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居士连番厮杀过后力气变小,吃力的扯着天子,转头看向宇文化及:“愣着做什么!吓傻了?救驾啊!”
宇文化及和另两人赶紧上前帮忙,但也只能扯住天子,而整个人吊在外边的千金公主,就只能靠宇文乾铿自己一只手抓着。
千金公主的分量不轻不重,但宇文乾铿自身不是什么大力士,他一只手勉强抓着姊姊,却无法将其拉上来。
夏秋变换之际,东南风时有时无,没多久东南风再起,吹着热气球们缓缓向西北飘去,千金公主的长裙迎风飘舞,远远看去如同花朵在风中摇曳。
她抬着头,万分不舍的看着宇文乾铿那憋得通红的脸,弟弟的样貌让她依稀看到了父亲宇文招当年的模样。
千金公主远嫁草原,原以为从此再无机会和家人团聚,自从得知父兄被杨坚所害,更是悲痛欲绝,所幸弟弟宇文乾铿活着,却不知何时能够再见面。
幸亏老天眷顾她不远万里回到邺城和弟弟团聚,这样就够了。
热气球看来搭载不超过五个人才能飞高,所以必须牺牲一个人,千金公主想得很明白,只有牺牲她一个,才能让热气球顺利飘出城外。
现在要一个人跳下去,谁会愿意?更别说出了城,平安落地之后还得逃亡,宇文化及、刘居士还有另两个侍卫,至少身强力壮会骑马射箭,而她呢?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在天子的逃亡路上,帮不了忙,只会是累赘。
“五郎。。。”
“姊姊撑住,我马上拉你上来!”
“五郎已经长大了。”千金公主看着宇文乾铿,面带欣慰的笑容,眼睛闪烁着泪光:“答应姊姊,一定要保重啊。”
话音刚落,她面露决绝之色,伸出另一只手,奋力去扳宇文乾铿的手。
“不!不!姊姊,不要啊!!”
宇文乾铿声嘶力竭的大喊,带着哭腔,眼睁睁看着姊姊将自己的手扳开。
那一瞬间,风似乎停了,宇文乾铿看着姊姊向自己笑了笑,随后如同花瓣一般坠向地面,因为少了一个人的重量,热气球明显上升。
无数火光如同萤火虫般向着热气球飞来,那是地面上的禁军射出了火箭,试图将热气球烧毁,但火箭的射程要比普通箭矢略低,而宇文乾铿所在的热气球及时上升,达到了火箭够不到的高度。
半空中,传来宇文乾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东南风愈发强劲,将热气球们吹着飘出皇宫,向邺城西北角的铜雀台方向飘去。
邺城的大街小巷里,无数人抬头看着天上的热气球,许多人双手合十纷纷跪地,为佛祖施展的神通而向天祈祷,随即将一条条街道堵塞。
一支支追击的骑兵队伍,就这么被堵在街道上,眼睁睁看着天子乘坐的热气球飘向西北方向,与铜雀三台擦肩而过,随着东南风飘出邺城,飘向远方。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变故()
太极殿东堂,群臣在檐下窃窃私语,方才丞相尉迟惇当众宣布天子遇刺,禁军正在缉拿逆贼及其同党,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便让大家在东堂等候消息,他自己转入凉风殿去探视天子,结果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顾不得东堂旁边人数众多的禁军将士,许多大臣在低声交换着意见,天子遇刺是件不得了的大事,他们在猜测会有谁会倒霉。
首先,皇宫禁卫分为外层禁军和内层侍卫两部分,天子遇刺,统领宫廷侍卫的大小宫伯分左右脱不了干系,但这几个主要将领都是丞相尉迟惇的人,想来不会太倒霉。
其次,据说刺杀天子的是一个宦官,那么丞相得自己找问题,因为皇宫里的宦官、宫女,可都是被尉迟家的老、小丞相筛选过,由其安排的人来,出问题赖不到别人身上。
最后,就是提前酝酿一下情绪,万一过几天丞相、蜀王尉迟惇要登基称帝,大家也好山呼万岁不是?
天子遇刺,生死不明,刺客到底受何人指使,实在让人费解,不过有一种可能不能忽视,那就是“监守自盗”,如果是某人借此除掉天子,趁机登基称帝,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事到如今,明眼人都知道尉迟家尾大不掉,年轻的天子没有丝毫实权,宗室凭着手头上的地盘和军队,根本就无法改变现状,所以当年的故事重演也没什么奇怪的。
宇文家的江山怎么来的?从元魏皇帝手中抢来的。
这不过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报应来了,先是差点被杨坚抢了去,现在又要被另一个权臣抢走,朝代更换,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要说尉迟家和宇文家有甥舅之情,当年的晋王宇文护,和皇帝还是堂兄弟,结果废了两个皇帝,宇文护也没有好下场,所以天子和权臣必然决裂。
尉迟惇若不想变成宇文护第二被满门抄斩,就只能取而代之,这是早晚的问题。
在场的大臣们,至少过半是当年相州总管尉迟迥所建邺城朝廷的臣子,他们要么是尉迟家的门生故吏,要么是周国平齐时投降的齐臣。
周国平齐,在齐国故地设立了几个总管府,许多投降的齐国中低级官员,在新的地方官府任职,那年尉迟迥建立了邺城朝廷和长安朝廷对抗,他们就成了这个邺城朝廷的臣子。
这些人对于该效忠谁都没什么心理障碍,反正关陇的周国权贵们,当年被宇文泰视为左臂右膀,结果背叛起宇文家都没什么心理障碍,他们这些故齐旧臣又何苦为宇文家尽忠。
从元魏的六镇之乱起,差不多过了六十五年,御座上的人换来换去,谁去坐那个位置都无所谓,关键是自己的利益如何最大化。
许多人的想法很简单,当官嘛,自己的利益优先,至于忠君什么的,得看风头来,那种抬棺死谏的愣货,古往今来能有几个?
许多人都在等着改朝换代,大家也好定下心来向新皇效忠,而就在刚才,太极殿后凉风殿方向传来喧嚣声,因为听不清楚,所以大臣们不太确定发生了什么事。
莫非是动手了?谁知道呢?就是一会儿丞相尉迟惇出来宣布天子驾崩,大家都不觉得奇怪。
然而随后在太极殿后正北方向又有动静传来,似乎是许多人在喧哗,那是昭阳殿方向,若再往北就是皇帝起居的后宫,那个方向发生了什么事情?
因为有高大的太极殿阻挡,群臣无法看见北面情形,只见有些许黑烟冒起,反正猜来猜去没意思,就在东堂这边隐晦的议论起来,尘埃落定。
正是议论纷纷之际,忽然有一支十余人的队伍穿过端门向着太极殿步行前进,大臣们原以为是增援的禁军,待得看清领头那位,便恍然大悟。
这不是胙国公么?进宫来探望皇后女儿了?
。。。。。。
太极殿侧殿,尉迟明月呆呆坐在榻上低声抽泣,她现在已经是皇后了,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今日来到向往已久的皇宫,目睹的却是一个个血腥场景。
天子要杀四叔,四叔知道天子要杀自己,故意找个替身来受死,接下来可能要杀天子,她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大婚当日就要守活寡,这对于憧憬着婚后幸福生活的尉迟明月来说,是一个沉重打击,而另一个沉重打击就是双亲有事瞒着她。
四叔要做这种事情,父亲不可能不知道,而母亲也许不知道,结果父亲只言片语都不告诉她,还说入了宫一定要好好侍奉天子,结果呢?
明明知道我入宫会守活寡,为何不告诉我?莫非我不是亲生的?
尉迟明月想到这里,眼泪水又吧嗒吧嗒掉下来,一旁的宫女见状赶紧上前安慰,拿出手绢帮皇后擦眼泪,她们自然不敢怠慢,但也没办法真正安慰皇后。
脚步声起,门口传来说话声,尉迟明月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起头看去,却见是父亲来了。
“四娘,你没事吧?”
听得父亲发问,尉迟明月只觉各种委屈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哭出来,如同泪人一般,尉迟顺见着女儿哭成这样,无奈至极。
他今日嫁女,待得迎亲使将女儿接走,还在张罗着准备宴请宾朋,结果尉迟惇派人过来禀报,说宫中出事了:天子遇刺,尉迟明月无恙但受到惊吓。
听得如此变故,王氏急着要入宫看望女儿,但来人却特地与尉迟顺密谈,说丞相有事相商。
尉迟顺知道弟弟是要和自己说一些事,便让王氏留在府里,他心急火燎的赶往皇宫,半路上听得一片喧哗,循声望去,发现皇宫上方竟然有几个巨大的漂浮物。
那些玩意是什么,尉迟顺离得太远看不清楚所以不知道,但越想越觉得有问题:恐怕尉迟惇今日要策划些什么,可事前一点风声都没透露给他。
尉迟顺扶着女儿的肩膀,在其身边坐下,叹了口气说道:“没事了,我也是刚知道出事,马上就赶入宫来看你,不要哭,免得哭坏身子。”
“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尉迟明月抽泣着,差点连话都说不顺当,尉迟顺只能不住拍着女儿的肩膀安慰:“我和你母亲也是刚知道出事,唉。。。”
尉迟明月哭了不知道多久,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情绪缓和下来,加上又有父亲在身边陪伴,总算停止了啜泣,尉迟顺让宫女端来汤水给女儿润喉。
“家里一切安好,四娘莫要担心,今夜若是害怕,就让母亲入宫来陪你。”
见着女儿默默点头,尉迟顺稍微放心,开始问起今日宫中的变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一会一名虎贲率在殿门处低声禀报:“胙国公,丞相命末将前来,为国公带路。”
虎贲率,周国禁军六率之一,而虎贲率亦为领兵官名,分左右虎贲率,尉迟顺认得此人是尉迟惇身边亲信,点了点头,向尉迟明月说道:“四娘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他跟着虎贲率走出侧殿,边走边问:“丞相安否?如今在何处?”
“丞相无恙,如今正在昭阳殿等候国公。”
尉迟顺方才和女儿交谈时面容平静,而此时已变得铁青,脚步渐渐加快,双拳不由自主握紧,关节咔咔作响。
“好,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对比()
昭阳殿,尉迟顺刚殿内,却见地面担架上躺着个人,他只是瞥了一眼随即大惊失色:那不就是他的弟弟、丞相尉迟惇么?
面色苍白,脖子上血迹斑斑,双眼圆瞪可目光凝滞完全没有了生机。
尉迟顺下意识要去拔刀,因为他来之前听说尉迟惇安然无恙,结果现在弟弟已经死了,那么他就肯定是被人赚来这里,事已至此只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手刚摸到刀把,却见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尉迟顺定睛一看,那人却是自己的弟弟尉迟惇,先是一愣随即回想起女儿方才所说宫中发生的事情,慢慢放下心来。
“兄长勿忧,此人为替身,方才在凉风殿替我挨刀。”
尉迟惇笑道,示意左右上前,将那已经断气替身的面庞毁掉,然后抬出去妥善下葬,待得殿内只剩他兄弟二人,尉迟惇开口要说话。
“嘭”的一声,尉迟惇被尉迟顺一拳打在脸上,趔趄着后退几步,又被尉迟顺再一脚踢在肚子上,身体不稳狼狈倒地,殿外的侍卫见状大惊要冲进来救人,却被尉迟惇喝止。
“你到底把有没有把我当做兄长!!”
尉迟顺一把扯起尉迟惇,愤怒的咆哮着,“当了蜀王,当了丞相,大权在握,所以想做什么都行了!”
“你要动手,为何不提前说与我听,好让四娘有个底!你知不知道她被吓成什么样子了!”
愤怒的父亲,愤怒的兄长,此时的尉迟顺,集两种角色于一身,如同一头暴怒的猛虎咆哮着,即便被他扯着的是大权在握的丞相,也无法幸免。
尉迟顺那一瞬间就想通了:找一个样貌、相似的人做替身,这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而综合尉迟明月所说,今日宫中的变故,尉迟惇策划已久,而他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父亲把家业交给你,你就是如此当家的?!天子现在如何了?”
尉迟惇没有反抗,而是冷笑:“那狼崽子是死是活有何干系!”
“你!!父亲才走了一年你就行此恶劣之举,为何要如此急不可耐,等上几年又能如何?你有没有想过,这会让天下大乱别人渔翁得利!”
“我想过!!”
尉迟惇答道,他发髻散开,面颊明显肿起来,嘴角溢出鲜血,尉迟顺行伍出身,力气自然不小,那一拳和一脚弄得尉迟惇够呛,但尉迟惇没有还手的想法。
他理亏,所以只能让兄长动手以便解气,而更的是,尉迟家如今可不能闹内讧。
“想过了?你想过什么了?前方还在打仗,五郎还在扬州等着再次进攻建康,你搞出这种事来,有没有想过局面会变得多混乱?!”
“天子要动手,我就要引颈受戮?”
“他要动手,你不知道剪除他的党羽么?他没了帮手,还怎么动你!”
“然后呢?迟早都要决裂的!”
“你也说了迟早,忍一下不行?等五郎凯旋归来不行?等你的丞相之位坐稳了不行?”
尉迟顺依旧很愤怒,不由得他不愤怒,家族大事,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嫡子,不说参与决策,就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直接被排除在外。
要知道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说,他才是蜀王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父亲偏心,做儿子的无可奈何,但尉迟顺不是无能之辈,结果弟弟决策时根本就没考虑过他的意见,遭受如此待遇,换做谁都窝火。
更让他恼火的是弟弟如此沉不住气,天子和权臣迟早决裂是不假,但大权在握的尉迟惇没必要这么急,连面子上的事都不愿意做,和当年的高澄差远了。
当年魏分东西,东魏权臣、齐王高欢去世后,其子高澄继任,对傀儡皇帝元善见诸多欺压,不但骂其“狗脚朕”,甚至还当众命人打皇帝。
元善见受不了侮辱,于宫中偷偷挖地道,试图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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