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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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12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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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陛下,此为微臣所拟条陈,共计十条。。。。”

    “来人,与太史丞赐座。”

    “谢陛下赐座!”

    侧殿,宇文温正与入宫接受质询的太史丞傅奕交谈,傅奕上呈《益国利民十条》,宇文温拿在手中,一边看,一边问问题。

    傅奕所呈《益国利民十条》,其内容基本就是陈述佛教祸国殃民的几种表现,并针对性提出应对之策,简而言之,就是认为“佛教是百弊而无一益,最好灭个干干净净!”

    宇文温粗略看过一遍,又看看傅奕,这位以精天文历数闻名,如今年近六旬,身形消瘦,头发花白,但精神不错。

    总总迹象表明,傅奕上表奏请罢佛(灭佛),不仅仅是迎合上意,而是这位本身一贯以来就极度反佛,是个坚定的“反佛先锋”。

    有这样的马前卒冲锋陷阵,让宇文温省心许多,不过这马前卒的斗志过于昂扬,他必须适当提点一二,确保火候控制在合理范围内。

    “朕以为,高祖当年灭佛不无不妥。”

    宇文温先表明态度,他所说“高祖”,是周武帝宇文邕的庙号。

    傅奕闻言精神一振,却听天子又说:“傅卿以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为何会崇信佛教?”

    “回陛下,微臣以为,是妖僧妖言惑众。”

    “很好,那么,百姓为何会被妖僧迷惑?”

    宇文温不等傅奕回答,自己说下去:“道理很简单,有求于人,自然就容易被花言巧语迷惑。”

    “无论是谁,无论贵贱,都会想着家人平安,自己平安,希望仕途顺利,希望学业进步,希望秋天有个好收成。”

    “希望出门远行能够平平安安,希望疾病痊愈,希望生意兴隆,希望多子多福,希望香火不断,希望来世生在好人家。”

    “这是他们的希望,傅卿以为合理么?”

    傅奕回答:“再合理不过。”

    宇文温点点头:“所以,谁也不能断了大家的希望,朕也不能,而这希望,总要有个寄托。”

    “装水,可以用坛、盆、壶、杯、斛、碗,无论用哪种容器,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水不能被容器污染,以至于变味。。。。傅卿,明白么?”

    傅奕愣了一下,随后回答:“微臣明白!”

    宇文温看着对方,又问:“明白么?”

    “呃。。。。”傅奕瞥见天子盯着自己,自己又不能对视,低头思索片刻,再次回答:“微臣明白!”

    “喔。。。。”宇文温沉吟着,手拿着那《益国利民十条》,似乎不知要放哪里。

    “陛下,微臣方才所献《益国利民十条》尚有不妥之处,容臣修改一二!”

第五百三十八章 《板》《荡》() 
“《大雅·板》:上帝板板,下民卒瘅。出话不然,为犹不远。靡圣管管。不实于亶。犹之未远,是用大谏。。。”

    “。。。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敬天之渝,无敢驰驱。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

    “《大雅·荡》: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人亦有言:颠沛之揭,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行宫里,充做大殿的大帐内,天子及朝臣正在听学者讲经论史,主讲的学者,为经学名家刘炫、刘焯,此刻,两位不是朝堂高官,而是以饱学大儒身份,用儒学经典为工具,为天子解惑。

    天子的困惑,来自《梁书》,来自于梁武帝的不得善终,对此,必须要弄个明白,以免重蹈覆辙。

    对此,刘炫、刘焯分别以《大雅·板》、《大雅·荡》进行解释。

    《大雅·板》,是周大夫凡伯讽刺周厉王无道之作;《大雅·荡》,是假借周文王之口,感慨殷商纣王无道,以此讽刺周厉王之作,二刘今日提及《板》、《荡》,当然不是暗讽当今的周天子。

    《板》、《荡》是《诗经·大雅》的诗篇,后世多以板荡连用代指政局混乱或者社会动荡,梁国太清年间的太清之难(侯景之乱),就称得上“板荡”。

    以《板》、《荡》来解释“板荡”,正好合适。

    《大雅·荡》中,有“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这是什么意思呢?

    刘焯对此作出解释:这段话,有两层意思。

    第一层意思,是陈述一个事实:世间之事(人)没有不能善始的,可惜很少有能善终的。

    第二层意思,是作者“劝”世人(实际是劝谏周王)善始善终。

    刘焯以此为例,对梁武帝不得善终一事进行评价:梁武帝萧衍善始,不得善终,和佛教的因果报应无关,纯粹就是因为身为一国之君,没能把国家治理好所致。

    他这么一说,在场大臣们不由侧目:这算是为梁时佛教说情了?

    大家都知道,刘炫、刘焯是宇文温的潜邸旧人,这两位经学名家的辩术高超,是天子在学问方面的马前卒,所以,大家都认为二刘会在今日对佛教“宣战”,结果。。。。

    把梁武帝的不得善终,归于“身为国君却不务正业”?

    刘焯又说:“陛下,《道德经》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梁帝身为南朝社稷主,本该受国之垢,却沉迷拜佛诵经,甚至多次出家,该承担的君王职责不承担,做不到善始善终理所当然,以至于为人所趁,导致江山倾覆,连累百姓受苦。”

    宇文温闻言点头:“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朕,当引以为戒。”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两位是一唱一和,但文武百官,无论立场是崇佛还是反佛,都无法心生鄙夷:天子可是摆开堂堂之阵,对梁武帝之得失进行分析。

    并不是一味地将责任推到崇佛上,而是从一个国君的“本份”切入。

    一国之君,可以有自己的爱好,崇佛也好,崇道也罢,只要以文武治国,不荒废政务,其实都没关系。

    但是,若不务正业,成日里想着出家,大规模兴建佛寺、剃度僧尼,以至于影响国力,那就是不务正业,搞出祸事又有什么奇怪的?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乱世中君王都活活饿死了,寻常百姓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按照二刘以《板》、《荡》为例的解释,梁武帝不得善终、梁国百姓家破人亡,最大的原因,是梁武帝身为君王却“不务正业”。

    至于佞佛,确实削弱了梁国国力,但不是直接原因。

    二刘的说法倒也简单:佛教不是治国之道,也配挨骂?

    为何梁国会有太清之难?

    一,因为臣不忠。

    都督京师诸军事的萧正德,打开建康城门引狼入室;勤王军主帅柳仲礼,坐拥数十万兵马,却在建康外围按兵不动,眼睁睁看着叛军围台城,无动于衷。

    又有大量梁国文武投靠侯景,是助纣为虐。

    二,因为子孙不孝。

    父亲、祖父被困台城,梁国皇子、皇孙们表现各异,有人想要勤王救驾,但更多的人却拥兵不动,想要渔翁得利:借叛军之手害死父亲(祖父)、太子,自己好有机会继承大统。

    三,因为兄弟不悌。

    国难当头,梁国宗室不思御敌,反倒兄弟阋墙,相互攻伐,视手足如寇仇。

    以上三条,但凡梁国宗室、官员做好一条,纵然佞佛导致国力衰退,又能有侯景什么事?

    萧正德不开建康城门,侯景叛军急切间攻不破建康,就只能流窜别处,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柳仲礼若不是作壁上观,侯景叛军又如何能够从容围困台城数月,以至于最后得手?

    若梁国宗室齐心协力,果断合兵驰援建康,心中有鬼的柳仲礼面对宗室诸王,敢对建康作壁上观?

    勤王兵马四面合围,侯景叛军不要说围城,就连自保都难。

    臣不忠、子孙不孝、兄弟不悌,太清之难的发生,和佞不佞佛有什么直接关系?

    实际上,梁武帝的“失”,在《板》、《荡》二文里就能找到“影子”。

    二刘的总结,让大帐内气氛为之一变,数月来为“护教”多方奔走的萧瑀,对两位授业恩师的“仗义执言”几乎要喜极而泣。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令他厌恶至极的身影又跳出来了。

    太史丞傅奕作为史官,当然有资格在此时参与讲经论史,此刻,针对二刘的总结,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见。

    他认为,梁国君臣、宗室在太清之难的表现是臣不忠、子孙不孝、兄弟不悌,就是因为大家沉迷佛教,只顾着修来世,无所谓今世的忠、孝、悌,故而行事肆无忌惮。

    萧瑀立刻出列反驳,说佛教未兴之前,自先秦以来,中原就有许多不忠的乱臣贼子,赵惠文王饿杀父亲赵主父(赵武灵王)于沙丘宫,就是子弑父,大不孝。

    司马晋的八王之乱,宗室相残,此为不悌,这都是佛教大兴之前就发生过的事,可见不忠不孝不悌之辈什么时候都有,怎么能怪到佛教头上?

    萧瑀认为,若按照这种逻辑,后汉时张角利用太平道起事、晋时卢循利用天师道起事,莫非就可以认为,道教罪大恶极么?

    眼见着便宜小舅子果然自己往圈套里跳,宇文温不由得扬了扬眉毛,心中念叨: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折腾了数月,话题再炒下去就要糊了,所以他今天设了个圈套,让崇佛的官员不由自主往里跳。

    跳进去,再想出来的话,呵呵。。。

    宇文温如是想,看向傅奕,却听傅奕高声说:“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

    傅奕不回避萧瑀对道教当年“污点”的质疑,随后话锋一转,将道家“知错就改”后的成果,大概说了一遍。

    道教有炼丹术,是修仙的“必修技能”,而现在,炼丹术早已经演变为“化学之道”、“物理之道”,无数炼丹道士作为实验员,在五庄观及许多新式道观里,日以继夜进行化学、物理实验。

    许多道士,在各种实验事故中致伤、致残甚至丧命,但即便如此,其他人依旧前仆后继,冒着生命危险继续探索未知领域。

    不事生产的道士们,用生命和岁月为代价,摸索出了猛炸药,摸索出了“三酸”、“两碱”,摸索出了许多化学制品、机械装置、技术工艺。

    发明新式电报机的袁天罡,也是道家弟子。

    这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可以说,道士们用硕果累累的发明、发现,向皇朝贡献了自己的绵薄之力,竭尽所能为受国不祥的天下主分忧。

    傅奕总结,说道教数百年前犯过错,如今已改过自新,是为亡羊补牢。

    随后他反问萧瑀:那么,佛教能做什么?

    僧尼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不似农、工那般从事生产,不如商贾能够货殖升利,不缴纳租税,不服劳役,又不能如道教那样研究实用技术报效国家。

    眼下,除了不畏艰辛在南中教化百姓的白莲宗,佛门子弟好像无法为天子分忧。

    傅奕认为,佛教于国于民没有多少功劳,却要求皇朝优待,当年在梁国,僧尼拿人钱财时笑眯眯,出大事了就赖梁帝误解佛义,一副死不认错的无赖嘴脸,现在又想来占便宜!

    “不知回报、反省,只知索取、狡辩,吾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面对傅奕的嘲讽,萧瑀气得两眼发黑,胸口发堵,好歹意识到自己身处御前,而姊夫又疑似有越来越强的灭佛倾向,所以他压制心中怒火,为了“护教”挺身而出:

    “陛下!僧尼亦可为国效命!为君分忧!”

第五百三十九章 讨价还价() 
僧尼也能报效国家?

    怎么个报效法?

    宇文温此刻独坐书房,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僧人在战场上念经,给己方士兵加“状态”、“回血”?亦或是对敌军施加“负面状态”?

    这不科学,也不可能,但又有很多可能。

    所以,“见多识广”的宇文温将几个“可能”信手拈来。

    逆水行周第五百三十九章 讨价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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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章 表里() 
“小人,地地道道的小人!”

    “殿下息怒,莫要动气。”

    “简直是。。简直是。。。。他为何成日撺掇陛下为难佛家!”

    “殿下息怒,为这事生气不值得,不值得。。。。”

    命妇院,皇后尉迟炽繁正与入宫觐见的外命妇刘彩云交谈,尉迟炽繁说着说着怒火中烧,音调都高了几分,刘彩云不住的劝,好歹劝得对方稍微冷静一点。

    此时,精舍里就她两个,宫女们在外候着,两人交谈的内容,是关于最近正在酝酿的一项变革:官府要加强对佛教的管理。

    尉迟炽繁这段时间对于“佛”字很敏感,因为她总担心宇文温忽然下令灭佛,担心宇文温得罪佛祖,担心宇文温不得好死、死后下地狱。

    这件事,从去年年底折腾到现在,历时数月,终于有了个结果,朝廷决定加强对佛教的管理,尉迟炽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依旧放心不下。

    那晚,宇文温表明了心意,尉迟炽繁的委屈和心结都没了,但是,尉迟炽繁又觉得若是不能让夫君远离“小人”,搞不好哪天又会“下错棋”。

    她想劝倔得像头驴的夫君“远小人”,却想不出好办法,所以得找可靠之人合计合计。

    那个可靠之人就是刘彩云。

    刘彩云是潜邸旧人,和尉迟炽繁的“交情”超过三十年,行事有主见,消息又灵通,所以对于尉迟炽繁来说,刘彩云是除了妹妹尉迟明月之外,最可信赖的人。

    对于皇后的担心,刘彩云好言宽慰:“殿下勿忧,陛下从来不会出尔反尔,既然决定加强管理,就不会轻易更改。”

    “可是,那傅奕成日里上表,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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