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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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6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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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形势比人强,今夜他们被‘请’到此处,恐怕就得义愤填膺声讨尉迟氏的诸般恶行,先熬过眼前再说。

    看着上首书案后空荡荡的座位,有人在猜测幕后主使是谁,他们原以为会是总管府衙几位上官中的某位,可如今除去外出的总管和司马,几位官员的首级都在上面。

    不,不对,今夜是总管府掾骨仪在府衙值夜,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见他的头摆在上面?

    莫非是。。。不可能!

    总管府的佐官之中,长史、司马为上佐,之下又有有掾、属等佐官,府掾骨仪,为人说好听点是性秉刚鲠,说难听点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以骨仪的为人,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更别说他还没有兵权,又能从哪里调来兵马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想到这里,大部分人都认为可能是军中某将领叛乱,当然,一会当着对方的面可不能说是“叛乱”。

    这个将领平日的地位不算高,不然也不会一上来就杀掉几个主要官员,借其人头来震慑大家,最关键是接下来对方要做什么,会不会又要当场杀几个人立威。

    杀了人立了威,接下来是据守悬瓠,等山南的宇文明派兵来救,还是裹挟大家向南走,攻打申州突破桐柏山的义阳三关山南安州?

    无论是哪种可能,悬瓠是不可能守得太久的,怕就怕这位脑子有问题,要死守悬瓠坐以待变,到时候拉着大家一起死,真是要多冤枉有多冤枉。

    想到这里,许多人心中惴惴,一旦朝廷调来大军围城,到时候城里缺粮,怕不得要易子而食,所以打定主意回家之后立刻把存粮藏好,省着些吃,好歹不会被饿死。

    正在众人猜测不已的时候,忽然有将领走进议事厅,高声喊了几声“肃静”之后,待得厅内安静下来,又有一人走了进来。

    那人是被士兵押进来的,正是总管府掾骨仪,骨仪见着厅内人数众多,刚要说什么,侧门转出几人,为首者年纪轻轻,正是西阳王宇文温。

    当然,若按朝廷先前的诏令,他已经受封邾王,实际上应该被称为“邾王温”,但这种封赏宇文温绝不承认,而厅内的大小官员们都不认得他。

    宇文温来到书案前,按刀而立,巡视在场官员,盯得大部分人目光游移,躲避他的视线。

    先前那名将领,来了个开场白,待得众人得知面前这位年轻将领就是西阳王宇文温时,不由得心中诧异非常:你不是在岭表么?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已经进爵邾王的西阳王宇文温,去年年底就领兵攻打陈国,按照先前的消息,这位应该还在岭表广州,此次局势突变,消息传到广州后,宇文温再赶回来,也不可能出现在悬瓠。

    这是众人内心不约而同的想法,宇文温当然知道,所以开口说话:“寡人知道,大家不信,不过还好,有骨曹掾在此,大家可以听听他的说法。”

    总管府佐官,有掾、属以及列曹参军,参军是总称,列曹是分职,列曹的上级主官是掾、属,掾为正,属为副,总管府掾,称谓可为“某曹掾”。

    听得宇文温这么说,众人看向骨仪,骨仪盯着宇文温,没有说话。

    “莫非骨曹掾方才收到惊吓,已经怕得已经说不出话了?”宇文温冷笑着,开始放嘲讽:“骨曹掾,寡人是何身份?莫非是冒名顶替之人?嗯?”

    骨仪闻言艰难的开口:“大王,有话便直说吧。”

    此言一出,在场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骨仪的人品不差,应当不至于说谎,那么面前这位莫非真就是西阳王邾王宇文温?

    可他们实在想不通,西阳王是怎么跑到这里的。

    朝廷大军正在攻打桐柏山脉的义阳三关,又攻打大别山的五关,即便宇文温赶回黄州,他是怎么翻山越岭,来到数百里之外的悬瓠?

    宇文温没有耽搁时间,说道:“去年,寡人奉命讨伐陈国,一路向南所向披靡,月前,在岭表广州番禹,得一千年当归。。。”

    “当晚,寡人得一金甲神人托梦,据其所述,寡人世子当为天子,故而身为人父‘当归’。”

    “寡人昼夜兼程赶路,回到西阳时,果然一切应验,寡人感激涕零之际,决定庆贺一番,未曾料朝廷大军压境,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温鬼话连篇,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他自己肯定是不会信的,不过戏还得演下去,所以有人要被他‘套路’了:“骨曹掾,朝廷封寡人为何爵位?”

    骨仪不想回答,但众目睽睽之下退缩太丢脸了,于是答道:“回大王,朝廷封大王为邾王,王妃为邾王后。”

    “嗯,寡人听到的消息也是这么说,不过为何朝廷要派兵攻打黄州呢?”

    “下官不知。”

    “不知?寡人也不知,朝廷可曾说寡人是逆贼?人人得而诛之?”

    “下官不知。”

    “骨曹掾是不知寡人是否逆贼,还是不知道有朝廷诏令说寡人是逆贼?”

    “下官。。。未曾听说有如此诏令。”

    骨仪觉得自己似乎中了什么陷阱,但又不得不说,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而他也不打算畏畏缩缩,至于官印的下落,他死也不会说。

    “好,很好,那就是朝廷和寡人之间一定有误会了,对吧骨曹掾?”

    骨仪沉默不语,这种话题说下去没意思,宇文温看向其他人:“诸位以为呢?”

    下面一片沉默,没有人傻到主动接这个话茬,宇文温自顾自的说下去:“丞相忧心国事,又是天子外叔祖,也是贱内亲叔叔,所以一定是有人居中挑唆,以致出现如此局面!”

    “朝廷刚封寡人为邾王,昭告天下,然后就有大军南下兴师问罪,这是朝中出了奸臣,出了奸臣呐!诸位说是不是?”

    又是一片沉默,宇文温拔刀将书案砍成两段:“怎么,都是哑巴不成!”

    “是。。。”声音稀稀疏疏,有气无力。

    “大声些!寡人听不到!”

    “是!”众人赶紧回答,这下声音倒是够洪亮了。

    几名士兵跑上来,将滚落地面的人头捡起,在场官员吓得大气不敢出,骨仪昂着头盯着宇文温,依旧不说话。

    “好,寡人今晚召集大家过来,就是要大家商量一件事情。。。”

    宇文温拍拍手,示意士兵们将东西端上来。

    “有误会,不要紧,只要澄清了误会,一切都好说,所以呢大家仔细看看这份东西,看清楚之后如无疑问,就署名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鶸() 
署名,就是在书信、公文、文稿上面写自己的名字,如果一份文章里同时有多人署名,那就是联署,西阳王邾王宇文温拿出这么个东西来让大家署名,不用想这文稿必然是檄文。

    用于晓谕、征召、声讨等的文书,尤其是声讨敌方、叛逆或揭发罪行的文书,被称为檄文,在上面署了名,一旦敌方获胜来个清算,那就不妙了。

    西阳王宇文温,虽然其世子继位为帝,其人又受封邾王,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如此封赏不过是幌子,该杀还得杀,那么宇文温要是弄出檄文,其肯定会声讨尉迟氏尤其是尉迟惇的所谓“罪行”。

    这种事情不过是笔上功夫,正要决胜负还得靠手里的兵,在檄文上署名倒没什么,关键是不要在失败一方的檄文上署名就行了。

    檄文要通告天下,在上面署名的话,自己的名字就会广为人知,胜利者一旦追究起来,不死也脱一层皮。

    宇文氏眼见着要完蛋,所以如果可以,没有谁愿意在宇文温折腾出的檄文署名,但现如今不署名肯定是不行的,那么大家就捏着鼻子认了。

    日后被人翻旧账,只能说当时是受迫,名声是差了些,好歹能保住性命不是?

    议事厅内的大小官员如是想,没人敢吭声,眼见着又有士兵在准备笔墨,许多人心中叹了一声,准备老老实实署名。

    此时此刻,他们就只希望一件事,那就是檄文的不要太过火,若是激怒了丞相尉迟惇,日后算起账来,大家都要倒霉。

    士兵们端来许多卷白纸,上面已经写了字,在场官员排成数列,每一列首尾都各发了一张,由第一个人最后一个人看了之后往后传往前传。

    骨仪是后面被带到的,未曾入列,故而他得了特殊待遇:手上那张纸,不用传。

    他本来想将这纸揉成一团扔掉,结果无意中瞥见抬头,随后惊得目瞪口呆:这是一份给丞相、蜀王尉迟惇的劝进表。

    ‘使持节都督黄、衡、蕲、罗等八州二十防诸军事、柱国大将军、黄州总管、岭南道行军元帅、邾王温,顿首死罪,上表:。。。’

    ‘下官温,顿首顿首,死罪死罪。下官闻天生蒸人,树之以君,所以对越天地,司牧黎元。。。’

    骨仪细细看下去,越看越觉得惊悚,西阳王邾王宇文温,在表中是以属下的身份,向丞相、蜀王尉迟惇劝进,列举了自大象二年来尉迟迥、尉迟惇父子力挽狂澜于既倒匡扶社稷于将倾的丰功伟绩。

    其中所列事迹,倒也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宇文温更是以当今天子生父以及周国宗室的身份‘泣血上书’,恭请尉迟惇受禅,继皇帝位,拯救天下苍生。

    末尾一句话骨仪看了只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天不生蜀王,万古如长夜。

    冷汗顺着面颊流下,在下巴处聚成汗滴滴落地面,议事厅里的官员们冷汗直流,他们传看着这劝进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有人双手发抖,有胆小的已经双腿打颤,眼看着就要昏倒了。

    行文谄媚不已,用词十分肉麻人看了只觉得反感异常,没人认为宇文温会真心劝进,之所以弄出这玩意出来让大家署名,就是要找借口杀人。

    若是这劝进表是在蜀王示意之下写的,大家必然争相恐后署名,因为不署名恐怕会倒霉,可如今却是宇文温命人写的,谁敢署名谁就会死,还得是当场拖出去砍死。

    名,当然是不能署的,可对方弄出这种意图很明显的事情来,恐怕是不怀好意,谁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万一署名或不署名都要杀人,那该如何避祸?

    他们从没和宇文温打过交道,不知道对方的品行如何,只道在场之人今晚怕是无论如何都要死上几个,就不知自己能否幸免。

    “大王!”

    一声怒吼大破了尴尬的平静,众人抬头看去,却是总管府掾骨仪在向宇文温发难。

    “大王行此荒唐之事,不怕惹来天下人耻笑么!”

    “耻笑?不如此行事,寡人何以能让儿子回到身边共叙天伦!”宇文温嘴炮发动,排骨既然已已经入锅,那么他就不客气了。

    他倒要看看,对方的舌战功力有多强。

    骨仪还以为宇文温会狡辩,未曾料对方居然如此回答,一时间准备好的说辞派不上用场,气势瞬间被宇文温压住。

    “骨曹掾!寡人问你,故蜀王是否有功于社稷?说!”

    “蜀王是否有功于社稷?说!”

    “大周若无蜀王父子力挽狂澜,国祚便早为杨逆所篡,是也不是?!说!”

    “寡人之子何德何能,要坐北朝南,受文武百官朝拜?说!”

    宇文温嘴炮功力发动五成,骨仪被问得方寸大乱,故蜀王尉迟迥、蜀王尉迟惇确实有功于社稷,还是力挽狂澜之功,说是功高难赏都不过分。

    但他骨仪没有脸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尉迟惇因此可以受禅登基称帝,来个改朝换代。

    宇文温强调尉迟氏有功于国,强调他儿子年幼无知,一开始就把辩论的节奏打乱了,又说道丞相辅政劳苦功高,却为小人诽谤进退两难,所以他要以大局为重。

    上表劝进,一来让儿子能回到自己身边,二来行尧舜之事御座为有德才之人座,避免因为政争导致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一派胡言的歪理,激得骨仪呼吸急促、满头大汗,宇文温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诡辩术,到处都是破绽,然而当他想反驳时,却发现这破绽多到都不知从何说起。

    胸中愤懑不已,骨仪只觉憋得慌,却被絮絮叨叨接连发难的宇文温问得插不上嘴,就在他聚集力气准备反击时,宇文温话锋一转,看向其他人问道:“诸位,以为寡人方才所说对与不对?”

    在场官员呆若木鸡,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骨仪好不容易理顺的辩论节奏又被打断了,就在他再度酝酿的时候,宇文温拿出一卷文书。

    “诸位,这就是寡人亲笔所写劝进表,如果无疑问,就在这上面署名吧。”

    宇文温说完,看着骨仪,露出和蔼的笑容:“骨曹掾。。。”

    骨仪刚想拒绝,宇文温直接看向别处:“骨曹掾行事异于常人,自然是不会署名的,连官印都偷的人,不可以常理。。。”

    “大王!官印是挂在后院大树。。。”骨仪脱口而出,说到后面才惊觉失言,只是已经晚了,他中了宇文温的圈套,说出了官印的下落。

    宇文温看着骨仪,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舌战还只是热身阶段就已经结束了,这位的脑筋有些直,加上年轻见识少经验不足,所以辩论起来就是一个“鶸”。

    你这么低的战斗力也想和我论战求酷刑?不觉得尴尬么?

第一百七十章 鶸 续() 
宇文温本来想好了一系列套路来怼骨仪,结果这位是个“鶸”,辩论热身战还没结束就败下阵来,他觉得有些失望,不过官印的下落有了,那么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骨曹掾,这劝进表看来是不想署名了?”

    “下官是大周臣子,自然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骨仪定了定心神说道,大象二年时他虽然是京官,却在青州公干,所以一直都是周臣。

    “骨曹掾果然不肯署名,那么诸位呢?嗯?”

    最后一个‘嗯’字声音拖得很长,明显的不怀好意,官员们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没人敢应声,个个都低头看着脚尖。

    “看来诸位是一心一意要做大周的忠臣?是么?”

    见着低下又是一片沉默,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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