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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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13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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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现在酒肆里酒客们议论的却是益(州)岐(州)铁路,而不是两京铁路有没有人私自运货。

    益岐铁路,指的是益州成都到岐州洛邑的铁路,即“蜀道”之铁路版,修了三年,于今年春末建成通车。

    这条铁路,是关中入蜀以及蜀地入关中的新要道,取代了自古以来的栈道,全长约一千四百里,火车走完单程(包括沿途停靠站点加煤加水、上下客),按官府公布的时间是三十小时。

    若是以往,从成都到洛邑,步行走完得月余。

    显而易见,益岐铁路的建成通车,让蜀地和关中的距离瞬间拉近,按着以往大家步行出远门、一日走四十里的速度,成都仿佛就是长安城外七八十里处的一个县城。

    自古以来,让人望而生畏的蜀道,如今仿佛变成平坦大道,让人几乎惊叹之余又有些不敢相信。

    那么多崇山峻岭,那么多山谷沟壑,却被铁路一一穿越,酒客们难以想象这条铁路到底是怎么修出来的。

    有酒客说,“听说”朝廷为了修这条铁路,采用“人祭”,每到一处险要之地,就要用人来祭山神,换得铁路平安通过。

    人祭的数量之多,以至于每一根枕木下,都是一条人命。

    那名酒客说道:“一里铁路,据说用枕木七百根,那一千四百里长的铁路,就是。。。。。就是差不多一百万根,所以呀。。。”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压低:“所以呀,搞不好为了修这益岐铁路,祭了差不多一百万人呢。”

    有人反驳:“扯谈吧,一百万人,祭了这么多人,那不得朝野哗然,朝廷那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透露内幕消息的酒客讷讷:“我这不是听说嘛。。。”

    又有人插话:“我听说呀,不是给山神祭活人,而是用小面人替代,只是捏面人的时候,得划破手指给面人沾点血,而且这面人里得有馅,猪肉馅。”

    旁人闻言觉得奇怪:“猪肉馅?为何是猪肉馅,而不是羊肉馅?”

    做面人替代活人,还要沾点人血,这有道理,至于为何肉馅要猪肉,大家就不理解了。

    消息透露者两手一摊:“你问我,我如何知道,兴许是施法的道长有计较,外人哪里知道。”

    旁人又问:“施法的道长?为何不是高僧来施法?”

    “别问我为何如此,我也是听来的。”

    宇文温听得这种不靠谱的所谓“内幕消息”,有些哭笑不得,益岐铁路的修建,确实填进去不少人命,但那不是人祭,而是施工过程中各种意外造成的人员伤亡。

    用一根枕木等于一条人命来形容的话太夸张了,但用一里铁路就有一条人命来形容却毫不过分。

    本来是工业时代才能完成的大型工程,在这封建时代完成,必然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也亏得有猛炸药、烈炸药以及各类蒸汽机械的帮助,否则填再多人命都不可能修出这条铁路。

    为了修铁路,填进去那么多人命,总得有个说法,宇文温给的说法,就是将修路的奴工(活下来的)“放良”,编为民户。

    至于死者,是在铁路沿线几个最险峻路段立碑,让世人知道无名氏们为修建铁路做出的贡献。

    见着茶客们都在聊铁路,宇文温让随从结账,然后起身离开,临出酒肆时,听酒客们感慨铁路是多么的好,朝廷应该再多修一些铁路,他放慢脚步,随后继续向外走。

    走着走着,叹了口气:当人人都在谈论股市时,股市距离崩盘就不远了。

    现在人人讨论修铁路,热情过了头,迟早出问题。

    铁路当然是好东西,问题是需要花钱修,这六年来,朝廷拼尽全力修铁路,财政的钱不够,就用“官督商办”的铁路公司修铁路。

    再后来,甚至还允许私营铁路(碛南草原)。

    现在,修铁路成了各方议论的热点,宇文温觉得这热点“过热”了,得降降温。

    六年间修建的铁路,前期投入巨大,后续维护同样要投钱,而且回本需要时间,盈利主要靠货运,得有足够多的货物运输,才能创造利润。

    现在已有或者正在修建的铁路,有的铁路即便亏损都要修,因为事关国计民生;有的铁路修了,回本时间较长,但好歹是会盈利的,投资者能看到希望。

    但是,如果朝廷被民间修铁路的热情冲昏了头脑,放纵民间资本筹资修建铁路,一旦新建的铁路难以盈利,迟早会迎来“退潮”。

    朝廷可以为了修铁路连接关键地区而忍受亏损,但民间集资修铁路是为了赚钱,如果前期的巨额投入迟迟得不到收益,热情就会消退。

    官督商办的铁路公司承受不了长期亏损,若线路迟迟无法盈利,久而久之,各铁路公司必然陆续破产。

    届时朝廷要么接盘,接管这些铁路,却会因此造成财政压力骤增。

    要么朝廷袖手旁观,看着一条条铁路荒废,然后被人偷走铁轨、枕木、碎石,只剩下光秃秃的路基。

    即便朝廷选择接盘,但财政收入是有限的,根本就不可能维持这些铁路,所以到后面这些铁路一样会荒废。

    轰轰烈烈的铁路大建设浪潮,就要以这样的方式黯然收场么?

    宇文温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更不想看到另一个事情发生:有人以修铁路为名,聚敛钱财,然后挥霍一空,带来巨大的社会问题,留下一堆烂摊子。

    课本上教过的清末四川“保路运动”,推动了不得了的历史进程,宇文温虽然不认为这个时代会发生“保路运动”,但不希望给别有用心之人以搅风搅雨的机会。

    四川“保路运动”的历史意义不容置疑,但事情的起因却有些复杂:民营的“川汉铁路公司”集资修川汉铁路,这条铁路事关四川发展未来,四川百姓为此踊跃投资。

    结果川汉铁路公司有人挪用大量资金去炒股,想要借鸡生蛋,却全亏完了。

    资金没了,铁路修不下去,铁路公司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向股东们、乡亲们解释,恰好朝廷起了心思,要把铁路收归国有。

    这就是要强行收购川汉铁路公司,做法十分霸道,但川汉铁路公司的高层们大喜过望:终于有人来接这烫手山芋。

    公司高层想要乘机把亏空的账做平,让官府照着账面上的价格买单,然而当官的哪里有那么好糊弄,人家是来吃肥肉、占便宜的,又如何会去填亏空。

    两边较劲的结果,就是爆发“保路运动”,接着湖北新军入川,然后。。。

    宇文温琢磨着,如今许多地方都在酝酿筹建铁路公司修铁路,朝廷可得多个心眼,提防有人以此为手段敛财,结果搞出什么大事来。

    毕竟,如今已有了股票交易所和期货交易所。。。。

    

第七百零四章 念头() 
孟津南,港区火车站,一辆新式火车头拖曳着列车驶出车站,向三十余里外的洛阳城而去,要把抵达孟津的旅客运往洛阳。

    火车渐渐提速,行驶了将近十分钟后,达到了运行时速的上限:每小时一百里。

    这意味着,从孟津到洛阳的三十余里路程,列车只需要三十分钟(含加速和减速时间)就能走完,若是寻常的步行速度,一般人得走一天。

    宇文温坐在第一节车厢里,看着窗外铁路旁“疾驰而过”的树木,又看看车厢里的时速表,对于新式火车头的表现很满意。

    太子宇文维城,在对坐坐着,向父亲介绍改良过的新式火车头。

    时速一百里,是个很惊人的数字(速度),但这和火车的挂载重量有关,如果火车头不需要拖曳列车,自己在铁路上行驶,速度能达到每小时一百五十里。

    但那没有实用意义,火车头要拖着货车或者客车车厢,才能具备强大的运输能力。

    改良后的火车头,拖曳满载的标准客车车组,可以达到时速八十里的运行速度,比起之前的时速五十里,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蒸汽机的动力来自于蒸汽,而蒸汽的膨胀力,决定了推动活塞的力量。”

    宇文维城宛若蒸汽机工程师,给父亲讲解火车改良的技术难点:“研究表明,蒸汽的膨胀力和温度成正比。。。。水在一百度时变成蒸汽,而蒸汽的温度则是一百度。”

    “这个时候,在锅炉里,沸腾的水变成蒸汽,加上即将沸腾的水,形成了气…液平衡。。。。”

    宇文维城说到这里,见父亲点点头,继续说:“如此平衡下的蒸汽,是为饱和蒸汽,温度就在一百度,很难再升高,但是我们却要想办法使其升温,于是要加大压力。”

    “压力增加,饱和蒸汽的温度上限就会升高,压力越大,温度上限就越高,要产生这样的高温饱和蒸汽,就需要高压锅炉。”

    “改良后的火车头,用的就是高压锅炉,产生的饱和蒸汽,其温度大概有一百三十度左右,比起之前,提升了三十多度,而膨胀力,比原来明显增加。”

    宇文维城说到这里,喜形于色:“父亲,这意味着烧同样的煤,产生的推力增加了数倍,所以火车才能明显提速,当然,船用锅炉以及其他蒸汽机械也会用这项技术改良。”

    宇文温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但高压锅炉的制作恐怕也不简单吧?毕竟要耐压。”

    宇文维城回答:“是的,虽然蒸汽温度从一百度到一百三十余度,提升不过三十度,但是想要实现这样的提升,真的很难,再升温,对于锅炉制作工艺的要求越来越高,现在还在摸索之中。”

    “毕竟,要给饱和蒸汽升温太难了,就像人练习举重,到了极限重量之后,每加一斤,都会很吃力。”

    宇文温听着听着,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但他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索性不去想,而是把话题转到目前的铁路建设热潮。

    他担心上至朝廷、下至民间对于修铁路过度热情,以至于忘记了背后的风险:铁路建成之后,一旦货运量、客运量不足导致难以盈利,那么官督商办的铁路公司迟早破产。

    这个问题,当然早就引起有司的重视,所以目前已建成或者即将建成的铁路,各方都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和资金准备,耐着性子等上个几年,都不会有人后悔。

    问题是将来,各地富商、有钱人被一条条通车的铁路刺激得头脑发热,很容易不顾实际,认为只要铁路修好就能赚钱,于是纷纷组建铁路公司修铁路。

    结果修好后发现盈利遥遥无期,自己的资金又撑不了多久,到时候朝廷想接盘都没钱接,只能任由铁路荒废。

    甚至会有人打着筹建铁路的旗号招摇撞骗,骗百姓投资,等到闹出事来,地方官府面对悲痛欲绝的受骗百姓,还有那烂摊子,估计得焦头烂额。

    宇文温让太子主管铁路建设、火车研制,所以要让太子注意这个问题,不能为了修铁路,一味地鼓励各地办铁路公司、筹集资金修铁路。

    这些修铁路的申请,最后都要经由宇文温御览,到时候他若是觉得不合理,可不会顾及太子的热情,该否决就否决。

    过犹不及,这就是宇文温要让太子记住的四个字,不能为了修铁路,搞出一堆烂摊子。

    宇文维城回答:“父亲请放心,所有拟建的铁路,在立项勘测前,必须要用沿线各地工商业发展数据进行分析、预测,预测通车后的货运量和客运量增长量。”

    “若前景不乐观,就绝对不会去勘测线路,更别说动工修建了。”

    宇文维城对这个问题也很注意,所以,他认为目前的铁路建设可以告一段落,朝廷的主要精力得放在维护现有线路上,做好设施维护、人员培训、沿线治安整顿。

    建成的铁路,其铁路桥、隧道、以及山区路段,要时刻注意观察桥基、路基、山体,一旦发现潜在的安全问题,就要及时解决,沿线各站点的发展,也要多花些心思。

    修一条铁路不容易,而铁路通车后,必然会给沿线地区带来新的发展机会,如何让各火车站带动当地人员流动、经济发展,也是宇文维城在琢磨的事情。

    为此,他的佐官们四处奔波,在各条铁路乘坐火车考察沿线地区,听听当地地方官的想法,听听各站站务人员和当地百姓的心声。

    各方消息汇总上来后,宇文维城再和佐官们仔细研究、商量对策。

    宇文温见儿子心中有数,关于铁路的发展颇有见地,原本有些悬着的心渐渐放下。

    自古以来,太子难做。

    太子表现好了,做皇帝的父亲会犯嘀咕;太子表现得不好,父亲依旧会犯嘀咕。

    太子大量参与政务,皇帝父亲容易怀疑太子和重臣勾结、暗中谋划什么;太子不参与政务,皇帝父亲又怕儿子将来继位后控制不住朝政,坐不稳位置。

    现在好了,太子专门负责铁路建设、火车研制及改良,既有事做又锻炼了能力,还不会造成“天有二日”的局面,算是父子相安无事的一个不错选择。

    宇文温看着太子,忽然意识到太子年纪也大了,都到了不惑之年,皇太孙宇文旭,也到了当兵上战场的最低年纪。

    而他自己,身体健康,依旧精力旺盛。

    看着侃侃而谈的儿子,宇文温有些恍惚,心中忽然有些悲凉:

    我。。。难道要耗死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培养孙子做自己的接班人么?

    感觉好累、好凄凉。。。

    要不要考虑退休。。。

    来个禅让,做太上皇。。。

    这念头在宇文温心中一闪而过,他再度看向儿子,问:“虽然如今是夏天,也得为冬天着想,东宫的供暖管道调试好了没有?”

    他们一家今年要在洛阳过年,而洛阳的行宫(包括东宫)各项设施因为之前闲置,所以需要调试,故而宇文温有此一问。

    宇文维城回答:“父亲放心,供暖管道正在重新加固保温层。。。。毕竟这蒸汽一旦降温就很容易凝结成水,白白损失热量。”

    “嗯。。。。”宇文温点点头,不过听太子这么一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哪里不对劲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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