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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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5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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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佛智在一边静静看着,宁猛力的表情变化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陈氏、冯冼氏、宁氏三家相互间往来频繁,他很清楚这位宁氏当家人的脾气,说好听点就是直来直去,说难听就是一根筋。

    认定你是朋友,那就倾心相交,认定你是混蛋,理都不想理。

    如今宁猛力在年纪如同儿子般的宇文温面前,一副诚心诚意接受教诲的模样,陈佛智不觉得是在装,也就是说这头犟牛服气了。

    不服不行,他陈佛智不也服了?

    那日宇文温入俚僚兵大营,站在辕门处的陈佛智忽然发难要将其砍了,结果事败被冼夫人抓起来,虽得好友冯暄说情免去一死,但依旧身陷囹吾。

    陈佛智原以为自己要病死狱中,就这么完蛋了,结果宇文温从番禹出发巡视、安抚岭表各州时,又把他放了,还带着一起去泷州,那可是陈氏的地盘。

    陈佛智以为宇文温巡视各地只是走走过场,说些场面话,许下各种虚无缥缈的好处,然后拍拍走人,结果对方一上来就要用不错的价格收购石蜜,还鼓励大家多种甘蔗做石蜜买卖,着实让陈佛智大吃一惊。

    其他的互惠互利买卖暂且不提,宇文温还建议泷州各地开垦梯田,不光动嘴皮子说,还带来人实际操作各地酋帅、洞主包括陈佛智大开眼界。

    其实类似梯田的这种坡地水田形式,泷州以及其他地方也有零星出现,但人们一直以来都是实在没有地而不得已为之,没人想过要主动大规模开垦梯田。

    结果宇文温极力主张大规模推广梯田,还给出了详尽的维护方法,以及各种情况下梯田的产出状况,大家顿时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而宇文温每到一个州,除了大力种甘蔗,就是不停地劝大家开垦梯田,增加粮食产量。

    并且做出承诺,说新的官府会适当放宽铁制品的供应,尤其开荒要用到的铁制农具、工具,会优先,当然,前提是要服从,谁要敢熔铁制兵,一经发现以谋反论处。

    看得出来,这位周国的西阳王,是真心希望新官府和各地俚帅、洞主友好相处,是真的想要大家“一起发财”,至此,陈佛智是真的服气了。

    而现在,轮到犟牛宁猛力服气了。

    安州的地形和泷州一样多山地丘陵,如果真的能弄好梯田,那么粮食产量的明显增加是必然,这是宇文温实打实的礼物,比什么封官许愿要强得多。

    宇文温在岭表各地走上一遍,恩威并施,各地俚帅、洞主不说死心塌地,至少暂时不会有反叛之心,想到这里,陈佛智不由得期待宇文温为他们描绘的一个美好前景。

    这个年轻人,说话应该算话,那么,好日子也许就要到了。

第二十三章 请求() 
宋寿,州衙议事厅内座无虚席,周国岭南道行军元帅、西阳王宇文温,正在接见安州、黄州、越州的刺史以及太守,当然,一如此安州非彼安州那样,此黄州非彼黄州。

    宇文温身为周国黄州总管,兼任黄州刺史,此时见着在座的岭表岭南黄州刺史,便很风趣的开起玩笑,使得场内气氛轻松起来,刚赶到宋寿不久的刺史和太守们,见得宇文温如此平易近人,话也多了起来。

    安州刺史兼宋寿太守宁猛力,出身安州宁氏,而安州刺史的职务,当然是他继承而来,安州治下除了宋寿郡,还有宋广郡、安京郡,太守亦在座。

    安州以东是越州,州治位于合浦郡合浦,合浦太守宁宣是宁猛力之弟,有实无名的越州刺史,此次带着州内几个太守来宋寿,拜见岭表的新“都督”。

    越州除了合浦郡,又有封山郡、百梁郡、龙苏郡、定川郡、抱郡,因为各种原因,随同宁暄来宋寿的是封山郡等三郡太守。

    然后是迥然一身的黄州刺史,岭表的黄州位于安州西南沿海地区,下辖不过一个宁海郡,所以黄州刺史兼任宁海太守,只身赴会。

    这些刺史、太守,虽然是正经的官职,但实际上却是当地或者附近地区的酋帅、洞主世袭,也就是后世所谓的“土官”,至于建康朝廷任命的所谓“流官”,一个都没有。

    岭表又称烟瘴之地,但比起开发已久的东、西衡州还有广州等地,安州、黄州、越州更像是烟瘴之地,虽然越州的合浦郡从秦汉时就纳入中原版图,但此时的合浦郡遍布俚僚部落,外来官员毫无根基,根本就压不住。

    所以,安州刺史宁猛力诚心诚意归顺新朝廷后,越州、黄州的官员见状也随了大流,才敢放心的前往宋寿,拜见新朝廷的岭表“都督”。

    但这需要时间赶路,所以宇文温抵达宋寿后,见面会是没办法立刻召开的,他倒也没闲着,派人手把手教授安州宋寿郡当地官民如何耕作梯田。

    他还在宋寿郡转了一圈,考察大面积种植甘蔗的潜力,又接连几日和宁猛力座谈,问起安、越、黄三州的概况,所以现在宇文温能够和在座诸位谈起一些实质性问题。

    首先,他再次强调新朝廷会延续过去的“惯例”,各州郡官员只要愿意归顺新朝廷,那么官照当、日子照过,近期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变。

    之所以说是近期不会,那还是因为朝廷自有主张,宇文温不可能一直待在岭表,所以不能保证接下来几年甚至十几年里,朝廷对岭表各州郡的人事任命会一成不变,依旧是父传子、子传孙的世袭。

    这是实在话,在座诸位其实都很明白,不过宇文温能确保政权交接之际,不会大幅改变岭表一带的规矩,愿意和各州郡官员有商有量,这就让他们很放心了。

    岭表广州番禹距离建康很远,陆路转水路有将近两千里距离,海路距离还要远许多,而从安州宋寿到番禹,陆路距离接近一千两三百里,若要去周国国都邺城,距离怕是超过五千里。

    以后世的话来说,距离产生美,而以现实来说,距离只会增加生疏感。

    安、越、黄州的官员以及俚帅、洞主们,本来对建康朝廷就有生疏感,更别说从没听过的邺城朝廷,一开始听得陈军溃败,周军入主番禹,心存疑虑也很正常。

    如今周军主帅、西阳王宇文温亲自来到安州宋寿,当面向他们保证一切如故,本来这种场面话说服力也不强,但既然高凉冯冼氏的太夫人、泷州陈氏的陈佛智,还有安州宁氏的宁猛力都相信宇文温的保证,那么大家也就没什么疑虑了。

    面对宇文温的提问,也有问必答而不是搪塞,从大家的零星片语中,宇文温也大概汇总出安、越、黄三州地区的总体情况。

    四个字形容,就是“苦不堪言”。

    这指的不是生活困苦,或者没有经济来源,相反,濒海的安、越、黄州靠海吃海,尤其珍珠以及海盐贸易,可是利润大头。

    越州的合浦郡产珍珠,合浦珍珠从秦汉时起就享誉中原,宁氏占了合浦珍珠贸易的极大份额,本身不缺金银;而海边有盐场,产出的海盐贩卖到内陆地区,也是及其暴利的收入。

    所谓“苦不堪言”,指的是这三州身处边缘之地,尤其安、黄二州面临西原蛮的不断侵袭官府和百姓苦不堪言,因为稍有不慎,就会家破人亡。

    何谓西原蛮?那得先从何谓“西原“说起。

    安州以西是绵延群山,其间峒穴无数,群山间又有许多小平原,这片西部区域十分宽广,被岭表各州统称为“西原”,西原地区并无中原朝廷设置的州郡。

    这并不意味着西原的山地、丘陵、峒穴、平原没有人居住,相反,有无数未开化俚僚部落散落其间,被统称为“西原蛮”。

    西原蛮只有长、酋没有君主,也不像广州附近的建州、泷州、高州、石州、罗州等地的俚僚氏族那么开化,基本上很难沟通,安州、黄州组织百姓开荒、移民,经常被这些“西原蛮”袭扰,苦不堪言。

    安州还算好些,黄州就惨了,所以只有一个宁海郡,除了州治、郡治二合一的安平城,就只有海平、玉山两个城池,外带城郊一定距离内的村庄,再远些,官府的力量就鞭长莫及了。

    而海平、玉山就如同两叶扁舟,在西原蛮永无止境的袭扰大潮中颠簸着,随时都有沉没的可能。

    而安州也好不到哪里去,下辖宋寿、宋广、安京三个郡,只不过宋寿、宋广、安京三个城,连带着城郊些许村落罢了,在册的户数累计不过数千,面对着西原蛮不时袭扰的压力,已经苦不堪言。

    位于安州东面的越州,同样面临着境内未开化俚僚部落的压力,除了郡治所在的城池及周边地域,官府根本就控制不了其他地方。

    开荒的百姓时不时就被袭击,村庄被烧毁,耕牛、农具被抢走,折腾来折腾去,农田还是那么多,粮食上不去,无法养活更多人口,所以一直艰苦度日。

    宇文温来到安州,鼓励大家开荒种甘蔗,开垦梯田种水稻,那就是要安、黄、越三州扩大官府的地盘,实际上三地上百年来就一直在想办法向外扩张地盘,所以不可避免与西原蛮发生摩擦和冲突。

    一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西原蛮的部落多如牛毛,光靠武力无法彻底解决问题,所以软硬手段都要有。

    故而以宁猛力为代表的安、黄、越州郡官员实际就是当地豪酋、俚帅、洞主世袭,希望能得到新朝廷的大力,说白了就是希望新朝廷能推行“当地人治当地”的制度,不要更改。

    以安州宁氏为例,宁氏在岭表定居已经数百年,到了梁陈之际时,宁猛力之父宁逵任安州刺史,宁氏守住自家基业,自然对安州的安危很上心。

    很简单,安州在,宁氏基业就在,子继父职的宁猛力,常年带兵讨伐那些不识相的西原蛮,但也会和其中愿意共处的部落交往做买卖,即所谓的软硬兼施。

    可若是朝廷派官员来做安州刺史,其人未必会为安州早想,早日调离这穷乡僻壤,可想而知会不择手段刷政绩,要么不分青红皂白对西原蛮动武,要么就是巧取豪夺,最后逼得对方站在官府对立面。

    这些外地来的官员,弄出事大不了拍拍离开,留下的烂摊子还得以宁氏为首的当地人来收拾,可砍树容易种树却不容易,安州底子薄,经不起这样子的折腾,黄州就更不用说了。

    一番诉苦之后,宁猛力起身行礼:“大王,宁氏等各地首领愿为朝廷戍守边陲教化百姓,绝无割据自立之贰心,所以,宁某斗胆,想请求大王向朝廷进言安州等地官吏世袭之制能够长期如故。”

第二十四章 建议() 
夕阳西下,中午酒宴喝高的宇文温在榻上躺了一下午,此时终于散去酒劲,酒宴上当地人自酿的米酒入口时不觉厉害,可后劲十足,因为有了多次经验,他今日控制了度才没有醉到断片。天籁.⒉3TT.

    喝了杯温水,起身到房外院子透透气,看着漫天朝霞,宇文温又想起了远在西阳的家人,他出征在外已过半年,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即便此时人在广州番禹,用信鸽送信回西阳,等收到信使送来府里的书信,也得一个月后,所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感觉,现在真是体会到了。

    千金公主应该抵达西阳了吧。。。杨丽华应该借着装病避免碰面,想来身份不会穿帮。。。

    那几个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调不调皮,会不会把自己的阿娘们气得边哭边打手心?

    想着想着,宇文温愈想家,他担心自己出来一年半载,儿女们可能都对他这个阿耶生疏起来。

    “大王?”

    一人走进院内,向宇文温行礼,他转头一看,却是面色疲惫的王頍。

    “准备好了?”

    “回大王,准备好了。”

    听得王頍这么说,宇文温点点头,转身走进房内。

    天色有些昏暗,侍卫点起蜡烛,收拾了一下房间后便告退,房中只剩下隔着书案对坐的宇文温和王頍,宇文温又喝了一杯水,随后开口说道:“开始吧。”

    “大王,在下以为,大王今日实在是画蛇添足了。”

    “何以见得?”

    “宁猛力等人,希望大王为他们在朝廷那里说好话,要因循旧制,也就是州郡官员由当地俚帅、洞主世袭,大王当时便允诺,在下以为此事无论成与不成,都于大王无益。。。。”

    王頍兼职记室参军,但没有任命,更没有俸禄,所以私下里在宇文温面前自称“在下”而不是“下官”或者“卑职”。

    今日宇文温会见安、黄、越州郡官员时,面对安州刺史宁猛力等人的请求,当场允诺会向朝廷建言这几个地方沿用州郡官均为世袭的惯例。

    王頍觉得此事有些不妥,宇文温奉命都督岭南诸军事,但实际上只是作为岭南道行军元帅一职的补充,并不会真的就此长留岭南。

    别的不说,杞王宇文亮不会坐视宇文温在烟瘴之地喂蚊子、一不小心就身染恶疾客死异乡,肯定要多方运作,找人来岭南接替他,所以到时候宇文温调任北归,之前作出的承诺,继任者未必遵守。

    某些承诺,譬如收购石蜜、做买卖等,对官府和各地俚帅、洞主都好,可能继任者不会改变,适量供应铁器的做法,可能也会持续下去,但说到州郡官员世袭,那就难说了。

    这种事情,实际就是削弱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虽然岭表距离中原颇远,不能用中原的地方官任命方式硬套在岭表,但朝廷迟早要解决这个问题。

    等到灭了陈国,朝廷的态度会不会变得强硬?会不会取消宁猛力等人世袭刺史、太守之职的“权力”,改由朝廷另外派人赴任?

    宇文温在岭表,还可以想办法周旋让朝廷改变做法,可一旦离职,继任者恐怕就不会管这个承诺,到时候朝廷指派官员替换掉宁猛力等人,届时对方会怎么想?

    “怎么想?寡人爱莫能助,他满肚子牢骚,寡人也听不见嘛!”

    宇文温对王頍的说法不以为然,先他不认为宁猛力会那么单纯,也不会认为自己在岭南各地走上一圈,俚帅、洞主、豪酋们就激动得五体投地,从此忠心耿耿,心向中原朝廷,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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