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出了严重的治安事件,秋官府的大司寇不敢怠慢,亲自到席府勘察现场,与此同时还有相府长史崔达拏,别丞相尉迟迥派来查看具体情况。
他如今正站在一处房间外,医生正在房内救治席胜,听着那一阵阵的哀嚎,崔达拏心中颇为无奈,席府的二管家则是在一旁向大司寇诉说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席胜要去使邸拜访宇文温,防止意外布置了许多护卫随行,谁曾想随行人员之中竟然出了刺客,策马冲向席胜挥刀就砍,管家推开席胜结果脑袋挨了一刀当场毙命。
那刺客一击不中,便让胯下坐骑甩起后腿,正好踢中席胜,席府护卫慌乱之中也放箭射中刺客,那刺客骑着马冲出重围,护卫们追上前去结果竟然跟丢了。
“跟丢了?”崔达拏注意到这个词,邺城街道人来人往,刺客骑马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既然席府护卫紧追不舍,怎么会让人跑了。
二管家说那行刺之人应该是早有准备,伏在马背上让坐骑往街巷众多之处钻,护卫们追着追着发现马背上没了人,也不知是在哪个街角溜了。
“溜了?邺城乃天子脚下,一个行刺暴徒,竟然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溜了?”崔达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大司寇闻言面色有些尴尬,赶紧解释说已派人封锁那片城区,兵丁们正挨家挨户搜人。
“刺客是在哪个地方溜走的?”
“大约是南城的厚载门附近,没有冲出去。”大司寇答道,他虽然比崔达拏先抵达席府,但没快多少,不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问清楚。
具体事宜自然是手下去做,作为秋官府的主官,他赶来席府主要是表明“上官十分重视”的态度,毕竟提前几日就知道席胜于今日要去使邸拜访宇文温,大司寇也知道今日可能会不太平。
结果还真就不太平了。
“两位上官,二郎君如今生死不知,那刺客却还逍遥法外,还请两位上官为席府主持公道啊!”二管家哭出声来,崔达拏闻言心烦意乱。
席胜今日要去使邸拜访宇文温,提前几日送了拜帖,而使邸邸令也将此事上报,最后还传进了相府,这本不值得惊动丞相,但涉事两人却很特别。
两个人都是年轻气盛,父亲的地位也都敏感,不同的是宇文温本身身份也很敏感,是大周为数不多的成年宗室,最关键两人已经结怨,宇文温有足够的动机刺杀席胜。
当然先动手的是席胜,秋官府大牢里的那场风波,已经传到丞相耳里,虽然没有证据,但大家不是傻瓜,第一嫌疑人就是席胜,所以此次席胜遇刺,第一嫌疑人就是宇文温。
不过此次和上次不同,宇文温的嫌疑相对要小许多,因为按着大司寇了解到的情况,此次袭击席胜的人是府里的仆人,原本还是十分可靠的那种。
宇文温来到邺城也就两月时间,他能收买席胜府里的仆人么?这是个问题,不能光是靠动机来定罪,必须有确凿的证据。
大概了解了事情的梗概,崔达拏稍微放心了些,虽然席府二管家言辞中不断暗示,说那害主之仆应该是受“某人”收买,但他可不敢妄下结论。
这事情要是闹大可不得了,崔达拏知道丞相为此事恼怒非常,两个小兔崽子弄出狗屁倒灶的事情,搞不好会让周国内乱。
‘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宇文温在邺城呆这么久!’他心里如是想,有悔不当初的感觉。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位西阳郡公就是惹祸精,来邺城的路上在扬州寿春城外和席胜对上了,到了京师面见天子,在大殿上直接来个磕头过度昏倒,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好歹消停了一段日子,后来在宫里穿着一身道袍,表演什么“滚油捞铜钱”,结果出宫时遇见白日落雷就乱跑,被禁暴当成妖道抓进大牢。
这一次差点闹出天大的祸事,崔达拏当时在相府处理公文,亲眼看见秋官府的官员跌跌撞撞跑进来,当尉迟丞相得知宇文温差点被阉后目瞪口呆,结果手一松让拿着的水杯都跌落地面。
事后追查,席胜极有可能是幕后主使,不过没有证据,宇文温又安然无恙,也没借机闹事,所以大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这件事掩盖过去。
才消停了一段日子,又闹出事情来,崔达拏想着千万别是宇文温派人刺杀席胜,至少别给抓到把柄,丞相好不容易撑下来的局面,可不能给这两个小兔崽子毁了。
房间内响起说话声,不久后房门打开,面色憔悴的李御医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个医生,看样子应该是施展医术耗费太多精力。
李御医见着围上来的崔达拏,便轻轻点了点头,两人走到一边,其他人则颇有眼力没跟过来,确定旁边没有第三人,李御医开口说道:“人保住了,但人废了。”
崔达拏闻言先是一喜然后愣住,问什么是“废了”,李御医叹了口气,把具体病情说了出来。
席胜被马踢中腹部和裆部,首先那命根子已经被踢得稀烂,也亏得先赶来的医生止住了血,才没让席胜大出血直接死掉。
命根子完了,那作为一个男人来说就是废了。
其次是腹部受伤,被马踢中可不是闹着玩的,席胜口吐鲜血,那是内脏受伤的征兆,也亏得老天保佑,好歹没有一直吐血。
但内伤是避免不了的,他之前诊治过类似伤者,对伤情心里大概有个数,席胜应该可以保住性命,但从此以后要避免剧烈运动。
隔着肚皮无法看出内脏或者肠子的具体伤势如何,所以日后愈合的情况也不清楚,盆骨已受损,可能会影响日后的坐姿。
席胜若是养好伤,往后的日子饮食就得以清淡为主,免得引发暗伤,虽然下肢没有瘫痪,但为保险起见不易再做剧烈运动。
也就是说骑马射箭什么的就别想了,就是跑步都要悠着点。
听着李御医讲完伤情,崔达拏招手让席府二管家过来,再请李御医将情况介绍一遍,毕竟于公于私都要照顾到。
于公,李御医先和他私聊,就是不想让席胜的真实伤情广为人知,毕竟其他的伤病都好说,命根子没了就是难言之隐,而崔达拏代表着丞相,必须知道真实的伤情。
于私,席胜身负重伤,府里如今能做主的就是二管家,所以真实伤情也得让对方知道,不过李御医也很有经验,在场的主事人其实是崔达拏,所以是否通知“伤者家属”就得看他的意思。
医生看病,很容易被病人和围绕其间的明争暗斗波及,所以如何明哲保身那是要十分注意的,医术要高超,但和人打交道的本领也得有。
李御医行医多年,和各式各样的病人及家属打过交道,所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人可以说什么人不可以说,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都已牢记在心。
听得李御医将席胜伤情如实相告,席府二管家面色发白,席胜的命保住了,可命根子却没有了,他知道席胜颇受席毗罗宠溺,那么席毗罗知道实情以后会有什么反应,已不是他敢想的了。
“上官,上官!还请上官为席府做主,那宇文温买凶杀人,一定不能轻饶啊!”二管家跪地哭喊着,他不想被马鞭活活抽死,所以得找个替死的,那么污水就得泼到某人那边。
“宇文温?你是说西阳郡公宇文温有嫌疑么?”崔达拏问道,心中不安起来,“你若指证朝廷命官,必须有证据,否则罪加一等腰斩弃市!”
“有证据,小的有证据!”(。)
第九十八章 搜查()
使邸,秋官府的兵丁依旧围在墙外,今日他们在此维持秩序是防止意外发生,可意外还是发生了,虽然事发地使邸,但以防万一,兵丁没有撤离。
不但没有撤离,他们依旧如先前一般警戒着,不许人轻易使邸,更不许人轻易离开使邸,进出使邸的人都要验明身份。
今日原本要到使邸拜访的徐州总管次子席胜,在其府邸大门遇刺重伤,而秋官府大司寇随后下令对使邸严加保护,既防止有人冲击使邸,也防止使邸内某些人离开。
说白了,就是怀疑下榻使邸的某人与席胜遇刺脱不掉干系,防止疑凶进出,故而将使邸围着,美其名曰保护。
席胜遇刺,大司寇亲临席府,而相府长史崔达拏也到席府查看情况,对于席府涉案仆人住所的搜查有了进展,其证据似乎指向巴州刺史、西阳郡公宇文温,也就是说这位和席胜遇刺有关。
因此人们的目光再度转到使邸,汇集在与席胜有怨的宇文温身上。
使邸一隅,宇文温随行人员列队站在院子里,接受秋官府小司寇林彦的查验,他手上拿着邸令谢华献上的名单,于是来个照单点名,然后让使邸吏员一个个辨认。
如果宇文温要刺杀席胜,他本人是不可能离开使邸亲自动手,所以就得私下派人行动,那么查一下其随从人员是否都在使邸内,便是必然做的事情。
今日席胜要来使邸拜访宇文温,秋官府派了兵丁守住使邸外围,根据禁暴和邸令的陈词,宇文温的随行人员今日并未进出使邸,而现在的清点结果也是人数一个不少。
宇文温有嫌疑,和他同时下榻使邸的周法尚、田益龙同样也有嫌疑,这两位也算是和席胜结怨,又是宇文温的同行人员,所以对这两人随从的清点也在进行,也是同样的一个不少。
但这证明不了什么,席胜遇刺,刺客是其府里仆人,如果宇文温真是幕后主使,那么肯定提前收买那名仆人,所以今日即便没人出门,刺杀行动也一样进行。
“上官,接下来就要搜查了。。。”一名吏员说道,林彦闻言面色一紧,心中哀叹一声,点了点头跨步向一边走去,一众人员紧随其后。
如果可以选,他宁愿不来,掺和这种破事,什么时候被当做替罪羔羊丢官罢职都不知道,只是不来不行,总不能让大司寇直面那位西阳郡公吧。
前不久,在秋官府大牢发生的一件事情,差点让秋官府上下人头滚滚,好容易躲过一劫的官员们,见着宇文温就头痛。
在秋官府对其下毒手的幕后真凶还没抓到,如今又来询问作为嫌疑人的这位西阳郡公,脸皮不厚可不行。
林彦来到一处院子,院门有人把守,走进去后只见院内有两人站着,当中一名年轻人见着林彦到来,面露笑容问道:“如何,要开始铲地皮了?”
“例行公事,还请宇文使君见谅。”林彦拱手说道,表情颇为尴尬,见着宇文温说了句“有请”,他便示意手下搜查小院。
“使君,不知有何贵重物品,下官定让人小心保管。”林彦问道,搜是自然要搜的,只是万一那帮手下手脚不干净的话,被人趁机发难那他可就要倒霉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过这几盆花草是御赐之物。”宇文温说道,未等林彦搭话,随即话锋一转:“说不定本官把什么东西藏到了花盆之中,小司寇可不要放过了。”
“哪里哪里,下官没有这个意思。”
“可别,席郎君出事,本官恐怕就是第一嫌疑人,要是搜查得不彻底,可没法向丞相交代,岳父说是不是?”宇文温说话开始阴阳怪气,把岳父尉迟顺也扯进来。
“丞相定会秉公办事,女婿莫要想差了。”尉迟顺无奈的答道,今日他被当做挡箭牌,陪着秋官府的吏员来使邸搜查,一来是防止宇文温不配合让人为难,二来是防止有人趁机为难宇文温,
“是啊是啊,上次我差点被那啥,也不席府有没有被铲地皮哎。。。幕后真凶是谁,秋官府如今有消息了么?”
“啊,使君,案件正在追查中,一定会抓到幕后真凶。”林彦答道,额头冒出汗来,面对这种问题,即便是大司寇来了也会尴尬万分。
“不会是路边哪个乞丐指使的吧?”宇文温咄咄逼人。
“不会,不会。。。”林彦讷讷答道,对于这种问题,他根本没底气回答。
尉迟顺看着场面尴尬,没有丝毫救场的意思,自己女婿差点变阉人,秋官府没敢对嫌疑最大的席胜如何,可如今女婿成了嫌疑人,竟然就上门大搜查了。
他知道女婿上次差点被阉,那个席胜肯定就是幕后主使,所以对女婿刺杀席胜不觉得意外,甚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女婿要是倒霉,那他女儿尉迟炽繁和守活寡没区别,所以席胜确实该死。
奈何找不到证据,女婿也没事,所以事情也只能这么过了,不过如今席胜遇刺又起波澜,若真是宇文温做的,尉迟顺只盼女婿手脚收拾得干净些,莫要被人抓到把柄。
席胜遇刺负伤但具体情况如何外人不知,不过尉迟顺大概对事情的梗概有所了解,知道是席府的仆人袭击其郎主,如此一来女婿的嫌疑会小一些。
宇文温在邺城没有根基,来邺城的时间也很短,基本没可能去收买席府的仆人,只是如今秋官府却敢来使邸搜查,那说明手上掌握了一定的证据,至少能证明宇文温与此事有关。
那证据是什么?不会是什么书信之类的东西吧?女婿有这么蠢么?
到底怎么回事,尉迟顺百思不得其解,他被父亲派来使邸‘压阵’,原以为秋官府是做做样子,毕竟出了事情不查嫌疑人说不过去,可如今看这阵势,似乎是有备而来。
林彦见着尉迟顺板着个脸,而宇文温开始语气不善,愈发觉得尴尬,只是他奉命而来不能不查案,否则没办法回去交差。
“使君,下官奉命前来查案,有些事情还得向使君请教。。。”
言下之意就是要“录口供”,林彦就怕宇文温不配合,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对方通情达理,表示愿意协助破案,同时也是证明清白。
林彦让两名吏员在一旁记录,他开始问各种问题,例如宇文温最近的行踪如何,有何人可以为证,最近有何人来使邸拜访,又有何人可以为证。
在邺城是否和什么人起了冲突,亦或是有谁会和他结怨,不是说当街斗殴之类,一些细微末节也有可能让人怀恨在心。
比如说两边车队在狭窄道路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