得手,自己一家绝没有好下场。

    所以,宇文亮绝不会把自己一家的性命,系于他人之手,权力既然握在手中,就不会再让出去。

    他和世子宇文明坐镇中枢,牢牢控制朝廷大权,以防哪天宫里出了意外,又冒出个奸臣篡权,借着伪造的遗诏“都督中外诸军事”。

    宇文亮和宇文明“在内”,而宇文温则“在外”,坐镇河南以为强援,经营河南、护住山南荆襄的同时,监视河北。

    至于孙子宇文理,先去益州历练,历练出来了,再委以重任。

    这就是宇文亮近期的安排,如今特地让宇文理知道,就是让对方心里有数,不要为外界风言风语所影响。

    “树欲静而风不止,祖父无论放劝不交权,都会有人议论纷纷,这一点,你一定要谨记在心,不要傻乎乎的被人言语迷惑,自己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祖父教导,孙儿明白。”

    宇文理点头称是,见着父亲示意他退下,起身行礼后离开。

    有的话题,年轻的宇文理还是不宜知道太多,此时书房里剩下宇文亮、宇文明两人,这些话题就可以说了,宇文明开始说新的话题:

    “父亲,皇后人选,定了吗?”

    “还没呢。”宇文亮思索着,“天子还没决定,大概是在权衡。”

    宇文明闻言笑了笑:“无论是京兆韦氏,还是河东裴氏,亦或是哪家权贵之女,谁当皇后,其实都没有用。”

    宇文亮随后说:“但不可掉以轻心。”

    “是,那么接下来?”

    “二郎在河南,局面已经打开了,你也要抓紧时间布置。”

    “是。”

    事到如今,无需自欺欺人,宇文亮知道自己父子实际上已经势成骑虎,百余年来不断发生的事情说明,天子和权臣,已经不可能共存,一山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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