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惇此次亲自率军南下,随行有大量骑兵,数月来,这些骑兵中大部分分散在各州郡驻扎,减轻粮草供应压力,参与围城的骑兵,不过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他已经下令各州郡的骑兵集结,只要数日时间,他就能集结起数量过万的骑兵,每名骑兵都配有备马,在河南、两淮之地肆意驰骋,任何试图和他在野地里交战的军队,只有战败这唯一下场。
哪怕是西阳王宇文温的虎林军,也不例外。
尉迟惇正与众将商议接下来的部署,有信使相继来报紧急军情,第一个军情来自申州:申州平阳城外,敌军开始驱赶官军游骑。
第二个军情来自光州:光城敌军有大举北上的意图,似乎要攻打息州州治宋平。
敌军的动态正如己方所料,尉迟惇与众将均面露喜色,不过他随后陷入沉思:这样会不会太巧了?
第五章 计上心头()
悬瓠,西阳王宇文温正在例行巡城,查看城内各处营区情况如何,看看将士们的被褥是否暖和,看看每顿是不是都能吃到热的炊饼、喝上热水,顺便听听将士们的心声。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困守孤城,对于人们的心理和生理都是一种考验,宇文温竭尽全力保证士气,不光嘴上说,还要落实。
每人都要有足以御寒的寒衣,睡觉时也得有暖和的被褥,而按照食物配给制的要求,取消小灶,由公共伙房集中提供饮食,那么就得确保每个人都能有热食、热饮。
千百年来,无论是军还是民,都讲究一个“不患贫、患不均”,宇文温对城内所有物资实行配给制,就必须尽可能做到相对公平。
而为了做到相对公平,他就要时不时抽查,看看有没有人阳奉阴违,自己开小灶搞小福利,弄得其他人怨声载道。
因为要考虑设置街垒以便与攻入城的敌军巷战,悬瓠城内的居住营区划分在几个区域,每个营区有相应的公共伙房,伤病患者集中安置,宇文温每天只要有空,都要走上一圈。
所以大家都对这位西阳王十分熟悉,见着他过来,纷纷行礼问候,而宇文温也频频点头示意,时不时停下脚步嘘寒问暖,遇到抱怨当场就安排人解决。
宇文温每次巡城,都必去检查一个地方,那就是公共伙房,除了检查伙食情况,就是看看各公共伙房里的热水锅炉其运行情况如何。
热水锅炉,是这个时代本不存在的器具,因为某种原因,提前出现了。
蒸汽机,是触发工业革命的神器,宇文温当然想拥有这样的神器,奈何技术能力、水平不够,花了将近十年时间,硬是无法“发明”实用化的蒸汽机。
相关的原理验证机早就有了,却无法实用化,强行上马的结果,就是锅炉爆炸导致重大伤亡事故接连发生。
宇文温对此有些灰心,他觉得也许这一生都无法见到蒸汽机车在面前行驶,耗资无数研制出的东西不是神器而是玩具,黯然神伤之际,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锅炉变不成蒸汽机,拿来烧水搞‘三温暖’总是不错的嘛!
所以,‘移动式多功能热水锅炉’就这么出现了。
这种锅炉在确保安全性、相对便携性以及省燃料(柴禾、煤等)的前提下,主要用途是烧热水,同时可以蒸饭、蒸食物,也能利用蒸汽给手术刀、纱布等物品消毒。
虽然不是高大上的蒸汽机,无法提供蒸汽动力,但对于军队后勤保障来说,宇文温的这个“发明”却是一个了不起的突破。
一个寻常尺寸的两轮马车,就能装下一个热水锅炉,这种锅炉的制作十分精良,除去造价不菲这个缺点,其多功能用途为士兵们带来了诸多便利。
徒步行军一日之后,士兵们若能有热水泡脚那可真是舒服又解乏,如果吃干粮的时候能有一碗带咸味的热汤来送,既能暖胃也能暖人心,而有了‘移动式多功能热水锅炉’,伙夫们可以在较短时间内大量供应热水、热饮。
最极端的情况下,还可以将这热水锅炉放在狭长过道一端,喷蒸汽杀人,真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之良品。
宇文温要守悬瓠,想在尽可能节省燃料的同时,解决烧水烧饭的问题,所以命人把工坊里所有能用的热水锅炉成品都运到悬壶,从一开始就派上了大用场。
这玩意的操作,必须由专人负责,日常的维护和检修,也得专人负责,宇文温每次巡城,都要叮嘱各个热水锅炉的操作工,一定要注意“安全生产”。
临近午时,宇文温正好在巡视最后一站用餐,他和寻常士兵及百姓一样,吃的是从伙房里领的午餐,和营区里的百姓一起就这么吃起来。
此时的悬瓠城中,军民逾万,宇文温带来的安州军没有家眷随军,又有援兵赶在敌军兵临城下前陆续抵达悬瓠,他们当然也没有家眷,而归降的豫州兵携家带口,还有许多百姓留在悬瓠百姓,其中就有许多老幼妇孺。
这些人因为各种原因留在城里,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累赘,但宇文温没那么冷血,制定食物配给制的时候,是把这些百姓也算进去的。
而这些百姓在这几个月来,该分到的食物、衣物分毫不差,他们对经常出现在面前的‘夕阳王’颇为熟悉,见着对方来了,心里有话都愿意说。
在这个时代,社会各阶层的等级森严,贵贱有别,宇文温已经尽可能在用符合这个时代价值观的行为准则亲民,如果他是假仁义,一开始是在演戏,演了那么久也就成真了。
宇文温守悬瓠,计划要守一年,什么手段都要用上,所以打破贵贱之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心中想着事情,脚步未曾停,不一会宇文温来到城头西南角,转入一处掩体内,身着铠甲的杨素正在看一卷纸,他见宇文温入内,赶紧行礼,宇文温开口便问对方的读后感如何。
“大王,若记载和观察无误,下官觉得,敌军恐怕正在向东南方向调集骑兵。”杨素说完,将那卷纸交还宇文温,随后问道:“大王,莫非我方援军已经抵达光城?”
“算算时日,也差不多该到了。”
“大王,我方援军是佯动还是主攻。”
“若按之前的计划,当然是佯动。”
宇文温和杨素现在讨论的事情,是关于最近几日城外敌军的异动,宇文温安排专人在城内制高点设观察哨,用高倍望远镜观察城外动静,从敌军围城开始至今,记录了大量的数据。
数据是什么?城外敌军的行动情况。
譬如骑兵在长围外侧的日常巡逻次数、队伍数量、出动时间等等,那些观察哨凭借高倍望远镜,一直在观察敌军外围的兵马调动情况。
他们每天都积累了大量的观察记录,各种数据有很多,让人看了头痛,但正是通过这样的长期观察,加上细心的整理,宇文温初步掌握了敌军骑兵在城外的行动规律。
而现在,这个规律忽然乱了,观察哨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总结之后得出一个结论:敌军似乎在调动骑兵南下,规模不小。
宇文温仔细分析了一天,赞同这个结论,但他不敢确定,于是又找了‘第三方’来印证,这个‘第三方’就是杨素。
杨素在悬瓠除了守城也是无所事事,宇文温正好把这种费脑子的事情交给对方,杨素琢磨了半日,同样得出了类似的结论。
这就证明宇文温在战前的策划正如期进行,他的虎林军在经过休整后,应该已经翻越大别山脉北上,抵达光城。
而己方主力的反击,随后就要开始了。
“大王,我军的反击,果真是声东击西么?”
“原定计划如此,但那是数月之前制定的计划,如今是不是如此执行未曾可知。”宇文温不打算隐瞒什么,如今正是众志成城之际,多一个人出谋划策总是好的。
更何况杨素确实是真有本事的猛人!
“寡人偷袭悬瓠,没料到会遇见天子,而数月过去,各地战事最近进展如何,寡人在悬瓠也无法得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寡人的虎林军应该抵达光城了。”
“既如此。。。。”
杨素沉吟着,宇文温的虎林军,其战斗力如何,当年两河口之战他是真的领教过,如果按照宇文温所说,山南方向的反击按原计划是声东击西,那么在他看来,尉迟可能会采取的策略大概也就那几个。
“大王,下官觉得,既然尉迟想动,我军决不能让他从容不迫。。。”
宇文温闻言便知对方‘计上心头’,于是问道:“杨使君有何妙计?”
“大王,下官以为,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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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真真假假()
清晨,悬瓠城东南郊,长围上一座哨堡,哨楼上一名哨兵打着哈欠爬下楼梯,冬夜十分寒冷,哨楼上没有地方避风,裹着张破毛毯熬了一夜,他要回到房里烤烤火,睡个觉。
吹了一夜的风忽然停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也没了踪影,旭日东升,阳光洒在哨楼上,将其上半截映出明亮的黄色,哨兵感受着阳光带来的些许温暖,不由得动作慢下来。
年底要到了,元日为期不远,他身在河南豫州,思念河北家乡的亲人,官军围攻悬瓠数月不下,还要继续围城,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尚未可知。
而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家,也不知道。
忽然一阵风吹来,让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想着营房里那暖烘烘的火盆,不由得加快下楼梯的动作,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刺耳的号角声,吓得他差点抓不稳楼梯掉下去。
“敌军出城了!敌军出城了!”
喊声从上方传来,哨兵抬头一看,原来是刚替岗的同袍在示警,他再向悬瓠方向望去,却见城南出现些许黑点,那黑点越来越多,汇聚成一股细流向这边冲过来。
能当哨兵的人,视力当然不差,他眯着眼看了一会,便看出来这是敌军骑兵,似乎是要突围,而哨堡里很快就响起了锣声,示警的烟雾很快也升起来。
左右两侧同样建在长围上的哨堡,同样锣声大作,呜呜的号角声越来越多,扰动了东大营和南大营,见着此情此景,哨兵赶紧往上爬,他已经有经验了,这种时候在哨楼上反倒是最安全的。
现在若是下去,一会必定会跟着大家一起出战,到时候一不留神被流矢射倒,可就完蛋了!
敌军连日来多次试图派骑兵突围,虽然官军筑了长围将悬瓠围起来,长围内侧又有壕沟,但对方突围的骑兵已经有几次凭借长梯冲上长围,就要往外边突,最后是赶来的官军骑兵将其吓退。
折腾了几日,长围上各座哨堡的守军已经习惯这种突发事件,反应速度很快,待得敌军骑兵接近,许多士兵已经拿着弓箭、刀牌、长矛冲出营房,很快便准备就绪。
为防有变,这些士兵可以称得上是枕戈待旦,晚上都是着甲而睡,虽然这样很不舒服,但保命重要——紧急出战,肯定来不及穿铠甲,万一被流矢射中,命可就没了。
有士兵们小心翼翼探出头看向外面,发现敌骑拖着几条特制长梯向百步外的长围冲去,待其接近壕沟放缓速度,有人跳下马开始将木梯跨过长壕,守军便呼喊着冲出哨堡,在刀牌手的掩护下和敌人对射。
试图冲过长围的都是骑兵,一部分搭建木梯以便过壕沟,另一部分则策马在两翼游走,与长围上的哨堡出击士兵对射。
薛世雄策马接近壕沟,不顾前方沟外长围上敌兵射来的箭矢,猛地双腿一夹马腹,策动坐骑向右前方一跃,越过壕沟,落在长围斜坡。
座下战马只是稍微歪了一下便稳住身子,薛世雄手握马槊,径直撞向前方聚集在盾牌后面的敌兵。
惊叫声中夹杂着些许碰撞声,薛世雄连人带马数百斤的重量,如同一个锤子径直将十余名聚集在一起的敌兵“砸开”,许多人头破血流的滚落长围。
又有几名安州骑兵策马跳过壕沟,踏上长围,紧跟薛世雄前进,沿着长围冲向迎面跑来的敌兵,那些敌兵没有料到竟然有如此骑术出众之人,竟然能直接冲上长围,仓促间无法应对,只能掉头就跑。
脑子太直的人是原路往回跑,脑子活络些的人则是往长围外抱头一滚,直接滚下坡。
薛世雄没有策马冲下坡,因为长围外侧野地里有密密麻麻的木桩,那是为了防止悬瓠守军派骑兵突围,对方特地打下的木桩阵。
悬瓠城外近郊的树木都被安州军砍伐一空,围城的敌军是从别运来大量木材,才在长围外布了一圈木桩阵,薛世雄目测了一下木桩阵的厚度,琢磨着要想通过这些木桩阵不是不行,只是要策马缓行。
但这样会浪费许多时间,无法突围。
前方尘土大作,薛世雄举目望去,却见许多敌军骑兵正往这边赶来,这就是在长围外游走的敌军骑兵,发现安州军往哪边突围,就往哪边增援,赶在突围骑兵走过木桩阵前进行拦截。
“走!”
薛世雄大喝一声,策马加速助跑了一段后,驾驭坐骑再次跳跃,越过壕沟稳稳落在地面上,其余几名骑兵也纷纷策马越过壕沟,回到长围内侧。
正在搭建木梯过壕沟的安州骑兵,又把木梯收回,翻身上马拖着木梯往回跑,木梯末端装有木轮,所以拖动起来倒不是很费力气。
不一会功夫,气势汹汹冲到长围边要突围的安州骑兵,在敌军骑兵即将赶到之际,干净利索打道回府,徒留那些气急败坏的敌骑在长围外叫骂。
骑兵在守城时派不上太多用场,安州骑兵的战马,被圈在城里马厩,没多少机会舒展筋骨、尽情奔跑,如今大家轮流出城遛马,顺便折腾一下对方骑兵,虽然有负伤、阵亡的风险,但对于他们来说是极好的消遣。
今日轮到薛世雄所在的队伍出来遛马,折腾了一番,人和马都微微出汗,活动开了,胃口也就好了,薛世雄策马扬鞭,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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