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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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13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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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譬如采取下绊子的办法,让对方宗派的官员在政务、军务上出错,然后借机发难,来个敲山震虎,以此打击敌对派系的声誉。

    由此给国家利益带来的损害,却不在这些人的考虑范围内。

    宇文维城看过许多史书,对于党争造成的危害深恶痛绝,他认为这就是王朝内部的严重内讧,无论谁胜谁负,损害的是统治基础,迟早会引发各类严重危机。

    宇文维城觉得无论是谁当皇帝,但凡有点能力,就应该对党争行为严加镇压,一旦皇帝无法制止党争的出现,这就意味着皇帝已经对政治局势失去控制。

    一家商社的东主,若无法化解掌柜们的内斗,那么这家商社迟早要完,国家亦是如此。

    可现在倒好,父亲直接在制度上给党争的出现打开方便之门,还美其名曰“权力制衡”,宇文维城这几日列席政事堂会议,亲眼目睹了多场激烈辩论,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大。

    任何一种权力制衡架构或制度,强调的是理性,然而,这些架构和制度的主体是人,人是非理性的。

    寄希望于非理性的人来维持制度的理性,这不是很可笑么?

    宇文维城收起资料,看着窗外夕阳,陷入沉思。

    党争是恶疾,一旦出现,朝廷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富品中文

    

第六百一十五章 大势() 
上午,阳光明媚,皇宫御苑,一场盛大的家庭聚会正在进行,宇文温和尉迟炽繁作为大家庭的家长,和家族成员们一起,享受着初夏的美好时光。

    燕王宇文维翰,因为在证监会任职,所以如今全家都在黄州西阳(证监会位于西阳),韩王、吴王亦在外地任职,所以连同家眷一起住在外地,不在京城。

    除此之外,宇文温的儿子们都在长安,所以今日御苑里的聚会,人数很多。

    在广南西路待了八年的楚王宇文维乾,此时是聚会的主角,他把自己在岭南之地的所见所闻,以说故事的方式,半真半假的说出来,引得一众侄子、侄女听得津津有味。

    女眷们则簇拥在皇后和诸妃身边,闲话家常。

    至于诸位皇子,则和太子一起,与父亲一道坐在大树下,说些事情。

    此时无风,宇文温指着远处旗杆上一面低垂不动的彩旗,问太子宇文维城:“你看到那面旗了么?”

    宇文维城回答:“看见了,父亲。”

    宇文温点点头,继续看着那面旗帜,宇文维城和其他几位皇子亦是如此,却不解其意。

    过了不知多久,一阵风吹来,彩旗迎风招展,宇文温又问:“现在起风了,旗帜动了么?”

    宇文维城当然回答“动了”,其他几位皇子点点头。

    “那么,是旗动?风动?”宇文温又问,还看向其他儿子。

    这一问,让宇文维城有些迟疑,不等他和其他几位皇子回答,宇文温说:“昔年,为父在外,遇见三位僧人,其中两位僧人争论风吹旗飘,到底是风动还是旗动。”

    “结果,第三位僧人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这段对话颇有意境,让宇文维城和几位皇子听了之后心生感悟,而宇文温话锋一转:“那么,是不是我认为这旗帜不动,旗帜就真不动了?”

    “当然不是。”宇文维城答道,“即便一个人闭上眼,不承认旗帜在动,但在其他人看来,旗帜依旧在动,这是事实,无法改变。”

    宇文温点点头:“所以,做人,要面对事实,而不能回避。”

    他看向太子,还有几位皇子,说:“时代已经不一样了,不承认这个事实的人,只会被时代抛弃。”

    宇文维城听得出父亲话外有话,魏王宇文维宁也听得出来,其他几位皇子历练不够,只当父亲是即兴而发,所以还在回味“旗动?风动?心动?”

    宇文温不知道太子心里对谏议院的真实想法如何,但他知道若是儿子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日后继位,很大概率要“悬崖勒马”,把党争策源地谏议院关闭。

    这种事情,涉及“代沟”,一味说教是没有用的,宇文温不想自己的强行灌输让太子由此产生逆反心理,所以打算旁敲侧击,引导儿子看清大势,面对现实。

    时代不一样了,不适应,就只会被淘汰,宇文温开始讲事实:

    “一个使用蒸汽机械的工场,其一年的产出,超过传统手工作坊同期产出的十倍甚至数十倍。”

    “一个从事贸易的商社,其一年的利润,比起三十年前相同规模的商社,要多数倍甚至十余倍。”

    “大冶制铁所,去年一年的铁产量,抵得上过去五十年天下官冶的铁产量总和。”

    “而日行千里的火轮船、火车,还有发送消息瞬息便至的电报,已经让各地之间的距离显著缩短。”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利益集团的构成,已经和当年不一样了。”

    “从现在起,财富的增长速度会越来越快,新兴的新贵们手握海量财富,会主张更多的政治权力,以保障他们的财富和利益,这是必然的。”

    “实业、贸易、金融,撑起了当前天下的繁荣,新贵们又与勋贵、地主们结合,这样的新利益集团,是朝廷可以闭上眼睛装作看不到的么?”

    面对宇文温的提问,宇文维城和几位皇子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点头。

    “为父说过许多遍,经济结构决定上层建筑,现在,新的利益集团,有着越来越强烈的政治主张,越来越渴望参与中枢决策,他们的需求,是朝廷装作看不见就不存在的?”

    权力博弈的奥秘,一般来说只需要教授给太子知道即可,但是宇文温不会放松对皇子们的教育,所以即便今日这话题有些敏感,他还是让皇子们来旁听。

    他担心自己活太久熬死太子,届时必然让其他皇子“替补”,所以为了避免届时又得重头教育,还不如现在就一并教育了。

    但无论是谁继承大统,宇文温都希望继任者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不要螳臂当车和大势作对,一步步走向错误的深渊。

    火轮船、火车、电报、蒸汽机出现了,过得两三代人。。。

    资产阶级也就会出现了。

    当工业时代降临,怎么能用农业时代的政治架构来驾驭新时代?

    宇文温知道正确的道路,儿孙们不知道,但他又无法用直白的语言告诉儿孙们该怎么做,因为说了对方很大概率不会相信。

    先敷衍着,点头称是,等到自己继位了,我行我素。

    宇文温觉得,“当年”朱允怎么哄爷爷朱元璋开心,搞不好现在这帮小兔崽子就会怎么哄他开心。

    那能怎么办?没办法。

    若太子继位后,为防党争不顾一切关闭谏议院,他一个“在天之灵”又能如何?

    现在,宇文温能做的,就只能尽量让儿子们认清大势,把话讲清楚。

    “贸易,实业,金融,这三大行业,其利益集团的实力,你们知道么?”

    宇文维城和皇子们点点头,这个他们倒是知道,因为自家产业就囊括了这三大行业。

    “那好,经济实力十倍、甚至数十倍于庄园主的新兴阶层,他们维护自身权益的意志,索要更多权力的执念,会有多强?”

    “利益集团是切实存在的,不是朝廷当做不存在就不存在的,他们的利益诉求得不到满足,你们觉得接下来,他们要干什么?”

    这话题很敏感,皇子们没人敢搭腔,宇文温继续说:“很简单,找利益代言人。”

    “这个利益代言人,可以是大臣,可以是宗室,可以是皇子,甚至可以是任何人。”

    “只要能保障他们的利益,谁都可以,那么。。。。”

    宇文温盯着太子的眼睛,问:“他们,选你的弟弟们,你怎么办!”

    此话如同惊雷,震得太子和皇子们面色惨白,宇文温又问:“他们,选你的次子或其他儿子,你怎么办!”

    宇文维城被这两问问得汗流浃背,冷汗都冒出来了。

    宇文温则继续说:“你能怎么办?你什么也做不了!你能把这些利益集团铲除么?不能!”

    “贸易繁荣,为朝廷提供不可或缺的税收,你把贸易打烂了,财政就垮了!”

    “实业兴旺,无数工场、矿山雇佣着大量壮劳动力,你把实业打烂了,这些雇工没有土地,没有收入,拖家带口,坐等是死,造反是死,他们选什么?”

    “金融活跃,无数银行、柜坊为权贵、豪强大户理财,为农民提供低息青苗贷,为工商业提供扩张资金,你把金融打烂了,天下都反了!”

    “风在吹,不是闭上眼睛就能让旗帜不动的,这些新利益集团的实力,必然远超数百年历史的世家,不给他们权力,他们会老实?”

    宇文温指着天空,指着天上的太阳,看着儿子们,语重心长的说:“谁也阻止不了新利益集团的崛起,谁也阻止不了新旧利益集团的冲突,正如谁也阻止不了太阳升起那样。”

    “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利益集团的博弈在制度下进行,让代表不同利益集团的平章、参政吵得面红耳赤,按规则定胜负!“

    “若是连这个制度都没了,那好,他们就从你们之中选代言人,从你们的儿子之中选代言人,然后杀得血流成河,胜利者,踏着累累白骨登上权力的巅峰!”

    宇文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一记重击,击打着太子和皇子们的心脏。

    太子宇文维城惊觉,原来他一直纠结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不是允不允许党争出现的问题,而是党争迟早必然发生,皇帝要如何控制党争的问题。

    新利益集团是切实存在的,而且新利益集团的财富正在急剧增加,那么这些利益集团必然产生更多的政治诉求,需要更多的权力。

    如果,还是用老一套制度来压制,那么,这些利益集团就会按照老一套的规矩,从皇子、宗室、外戚、勋贵群体里,寻找自己的代言人。

    这是大势,谁也阻止不了,正如上古时发达洪水一般,即便有“息土”筑起的大坝也挡不了。

    只有如同大禹治水那般,堵不如疏,才能将这种必然发生的党争进行正确疏导,尽可能让其在制度下根据游戏规则进行权力博弈。

    每隔两年“更新”三分之一“玩家”的这场游戏,就是堵不如疏中的“疏”。

    看不清大势,反倒纠结如何防止党争,真的太可笑了。

    

第六百一十六章 模板() 
时值正午,阳光灿烂,凉棚下,大家庭的成员们正欢天喜地的聚餐,午餐以烧烤为主,烤各种肉串、鱼等,这让亲自动手的孩子们高兴得笑逐颜开。

    当然,为了防止烤不熟吃了拉肚子,大人们在一旁把关,一个个烧木炭的烧烤炉边回荡着欢声笑语。

    一家之长宇文温,看着儿孙们欢聚一起,心中当然高兴,手里拿着一串烤羊肉,眼睛却一花,思绪万千。

    太子最近在研究晋书草稿,所以宇文温猜测儿子大概是在研究晋武帝司马炎那失败的权力制衡架构,说实话,他也对这失败的制衡嗤之以鼻。

    但是思来想去,从魏晋起到赵宋以前,皇帝们还能怎么选?

    且不说司马衷是低能儿,姑且将其归为弱势太子,那么,司马炎构建的这套权力制衡架构,就是弱势太子加上双外戚、宗王。

    事实证明,这一套玩脱了,那么过了若干年,有一个君王按着这模板又构建了类似的权力制衡架构。

    那就是后赵的石勒。

    石勒嘲笑司马家无能,嘲笑司马炎立个废物当储君,轮到他,他的选择却和司马炎出奇的相似。

    同样是弱势太子加双外戚(刘氏、程氏)、宗王(石虎),这种权力制衡的架构,很快就玩脱了,强势宗王石虎把外戚、侄子干掉,自己当皇帝。

    又过了许多年,有一个君王,继续按着这模板,构建了类似的权力制衡架构。

    那就是唐太宗李世民。

    李世民让诸子之中最柔弱的李治成了太子,以外戚(长孙无忌)、宗王(江夏王李道宗、吴王李恪)互相牵制。

    司马炎用双外戚加一个宗王相互制衡,又分封藩王、给藩王实权;李世民用单外戚加双宗王相互制衡,分封藩王,却不给实权。

    可以说李世民和司马炎的布局大致上相同,一个是原版,一个是高仿。

    结果呢?

    第一步:原版是外戚杨氏把宗王挤走,高仿这边同样是外戚长孙无忌把江夏王李道宗、吴王李恪干掉。

    第二步:原版是外戚决战,皇帝老婆贾南风把皇帝母族杨氏干掉,高仿这边,是皇帝李治的老婆武媚娘把皇帝母族、舅舅长孙无忌干掉,同样是外戚决战。

    第三步,外戚和诸宗王决战,原版是诸位司马家诸王把贾南风干掉,高仿这边,是武媚娘把李家诸王干掉。

    司马家诸王手握兵权,内讧同归于尽,差点一锅端;李家诸王没有兵权,被人如同杀猪羊般屠杀,差点一锅端。

    至此,“剧情”出现些许波动,高仿版和原版有所不同

    结局,却都是一样的:所谓的权力制衡架构,崩溃了,过程都差不多。

    如果说司马炎蠢,石勒蠢,难道能说李世民蠢?

    宇文温连吃几串烤肉,喝茶解腻,又开始琢磨。

    这次是琢磨暴君石虎。

    石虎作为强势宗王,在叔父石勒死后,杀叔父一家,夺了帝位,吸取经验教训,强化太子的地位,让太子掌权,自以为天衣无缝,高枕无忧。

    然后,他的太子石邃打算弑父,提前上位,事泄,被石虎杀全家。

    石宣成为第二任太子,石虎心有余悸,让另一个儿子石韬作为强势亲王,在权力、地位与太子并驾齐驱、分庭抗礼,以此为掣肘。

    然后太子石宣杀石韬,并且试图在石韬葬礼上干掉石虎。

    事泄,石虎先发制人,杀石宣全家。

    血洗东宫时,石虎最宠爱的孙子、石宣的幼子,扯着爷爷衣角哭喊着饶命,却依旧被杀。

    至此,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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