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将这些诗赋辑成一集,并作序一篇,记述流觞曲水一事,并抒写由此而引发的内心感慨。
这篇序文就是《兰亭集序》,也是王羲之的书法作品之一,在后世有“天下行书第一”的赞誉,后世但凡学习行书之人,都会倾心于兰亭不能自拔。
杨济便是其一。
但世间却无《兰亭集序》真迹,全都是摹本。
真迹的下落众说纷纭,主流的看法是,《兰亭集序》被对之爱不释手的唐太宗李世民死后带进了棺材,作为殉葬品永绝于世。
杨济“当年”练字时,当然也临摹过《兰亭集序》,可以说对每一个字都熟悉得很,如今见着真迹就在眼前,哪里能不多看几眼。
据传王羲之对自己所写《兰亭集序》也十分看中,作为传家宝传给子孙后代,所以自晋以来,直到南北归一,世人只只见过摹本,从未见过真迹。
现在,外界传言,是天子使了手段,从王羲之后人手中获得这一书法名作。
这消息很快不胫而走,许多文学之士蜂拥而来,不顾君臣尊卑,请求天子将这瑰宝“适当展示一下”,也让大家了却一个心愿。
向来大方的宇文温,宛若守财奴般死死守着《兰亭集序》,借是肯定不会借的,展示也不舍得。
奈何请愿的人太多,连杨济也厚着脸皮向宇文温请求“一饱眼福”,宇文温见着“群情汹涌”,便让当世公认的书法名家虞世南、欧阳询入宫,分别临摹《兰亭集序》。
两位书法名家见着《兰亭集序》真迹,据说激动得热泪盈眶、手都不住发抖,好不容易才分别完成了临摹,于是有了虞世南摹本和欧阳询摹本。
宇文温便将摹本当做宝贝,时不时拿出来展示。
至于真迹,当然是被宇文温锁在安全柜里,除了他,谁也不能碰。
眼见着宇文温如此“小气”,思慕《兰亭集序》真迹已久的杨济,绞尽脑汁想了个办法,琢磨出一个“临摹机”,趁着宇文温视察新落成的军校教室,将“临摹机”献上。
然后鼓动三寸不烂,说得天子同意将真迹拿出来,让技术员用“临摹机”将其完美“描”出来,然后“制版”,由求学社大规模印刷、出版。
现在,君臣二人就站在“临摹机”旁,看着画师工作。
杨济忽然低声说道:“陛下。”
“何事?”宇文温有些警惕的问。
“不知临摹完毕后,能否。。。”
“想都不要想!”
“呃。。。微臣就在宫里看看。。。不借出去。。。”
“那好,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不够啊陛下!”
“二十分钟够了,千余字,一下子就看完了!”
“这不能啊陛下。。。。”杨济厚着脸皮继续‘磨’,“陛下,王右军的书法天下闻名,每个字都是珍品,需要仔细琢磨,哪里是二十分钟就能琢磨完的?”
宇文温听到这里,眉毛一挑:“怎么,千余字的作品,你打算琢磨多久?”
杨济继续‘磨’:“怎么也得月余。。。。”
“月余?你身为外臣,在宫里待月余?不怕御史把你撕了么?”
“不会,不会!”杨济见着宇文温口气好像有些松动,赶紧趁热打铁:“微臣若作为宿卫大将,在宫里值守月余,合乎礼制,御史也说不得什么。”
眼见着杨济为了看《兰亭集序》真迹,厚着脸皮求到这种地步,宇文温也不好太坚持。
毕竟有了“临摹机”,不仅可以将《兰亭集序》“原样复制”后出版,其他书法名作也可“如法炮制”,这样“如假包换”的摹本可想而知销路会很广,所以“钱途”一片光明。
拿了这么大的好处,宇文温觉得适当松一松也没什么,但是。。。
“宫里轮值武臣都排满班次了,这突然插个人进来,还真是棘手哇。。。”
宇文温做纠结状,杨济见状知道这位在“叫价”,还好他早有准备,赶紧“还价:“陛下,这临摹机不仅能临摹书法,还能临摹画作。。。”
“是么?临摹书法,描了轮廓即可,可临摹画作,颜色你如何临摹?”
“陛下放心,调色如今又不是难事。。。。”
见着杨济如此拼命表现,宇文温思索片刻,忽然警惕的问:“你莫非又想琢磨什么名画?”
“不不不,陛下,微臣只想好好琢磨《兰亭集序》。。。。”
“当真?”
“当真!”
第四百三十一章 知音()
下午,侧殿里,皇后尉迟炽繁,正与入宫请安的太子一家小聚,说起家长里短。
太子妃韦氏,现在已经正式参与到皇室产业的管理中来,协助皇后管账,基本上隔三差五都要入宫“办公”,同时还会带着儿子来宫中玩耍。
而太子宇文维城,基本上每天都要到宫里“签到”,向父母请安,顺便聆听父亲的教导,所以一家人在宫里的时间很多。
但每一次尉迟炽繁都有说不完的话,现在说着说着,自然免不了各种嘱咐。
“英国公,是可以让你父亲改变主意的人,其他人,未必做得到,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要和英国公交恶,切记。”
“母亲说得是,孩儿知道的。”
“当然,你作为储君,不好与重臣太过亲近,但英国公不同,当年对你也算是有恩,平日多走动些,旁人也不好说什么的。”
“孩儿明白。”
“还有。。。。”
“咿呀咿呀,冲啊,冲啊!”
尉迟炽繁和儿子宇文维城的说话,被身处外间嬉戏的孙子宇文旭打断,她笑盈盈的看着孙子骑竹马在暖阁里来回“驰骋”,示意小家伙过来。
她结婚很早,所以即便成了祖母,但容颜依旧,未见明显衰老,只是时间流逝,骑着竹马在面前闹腾的小家伙,由儿子变成了孙子。
宇文旭从祖母手中拿了块糕点,高兴的吃起来,陪在一旁的太子妃韦氏见着夫君和姑婆(婆婆)有要紧的话要说,便找了个借口,亲自将儿子“诓”出去。
没了小家伙闹腾,尉迟炽繁继续方才的话题,嘱咐太子本分行事,
当太子难,这一点尉迟炽繁渐渐有了认识,所以对于儿子十分关心,尤其她知道夫君宇文温如此强势又多疑,儿子当太子,真的很辛苦。
她因为娘家的缘故,处境颇为微妙,而儿子当年还成了“伪帝”,为此承担着巨大非议。
一个当年的伪帝,如今居然是太子,而太子的母族,还是大逆不道的罪人,尉迟炽繁很担心儿子的处境,所以有空就要提醒一下对方。
宇文温精力旺盛,说不得还有好几十年可活,尉迟炽繁当然想伴着夫君走完一生,但身为太子的宇文维城,处境就有些尴尬,很可能成为一个“老太子”。
尉迟炽繁就担心儿子熬不住,受人撺掇搞什么阴谋诡计,试图提前继位,如果真是这样,倒霉的就只能是儿子。
宇文温对局势的控制力有多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可以说无论长安还是洛阳,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宇文温,如果儿子真要铤而走险,恐怕还未付诸实施,禁军就已经破门而入了。
作为母亲,她当然知道儿子不是枭獍之人,但就怕有小人从中撺掇,鼓动太子策划事变,却暗地里出首,让太子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种阴谋,很有可能出现,而尉迟炽繁并不是自己琢磨出来的,是夫君宇文温明着跟她说的。
宇文温这么说,实际上是要借尉迟炽繁之口,警示儿子不要被人蛊惑,中了别人的奸计,尉迟炽繁知道利害关系,当然忘不了叮嘱儿子。
当然,儿子身为太子,总不能一直唯唯诺诺,闭门谢客,好歹要有些助力,虽然太子妃韦氏娘家的助力弱了些,但终归是有,然而真要保得太子之位稳固,尉迟炽繁知道得从宇文温身边中寻找助力。
宇文温的潜邸旧人之中,有几位已是重臣,尉迟炽繁却知道,独独英国公杨济,是一个有能力改变宇文温主意的人。
其他人,譬如许绍、郝吴伯,也许能做到,但几率很低。
最关键的是,尉迟炽繁有一种直觉,觉得杨济已经超越了一般臣子的身份,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杨济可以称得上是宇文温的“知音”。
仅就这一点而言,其他所有人都比不上。
宇文十五自幼就跟着宇文温,却是忠仆,而称不上“知音”,李三九亦是如此。
许绍、郝吴伯、郑通,还有虎林军诸将,是宇文温的潜邸元从,尤其许绍、郝吴伯,尉迟炽繁觉得能说是宇文温的朋友(潜邸时)。
但对于储君之事,却无太多影响宇文温决定的能力。
至于王、刘炫、刘焯,是因为有才华才得宇文温赏识、重用,涉及到储君的事情,最多如许绍、郝吴伯这般,劝谏是可以的,但宇文温听不听那是另一回事。
但杨济不同,因为“知音”可比朋友要高一个层次。
其他人,无法和宇文温一起商量一些奇奇怪怪的技术问题,无法和宇文温频繁漏夜长谈,无法得宇文温的各种“奇怪”差遣。
虽然尉迟炽繁不知道杨济知的是宇文温的什么“音”,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不会错。
那么,一旦涉及储君废立,其他人的劝谏未必有效,但英国公杨济的劝谏,宇文温听进去的几率会大很多。
所以,尉迟炽繁就得时不时提醒儿子,即便杨济一直以天子孤臣的态度行事,也得想办法和对方拉近乎。
不求杨济在宇文温面前说好话,好歹不要说坏话。
当然,若杨济愿意适当为太子说好话,那更好。
太子一般不宜和重臣结交,这是犯忌讳的,但尉迟炽繁当年生宇文维城时难产,杨济当时和刚还俗的吴明在院外诵经,有这个恩情在,太子适当的亲近杨济,倒也是不错的理由。
这一点,宇文维城明白,但也知道过犹不及,英国公杨济似乎奉行“明哲保身”,和他以及几位皇子的关系一直是“不远不近”,真要和对方亲近,必须讲究“策略”。
对此,尉迟炽繁给了个建议,建议太子妃韦氏,多和英国公夫人冼氏接触。
“你是知道的,英国公夫人出身岭表冼氏,所以。。。有些外命妇暗地里讥讽,若太子妃多亲近她,想来英国公会领情的。”
“还有,英国公坐镇岭表广州多年,和当地豪族关系也不错,岭表的冯冼氏、陈氏、宁氏,也借着英国公夫人这条线,时常向英国公嘘寒问暖。。。。”
“你父亲很看重岭表,还让你弟弟坐镇岭南西道,黄州乃至山南各大商号,都在岭表有人脉,所以,太子妃跟英国公夫人多交往,能和岭表那边搞好关系,反过来,也能和山南这边搞好关系。。。。”
第四百三十二章 知音(续)()
“呐,这玩意看起来复杂,其实原理很简单,就是平行划线,无非是实现起来其结构复杂了些。。。”
“就像孩子们被罚写字,自己想偷懒,便一手握着两支炭笔,可以同时写两行字。。。”
“原理简单,实现起来却不简单,首先要有联动的多连杆结构,其次是保证经纬移动能够同步。。。”
“英国公倒是有奇思妙想,动手能力也强,自己琢磨多年,把这构想实现了,虽然用起来有些麻烦,但也是一件了不得的突破,所以,这临摹机。。。不,描图机的用处可不小。”
此时夜深人静,宇文温却在寝宫里向尉迟炽繁介绍着描图机(又称临摹机)的妙处。
虽然尉迟炽繁听不懂机械构造,却不妨碍她认真听。
下午时,尉迟炽繁和太子说了许多话,现在轮到她听宇文温滔滔不绝的讲解,听着听着,只觉听不太懂原理。
但她也听懂了一些,那就是一旦这种装置大量使用,不仅能将各种书法、绘画作品“完美”的临摹,还能将许多工程图纸“复制”,然后“制版”,接下来就是大规模印刷。
当获得知识的成本越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学习知识、掌握知识,宇文温现在就有一个构想,把现有的大量工程图纸全都“描图”、制版,然后出版。
这些“工程”包括了建筑、水利、机械等各行各业,当“标准图纸”大量出版时,对于推进相关行业的技术发展有重大意义。
自古以来,工匠技术大多是父子相传,师徒相传,对于工匠们来说,这些技术是吃饭的看家本领,一般不轻易外传,很容易因为各种意外导致许多技术的传承突然中断。
如果朝廷能够采取较为合理的政策,“购买”工匠们赖以谋生的知识,将其分类汇总然后出版,就能有效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而技术的传承和发展,需要有大量具备专业知识素养的人,但像“大工程师”宇文恺那样出身将门却喜欢研究工程技术的贵族子弟始终是少数,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具备宇文恺学习工程技术知识的条件。
宇文温觉得,若能够建立基本完善的技术培训体系,系统化的培养各类技术人员,这是一个泽被后世的学政,若能大幅降低学习技术的成本,提升技术人员的收入,持续几十年,中原必然迎来科技大爆发的时代。
这需要打下大量的基础,而描图机的出现,极大方便了各类手绘工程图纸的“复制”工作,意义重大。
所以,宇文温才愿意把《兰亭集序》拿出来给杨济“琢磨”。
见着宇文温兴致勃勃的样子,尉迟炽繁也高兴,她不在乎这描图机有多重要,只要宇文温高兴,她也高兴。
她知道宇文温其实不是想教她什么,也明白宇文温知道她听不太懂,但对方依旧喜欢以这种方式和她交流,或者心情好时,弹奏音调怪异的琵琶曲,让她做听众。
夫君实际就是想和她分享心中喜悦,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尉迟炽繁觉得十分温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就是宇文温的“知音”,宇文温所有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都会“弹奏”给她听。
夫妇俩说话间,宇文温用这装置“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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