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是两人平日关系本就一般,二来是萧瓛觉得萧瑀亲姊、他的异母姊萧九娘所作所为有辱家风,心中鄙夷,连带着不待见萧瑀。
除去梁国宗室的名号,兰陵萧氏是萧瓛引以为荣的郡望,然而张太后所出的九公主萧九娘,当年居然未得耶娘之命就敢与人淫奔,而且还是做那人的小妾。
淫奔、与人做妾,这可是极度伤风败俗的行为,若是换做别的世家,早就不认这种贱妇了!
奈何萧九娘是给周国宗室、当年的西阳郡公如今的西阳王做妾,先帝和太后当时不敢和萧九娘断绝关系,也就捏着鼻子默认了,而萧瓛心中不爽又不屑,却不能表现在面上。
萧瓛不待见异母姊萧九娘,连带着不待见其弟萧瑀,他觉得萧瑀到西阳求学是假,借着亲姊给人做妾的裙带关系、想在西阳王那里牟利是真。
所以萧瓛要和萧瑀姊弟划清界限:淫奔就是淫奔,还恬不知耻给人做小妾!做弟弟的不以为耻,反倒厚着脸皮贴上去,你们姊弟俩把兰陵萧氏的脸都丢尽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使节(续)()
萧瓛、萧瑀兄弟有隔阂,虽然坐得很近却宛若路人没什么话说,但两人面色如常,不明就里之人若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梁国使臣们多少对这两位的关系有所了解,所以没人不识相。
但毕竟萧瑀是梁国宗室藩王,又是张太后所出,使臣们在礼数上自然作得很到位,各种寒暄问候不断。
周国一方,官员、将领们不太关注梁国宗室两兄弟,但有一人例外,那就是宇文理,他和天子说完话后转到萧瑀附近坐下。
见着这位居然不和久别重逢的兄长交谈,没多想,主动挑起话题。
先是向萧瓛打听江陵风情如何,又扯到萧瑀曾经向他说起的江陵风物,反正就是变着法子让两兄弟说话,将现场气氛搞得活跃些。
奈何萧氏兄弟话不投机半句多,只是基于礼节敷衍的说一些场面话,若是在平时,宇文理当能察觉不对头,只是今日他高兴,一直兴致勃勃的说着话,完全没有发现面前两人有问题。
宇文明此时正与天子交谈,没有留意到儿子那边的情况,而站在天子身后的宇文化及,百无聊赖目光游移不定,倒是发现宇文理那边的场面有些尴尬,然后当做看不见。
你自己不会察言观色,关我甚事!
宇文化及旁边的刘居士正看着远处猎场,琢磨着一会打猎要好好表现一番,哪里有心思观察在场众生相,反倒是宇文化及另一边站着的杨玄感,也发现宇文理这边场面有些尴尬。
他瞥了一眼正与天子交谈的宇文明,见着这位做阿耶的没留心儿子,干咳一声后出列,来到宇文理身边:“世孙?”
“嗯?小武伯有何事?”
宇文理是杞王的嫡长孙,杨玄感如今担任小右武伯一职,作为禁军将领侍奉天子左右,这段时间宇文理陪伴天子,和杨玄感常有碰面,所以算是“熟人”。
杨玄感长话短说,直接切入主题:“世孙,天子该召见陈使了。”
听得这句话,宇文理第一个念头就是“关我何事”,因为他又不是负责礼仪的官员,但瞥了一眼天子方向后,发现天子正与父亲热烈交谈,随即反应过来:
此时由他去打断交谈,比较合适。
宇文理向萧瓛、萧瑀拱了拱手随后离开,转到天子那边,他一走,萧瓛、萧瑀不约而同在心里松了口气,杨玄感回列,看着眼前热闹情景,面色如常。
担任小右武伯?没意思,哪里显得我的本事!
杨玄感如是想,不过他倒不急,因为年纪轻轻有的是机会,不过如今就有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不好好规划一番可不行。
天子孤零零逃到山南,满朝公卿绝大部分都在邺城,那么到了安陆之后,天子必然重置百官,这是一场饕餮盛宴,杨玄感没资格分肉,但有机会喝汤。
他的父亲杨素为了前程,在悬瓠拼命,身为儿子的杨玄感,自然也要为父分忧,不需要父亲特地提点,杨玄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觉得现在就选边站实在太蠢了,想办法渔翁得利,那才是上策。
杨玄感幼时被人当痴呆儿,但实际上心思活络,他知道天子和宗室之间迟早必有龃龉,而新朝廷内部各方势力肯定会有博弈,所以因此产生的机会不少。
他既要让天子认为自己可靠,也要让宗室这边认为他能用,到时候别人为了某个官位争得头破血流,搞不好就能轮到他来摘果子。
杨玄感正在心里琢磨,与此同时宇文理委婉打断了父亲和天子的交谈,天子这才想起来还要接见陈国使节,赶紧让人传召。
片刻之后,陈国使节入营觐见天子,见着敌国使节来了,梁国使节们随即气势一变,变得严肃起来。
建立陈国的陈霸先本是梁将,被梁国君臣视为窃国大盗,所以自陈国建立以后,梁国和陈国势不两立。
只是若认真追究起来,现在的梁国,是西魏攻破梁国国都江陵后扶持宗室萧詧建立的傀儡国,而当年陈霸先效忠的是梁元帝萧绎,引西魏破江陵的萧詧,才是断送梁国国祚的罪魁祸首。
陈国使节入营,向周国天子宇文乾铿行礼,得赐座后坐下,虽然瞥见梁国使节在场,却当做没看见,使主许善心,与周天子交谈起来。
许善心是陈国度支侍郎、撰史学士,去年作为陈国使节出使周国,抵达邺城后,曾经入宫面见天子宇文乾铿。
所以许善心再次作为陈国使节奔赴安陆,即是奉了陈官家之命要摸一摸山南的虚实,也要找机会看看据传逃到悬瓠的天子是不是真的。
去年年底周国派大军攻打陈国,结果今年宇文氏和尉迟氏却爆发内讧,这对于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陈国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如今朝廷诸公正为“西攻北守”还是“西守北攻”争得不可开交,许善心在山南的所见所闻,是朝廷决策的重要依据,而他抵达安陆不久,那位落难的天子也来到了安陆。
许善心得以面见周国天子,确定对方就是他在邺城皇宫里见过的皇帝,如此一来,陈国使节们的谈判策略就随之改变。
宇文乾铿到了山南,能稳定山南、关中人心,那么意味着周国极有可能出现东西周对峙的局面,陈国如何从中尽可能渔利,是许善心要考虑的问题。
他出使山南之前,皇帝幸臣孔范和施文庆多次向他暗示,暗示官家倾向于西守北攻,所以许善心心中有数,决定优先解决燃眉之急。
两国之间谈判和做买卖差不多,那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许善心一上来就先表明陈国愿与周国(宇文氏)携手,一起对抗尉迟氏,但周国之前夺走的州郡,必须归还。
然后作为诚意,周国要输送一百五十万斛(石)粮食给陈国。而陈国收到粮食之后,会积极北伐,掣肘尉迟氏的侧翼,缓解山南的压力。
而淮南之地,自然要归属陈国,淮北河南之地,周军自己去收复,如果需要陈国帮助,那么淮北的归属。。。。
许善心提出的只是一个初步意向,巴、湘、江州及岭表之地拿不拿得回来倒是其次,关键是要赶紧从山南这边获取粮食,充作军粮免得将士们饿肚子。
宇文明受天子任命,全权负责谈判一事,双方讨价还价折腾了许久,终于初步谈妥了条件:归还国土的问题,稍后再议,周国为了表示诚意,输送粮食四十万斛,用船送到建康。
这批粮食足够三万将士吃上半年,缓解了陈国的燃眉之急,而陈国承诺,半年内不会派兵西进。
这是初步的约定,陈军会否遵守约定半年内不西进,周国(宇文氏)爱信不信。
若周国愿意拨粮,许善心会带着四十万斛粮食回建康,同行的还有周国的使节,到了建康之后,继续就缔结盟约之事谈判。
今日此时,就是许善心向周天子辞行的时候,山南秋收结束,大批粮食入库,宇文明许诺调拨的四十万斛粮食,已经在安陆装船完毕,粮船可以顺着涢水入长江,再顺流而下去建康。
此事宜早不宜迟,许善心急着回国复命,宇文明这边也急着派使节去建康,早日达成两国合作对抗尉迟惇的盟约。
宇文乾铿命人端上美酒,赐予许善心,随后举杯祝曰:“许侍郎,此次归国一帆风顺。”
许善心举杯祝曰:“多谢至尊,不才许某,愿贵国早日诛杀奸佞,收复河山。”
“愿两国交好,共击尉迟氏!”
第二百四十九章 广而告之()
黄州西阳,万人空巷,男女老少簇拥在城南大道两侧,挤得排成人墙维持秩序的士兵不堪重负,虽然士兵们不住的嚷嚷着“不要挤”,但依旧阻止不了百姓们的热情。
今天可是个不得了的日子,天子从安陆移驾西阳,西阳百姓们闻讯兴奋不已,大家都等着沾沾“龙气”,见见天子仪仗是何等的威严,回家后也好多一笔谈资。
西阳百业兴盛、商贾云集,除了本地百姓,还有许多外地人暂居于此,所以看热闹的人群中,有许多人操着各种外地口音,各种方言交汇一起好不热闹。
在西阳的外地人,基本都是行商或者来讨生活的各处州郡无地百姓,而现在是“上班时间”,那些在各种作坊、养殖场“上班”的人,此时不可能旷工跑出来看热闹。
所以在场的外地人,大多是被讽为“重义轻离别”的行商,他们常年在外奔波,见识可比一般百姓强得多,消息也比一般人灵通的多。
如今周国形势大乱,宇文氏和尉迟氏决裂,许多山南百姓还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行商们却洞若观火、明白得很,时局纷乱,战火蔓延,往返于天南地北的行商们若不搞清楚局势,很容易人货皆失。
对于来自各地的行商来说,天子驾临西阳可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这意味着宇文氏在军事上初步顶住尉迟氏的进攻之外,还在政治上扳回一局。
根据之前的消息,天子据说已经在邺城“遇刺伤重不治”变成了“先帝”,结果却被西阳王在悬瓠遇见,来到山南,这样一来,杞王父子就免去了“弑君”的恶名,而这恶名,改由丞相、蜀王尉迟惇来承担了。
当然,今日驾临西阳的天子是不是真的还两说,见多识广的行商们可不会轻易被小道消息误导,但他们也知道,既然这位天子敢如此大张旗鼓的巡视西阳,那就意味着其为真人的可能性不小。
因为在西阳,可多得是见过真龙天子的人。
别的不说,黄州州学如今声望越来越响,经学名家、饱学之士云集,他们之中许多人以前曾在朝中任文学官职,是见过天子的。
譬如在州学讲学的“二刘”,其中之一的刘焯来西阳之前,是在邺城任太学助教,自然是见过天子的,还有其他经历类似的经学名家、大儒,在邺城时也大多见过天子。
读书人,总是有一股傲气,如果今日来西阳的天子是冒牌货,也许这些大儒之中有人不敢吭声,但也会有人铁骨铮铮当场戳破谎言,所以天子敢来西阳,说明不是“做贼心虚”。
在西阳的行商们大多想得明白,天子若是真的,那么宇文氏稳住关中、山南人心的可能性就会很大,所以周国分裂成东西周的可能性也很大,这就意味着新的商机。
黄州西阳出产的布匹(染色布)、香皂、玻璃制品、白瓷、书籍已经热销各地,甚至在邺城都有了知名度,这一点不会因为周国分裂而结束,反倒会因为东西对峙,导致黄州货物在东边“奇货可居”。
而就在数日前,一队粮船从上游而来,浩浩荡荡途经西阳往下游而去,关于这船队的内幕消息很快传遍西阳,大家听得明白,这是陈国使节带着山南的粮食回建康,同行的还有周国(宇文氏)的使节。
两国媾和,共击尉迟氏,这极有可能成为现实。
那就意味着,长江中游和下游之间的商路,又畅通了!
行商做买卖,就是靠低进高出、带着货物辗转各地赚差价,而要做到这一地步,需要消息灵通,身在西阳的行商们,极度庆幸自己此时正好在城里。
这么重要的消息,足够他们提前布局,当然,首先得想办法筹集更多的资金,赶紧到各作坊进货,晚了可就被人抢了先机。
而有的人脑子转得很快,意识到天子驾临西阳的一层用意:要让聚集在西阳的读书人、商贾们,将正统天子来到山南的消息,向四面八方扩散。
此即为“广而告之”。
。。。。。。
西阳城南码头,黄州总管府文武官员、下辖各州主要官员云集于此,按照官阶大小依次站队,排出最隆重的排场,迎接即将驾临西阳的天子。
御驾走的是水路,天子在安陆登船,经涢水入长江然后顺流而下抵达西阳,所以官员们在城南江边码头迎接御驾,城内接驾的各项事宜均已准备完毕,就等着接人。
天子出巡,排场自然不会小,山南道大行台尚书令全程陪同不说,禁军、侍卫等随行人员不少,还有仪仗以及外围护卫的军队,数千人的规模,接待起来可不容易。
若是七八年前那破落的西阳,要接待天子御驾必然很吃力,但如今的西阳,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财力每年都在增加,即便临时布置行宫,也能凭着一州之力布置得富丽堂皇。
一想到这里,黄州长史郝吴伯就心痛。
黄州州库的收入每年都在明显增加是不假,但是花得也多,更别说这一年来到处都在大规模开支,又要打仗,看着满仓满库的钱粮布帛运进来没多久又运出去,本来就忙得团团转的郝吴伯都已经恍惚了。
花钱如流水,花钱如流水啊!
作为经手人的郝吴伯,如同帮东家算账的掌柜,看着大笔钱粮在自己手上不停流转,已经有些恍惚甚至麻木,他没想过自己年纪轻轻,就能有机会掌握如此巨额的“财政现金流”。
“长史?”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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