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邑义之中,邑师负责弘扬佛法,为信徒讲经,而以平民百姓为主的邑义里,百姓们基本都是文盲,大字不识一个,基本上听不懂佛经里说的内容,故而需要邑师以通俗易懂的语句,将佛经内容解释给他们听。
邑师讲经的水平高低,决定了这个邑义对信徒的吸引力,而在高密村举办的这场讲经,邑师讲经的水平毋庸置疑,信徒和村民都听得入神。
直到一个坏消息传来,打破了这一祥和场面:官军在长江北岸的广陵驻扎,结果被陈军打得大败,随军青壮伤亡惨重,浮尸布满江面
这个噩耗,让在场听讲的许多人嚎啕大哭,他们的亲人,被官府征发服兵役,随水军南下驻扎广陵,要么是被征发服劳役,输送粮草经由泗水南下广陵。
这些人是他们家中的顶梁柱、壮劳力,如今官军在广陵大败,伤亡惨重,也许这之中,就有他们的亲人。
他们的亲人,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噩耗,据说刚传到总管府署不久,官军大败,应该是数日前的事情,官府里吏员众多,瞬间就把消息传了出来,那么官府接下来会采取什么措施,村民们想都想得出来。
继续征发百姓服劳役、服兵役,跟着官军去打仗!
现实的残酷,让许多人悲从心中来,而邑师方才所说的弥勒人间净土场景,让大家愈发憧憬,不时有人发问,如何才能让弥勒提前下生,拯救劳苦大众。
邑师没有回答,而是放好佛经,让人端来一个空空如也的瓦钵,然后当着大家的面,将瓦钵灌满清水。
只见邑师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那瓦钵里竟然凭空长出一株青莲,这株青莲开着花,花色艳丽,让众人目瞪口呆。
邑师睁开眼,口中念道:“弥勒下生,降龙随行,污浊尘世,化作人间净土。。。”
声音呢喃,似乎有一种神通,让在场之人为之吸引,不约而同双手合十,跟着邑师念起来。
“弥勒下生,降龙随行,污浊尘世,化作人间净土。。。”
第一章 怎么办?()
白雪皑皑的野地里,一股骑兵呼啸而来,扑向严阵以待的虎林军,就在距离不到百步时,忽然分成左右两队,向着大阵两翼冲去。
虎林军长枪阵不惧任何骑兵直接冲击,但在侧翼的岭表客军,就未必了。
天寒地冻之中,排列成阵的陈氏族兵,看着呼啸而来的骑兵,一个个面如白纸,拿着长矛、弓箭的手有些轻微颤抖,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从未见过下雪的陈氏族兵们,看着大批骑兵向自己冲来,说不怕那是假的,在这一望无际的原野上,一旦被对方冲破阵型,跑都没地方跑。
这里的地形、气候,还有敌军的战术,他们在岭南从未见识过,眼见着骑兵就要冲到面前,速度却丝毫未减,许多士兵愈发害怕。
看着一匹马向自己冲来,作为一个人,其本能就是想躲过一边,更别说冲来的是一大群马,那场面对于族兵们的心理构成了巨大冲击。
岭南的马体型瘦小,而眼前的却是高头大马,上百骑兵汇聚一处,冲锋的声势惊人,更别说敌军骑兵还不停的怪叫,似乎就要策马冲过来砍大家,这让弓箭手们心中为之一紧。
虽然有督将高喊“稳住”,虽然知道要等督将下令放箭才能放箭,虽然敌军骑兵还没接近到有效杀伤距离,但还是有弓箭手忍不住手一松,将羽箭射了出去。
而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然后大家都把箭射出去了。
还未进入七十步距离的敌军骑兵,熟练的打了个转,从弓箭的有效杀伤范围边缘绕了过去,脱离接触,掉头向远处前进,在百余步外停下,不走也不靠近,若即若离。
身处长枪方阵中的田正月,看着左右翼那些轻易就被骗了箭的友军,心中不由得冒出一个词,那是西阳王常说的三个字:“猪队友”。
平心而论,步兵在平原地区对抗骑兵很不容易,但只要列阵完毕,短时间内是不用怕对方的,最重要的是弓弩手必须沉得住气,不要轻易被别人骗得在射程外就放箭。
步弓的有效杀伤距离大概是七十步左右,骑弓的有效杀伤距离大概是五十步左右,如果步弓手率先被敌军骑兵骗得提前射箭,杀伤效果差不说,还会被对方抓住这一空挡,冲到五十步左右距离放箭。
猬集在一起的步兵,是很好的靶子,敌军骑兵射来的箭,多多少少都会命中目标,而因此造成的伤亡,会让步兵愈发慌张。
敌军骑兵多来那么几下,步阵就会愈发混乱,到最后崩溃,被敌骑追上来肆意砍杀,结局就是尸横遍野。
这个道理,田正月反复和冯暄、陈佛智、宁长真强调过,结果一上战场,这些岭南客军的表现之差,真是让田正月等虎林军将领摇头不已。
猪队友,真是猪队友!
不止一个虎林军将领如是想,也亏得如今敌骑只是骚扰不是真的冲锋,不然这些岭南客军真就要完蛋了。
徘徊在百步外的敌骑,又进行了几次骚扰之后,毫不犹豫的向东撤离,田正月下令阵中的骑兵出击,为己方做掩护,然后命人吹响号角,让将士们放下武器休息。
他们的使命,是前出光城以东,为己方援军搭建桥梁运送辎重入城做掩护,顺便确认一下,敌军是不是真的撤退了。
虎林军严格来说是西阳王的私军,当然只听西阳王的指挥,虽然西阳王如今在悬瓠被敌军围困,但事前留下的命令,确是让虎林军支援光城而不是悬瓠。
主帅有令,田正月等将领即便再担心也得执行,所以在结束休假之后,立刻沿着光黄道翻过大别山,北上支援光城友军。
围攻光城的敌军,是尉迟氏的扬州总管府军队,见有援军抵达,便开始对峙。
田正月本来预计会有连番恶战,但对方居然主动撤退了,留下骑兵断后,几名将领一合计,觉得莫非其中有诈,所以特意前出光城以东,探探对方的虚实。
扬州总管府州治寿春,在光城所在的光州以东方向,光城和寿春之间陆路距离有五百多里,田正月手头上的骑兵不足,没办法逼近对方主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东撤。
如果对方真的是撤退,那就是不战而退,田正月等将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得心生疑惑:
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扬州。。。不对,莫非长江边上的广陵出事了?
田正月知道当前局势,尉迟佑耆率领大军坐镇广陵,与江南陈国不战不和,有尉迟佑耆的军队在淮南待着,扬州总管府的军队有什么理由放弃光城不管,来个打道回府?
这种事情想多了头痛,田正月决定按着计划来,先解了光城之围,在大别山北麓站稳脚跟,然后再想办法北上,试探着解悬瓠之围。
解悬瓠之围,说起来轻松做起来难,田正月知道围攻悬瓠的敌军实力很强,是奸相尉迟惇亲自指挥的主力,骑兵众多,在这平原之地与对方交战,己方兵力又明显处于劣势,一不留神就是被人全歼的下场。
从光城北上至悬瓠,距离大概二百五六十里,途中要经过息州,而息州州治宋安,己方早已弃守,想想这一路上要攻要守,难度不小,田正月可没那么乐观。
队伍依旧在警戒,紧靠着潢水,潢水上游数里就是光城,而下游数十里外,就是潢水汇入的淮水。
如今是隆冬季节,潢水水位下降,难以行船,而淮水想来也好不了多少,没有了河流的阻挡,敌军骑兵在原野里来去自如,确实令人头痛。
而更让人头痛的,是友军,虽然这些岭南客军换上了精良的铠甲,穿着缓和的寒衣,但在平原不适应与骑兵正面对抗的毛病,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改过来的。
陈佛智匆匆而来,和田正月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方才陈氏族兵的表现很差,他作为首领面上无光,知道这样下去迟早要坏事,想要亡羊补牢。
他带着兵千里迢迢来到中原,不是来骗吃骗喝的,想着表现一番证明能力,奈何中原地形和战争形式与岭南不同,确实让陈佛智束手无策。
“这样吧陈使君,过几日若有空,我们来个强化特训。“
第二章 怎么办?(续)()
光城,满目疮痍,破败的箭楼,灰扑扑的掩体,随风入鼻的臭味、焦味,还有蓬头垢面的守军,一幕幕场景看上去十分凄凉,不过守军虽然外表看上去惨了些,但精神气十足。
黄州军守光城,与来犯的扬州军打了数月的攻防战,黄州军并不是死守,也不是断了援兵,扬州军的兵力优势不算大,所以数月来,双方有来有往,打得好不热闹。
“我去了一趟岭南,差点就不习惯下雪了。。。来来来,喝!”
“这汽水当真喝不惯。。。”
“嗨,习惯了就好,习惯了就好。。。”
“陈使君来来。。。哎呀李军主,来劝劝呐!”
“别,还是请冯明府来劝劝,哎哟,宁郎君这是好酒量。。。好肚量啊,来,少寨主赶紧和宁郎君再碰一杯!”
胡子拉碴的田益龙,拿着援军带来物资中某神秘配方新配制的“汽水”,和陈佛智、冯暄、宁长真等人碰杯,虎林军军主李石磨在座,还有‘义兵’首领田六虎亦在场。
因为饮酒容易误事,所以今日‘喜相逢’的熟人们便以新配制的‘汽水’代酒,频繁举杯。
田益龙随军守光城,虽然不是主将,却承担着重任,而田六虎率领义兵们在城外游击,袭扰攻城的扬州军,熬了数月终于熬来援军解围,而援军之中,竟然有意想不到的客人。
西阳王的虎林军就不说了,自己人,虽然没想到是虎林军来增援,但田益龙不意外,让他意外的是,岭表三豪族各自派了自家族兵北上助战。
田益龙和田六虎跟随西阳王南征,是和冯氏、陈氏甚至宁氏打过交道的,所以大家算熟人,那么田益龙对这三家千里送人头的勇气,真是感到由衷佩服。
不是田益龙看不起冯、陈、宁三家族兵的战斗力,实在是对方族兵在这平原地区作战恐怕难有作为,当然他不会说出来,而是真心实意的请三位小聚一下。
然后把该提醒的提醒一遍,免得三家族兵千里迢迢到中原助战,结果全军覆没一个人都回不去,那场面太难看了。
“我们宁氏向来多与西原蛮交战,西原到处都是山林,大块平地很少见,马也不算多,打仗都是钻山窝,族人们如今。。。真的有些提心吊胆。”
先倒苦水的是宁长真,他是宁氏族长宁猛力的儿子,如今没有官职,所以别人称呼他为“宁郎君”,而宁氏世居岭表安州,长期和安州西北方向的西原蛮作战,确实不擅长在平原地区和以骑兵为主的敌人交战。
陈佛智和冯暄,担任过陈国任命的刺史、太守,和陈军经常打交道,倒是对骑兵作战有些熟悉,但这样的作战经验仅限于岭表广州一带,而到了中原,这种经验完全派不上用场。
面对着一望无际的平原,还有集群冲锋的骑兵,他们只有心虚。
“说实话,我们也成日里钻山沟,但是不怕骑兵,因为怕也没用不是?所以呢,还得练。”田六虎开始带动话题,“练的办法有很多,虎林军最擅长了,对吧李军主?”
李石磨闻言哈哈大笑:“对,练起来也简单,虎林军的新兵入营,头一个训练就是练胆,吓多几日,也就不怕马冲过来了!”
所谓的“特训”,其内容如何,虎林军别将田正月已经和陈佛智等人大概透露过,具体由李石磨来操办,因为时间不宽裕,所以要特事特办。
“其实几位大可宽心,各位的族兵外出作战,必然是跟随虎林军一起行动,只要听号令结好阵型,没什么好担心的。”
田益龙继续传授经验,这经验他也是听西阳王说的,现在是借花献佛,毕竟别将田正月让他给三位岭南豪酋多提提醒。
“骑兵的移动速度很快,几位在岭表打的仗,被两条腿所限制,而在平原,敌军骑兵的活动范围,可要宽得多。”
拿出一张舆图,田益龙先点了点光城所在位置,然后点了点悬瓠所在位置:“悬瓠距离光城,大概二百五六十里路程,如果是三千人规模的军队徒步行军,诸位以为从悬瓠到光城要多久?”
“大概九日。”
陈佛智、冯暄和宁长真都说出了同一个答案,他们都是真带兵打过仗的,所以知道一般情况下,大军每日的行程大概是三十里左右,快些的能做到每日行军四十里。
“那么骑兵呢?”
“呃,大概两日?”
陈佛智答道,冯暄默默点了点头,宁长真没开口,因为宁氏常年在山林间与西原蛮交战,没什么骑兵长途奔袭的经验。
“那么,实际上,悬瓠城外敌军骑兵,只需要一昼夜就能冲到光城外。”
宁长真闻言脱口而出:“这么快!”
田益龙点点头,面色凝重:“昼夜疾驰三百里破敌,这是精锐轻骑的作战能力,虽然不是每一支骑兵都能做到,但只要有数百骑这样的精骑,击破数千甚至上万猝不及防的军队,不是难事。”
“那就是说。。。”宁长真心算了一下,然后问道:“即便是在光城郊外,如果我部距离城池超过三十里,极有可能被对方骑兵一个突击就弄得全军覆没?连跑回来报信的人都没有?”
“没错。”
“呃。。。那怎么办?”
“行军时要放出游骑,警戒四周,随时做好结阵的准备,如果敌军骑兵来袭,赶紧结阵自保,放出信号,等待援兵来救。”
田益龙不是在恐吓对方,在已知有敌军的平原地区徒步行军,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谁让己方马不多呢?
以步制骑,那和兔子蹬鹰差不多,是无奈至极的举措。
宁长真只觉得压力越来越大,但又忍不住发问:“不知围攻悬瓠的敌军,兵力到底有多少?”
这回到田六虎回答了:“这年头打仗,不虚报兵力都不好意思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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