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好,如果有兵马路过,要准备好饮食、搭建临时宿营地。
这是公务,还有农务,事情很多,不容有失,所以蔡长庚之前并不是无端恐吓叔伯们,而官军也派了一个队的兵驻扎坞堡,帮助蔡长庚威慑宵小。
有些事情蔡长庚不方便出面,就由担任戍副的官军队正来应付,他要关注的事情,就是让坞堡尽快恢复“正常”,作为大军粮道上的一个据点,发挥应有的作用。
“我们连死都不怕,还怕经营不好这些田产?兄弟们,有没有信心?”
“有!”
大家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就像他们即将出征时那样,彼此脸上露出坚毅的笑容。
比起那些所谓的族亲,他们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才是真正的亲人!
聚会结束,日薄西山,天色昏暗,蔡长庚向自己的居室走去,身边跟着两名男子,身穿铠甲手按佩刀,警惕的看着四周。
这两位是蔡长庚从黄州镖行雇来的“保镖”,除了睡觉之外,如影随形,确保他的安全。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即便是在坞堡里也不得不防,蔡长庚不放心那些族亲,伙伴们也担心他的安全,本来是要轮流值守在蔡长庚身边,但事情太多,所以才雇佣“保镖”。
来到一处院子,院门处亦有保镖站岗,见着雇主来了,并没有笑眯眯的恭迎,而是警惕的看着四周。
保镖如此尽心尽责,蔡长庚放心许多,进了院子,来到寝室外,却见室内已经亮起灯光,一个女子的身影倒映在窗户纸上。
他干咳一声,只见那人影站起来,向门口移动,蔡长庚随即上前推开房门,只见一名女子惊喜的看着他。
“春燕,是我。”
“五郎!五郎。。。”名为春燕的女子捂着嘴,喜极而泣:“五郎,这是真的么?”
蔡长庚将春燕揽在怀中,轻轻的说着:“是真的,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了!”
哭泣声中,蔡长庚看着案上烛光,他凭借军功得任坞堡戍主一事传回家族,那个娶了春燕的奴仆立刻休妻,而他的嫡次兄蔡长佑,亲自送春燕来这里。
他的庶母,待遇瞬间好起来,有十几个奴婢伺候着,再不需要做粗活,不需要大冷天的去洗衣物,还写来家书,让他照应照应亲人。
母亲不会写字,这封信是在谁授意下写的,蔡长庚能猜得出来。
这一切,不是因为所谓亲情,而是因为利益,他能有今天,除了和伙伴们出生入死立下军功,还得靠机遇,而这个机遇是西阳王给的。
后续也多亏黄州商贾借贷、出售各类物资,他和伙伴才初步站稳了脚跟。
甚至连被人抢走的春燕,也回到自己身边。
对他和伙伴们来说,到底谁是亲人,还用问么?
。。。。。。
金乌西落,坞堡旁小寨,匆匆吃完晚饭的西阳王宇文温,正在某处房内接见某人,虽然坞堡就在旁边,但他却没有在堡内下榻,主要是为了方便做一些事情。
接见一些行事尽量低调的人。
“你们都查清楚了么?”
“回大王,都查清楚了。”
“好,很好,可以动手了,首尾干净些。”
“呃。。。。大王。。。”
“怎么,犹豫什么?”
“大王,某等这样做,会不会弄出祸事?”
第一百零五章 猛于虎()
听得手下担心弄出祸事,宇文温不以为然,反正现在淮西局势已经乱成一团,再乱一些也无所谓,大乱之后才是大治,所以要趁着水浑,赶紧摸鱼。
一番交代之后,手下告退,宇文温自己独坐沉思。
坞堡豪强,已经被他“腾笼换鸟”,但还有很多笼子里的‘旧鸟’占着位子,必须要清空,但宇文温不打算放‘新鸟’进去。
因为他这次下手的目标,是佛寺。
宇文温不信佛、道,但不也厌佛、道,毕竟俗世众生总需要寻找心灵寄托,只要寺庙里的和尚、道观里的道士做正事,他才懒得管。
但如今天下各地崇信佛教,已经接近佞佛,大大小小的庙宇,成了所谓出家人发财的工具,也成了国家的毒瘤。
都说‘古代’是小农经济,田园经济,然而在这个时代,还有一种举足轻重的经济,那就是寺庙经济,各地寺庙的和尚们除了念经,还做买卖。
而做买卖,总没有放贷来钱快,所以北朝寺庙有“僧邸粟”,南朝寺庙有“质库”,僧邸粟就是放贷,质库就是当铺的雏形。
寺庙放贷、质当,最初的本意是赈济百姓、救急,顺便盈利补贴寺庙开支,本来是好事,但慢慢的就变了味,成了寺庙扩张的最有力工具。
放贷,放的自然是高利贷,质当(当东西),利息也很高,天南地北的许多寺庙,靠着这种营生,将大量百姓变成寺庙的依附民,也就是形成了人身依附的佃农、奴仆。
而原本是自耕农的百姓,其田产都变成寺庙田产,不在官府征税范围内。
这样一来,导致朝廷在编户数大幅度减少,进一步导致税收锐减,造成财政危机,甚至连打仗都征不到兵。
不仅如此,各地寺庙大量铸造佛像,这要消耗大量的铜,导致市面上更加缺铜,连带着越来越多的人将朝廷所铸铜钱熔化、盗剪取铜,这也会严重影响国家财政。
一个国家内的寺庙其依附民的户数,达到朝廷在编户数的一半,这是何等样壮观的场面?
所以将近二十年前,有了周武帝的灭佛,而现在,宇文温也要灭佛。
他派出去的人做过详细调查,淮西之地,寺庙数量众多,占据了大量的农田,拥有许多不属官府管辖的依附民,又有许多寺庙放高利贷盘剥百姓,和坞堡豪强争夺那些自耕农。
所以,宇文温既然要铲除旧的坞堡豪强,也得对付这些放高利贷的花和尚,所用手段就是派人假扮贼寇伐山破庙。
这种事必须借他人之手来做,绝不能派兵,因为在大部分人崇佛的社会环境下,宇文温若变成灭佛急先锋,众叛亲离倒不至于,但麻烦会纷至沓来,朝廷内外也会为之侧目。
所以趁着淮西局势一片混乱来个浑水摸鱼最合适,虽然那些财大气粗的寺庙都有护庙武装,但在宇文温的爪牙面前不值一提。
真心礼佛、不放高利贷的寺庙,宇文温不会为难;德高望重的高僧,他也不会为难,那些盘剥百姓、成日里花天酒地玩女人的花和尚,一个不留。
被‘流贼’焚毁的寺庙,“缺钱”的当地官府不会重建,那些依附民和寺庙田产会重新归入官府治下,卖身契即便没被焚毁,也不做数了。
事情到这里就皆大欢喜了么?
不会,无需给寺庙当奴仆,那些依附民不会因此喜极而泣,极有可能会满面愁容。
为什么?
很简单,苛政猛于虎。
宇文温派出去的人,经过仔细调查之后,得到一个令宇文温百味杂陈的结论:比起给官府当良民,那些依附民更愿意给和尚、豪强做牛做马。
妻女被人睡也罢,自己和儿子给人一辈子做奴仆也罢,好歹一家人能苟活,而若是给官府当良民,不说沉重的租调,就说服劳役、兵役,都可以让他们家破人亡。
一个没受过训练的平民服兵役,拿着根长矛上战场那是凶多吉少;一个光州平民,被官府征发服劳役,去数百里之外的荧州黄河边修河堤,费用自理,这种劳役服一次,小康返贫、温饱破家。
因为苛政猛于虎,让百姓们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宁愿借高利贷变成债主的牛马,也不愿意做官府的良民,甚至不等借高利贷,直接将田产投献权贵、寺庙以求庇佑,躲避劳役、兵役。
那么,宇文温此次派人铲除寺庙,是救那些依附民于水火,还是将其推入更大的火坑之中呢?
。。。。。。
涡阳,城外大营校场,哭喊声此起彼伏,许多男子在刚抢回来的一张张人皮之中寻找着,然后抱着亲人的皮囊,撕心裂肺哭喊起来。
这些人皮连着头颅,所以才能辨认模样,而一张张剥得十分‘完整’的人皮,让一旁围观的士兵看了之后只觉没拧
此时的校场,人山人海,除了“寻皮认亲”的苦主、围观的士兵,高台上还有许多将领,为首之人是全军主帅、东南道大行台尚书令尉迟佑耆。
他看着台下那说某【埃覆坑行┎皇剩咳套排煌碌姆次父芯酰米胖狡ご罄认蛱ㄏ率勘呛盎埃骸按蠹叶伎吹搅嗣矗空饩褪悄嬖舻谋┬校钊朔⒅福
“杀牛杀羊,可以剥皮,逆贼杀了人,也要剥皮,还剥得如此完整,大家想想,是不是逆贼平日里就时常剥人皮,他们还算是人么!”
“看看,看着这些义士!他们的家园,被逆贼烧了,他们的亲人,被逆贼掳走生不如死,他们报仇心切,冒险返回家乡刺探敌情,却被逆贼捉住,活剥人皮!”
“这样的暴行,比虎患如何?老虎吃人,而逆贼猛于虎,是率兽食人!!”
校场上的士兵,听着听着情绪激动起来,虽然己方骑兵深入敌境时,抓住俘虏也是剥人皮立大旗,但他们觉得这是逆贼应有的下场,毕竟那些骑兵之中大多是当地豪强子弟,和逆贼有深仇大恨。
而现在,逆贼竟然如此凶残,剥了更多的人皮来示威,简直是令人发指的倒行逆施,比老虎还要凶残。
情绪更加激动的人,是那些抱着亲人皮囊嚎啕大哭的豪强子弟,他们本就和宇文氏的军队有大仇,自告奋勇出击去袭扰敌兵的族亲,被害之后还被对方扒皮,如此深仇大恨,让他们的双眼变得血红。
许多人跪地叩头,向着台上的尉迟佑耆呼喊着:“草民与逆贼不共戴天,恳请尚书令为草民做主,为淮西百姓做主,早日发兵荡平逆贼!”
“大家放心,大家放心!朝廷不会无动于衷,本官必将出兵为淮西百姓做主!”
尉迟佑耆宽慰着,心中激动不已,宇文温大概是胜仗打多了,竟然以为靠杀戮就能压服人心,殊不知这样做,反倒让民心向着朝廷(尉迟氏)一方。
看着群情激奋的各地豪强子弟,看着摩拳擦掌的士兵们,尉迟佑耆知道民心可用,军心可用,那么,待得时机合适,他就要和目中无人的宇文温决战,必然能够一战破之。
想到这里,尉迟佑耆看向西面天空,看向汝阴方向,心中冷笑着:到那时,你最好能逃出去,不然,即便死了,怕也是要被人分而食之!
第一百零六章 猛于虎(续)()
“嗷呜!!嗷呜!!”
“啊呀,这是哪里钻出来的大虫!且看我哨棒厉害!”
稚嫩的虎啸,稚嫩的童声,一身布衣的宇文维城,拿着根木棍,全神贯注地与面前的老虎对峙,当然,老虎是假的,由两个玩伴所扮。
一如后世的舞狮,两个玩伴此时在舞虎,一人穿着虎纹裤在前举着虎头,虎头连着虎纹布一直到后,后面另一人同样穿着虎纹裤,驮着虎身、虎尾。
这头老虎“张牙舞爪”的扑向宇文维城,而宇文维城挥舞着哨棒(木棍)与其周旋,要使出“平生所学”在景阳冈打老虎。
武松打虎,是宇文温讲给儿子的故事,抹去了时代,模糊了背景,强调“好汉武松”独自一人过景阳冈却遇到老虎的惊险故事。
那时宇文维城听得津津有味,在王府里还特意和玩伴表演“武松打虎”给弟弟妹妹看,看得小家伙们嚎啕大哭,却又使劲要看,如今他卖力表演,观众则是大人。
此时的花园里,观众除了阿娘,还有他的外祖母、姨母、舅舅,还有外叔祖。
丞相、蜀王尉迟惇,此时正在观看天子表演,若以礼节来说,此乃大不敬——天子居然演戏给臣子看,成何体统!
然而尉迟惇不觉得这有何不妥,此时此刻没有外人,也不是什么君臣相处,而是一个很普通的家庭聚会:孙辈演戏给长辈看,众乐乐罢了。
天子是傀儡不假,他确实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相,但那是“在外”,如今只是尉迟家族内部一次小聚会,没那么多顾忌。
今日,胙国公夫人王氏带着世子尉迟嘉德入宫,探望两个女儿以及外孙,宇文维城自然十分高兴,拉着舅舅尉迟嘉德说个不停。
尉迟嘉德比宇文维城大不了几岁,原为胙国公尉迟顺的侄子,在大象二年后被隋国软禁过数年,以至于性格有些拘谨,即便后来成了尉迟顺的嗣子,拘谨的性格没有明显改观。
不过他和外甥宇文维城很谈得来,宇文维城和舅舅说话说得高兴,嚷嚷着要表演“武松打虎”给大家看,尉迟惇在宫里处理完政务,顺便过来看看,正好当了观众。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尉迟惇已经从那场大病中缓过来,毕竟正值壮年身体硬朗,又在邺城安养,有名医调理,他的健康现在已无大碍。
看着宇文维城生龙活虎的模样,尉迟惇是真心高兴,毕竟天子年幼,又到河南走了一转,万一病倒了不幸一命呜呼,那么他就会无端背上骂名。
尉迟惇既然已经向兄长尉迟顺承诺过,留宇文维城一条活路,那就不会食言,毕竟留宇文氏一条血脉,也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有了这个前提,他乐见天子活蹦乱跳。
剧情到了关键时刻,“好汉武松”即将给老虎奋力一击,只见宇文维城大叫一声,使出“迷踪步”,抡起木棒就要耍出“大招”,结果左脚绊右脚,直接向前扑倒。
也就是宇文温常对宇文维城所说的“扑街”。
“嘭”的一声,宇文维城面向下摔了个狗啃泥,手中木棒滚出去,这一幕来得太突然,无论是“老虎”还是观众都惊呆了。
场面似乎瞬间凝固,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尉迟炽繁,她刚要冲上去,却见儿子就地一滚,捞起木棒后爬起身,向着呆若木鸡的“老虎”抡了下去。
又是“嘭”的一声,木棒打在老虎头上,老虎依旧愣着,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哀嚎”一声,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