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温点点头,此次的“多方会谈”,是以“黄州商团”的形式进行,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也就是说,这是黄州的本地大户出身的商人抱团,和外地大户谈合作。
当然这里面少不了他的影响,只是以团体的形式出现,不是以邾国公的名。
而作为团体意识,黄州的商人开始觉得商路很,靠着别人来进货运货不方便,所以得组织自己的商队,那么长距离往返就需要安全保证。
往来邺城虽然沿途都是周国境内,但所过之处该打点的还得打点,再说财帛动人心,黄州商队这只肥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地头蛇偷鸡摸狗一回。
所以“武装押运”成为必然,扩展的商路,带来更多的商机,那么随着运送量的增加,武装押运的规模必然会扩大呢。
在宇文温的呵护下,所谓的“黄州商团”开始成形,只是如稚嫩的雏兽般弱不禁风,稍有应对不当就是夭折的下场,故而他小心翼翼的规划着成长方向。
“对了,那件事查得如何了?”宇文温话锋一转,“李方他们几个有没有掺和的?”
“国公,在下仔细查过了,至少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李东家等几个没有掺和。”
“很好,多年不开杀戒,怕是有些人认为本公言过其实了。”宇文温笑着,亮出森森白牙,“你,适当提醒一下他们,不要掺和进去!”(。)
。。。
第二十四章 獠牙()
西阳城东市,生意兴隆的店铺,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是数年光景,那些大城的风景便出现在西阳城,随着周边工坊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许多州郡百姓都来到西阳找工。
来了就有活干,有力气就去码头扛包,有手有脚就去各家工坊做事,机灵点又能说会道的去酒肆、茶楼当伙计,认得字的或者会木工的去书肆做活。
愿意做事就能找到生计,不愿意做事但手脚健全的乞丐,在西阳城不允许有,要么走,要么去做事,赖着不走的,抓去做苦力到江南武昌修河堤。
所以西阳城没有乞丐,也没有乞丐盘踞的破庙、破落院子之类情景,但这不代表另一些人会这样做。
一处院子,破旧的墙角上伸出个竹筒,上端对着墙外街道,下端却是个人在用眼睛看着,又有一人在其身边,看着院内四周情况。
“出来了么?”
吴明问道,如今他右侧面颊上一个大痦子,眉毛也用黑炭描成卧蚕状,即便是相似的人粗一看上去,也认不出他的真面目。
又有几个同伴在一旁候着,他们都是身着便服,样貌寻常,若走在街上泯然众人。
“出。。。出来了!往这边过来了!就是拿两个人,一高一矮!”
话音刚落,吴明领着其他几人窜出侧门,不过吴明走在前边,几个同伴落在后面,一前一后看上去是似乎是没有关系。
两拨人很快便绕回正门前的道路,刚好见着前头两人迎面走来,一高一矮,边走边说着话。
待得吴明经过那两人之际,和高个子擦身而过时,右手疾如闪电般向对方掠过。
手上多了一个小袋子,吴明正要将手收回,却被那高个子一把抓住手腕,那人双眼冒出寒光,另一只手上已多了把匕首,正要动手之际,却见吴明身后走来的数人喊起来:
“是偷儿!是偷儿!抓住他!”
众人一拥而上,见义勇为将试图“逃跑”的吴明抓住,那一高一矮两个人见着有热心人帮忙,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把小袋子夺了回来,刚要走却被热心人拦住。
“兄弟莫要怕,西阳城里有王法,我等几个押着这偷儿去官衙,还请兄弟做个证!”
“啊?不不不,多谢了,我两个还有急事!”高个子急道,想和矮子离开,却被热心人扯住。
“这可不行哎,兄弟!”当先一人喊着,指了指外边开始张望的路人,“官府说捉贼有赏,我几个押着这厮去衙门,没有你两个苦主作证,到时会被反咬一口的!”
“是啊是啊,两位兄台帮个忙,跟着到官衙做个证,不说赏金,就当惩恶扬善也是好的。”
“官衙没多远,两位绕个路,耽搁不了多久。”
热心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两人有些纠结,又有两人押着吴明往前走,其中一个还踢了他一脚:“有手有脚却来做偷儿!”
街口的路人见着是抓贼,然后往官衙去交人领赏,也没几个再,一行人循着巷道往前走,刚拐过一个弯忽然事情有变。
吴明和扮作热心人的同伴忽然发难,先是抽出短棒,将暗自提防的一高一矮两人手中匕首敲掉,然后未等其呼喊直接往脑袋上招呼,敲昏在地后掏出绳索麻利的捆上。
堵上嘴巴蒙了眼睛,抬着两人往停在角落的推车上一扔,盖上草席和稻草,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吴明看了看四周,没发现有目击者,随即哼哼的对着一人说道:
“小子,刚才那一脚踢得够狠的,公报私仇是吧!”
“吴头,我哪敢呐,这不是你说的要演得像真的一般么?”
“少啰嗦!今晚请酒,不然下次我让你来演戏!”
“吴头,今晚不是要加班么,这两个的口供可要紧得很,改日吧。”
“少来这套!对了他们收工,赶紧闪人了。”
。。。。。。
夜,某处山坳内,四周一片寂静,黑黝黝的山林看上去危机重重,也不知其中有多少毒虫猛兽潜伏,时不时有怪叫声响起,更是平添一份恐怖之感。
数名灰衣人围拢在一处树下,个个背靠大树坐在地上,除非近在咫尺否则很难察觉此处有人,而树上又有两人,攀在树冠上,透过枝枝叶叶,各自用一根长管向外张望着。
漆黑的山坳中,却有一处亮着火光,那亮光的动静可不是些许灯光能够比的,不仅如此,还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似乎那里十分热闹。
“大半夜的生火,也不怕显眼。”张定发冷笑着,将千里镜收好,示意另一人下树,“地方已经确定,那就没什么看头了。”
“头领,是等天亮了再走,还是?”
“走夜路,人,可比毒虫猛兽厉害得多。”
两人下了树,召集树下几人慢慢起身,向着林外退去,刚走了几步,经过的一处灌木丛中又站起来数人,作为断后尾随而去。
缓缓地走着,沿途不断有暗哨加入队伍,待得退出树林,已有数十人规模。
他们个个身着夜行服,手里武器五花八门,还有的扛着大弩,而却很瘦弱,脸上还画着淡淡的图案,望之不似寻常汉家百姓。
“张头领,是要撤退了?”
一人用语调怪异的官话问道,张定发闻言点点头:“地方确定了,下一步稍后再说。”
“这里的路径,张头领记住了么?”
“大概记住了,不过下次来,还得各位带路,不然会给猎物跑掉的。”
一行人没有耽搁,向着山外摸去,山脚下有村落,规模还不小,但他们并没有往村落方向走,而是选择翻山。
白日里走山路本就难行,更别说在月色朦胧的夜间翻山,可是这却难不倒张定发率领的猫队,兼之有擅走山路的向导帮忙,队伍的踪迹很快便消失在山林之间。
邾国公手下的护卫,如今按着分工不同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称为“狗队”,一部分称为“猫队”,狗队顾名思义负责看家,而猫队则负责抓老鼠。
等老鼠洞找得差不多,獠牙也可以亮出来了。(。)
第二十五章 福寿膏()
邾国公府后院,宇文娥英正指挥着仆人洒扫,再有数年她就到了出嫁的年纪,所以现在预先“实习”,开始学着如何管家。
其实就是学习如何指挥仆人做事,然后就是管账,免得被人轻易欺瞒,这可是主母技能,越早学会越好。
宇文娥英,是天元皇帝宇文赟和皇后杨丽华之女,正牌大周公主,只是杨丽华母女早在六年前便已经“故去”,如今的宇文娥英,是“随”邾国公宇文温姓氏的继女。
即便是继女,宇文温也绝不许其做别人的小妾,虽然婚事八字还没一撇,但他的继女必须做正室,即便女婿的身份略差都无所谓。
也许嫁过去后,夫家还有老主母在,但迟早会有当家的那一日,新妇得孝敬公婆相夫教子,会做女工,会管家,至少有些见识,所以宇文娥英的“实习”是免不了的。
“女郎,别的地方已经打扫干净。”
“那就到听涛院吧。”
“奴婢怕惊扰郎主。”
“阿耶。。。国公方才用过早膳出去了,不必担心。”
“可是。。。可是玉竹院还没起来呢。。。”
宇文娥英闻言一愣,随即脸色微红,她已经懵懵懂懂知道一些大人的事情,于是干咳一声说道:“先把学堂打扫一下,小郎君一会要读书。”
“是。”
“芳兰院的早膳都准备好了么?”
“准备妥当,已经送过去了。”
盘桓了片刻,宇文娥英看了看挂钟,觉得时间差不多,便领着人走向听涛院,这是她阿耶宇文温的住处,昨夜阿娘则在此过夜。
宇文娥英有了自己独立的小院,她的阿娘则是在玉竹院带着弟弟妹妹住,晚上有时会到阿耶那里过夜,甚至萧阿姨也会一起去。
她以前不懂事,还真的以为阿娘和阿姨只是和阿耶睡个觉罢了,如今才渐渐晓得,原来,原来是。。。
走入听涛院,只见侍女守在门边,见着宇文娥英过来,不等开口询问便迎上来说道:“女郎,玉竹院已经起来了。”
“早膳呢?”
“奴婢已经让厨房送过来了。”
宇文娥英点点头,在门外问了一声,待得里面有回应便推开门走了进去,却见阿娘正坐在窗边对镜梳妆。
“阿娘。”
“娥英来了,到阿娘这里坐坐。”
杨丽华温柔的说着,待得女儿在身边坐下,怜爱的摸摸小脸蛋:“娥英如今习惯了么?”
见得女儿用力点点头,杨丽华十分欣慰,娥英已经长大了,迟早要嫁人,而宇文温别出心裁的让娥英“实习”,算是让她这个做娘的放了心。
宇文娥英见着阿娘面色红润,眼角间似乎比平日里多了一丝妩媚,又有些慵懒的样子,不由得支支吾吾起来,想问什么又不敢问。
杨丽华是过来人,也曾懵懵懂懂又满是好奇,知道女儿如今在想什么,又捏了捏对方的小脸蛋说道:“待得娥英要嫁人时,为娘再说。”
见着女儿落荒而逃,杨丽华无奈的摇摇头,要到食案边用早膳却双腿发软:昨夜被某人折腾得不行了。
回想着昨夜那一幕幕她浑身就发热,正恍惚间忽然瞥见窗台上摆着的花草,随即陷入沉思。
说是花草,其实就只有一种:虞美人。只是杨丽华总觉得这几盆虞美人有些不对,她当年也在御花园见过虞美人,只是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记得那虞美人根茎上是有细微绒毛的,这几盆却不是如此。。。”杨丽华喃喃自语着,随后摇头笑起来,“定然是别种虞美人了。”
。。。。。。
黄州州狱某处牢房,一名男子蜷缩在地上,如今外边已是日上三竿,可他却似乎睡眠不足的样子,不停打着哈欠,涕泪横流。
浑身发抖,喉结一上一下的抽动,右手大拇指放在嘴里吮吸着,满头大汗。
“再让我吃一口。。。再让我吃一口”
他嘴里反复呢喃着,嘴角留着口水而整个人显得焦躁不安,听得栅栏外脚步响起,猛地窜起来抓着栅栏,对着来人喊道:“再让我吃一口。。。”
“吃?怎么,没吃饱么?”宇文温面无表情的问道,他身边只有李三九一人而已。
“不是不是,是那东西,再让我吃一口!再让我吃一口!”
“啊,来啊,上炊饼。”
“不是啊!是那东西,是那一个东西!”
男子嚎叫着,不停吸着鼻涕,又用手擦着眼泪,一如伤风感冒的人,只觉得全身难受得紧,似乎每一寸肌肤都有蚂蚁在咬着。
自从被抓到这里来,他就想咬舌自尽,奈何嘴巴被堵着没办法,对方用尽一切刑罚要让他开口,都无法得到只言片语。
那件事情不能说,说出去他就完了,他一家老小也完了,官府不会放过他,那些人同样不会放过他,甚至连家小都不会放过。
只要有一丝机会,只要堵嘴的东西取下,他就要咬舌自尽一了百了,保住家小,也只有如此,谁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这个决定绝不会改变,直到吃了那东西。
黑色颗粒状,有一股尿味,他嘴里的小机关能挡住牙齿咬舌头,可却能让东西喉咙,当那东西进了肚子之后,世界不一样了。
愉悦,无边无际的愉悦,犹如飞入云霄,和婆娘做那种事情得到的愉悦,和这种愉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那一瞬间,他神智开始模糊,只觉得自己轻如羽毛,已经白日飞升,和九天仙女一起寻欢作乐,享尽世间一切愉悦,全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不舒服,没有一处不欢畅。
然后重重的跌入凡间。
不要紧,那东西还有,对方后来又喂了他一些,于是再度飞升仙境,那种感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如果可以的话,永远都不要醒来。
结果还是醒来了,然后就是涕泪横流,全身上下到处疼痛难忍,但只要吃了那东西,他就可以再度回到仙境,和的仙女们追逐嬉戏,那种愉悦他已经离不开了。
什么嚼舌自尽,什么家小安危,与他无关,只要能再吃一口那东西,他什么都愿意做!
“你想吃的,是这东西么?”
宇文温问道,手掌摊开,手心里是个打开的小纸包,里面有些许黑色碎末,散发着些许尿味。
“对,对!就是它,给我再吃一口啊!”
男子如同捞着救命稻草般激动不已,双目发红,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对方:“求求你我再吃一口!”
“这东西呢,叫做福寿膏,想吃么?”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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