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沉浮,能够始终屹立不倒且节节高升,蔡京自然有他过于常人的本事,只是这样一来,他自然也就很难完全获得左相章惇的信赖。
不同于他,胞弟蔡卞身为中书舍人,王安石之婿,自然更得信赖。
身为如今新党的中坚力量,蔡卞的府邸自然也坐落在繁华地带,距离大相国寺只有半刻钟的路程,周围屋舍绵延,商贸繁华。
蔡京舍开了仆役,骑马一路直奔蔡卞府上,随意传了一个口信,就直接向府中冲去。
临近四更天,蔡卞早已睡下,只是蔡府的仆役哪里敢拦蔡京,外面的吵闹很快将其惊醒。
在小妾的侍奉下穿戴好衣物,刚刚出了内宅没几步,蔡京惊慌失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元度救我。。。。。。”难为蔡京一把年纪,双目含泪,腰身伛偻,看起来心酸不已。
蔡卞叹了口气,挥手示意身边仆役婢女们散去,这才紧走几步将作势欲倒的蔡京扶住。
“哥哥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吗。”将蔡京扶到一旁厢房内坐下,蔡卞开口示意道。
“官家刚刚召见了端王和为兄。。。。。。”蔡京一番添油加醋,俨然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恳求蔡卞出手相助。
“此事,却是难办。。。。。。”蔡卞心有不忍,只是神色间更多的是无奈。
“章相公是知道此事的,只是没想到会牵涉到兄长,如今西北战事迫在眉睫,官家的举动实在让人摸不透。”
“元度你可不能置哥哥于不顾啊,岭南那等烟瘴之地,那是要了我的老命啊。。。。。。”
蔡京一边哭诉,心中一边暗自悱恻,官家赵煦亲政没几年,手段却愈发老辣。
将端王调往岭南这一手,实在是妙到毫巅,不仅能够浇熄最近显露苗头的皇储之争,还能给章惇领导的新党施加压力,可谓一举两得。
若是蜀党中人真的在岭南做成了事情,那就又是一举三得,实在是稳坐赢手。
“这样吧,小弟亲自向章相公言语一番,若是实在不行,也不能苦了哥哥,家中尚有些积蓄,就都留给哥哥去岭南用度。”
“这可怎生使得。。。。。。”嘴里这样说着,蔡京却有意无意间又提起了如今在京中为微末官吏的长子蔡卞和其余儿子。
“兄长放心,就让居安他们都来我府上居住,必然不会亏待。”蔡卞并未多做思虑。
“如此,纵使要去往岭南,兄后顾无忧矣!”蔡京捶胸顿足的嘶吼了几声,转身就走,倒是把蔡卞弄得很是尴尬。
“起轿,去章相公的府上。”摇了摇头,蔡家如今正是兴盛时候,能够争取,蔡卞也不想兄长去往蛮荒之地。
就在蔡卞依约连夜拜访章惇之时,另一边的蔡京已经赶回府上,开始对长子蔡卞暗授机宜,同时对家中一应事物做出了安排。
“叔父不是答应说项么,爹爹为何如此仓促?”刚刚二十岁的蔡攸还正是崇拜父亲的年纪,突然得到消息,难免有些不舍。
蔡京笑了笑,满意的看了蔡攸一眼,开口说道:“若是苏东坡没有请辞,或许还有机会,然而其他人,又怎会入得章相公的法眼,曾枢密一心讨好官家,为父半点机会也无。”
蔡攸沉默,章惇的高傲在整个大宋人尽皆知,自己还是没有父亲思虑深远啊。
“待为父走后,家中可就要靠你了,你叔父为人尚可,凡事多加问询。”又不放心的开口叮嘱几句,蔡京抬头望了望繁星遍布的天空,心里也是觉得不畅快。
可还有人比他更不畅快,骤然得知赵佶要去岭南,端王府中可谓是翻了天,如童贯这般自小跟随的,更是惊吓的不知该如何处事,难道王爷无意间恶了官家?
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东京城这等三教九流混杂之地,端王赵佶和蔡京的异常举动很快被人察觉,坊间流传出了各种版本的流言。
有说端王暗中蓄意谋反的被官家察觉的,也有说宫中妃嫔怀下龙种,即将生育的,还有什么阴阳五行八卦,各个也都是有板有眼。
只是这一切很快随着政事堂签发诏令的颁行而随之破灭。
赵佶仍为一字王,由端改封为义,封地就在岭南郴州,同时原翰林承旨蔡京寄禄官保留不变,差遣却变更为义王府长史,此外原端王府属官也一同改就于新王府。
除此之外,原来一直悬而未决的荆湖南路周边官员任免,也终于尘埃落定。
经由官家赵煦亲自应允,有如温益一般因过受贬的,自然也有凭借此次岭南战事的功勋,再度重返大宋官场的。
只是这些原本应该在大宋官场引发一系列大震荡的事情,却都因为一个人的上表请辞,而被盖过了风头。
苏轼苏子瞻,这个在范仲淹、欧阳修等人相继过世之后,就接过大宋文人魁首旗帜的潇洒男子,竟然在耳顺之年选择了退出官场。
有太多人为此感到震撼,以苏轼在大宋文人界的地位,即使如今仕途不顺,日后也少不了一个三公之类的谥号,光宗耀祖。
然而他却选择了远离官场,最重要的是,哲宗赵煦竟然应允了!
要知道,像苏轼这般文人魁首,一旦因为非正常原因退离官场,哲宗赵煦就少不了要背上一个背离贤能的恶名。
然而,无论多少人扼腕兴叹也好,暗自窃喜也罢,大宋文人界的一面旗帜,终究随着哲宗手令上一个大大的允字而随风消散。
千古风流苏子瞻,从今以后与宦海再无关联,这无疑让原本因为蜀党抬头而心中忐忑的新党众人喜笑颜开。
最重要的是,苏轼的退避,也等于让出了大宋文人魁首的位置!
这可是个看起来没有实权,实则好处无限的地位,谁握住了他,就在大宋文人界拥有了至上的话语权!
恰巧的是,如今大宋还真没有了哪个人,能够毫无争议的配得上这个称号。
各地文人士子闻风而动,原本蜗居山中讲学明志的文人大佬也是纷纷出山,阐述自己的学说。
其中以身在四川涪州的程颐闹出的动静最大,洛党一时欢欣鼓舞。
其余如刘挚、梁焘等人也没闲着,就连已经处于隐居状态的老相公苏颂,都被好事人重新卷进了这场争端之中。
只是苏子瞻之后,这场文人魁首的争端,终究要持续太长时间,才能迎来下一个千百年难遇的惊世大才。
而这一切,同样惊动了正处于战后恢复期的岭南郴州。
随着垌蛮大寨被攻破,这里的战事已经暂时告一段落,张叔夜因功擢升为熙河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率武冈军回返后要前往西北备战来年可能发生的战事。
作为杨畏临时设立的机构,招讨使衙门自然被明令取缔,招讨使秦观因功升任迟迟空缺的郴州通判,对于一直仕途不顺的他来说,也算足以慰藉。
陈瓘和陈师锡等人也恢复了官籍,继续在秦观手下做事,其余一干人等各有封赏。
只是令所有人意外的,在郴州一干官吏都因为投敌受到处罚之时,原知州杨畏竟然毫发无伤,仍旧保留了知州的位置,让许多不知情的人不由感叹其背景深厚。
“世人愚钝,谁人又知道我杨子安的苦啊。。。。。。”
深山之中,杨畏抬头看了眼前方宛如废墟的垌蛮大寨,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嚎。
官家也不知被那吕小子怎么糊弄住了,竟然要把一州治所设在这大山之中。
“杨知州,还不快行,若是义王到了郴州,发现王府是这般模样,你觉得他会怪罪于谁?”身后传来的呼喊打断了杨畏的思索。
无奈的笑了笑,杨畏突然觉得心中好受许多,相比于自己,赵佶好像才是被吕小子坑的最狠的。
“周指挥使说的是,以后还要多多仰赖雄略军照料。”
杨畏朝身后的周云清拱了拱手,突然对自己今后的生活充满了担忧。
雄略军重建,中下层将官几乎被原吕家军把持,以后在这郴州,他堂堂知州,恐怕还比不得吕璟一个县令来的威武。。。。。。
第107章 战后生机…肥皂的故事()
郴州城西街,在知州杨畏亲自率人向大山中进发的时刻,吕璟这里同样没闲着,除了协助秦观恢复城中秩序外,还有诸般事宜烦扰。
吕记酒坊完工在即,人手上缺乏的情况依旧严重,同时东江湖书院后续的建设也要展开,还有与张士良合作的肥皂工坊,也到了正式开工的日子。
“大郎,将这些蛮人安排在这里,是否太过冒险?”张士良在仆役的搀扶下紧走了两步,开口说道。
“老大人放心,只要严格按照规定办事,他们很快就老实了。”
吕璟目光掠过四周,原本空荡的工坊内已经被川流的人群布满,雄略军重建后,吕方等人分别因功擢升指挥使,有了武人出身,如今就是他暂时驻守这里。
肥皂工坊整体的建构为砖木混合,在吕璟的要求下尽量减少了木材的使用,最近王瓜在他的要求下召集人手全面开工,生产的青砖也依旧只能勉强够用。
“老大人,城中人手的招募也不能落下,这些蛮人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小子还另有大用。”
吕璟迈步向前,周围走动的蛮人已经开始在雄略军军士的喝声下陆续就位。
提起招募人手,张士良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按照往常的惯例,战乱之后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力,能给口饭吃就是谢天谢地了,按他原本的预算,几乎没有什么花费。
可谁想到,原本理所当然的事情在郴州却翻了转,且不说吕记名下的产业,单单是一众在岭南中介所接了单子的豪商大族们,见了青壮人力都跟眼红的兔子似得。
谁能想到,原本具有毁灭性的一场战事过后,郴州好似突然爆发出了莫大的生机!
原本暗地里不少人还嘲讽吕璟人傻钱多,发动那些泥腿子抓捕蛮人竟然还给赏钱。
如今,有钱都买不到!在吕璟的授意下,中介所将目前掌控的蛮人一一造册,然后按照战时各大族豪商的贡献分别计算,分配给不同数量的蛮人用作苦力。
相比较于如今愈发高昂的人力价钱,只需要保障一日三餐的蛮人,实在是说不上的优惠。
“大郎,你也知道城中的情况,不如让这些蛮人多呆些时日?”好不容易央求来了人手,张士良实在是不想放弃这些免费劳动力。
吕璟笑了笑,开口道:“郴州没人,荆湖南路可不缺人,实在不行,这活计也不重,也可以招募一些闲散女工,分开安置就是了。”
张士良叹息了声,没有再多说,女工什么的,他可不想被人再上折子告上一状。
“老大人,西街那里,今晚可要准时到。”又简单巡视了番,如今工坊刚刚起步,吕璟也没有多待。
张士良点了点头,心里只觉得五味杂陈,原本心心念的义帝宝藏,在这个时候忽然好像变了味道。。。。。。
这一切,却要从张士良托关系将工坊试制的肥皂送往潭州说起。
本着稳妥的态度,张士良生怕自己的行为招致文官们的攻击,所以并没有按照吕璟的意思直接送往东京城。
但仅仅如此,造成的轰动也已经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作为荆湖南路治所,潭州城虽然位置偏远一些,朝廷官员和命妇们的数量依旧不少,来往豪商更是不用多说。
肥皂作为一种新事物,张士良起初只托人送给了几个交好的中级官吏,后来因为战事的原因,也就没了后音。
谁知道最近郴州往来交通刚刚恢复,来张士良府上拜访的人就络绎不绝,除了这几家先得到风声的,其余荆湖各路官员也纷纷遣人来问询,话里话外不过一个意思,肥皂这东西还有没有?
可把张士良吓了一大跳,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他之前送往潭州的肥皂机缘巧合下,竟成就了一番良缘,更是引起了一位大宋才子的关注。
徐郎是京城人士,家世军籍,正是十六七的大好年纪,腰细膀阔,白面俊朗,虽是行伍出身,风度丝毫不差于那些翩翩才子。
徐郎奉父命来潭州看望故交,原本只是来走个过场,少年心性,哪里愿意在这蛮荒之地多呆。
然而到来后没多久,徐父在京城连番催促,偏偏原本被逼迫前来的徐郎死活不肯回去。
徐父心中担忧,连番打听下才得知原因,却是自家儿子看上了老朋友家的女儿,天天痴心念着,这才不肯回返。
在宋代女子十五六就可婚配,徐父张罗着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就请人向老友说项。
原本也是个好事,谁知两位老人达成了共识,却忘了考虑徐郎和那赫小娘子的心绪。
自小就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英武气的赫小娘子原本也对徐郎心生好感,心中未尝没有想法。
可是当有一天父亲突然来到闺房告诉他已经和徐家定下亲事之时,赫小娘子顿时不干了,任凭徐郎百般解释,也不愿嫁给他。
更是削发明智,坚决不肯受他人的支配,这可把徐赫两家愁坏了。
正当徐郎一筹莫展得时候,偶然之下从潭州结识的狐朋狗友手中得到了肥皂这样物事,并直言这是哄女子开心的无上宝物。
徐郎见多识广,自然不信,只是友人说自己从家里偷来两块,其中一块愣是让他成了青楼花魁的入幕之宾,实在效用不凡。
报着试试的心态,徐郎托人附庸风雅的写了几首诗词,配着肥皂一同送给了赫小娘子。
结局却让所有人喜出望外,原本坚决抵制的赫小娘子得了肥皂,却是突然转了态度,竟然一口认下了这门婚事,对徐郎也恢复了往日的爱慕之情。
因为此事,肥皂在潭州一炮而红,再加上相比较皂荚之类更加优秀的功效,很快就在口口相谈中传开。
因为苏轼的辞官,大宋朝如今各地文人正愁没有机会表现,肥皂和徐郎的故事自然就提供了现成素材。
一来二去,此事竟然引起了如今东京城里词名卓著的晏几道的关注,亲自为其填词三首,对这桩姻缘多有颂扬。
肥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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