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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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6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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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军打仗,鸡毛蒜皮的事情一大堆,不过这不需要尉迟惇去操心,看看远处冒着黑烟的邵陵城,又看看手中的舆图,他在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开展对悬瓠的攻势。

    盘踞邵陵的安州军撤退了,还带着城中百姓一起撤了,不光邵陵,就连邵陵以东的汝阳也是如此。

    安州军此举出乎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双方兵力对比如此悬殊,安州军若还敢分兵各处据守,那和送死没区别,尉迟惇得斥候来报,当机立断派兵进驻邵陵。

    东面的亳州军此时大概也已经抵达汝阳,至于南方的扬州军,目前暂时还没有消息,但悬瓠之敌势单力孤是必然,盘踞悬瓠的宇文温如果还有理智,就应该灰溜溜撤军。

    但尉迟惇根据安州军弃守邵陵、汝阳之举判断,宇文温可能打算收拢兵力据守悬瓠做困兽斗,只要朝廷还没拿下悬瓠,就不可能腾出手再次进攻荆州方城。

    所以对于宇文温来说,将悬瓠当做拖延时间的砝码,确实是很有必要的举措,但困守悬瓠的人,迟早要完蛋。

    说实话,如果宇文温真的留在悬瓠,尉迟惇真会对侄女婿的这种勇气由衷佩服,悬瓠四周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一旦被围,除非外有援军不断增援,否则守军插翅难逃。

    孤城不可守,陷落是迟早的事,尉迟惇知道这个道理,宇文温也应该知道这个道理,而依照其行事作风,有很大可能会留守悬瓠,为宇文氏苟延残喘而垂死挣扎。

    若宇文温真的在悬瓠,正合尉迟惇心意,他觉得自己身为叔叔、外叔祖,有责任让侄女一家团聚。

    届时宇文温与妻儿重逢,场面想来会十分感人,就不知对方是哭还是笑了

    “丞相,宇文温若留守悬瓠,莫非是想学刘宋陈宪,妄图以数千兵据守悬瓠,对抗王师十万大军?”

    一名将领笑道,尉迟惇不以为然,他如今兵多将广,还有投石机、轰天雷等攻城利器,拿下区区悬瓠,不过是瓮中捉鳖。

    但他没有盲目乐观,示意随从将舆图收起,面色平静的说道:“悬瓠为汝水左右包夹,攻打起来确实有些麻烦,当年杨逆兵马盘踞悬瓠,官军接连攻打几次都未能得手。”

    “丞相,今时不同往日,我军准备充分,人力物力以及粮草充足,悬瓠守军即便负隅顽抗,又能顶多久?只是不知伪帝是否还在城中,若能一网打尽,那就省事了。”

    悬瓠城里的伪帝,是不是宇文乾铿本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尉迟惇只想尽快拿下悬瓠,将豫州总管府地界的安州军赶走,避免河南局势恶化。

    然后稳住陈国,集中兵力进攻荆州方城,突入荆州地界,切断山南和关中的联系。

    并州总管尉迟勤,如今正和宇文亮隔着黄河、潼关对峙,而蜀地的益州总管席毗罗,想来已经领兵进军关中西面的散关。

    还有治所位于汉中的梁州总管府,即可派兵顺汉水东进攻打襄州,也可派兵走子午谷威胁长安,届时宇文亮腹背受敌,还能撑多久?

    尉迟惇想到这里正要上马,却见前方数骑赶来,原来是邵陵方向派人来报,说士兵在城中清理废墟时误触机关,引爆了安州军埋在地下的轰天雷,伤亡有些大,如今正在排查是否还有其他陷阱。

    尉迟惇事前已经交代要提防城中有安州军的机关,现在出了这种事,他也懒得再发飙,反正军令如山,日落前不能在邵陵城里扎好营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正要再次上马,尉迟惇忽然停了下来,示意左右近前:“你们派些人,要机灵些的,到悬瓠附近散布谣言。”

    “丞相,不知谣言为何?还请示下。”

    “就说。。。。就说官军入邵陵,不慎误碰机关,激发埋在地里的轰天雷,人员伤亡惨重,邾王后身负重伤,命不久矣。。。”

    将领领命去安排人手,尉迟惇望向南面天空,冷笑一声:“小兔崽子,你在邵陵埋钉子扎人是吧?我让你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

    宇文温从梦里醒来,在梦里,他看见尉迟炽繁和宇文维城坐在马车内,被禁军们簇拥着邵陵城,结果不慎触发安州军撤退时埋在地上的轰天雷,母子俩被火光和烟雾吞没。

    待得硝烟散去,满地狼藉,死人堆中,宇文维城浑身是血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尉迟炽繁抱着儿子,无助的倒在血泊里,已经是出气比进气多了。

    轰天雷是宇文温下令埋的,为的是给占据邵陵的尉迟惇大军造成麻烦,轰天雷的触发机关,还是西阳王府作坊诚意出品,发火成功率达到百分之八十。

    见着妻儿如此惨状,宇文温只觉心如刀绞,然后从梦里醒来,惊觉自己后背已为冷汗浸湿。

    “郎主?”

    “呃?”

    守卫旁边的张鱼轻声呼唤宇文温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正靠在沙袋垒成的工事里打盹,手里还拿着半个没吃完的炊饼,旁边地上倒着个竹筒水壶,水壶里的水已经流光了。

    “嗯?寡人睡着了?”

    “是的郎主,方才大家吃午饭,大王吃着吃着就睡着了。”

    张鱼见着宇文温有些憔悴的模样,有些不忍,劝诫道:“郎主,督促城防一事,有其他将领,郎主不要太过劳累。”

    “累?现在是打仗啊!敌军即将兵临城下,一旦城破跑都没地方跑!”

    宇文温又恢复了活力,把没吃完的炊饼三两下解决掉,接过张鱼递来的竹水壶,咕咕咕喝了几口,随后长吁一口气。

    “郎主,呃。。。。主母和小郎君一定没事的,敌军到处散布流言,不过是想让郎主分心罢了。”

    张鱼磕磕巴巴的劝着,宇文温摆了摆手,表示毫意:“寡人知道,寡人只是忧心城防。”

    这是违心之言,昨日,敌军进占邵陵的消息传到悬瓠,同时传来的还有另一个消息,那就是邾王后的马车入邵陵时,触发埋在地下的轰天雷,结果身负重伤,如今生死未卜。

    宇文温听了这个消息,在众人面前依旧谈笑风生,然后当晚就失眠,今日一早黑着眼圈到城头督促城防,张鱼看在眼里,知道宇文温心中不安。

    方才午餐,大家在城头将就着吃炊饼充饥,宇文温吃着吃着就睡着了,张鱼不敢打扰,想让郎主好好休息,结果这位忽然惊醒,旁人一看就知道是做了噩梦。

    张鱼及其他侍卫不说破,但表情藏不住,宇文温见大家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知道自己好像瞒不过去。

    他确实担心尉迟炽繁和宇文维城,担心母子俩被自己命人埋设的机关所伤,理智告诉他,敌军入城前必然仔细检查有无机关,所以尉迟惇要确定万无一失,才会让尉迟炽繁和宇文维城入邵陵。

    那么“邾王妃为机关所伤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到悬瓠,肯定是尉迟惇要扰乱他的心智而故意为之。

    但从感情上他过不了心里那关,有些懊恼、十分担心,失眠了一晚,一脸疲态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被身边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真是有些丢脸。

    他有些恼怒又不好发作,只得赶紧转移话题:“王参军呢?死哪去了!”【就爱中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兵临城下 续() 
眼圈发暗的王頍,手中拿着一个小册子,跟在几名士兵身后,靠着墙壁一侧拾阶而上,台阶上青壮和士兵们来来往往,要么挑着东西,要么背着物资,向城头输送物资。

    因为连日骑马赶路,又未得好好休息,所以王頍颇为疲惫,脚步有些飘,他现在是个年近不惑的中年人,不再是当年长安城里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少年郎,当时的他一晚不睡都能生龙活虎。

    从西阳到安陆,王頍陪同陈国降将王猛等人先是乘坐有轨马车经武昌去夏口,一开始大家还为如此新颖的出行方式所惊叹,结果半路上被夏口出发的运兵马车堵了,折腾了许久才得以前进。

    这件事让正好同行的鄂州长史郑通有些尴尬,不过对于王頍一行来说不过是小插曲,到夏口住了一晚,次日乘船过江,经涢口入涢水,往上游安陆而去。

    抵达安陆后,王猛等人在城里住下,等候山南道大行台尚书令宇文明的接见,而王頍却顾不得休息,跟随前往豫州州治悬瓠的援军一起北上。

    军情紧急,军队行军强度很大,王頍虽然有马代步,但也跟着将士们一起赶路,翻过桐柏山申州地界,又向悬瓠前进。

    途径白苟驿时,他们遇到了南下的一支队伍,虽然对方没有公开身份,但王頍还是察觉到这支队伍有些不同:大概是移驾山南的天子一行人。

    这只是王頍根据蛛丝马迹所推断出来的结果,但此事与他无关,对方没有公开身份,大概出于安全考虑,王頍就当不知情,视而不见。

    白苟驿位于悬瓠以南不到百里,按说接下来的行程可以不那么匆忙,但局势已经急转直下,因为丞相尉迟惇率领的大军即将兵临悬瓠城下。

    王頍跟着援军昼夜赶路,终于在敌军游骑频繁袭扰悬瓠地界时顺利入城,而这支队伍,是近期抵达悬瓠的最后一只援军,下一批何时能来,没人知道。

    孤城不可守,援兵绝人心散,悬瓠的形势看起来不妙,但王頍丝毫不后悔入城,他既然选择以身犯险,就有了必死的觉悟。

    “坐。”

    身着便服的宇文温,坐在几个沙袋上,示意王頍坐在一旁,当然,一旁也只有沙袋。

    “谢大王。”

    王頍行礼后毫不犹豫的坐在旁边沙袋上,和宇文温一样,是垂足而坐。

    “王参军昨晚也是一夜未眠?”

    宇文温看着同样是“熊猫眼”的王頍问道,还带着笑容,王頍点头称是,然后心中一凛:这位怕是要找茬。

    “属下挑灯夜读,不知不觉东方露白。”

    “油灯光线昏暗,王参军可要提防长此以往导致眼睛看不清东西。”

    “多谢大王提醒。”

    前任西阳王府记室参军刘文静,如今留在岭表广州担任要职,现任王頍,被人称为“王记室”或“王参军”,他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被宇文温借故发飙。

    经过长时间接触,王頍大概琢磨出宇文温的行事风格,简而言之,西阳王要是忽然笑眯眯的和你讲话,十有**是在憋坏水,一不留神,那就要倒霉。

    一般而言,宇文温不会平白无故如此,一旦发生了,要么自己招惹了对方,要么对方心情恶劣。

    王頍是昨日才抵达悬瓠,没机会也没理由去招惹宇文温,但他知道宇文温心情不好,因为有消息称邾王后在邵陵为安州军所埋轰天雷炸伤,生死未卜。

    邾王后尉迟氏即是宇文温的王妃,这对夫妇若按朝廷的封,是邾王和邾王后。

    听到这个消息,王頍的第一反应就是谣言,他以为宇文温能想通其关键,结果现在一看,这位黑着眼圈,想来是一夜未眠,为谣言所困。

    伉俪情深,西阳王也有弱点,王頍能够理解,但现在不是出言相劝的时候,因为谁越劝,就越倒霉。

    “王参军?”

    “属下在。”

    “寡人给你看的资料,可曾看明白了?”

    “大王,孤城不可守。”

    “现在说已经晚了,尉迟惇即将兵临城下,跑是跑不掉的。”宇文温笑眯眯的看着王頍,心里正在琢磨如何借题发挥,王頍当然心知肚明,所以要认真应对。

    “属下冒昧问大王计划要守悬瓠多久?”

    “你说呢?”

    “大王,谈正事要紧。”

    宇文温哼了一声,收起笑容,这一举动让王頍心定不少,侍立宇文温身边的张鱼见着要谈正事,便示意其他侍卫后退,省得碍事。

    “寡人,打算效仿韦孝宽守玉璧,逼得尉迟惇黯然退兵,所以不是能守多久的问题,是如何想办法让对方伤亡惨重。”

    “大王昨日所给资料,属下一一看过恕属下直言,许多城防措施不过纸上谈兵尔。”

    王頍不是故意危言耸听,他昨日入城,向宇文温表明军前效力的决心,对方给他许多资料,说看过之后再说,而现在,他就得说出个所以然来。

    宇文温给的资料详实王頍对如今悬瓠的状况有了明确的认识,宇文温雨夜入悬瓠后,就一直在加强城防,而这段时间以来的努力,决定了安州军能否在优势兵力敌军的进攻下守住悬瓠。

    其中有许多措施和手段,是王頍闻所未闻的,他甚至敢确定,这些守城的方法是前无古人。

    看文字描述,似乎实战的效果会不错,但王頍觉得正是因为之前从未有人用过,所以效果值得怀疑,他翻开小册子,开始提问题。

    宇文温做出的决定,基本很难更改,王頍来得晚,没能参与决策,所以现在他能做的以及宇文温需要他做的,就是作为质疑者,用另一种视角来进行攻防推演。

    换句话说,宇文温也有考校王頍之意。

    所以王頍不敢懈怠,昨晚彻夜未眠挑灯夜读,此时已是成竹在胸,开始向宇文温发难:“大王,属下认为,官军欲在悬瓠实行所谓食物配给制,难度颇大。”

    “何以见得?”

    “若敌军围城,物资供应必然紧张,对于城中士兵来说,不患贫,患不均。。。”

    “参军的意思,是寡人赏罚不明?”

    “非也,大王要实行食物配给,尽量减少粮食消耗,需要对将士们每日口粮进行严格限制,然则守军又分安州军和归降的豫州军,大王要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实际会让有的人觉得不公平。。。”

    。。。。。。

    “和大王座谈的是?”

    “回杨使君,那是西阳王府的王参军,掌记室事。”

    “噢。。。”

    杨素点点头,驻足观望,没有按原先的想法去向西阳王禀报城防事宜,反正也不是什么急事,稍后再说也可以,不过身边吏员方才所说他想起往事。

    王府佐官,有列曹参军,所谓“列曹”,即功曹、兵曹、水曹、户曹、仓曹、兵曹、礼曹等参军,而其中最为、最受府主藩王信赖的参军是记室参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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