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手中这张柘黄色的布很配夫君的肤色故而独孤伽罗选定了它,杨坚对于夫人的决定毫无异议立刻点头称是就怕说错话又被试上半个时辰。
加九锡,进位隋王,杨坚知道如今也不用自欺欺人了,接下来改朝换代是人心知肚明的事情所以相关事宜均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之中,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再后退了。
进一步君临天下,退一步万丈深渊,他和家族已经只有一个选择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向前走下去。
“那罗延,到时候要镇定不要慌慌张张的,免得有小人说你不似人君。”独孤伽罗说道。字为那罗延的杨坚点点头,夫妻俩正在说话时他们的儿媳元氏来到花园里问安。
见着儿媳行完礼杨坚示意对方无须拘束:“昨日还见了你父亲,他精神不错无须挂念。”然而独孤伽罗的点这里因为她发现少了一个人随即皱着眉头问道:
“二娘,睍地伐呢?”
睍地伐是杨坚和独孤伽罗长子杨勇的字。杨勇就是元氏的丈夫,元氏听得婆婆问到丈夫眼神一黯随后说睍地伐还有事稍后再过来问安。
‘有事?这小子莫非带着新宠去哪里鬼混了?’杨坚心中嘀咕但面色平静,长子杨勇娶妻这才一年多就纳小也难为媳妇了,当然作为男人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杨坚对长子纳小无所谓但独孤伽罗就有所谓,儿媳妇那落寞的神情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将心比心要是她丈夫纳小那自己真是生不如死。
“睍地伐是不是又跟那个狐。。。那人出去玩耍了?”独孤伽罗皱着眉头问道,见着元氏支支吾吾的解释她叹了口气也没再为难,这个儿媳妇样貌端正知书达理又出身故魏宗室和自己长子杨勇可谓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可儿子就是不珍惜!
眼见着夫人开始奇怪状态杨坚心道不妙赶紧示意儿媳妇退下,他自己正要找个借口开溜免得又被责怪说‘子不教父之过’忽然管家来报说沛国公郑译携礼登门拜访。
杨坚闻言如蒙大赦赶紧说要去看看沛国公有何要事那礼物就交给夫人处理,独孤伽罗听得沛国公带礼物登门也是眼睛一亮:莫非是那边有消息了?
仆人们将一件件礼物抬了进来,独孤伽罗如愿的在其中找到了一封信并不着痕迹的收了起来,她让管家派人清点礼物收入库房随后急匆匆离去。
来到无人之处她小心翼翼的拿出信取出信笺展开随后娟秀的字迹展现在眼前,字迹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她长女杨丽华的字迹,是她一笔一划从小教女儿练下来的。
见着女儿的亲笔字独孤伽罗心中一暖不由得热泪盈眶。自从女儿去年十月忽然失踪直到现在已经一年又一个半月,身为母亲她无时无刻想念那苦命的女儿。
原以为今生再无缘得见女儿一面未曾料九月时沛国公郑译带来一个好消息:杨丽华在安陆。有童谣作证她确定女儿尚在人间随后写了封信通过郑译的渠道送去安陆要和女儿联系。
朝廷和安州正在打仗也不知道信使能不能平安到达安陆,不知道女儿能不能在重重监视下收到信,不知道女儿能不能把信交给信使,也不知道信使能不能平安带信回到长安。
如今一切都有了答案,独孤伽罗迫不及待的看起信来,女儿杨丽华在信中说她和女儿宇文娥英一切安好,她如今已是西阳郡公宇文温的妾室日子过得还行,宇文温已到黄州总管府治下长江边上的巴州就任刺史她也一起在州治西阳定居。
信里还有几个字迹截然不同的字,虽然只有四个字但独孤伽罗认得那稚嫩的字迹:那是他的外孙女宇文娥英的字。当年在宫中探望时外孙女还兴奋地写字给她看过。
‘外祖安康’这四个字让独孤伽罗感动非常,亲眼看着女儿和外孙女的字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后回过神来开始解读隐藏在字迹之间的密语,那是她和女儿的约定不为外人所知。
密语字数有限。行文间的大意就是说若朝廷大军兵临安陆宇文温会带着家眷逃往江南。
“逃,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丽华还有娥英还回来!”独孤伽罗气得说出声来,宇文温之父宇文亮盘踞荆襄之地但还是在长江以北,她担心要是宇文温‘此獠’将女儿带到江南陈国那猴年马月才能救回来。
独孤伽罗对朝廷大军击败宇文亮甚至尉迟迥信心满满但后续问题就来了,正所谓人离乡贱‘此獠’若是逃亡到陈国必定是仰人鼻息低声下气,她的女儿杨丽华如今是个地位低下的妾样貌又出众万一给陈国哪个老男人看中强索了去那该如何是好。
到时自己女儿变成陈国权臣互相赠送的玩物而外孙女怕是好不到哪里去。这样下去哪里得了。
“不行,不行,得想办法,一定要想办法!”(。)
第一百四十五章 除夕之夜()
巴州,太阳西沉,白雪纷纷大地银装素裹,今日是除夕,西阳城里各家各户升起炊烟一家老小喜气洋洋聚在家中准备年夜饭然后熬夜守岁。
西阳城郊西北侧,龙头山东麓田氏坞堡内,一处院子里田氏宗长田宗广呆坐回廊下看着雪景发呆,他双目无神头发蓬松面容萧瑟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一旁托盘里放着的酒壶已经冰冷,而他也无意让仆人拿去重温因为这酒放在身边就一直没喝过,田宗广的心思完全这里而是在数里之外的西阳城。
他的儿子田益龙被关在巴州大牢里等死,田氏男丁成百上千不怕断了香火可他田宗广只有这个独子眼见着就要绝后了,日后九泉之下哪里有面目见死去的父亲和他这一房的列祖列宗。
那日巴州刺史宇文温在大堂之上判了田益龙极刑并打入大牢而案情已经通传至黄州总管府核准,待得那边无异议便要择期行刑,根据田宗广托人最近打听回来的消息这案子是铁证如山所以绝不可能翻案。
“铁证如山,铁证如山。。。”田宗广喃喃自语片刻随即双目发红抬手一甩,咣当一声酒壶被他打翻在地转着圈,候在一边的仆人见状面色一紧随即上前将酒壶拿起。
宗长自从那日从城里回来后脾气便暴躁了许多,平日里坞堡中族人们在宗长面前都是小心翼翼如今更是畏畏缩缩生怕有什么不对被迁怒,仆人们更是不用说了一不小心那可是连命都没有。
田宗广打翻酒壶后依旧坐着不动看着雪景发呆,仆人们也是一言不发的候着,片刻之后一名男子匆匆走来见着他这般模样便上前说道:“兄长。”
“阿五来了?”田宗广头也没回,来人正是他的亲弟弟田宗源,田宗源见着兄长萧瑟的背影面露不忍说让他到自己家中去吃饭。
“嗨,你一家子吃年夜饭我去折腾个什么劲。”田宗广长叹一声摆摆手说道,今日是除夕家家户户团团圆圆他这个糟老头子去做什么客。
“兄长,我那几个兔崽子还等着敬酒,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就多双筷子的事情么!”田宗源不由分说上前就扯起田宗广往外走。
若是平日,以田宗广的身手他要是不动那田宗源绝对扯不动只是如今心思这里也是和对方拉拉扯扯来了个势均力敌。
田宗源见着对方不吃不喝也是急了:“兄长,这一会要办事怎么着也要吃些垫垫肚子不是?”
“益龙还在牢里我哪里吃得下。”田宗广此时已无往日那一宗之长的威严,田宗源将他唉声叹气的样子看看左右见仆人都在远处候着便问那边来消息没有。
田宗广摇摇头正要说话却见管家急匆匆赶了过来。他从对方手里接过一个竹筒在里面抽出一张纸条来,借着昏黄的夕阳余晖看了看随即眉毛一拧。
“如何?那边怎么说的?”田宗源也是颇为紧张的问道,田宗广向他点了点头随即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让他们快些吃饱喝足,时辰一到就动手!”
。。。。。。
西阳城,西阳郡公府。大厅里西阳郡公宇文温和夫人尉迟炽繁端坐上首,侧室杨丽华、萧九娘分列下首两侧,他的继女宇文娥英坐在杨丽华身边。
小名鹊哥的长子被奶娘抱着坐在杨丽华身边,小名棘郎的嫡长子亦是由奶娘抱着坐在尉迟炽繁身边,如今这四大三小七口人正沉浸在年夜饭的温馨气氛里。
宇文温翻了几日书总算是给嫡长子棘郎取了名字叫做宇文维宁,取字来自《诗经?大雅?板》中的怀德维宁,有国家平安的意思,尉迟炽繁对儿子的名字也是颇为满意。
在现代光棍一个的宇文温如今有了亲人,这也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度过的第二个除夕,忙碌了一年总算是又能享受大团圆的家庭温暖。
平日里的跟班张鱼如今正和林有地等人以及府里护卫吃酒猜拳骂街。司马杨济在军营同州兵在一起值守,别驾许绍、治中郝吴伯两位好基友则是在州衙后院碰杯也是顺便值守。
张定发和刘彩云夫妇自己过二人世界,王越夫妇和郑通一四口家凑在一起图个热闹,跟班宇文十五和大部分新军将领们留在城外军营和士兵们在一起,一部分将领带着部分士兵驻扎城内以防有变。
“来来来,这是我新想出来的花样,大家都尝尝!”宇文温笑眯眯的看着侍女们端上来的菜肴说道,虽然心里藏着事但他面上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来。
尉迟炽繁看着面前碟子里的食物想了想问道:“这便是夫君所说的。。。肠。。。肠粉?”
宇文温点点头说正是,这东西是将稻米碾成米浆然后倒在铁盘上加热凝固,撒上诸如肉末、豆干、咸菜萝卜、豆角之类然后成卷。一条条蘸着佐料吃起来别有风味。
他所说的这玩意是后世南方的一种小吃在这个时代绝对不可能有第二家能弄出来,之所以折腾这玩意主要就是简单材料也是现成的,厨房准备的年夜饭都是寻常菜色宇文温如此别出心裁就是想增加点花样。
尉迟炽繁迟疑着没有动筷,见多识广的前太后杨丽华也是有些犹豫。见着两位‘姐姐’如此表现连萧九娘也不敢动筷,不过小女郎宇文娥英可不管那么多夹起面前碟子里一条肠粉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如何,好吃么?”宇文温颇为感动的问道,自己的妻妾如此防备让他颇为‘心寒’还是继女宇文娥英解了困,小丫头瞬间便消灭了一条随即答道:“好吃!”
有了开路的其余人也尝试着动口随即发现确实别有风味,尉迟炽繁自然要端着大妇的架子不能狼吞虎咽而前太后杨丽华将近十年宫廷礼仪熏陶出来的举止也是细嚼慢咽。萧九娘虽然是长在民间的金枝玉叶但平日里家教也没落下所以都是细细品尝连明显的声音都没有。
“不要急,不要急,味道有两种,甜的、咸的你喜欢那种?”宇文温‘不怀好意’的问着宇文娥英,甜、咸之争事关‘国体’必须要从娃娃抓起。
宇文娥英只是点点头,宇文温见着自己在厨房里折腾许久弄出的心血没有白费算是松了口气,一家人正边吃边聊之际管家李三九来报说府外有人拍门说有要事求见。
“有要事?这么巧?”宇文温闻言眉头一扬,尉迟炽繁听得这个时候有人上门一脸紧张杨丽华则是若有所思,萧九娘见着两位姐姐的模样也是有些惊疑不定。
除夕之夜正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大江南北无论是何处都没人想动刀兵,所以今日理所当然的大凶,宇文温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了不知道多少地头蛇,有的被斩草除根有的缩起来时机而今夜就是很好的机会。
看着妻妾忧心忡忡的样子他笑了笑说没事起身漫步走了出去:“三九他进来。”
半柱香时间后,宇文温在护卫环绕下于前院接见了叩门说有要事求见的男子,那人他认得是州衙里一名吏员。
“你有何事?”宇文温笑眯眯的看着眼前之人问道,这年头流行只身刺杀刺史、总管之类情景剧所以他已做好万全准备除非对方有现代武器否则要得手就是痴心妄想。
那男子见着一群人围在面前犹豫了片刻说他无意间听得一个消息说今晚田氏坞堡那边似乎在调集人马准备刀枪要出动,宇文温问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他说有连襟是卖肉的探得买肉的田氏族人自述今日坞堡里提前摆流水席吃年夜饭。
“此人无意说漏了嘴抱怨说今夜不得在家中团圆要去做什么事情。。。。”
“做什么事情,莫非他要自寻死路,田宗广是不是喝多了?”宇文温眯着眼看着面前之人。
“使君,卑职所言句句属实,那田氏对使君怀恨在心此举必定是要对使君不利啊!”男子面色焦虑的说着,“西阳城里有人心怀怨恨怕是会给田氏做内应!”
“内应?你听到什么风声?”
。。。。。。
西阳城东,巴口东岸巴河城,鲁氏族人闹哄哄的吃着流水席,西侧的望楼上一名年轻人正举目远眺看着暮色之中的西阳城。
不,是西阳城东侧的军营,这军营正好横在巴口和西阳城之间。
“郎君,不下去大快朵颐么?”一名文士打扮的男子在他身边问道,“听说今日从湖里捞出了几尾大鱼,这可是难得一见。”
“先生,这宇文温颇为有趣,年初修建时我还以为是他的坞堡未曾想竟然是军营。”年轻郎君没有接下话茬而是挑起了新的话题。
“此人外界风传行事不着调,如今看来怕是讹传。”文士答得文不对题。
“那日他登门拜访,先生看出什么端倪了么?”
“要么是没心没肺,要么就是。。。”文士说着忽然停下来,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语句来描述比较合适,年轻郎君见状嗤笑一声说莫非是老谋深算。
文士笑了笑表示无话可说,年轻郎君也没多说再次看向西面,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后他再次开口说话:“先生,时辰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
“很好,债不过年,今夜就要见分晓了。”
“郎君,时间还来得及,要不抓紧时间先吃些东西么?”
“我不急,但有的人怕是等不及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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