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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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第10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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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气是好东西,自己的居所要有,妻妾的居所要有,儿女的居所也得有,然后为了斗富,连仆人的居所也得有暖气。”

    “这帮有钱人为了摆排场,连仆人都穿着绫罗绸缎,如今顺带着给仆人的居所通暖气,有什么不行的?”

    许绍见着宇文温侃侃而谈,不知该如何接话,天子向来擅长经营,若说起生意经,许绍知道自己不是天子的对手。

    宇文温见着许绍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就想不通呢?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邺城里有钱人那么多,让这些人先用上暖气,那么对于煤炭的巨大需求不就有了?”

    “有需求,才会有市场,有了市场就有利润,有了利润,就不怕焦作煤矿的煤没有。。。你有没有听着?”

    有些走神的许绍闻言赶紧行礼道歉:“陛下恕罪!微臣忽然想到别的事情,所以。。”

    “君前失仪,君前失仪。。”宇文温有些促狭的看着许绍,“你想带兵去辽东打仗?没门!”

    “老老实实在邺城守着,那也不许去,替朕看着河北!”

第三十九章 态度() 
上午,晴间多云,邺城郊外,一处陵墓前,旌旗招展、人头攒动,神道两侧站着威风凛凛的仪仗,驻跸邺城的天子,今日亲自祭拜故蜀王尉迟迥。

    一应礼数俱全,除了文武官员,皇后、太子、诸皇子亦在列。

    故蜀王尉迟迥,为宇文氏亲党,周太祖外甥,于大周江山风雨飘摇之际力挽狂澜,是为中流砥柱。

    即便其子后来行大逆不道之事,但那是尉迟迥去世后的事情,而尉迟迥功在社稷,朝廷已有定论,所以其陵寝一直完好无损,未曾被发棺鞭尸(骨)。

    大周朝廷没有给尉迟迥“降爵”,蜀王爵位依旧,当时的天子宇文乾铿又安排百姓于蜀王陵附近落户,世代守陵,而相州官府也会定期派人来祭扫陵寝,以示敬重。

    此次宇文温带着皇后、太子和诸皇子来祭拜蜀王陵,是要表明一个态度,那就是大周天子恩怨分明,对于尉迟迥、尉迟惇父子是区别对待。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因为没有尉迟迥这根中流砥柱,宇文氏家的江山早就完蛋了,所以尉迟迥的陵寝,有资格获得宇文氏的最高敬意,有资格得大周天子亲自祭拜。

    只要宇文氏的江山依旧在,蜀王陵前的香火就不会断,若断了,只会让世人诟病,说宇文氏忘恩负义。

    忠臣尉迟迥受香火供奉,逆臣尉迟惇,当然要挫骨扬灰。

    对于宇文温来说,此次抵达邺城,必须到蜀王陵走一趟,这不仅是天子表彰救国忠臣,也是孙女婿一家对已故长辈的礼遇。

    皇后尉迟炽繁,是故蜀王尉迟迥的亲孙女,皇太子宇文维城,是故蜀王的曾外孙,如果身为丈夫和父亲的宇文温不表明态度,娘俩会不知如何是好。

    在父系社会,宇文维城即便身上流着尉迟氏的血,依旧是宇文氏的子孙,可以和母族划清界限,但尉迟炽繁就不行。

    她要是和娘家划清界限,虽然大义上没错,但会被人认为不孝;可尉迟炽繁若是心怀家族,是附逆,是不忠。

    两难选择,让尉迟炽繁的处境有些微妙,宇文温不会让妻子面对汹汹物议,于是亲自定下基调,让妻儿走出困境,那就是大藏旗鼓祭拜蜀王陵,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态度。

    故蜀王尉迟迥是大周的忠臣,此事不容置疑,至于尉迟迥死后不肖子孙的所作所为,与其无关。

    天子携太子、皇子们祭拜故蜀王,是宇文氏子孙们感谢救命恩人的恩情,至于皇后,除了感恩之外,也是孙女祭拜祖父的合理举动。

    此举正大光明,不需要遮遮掩掩,而因罪被罚没为奴的尉迟氏女眷,宇文温也已赦免,许这些人以平民的身份生活下去(监视居住)。

    他也多次在不同场合表态,说逆臣尉迟惇等人大逆不道、死有余辜。

    至于“不知所终”的尉迟顺,朝野内外似乎都不约而同遗忘了,数年来从没人提起,宇文温自然没有就岳父的问题进行表态。

    此时此刻,看着干干净净的陵寝,看着神道碑,宇文温对太子宇文维城说道:“带着弟弟们,去抄一抄碑文吧。”

    神道碑,指的是立于墓道(神道)前记载死者生平事迹的石碑,多记录死者生平年月,所作贡献等,其碑文,实际上就是墓志铭。

    宇文温是以这种方式,让儿子们记住尉迟迥的事迹,宇文维城点头称是,带着弟弟们向神道碑走去。

    走着走着,宇文维城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知道该如何面对曾外祖了。

    那年,他还小,曾外祖给他的印象是慈眉善目,所以宇文维城回想起曾外祖,心中觉得颇为温暖,那是亲人之间的温情。

    现在,宇文维城看着神道碑,看着碑文,看着曾外祖的生平事迹,只觉眼眶发热,他已经长大了,所以知道自己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事。

    他和母亲在邺城住了许久,不是祖父、祖母舍不得故而挽留,而是被软禁了。

    他被和蔼可亲的舅舅立为伪帝,大逆不道。

    他的母亲是伪王后,他的姨母是伪皇后,他的母族、表亲们,都是乱臣贼子。

    父亲为了他和母亲的罪过,数次向当时的天子负荆请罪,而他现在成了皇太子,该怎么面对母族,该如何面对在邺城时的美好回忆?

    宇文维城不知道该怎么办,母族是乱臣贼子,按说应该划清界限并高声唾骂,但宇文维城小时的经历告诉他,他的母族对他很好。

    声讨尉迟氏的罪行,和母族划清界限?还是为母族极力奔走、洗罪?

    选第一个,宇文维城觉得心里有些难受;选第二个,恐怕会引得文武百官震动,这可如何是好?

    现在好了,父亲表明态度,那就是功过分明,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所以宇文维城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站在宇文温身边的尉迟炽繁,看着祖父的陵墓,又见着儿子在一边认真的抄碑文,眼眶发热,赶紧低下头,不想让人看见她潸然泪下的模样。

    宇文温轻轻握着皇后的手,感受着对方的微微颤抖,用自己温暖的手,给对方以安慰。

    他没有说话,定定看着陵墓,思绪万千。

    有诗云: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故蜀王尉迟迥,如果再活几年,会不会。。。。

    会不会如同司马懿那样,虽然名义上是大周臣子,却为儿子们将来取而代之做好铺垫?

    或者,如蜀汉诸葛丞相那样,虽然大权在握,却一心为国,鞠躬尽瘁,全君臣之义,丝毫没有那种念头?

    这个问题,是不会有答案的,因为尉迟迥的溘然长逝,没人知道他若多活几年,会做出什么选择。

    这也好,至少甥舅情谊(宇文泰和尉迟迥)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宇文温收回思绪,看着神道碑,又看看在场的文武官员。

    他带着皇后、太子、皇子祭拜蜀王陵,明确表明态度,那就是皇后和太子的地位不会动摇,如此一来,会有些副作用。

    当年在和尉迟氏作战中立下大小功劳的文武官员,会担心地位稳固的皇后将来翻旧账,也会担心太子将来即位之后,在太后的蛊惑下为母族平反,导致他们这些“凶手”被清算。

    如此顾虑下,废后或者废太子的暗流,必然渐渐涌动。

    这样的局面,宇文温早有心理准备,按说他可以模糊行事,不表明态度以便让一些文武官员心定,使其对皇后和太子的敌意不会大增。

    但宇文温还是表明了态度,他认为凡事有利有弊,只要利大于弊即可。

    宇文温认为自己作为天子,要胸怀天下,既要顾及“反尉迟氏阵营”出身官员的想法,也要安抚尉迟氏阵营出身的“余孽”们。

    最坏的选择,比不做选择要好,故蜀王的功过该如何评价,他若不明确表态,那么两种出身的官员都会心存疑虑,反倒弄得两头不讨好。

    现在他以亲自祭拜的方式表明了态度,故蜀王尉迟迥的功绩不容遗忘,而逆臣尉迟惇等人的罪过也必须严惩,立场已经很分明了。

    加上之前做出的种种努力,宇文温一直在拉拢大部分人站在他这边,现在都已经做到这一步,若还有人不识好歹、暗地里搞事,宇文温不吝于展示一下什么叫“杀伐果断”。

    老虎就是老虎,三年不咬人,不代表这头老虎是病猫。

第四十章 男耕女织() 
邺城郊外,漳水畔,一片规模庞大的建筑群众,一根根烟囱冒出滚滚浓烟,蒸汽抽水机将河水源源不断抽上高台蓄水池,池水从出口流出,经由水槽落下,推动水轮旋转。

    大量旋转的水轮,带动着一排排水力纺织机,将大量丝麻纺织成布匹和绸缎。

    这是河北道织造司在邺城的纺织厂,拥有纺机、织机近千百台,纺织女工们分三班轮流操作纺织机,是为“三班倒”,而只要丝、麻充足,纺织厂的轰鸣声就不会停。

    今日,厂内虽然依旧喧嚣如故,但声音却有些不同,原本繁忙的一排排纺织机,如今没有多少人在操作。

    厂内的纺织女工,大部分都集中在院子里,按照监工的要求排成队伍,没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横排成行、竖排成列,纺织女工排出的队伍整整齐齐,甚至比许多军队的队伍还要整齐,形成蓝色的“军阵”。

    这些女工高矮胖瘦不一,但服装和打扮却都一致。

    身着蓝色的“工作服”,上衣下裤,窄袖窄裤,外罩白色围裙,手戴袖套,头戴工作帽,将头发都收在帽子里,脚穿白袜、布鞋,没有长发飘飘,没有曳地长裙。

    队伍中间分开一条通道,通道两侧站着威风凛凛的士兵,队伍前方摆着几台机器,旁边聚集着许多妇女。

    这些妇女的岁数各有不同,有老妪也有妙龄女子,打扮和纺织女工一样,气质却完全不一样,观其样貌,明显养尊处优,甚至有些富态。

    许多妇女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应该佩戴着香囊,她们对身上所穿“工作服”有些不适应,举手投足之间有些不自然。

    外围,聚集着一些官员,他们看向这些女工打扮妇人们的目光,和看向纺织女工的目光明显不一样,少了倨傲,许多了一丝敬畏。

    当然要敬畏,这都是外命妇,虽然不是官,其夫君、子孙却是官,还不是小官,多有爵位,要是惹得这些外命妇不快,可是要倒霉的。

    礼官高喊“肃静”,全场除了机器的轰鸣声,没人再说话,大家的目光,随后聚集在缓缓走来的数人身上。

    一身纺织工打扮的皇后尉迟炽繁,以及同样打扮的妃嫔们,提着篮子向那几台机器走去,远远看去就像几个纺织女工即将“上班”。

    见着皇后近前,外命妇和官员们赶紧行礼,一场隆重的“劝织”典礼随后开始。

    走完一套流程后,尉迟炽繁操作着针织机织袜子,杨丽华、萧九娘等人在一旁帮忙,协助皇后操作机器。

    针织机操作起来很复杂,不是装样子动一下就能让其顺利运转,而这对于尉迟炽繁来说,不是问题,因为她也算是合格的纺织工。

    在长安,尉迟炽繁就于雍州纺织厂里当众操作过纺机、织机、针织机,借以劝勉天下妇女辛勤纺织,将葛、麻、丝纺织成布帛、丝绸、针织品。

    这就是所谓“劝织”,和每年春天的“亲蚕”礼一样,是皇后必须履行的义务。

    若是以往,“劝织”时,身为皇后的尉迟炽繁应该在外命妇面前操作手摇纺车纺线(意思意思即可),但因为有了水力纺织机,再摇纺车就显得“落伍”了。

    所以,皇后到水力纺织厂里进行“劝织”,才符合“时代潮流”,不过水力纺织机器的操作要比手摇纺车麻烦,即便只是装装样子,若不懂基本的操作,连装都装不下去。

    尉迟炽繁这三年来很认真的学习如何操作纺织机、针织机,因为她想要更好的履行皇后的义务,所以虽然不需要靠着纺织养家糊口,操作起机器来却宛若正式入职的纺织工。

    现在她操作着针织机,动作十分熟练,一旁帮忙的杨丽华、萧九娘等人的动作也同样老练,这让一旁那些女工装扮的外命妇们见了十分惊讶。

    她们没想到皇后和妃嫔们不仅仅是装装样子,竟然真的能够操作机器,惊叹之余,有些人不由得心中鄙夷。

    以皇后之尊,竟然对贱业如此熟悉,莫非是因为知道日后必然失宠,所以要留一条后路?

    皇后尉迟氏,是尉迟家的女子,而尉迟家上上下下都是逆臣贼子,尉迟氏的皇后之位,看来不会太稳,如今皇后貌若天仙,天子恩宠犹在,待得日后年老色衰,宠爱自然就没有了。

    皇后有倾国倾城之貌,让许多女子见了相形见绌,有些人就指着皇后日后失宠,跌落尘埃,她们就能看笑话。

    但想归想,她们却不敢在面上有所表现,皇后如今正得宠,没人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她们静静地看着皇后和妃嫔们忙碌,看对方身体力行以此劝民间妇人们纺织。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地方官,都要在辖境内劝课农桑,以便百姓丰衣足食,增加官府的赋税收入。

    皇帝和皇后亦是如此,每年春天,皇帝都要“劝耕”,在御田里象征性耕田、锄地;皇后则要亲蚕,劝织,这就是男耕女织。

    一对夫妇,男子耕田、种田获得粮食,女子种桑养蚕、或者种植葛麻,然后纺线织布,裁缝成衣服,这就是丰衣足食。

    如今皇帝和皇后驻跸邺城,因为是夏末,于是皇帝拿着镰刀下地割些庄稼以示“劝收”,而皇后便到纺织厂来操作机器以示“劝织”。

    不一会,尉迟炽繁成功织出一对袜子,欢呼声随后响起,伴随着机器的轰鸣声直冲云霄。

    。。。。。。

    “那对袜子不错,明日我就穿,多谢三娘的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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