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济坊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福利医院,最早由苏轼知杭州时设立,名为病坊,又称病院,后来更名为安济坊,在朝廷的推动下逐渐向各州县蔓延。
其实就是提供给百姓的一种医疗上的福利待遇,虽然在地方上有些良莠不齐,但相比较于同时代欧洲的黑暗中世纪,大宋朝闪烁的人性光辉,实在足以让人泪目。
“不太好。”高俅这段时间一直和苏过、陈师锡一同负责城中豪商大族和官府的沟通合作,将安济坊临时用作军用也是其中一项内容。
“大人,城中的药材目前已经出现短缺,虽然有些商贾大族愿意贡献一二,但也是寥寥可数,单郎中说他可以想办法从江南西路一带托人采买,只是如今城中受困。。。。。。”
一边听高俅言说着最近情况,吕璟一边进入这间仓促间完成扩建的安济坊内。
周围的一些建筑被尽数拆除并入安济坊里,才刚踏入其中,呛鼻的药草味就扑面而来,吕璟忍不住稍稍咳了两声。
“大人,外面都是城中受伤的百姓,厢军和咱们的人手都安置在里面。”高俅一边示意周围小厮递来了湿润麻布,一边开口介绍。
轻点了下头,吕璟挥了下手,没有接过高俅递来的麻布,径直向院落内走去。
道路两侧不断有说话声传来,百姓们的伤势较轻,大多是在之前蛮族入侵时慌乱之间受伤,聚集在院落里还能时不时的言谈几句。
等吕璟进入院落后安置军士的区域,场景就截然相反了。
斑驳的血色痕迹随处可见,剧烈的咳嗽像是混着鲜血,痛苦的呻吟声更是比比皆是。
战场无情,宋朝军队的医疗制度又尚且不完善,侥幸存活下来的士兵大多也伤势严重,没有几个是真正健全的。
断去的手脚显得分外突兀,目光里的麻木和冰冷更是让人不忍直视。
即使是几个侥幸健全的,也是满脸痛苦的窝在床上咳嗽,像是死亡前最后的哀鸣。
“大人,这个。。。。。。情况有些特殊。。。。。。”眼看着吕璟脸色越来越难看,高俅低声开口说道。
摆了摆手,吕璟没有多加质问,只是迈步向内里继续行走。
混合了药味和血腥气的空气很是污浊,内里负责照顾伤员的人员也很是复杂,有之前安济坊内的医士,也有城中各家医馆带来的学徒,还有一些州府衙役掺杂其中,情况更显混乱。
越是往里,吕璟对这里的情况就越不满意,自己明明在此事上对高俅多有嘱咐,但如今竟然还是这副模样,不知有多少本来可以存活下来的军士,要葬送在这恶劣的医疗条件下。
“吕大人。。。。。。”身侧忽然传来一声呼喝,吕璟扭身看去,这才发现在一侧躺着的竟然就是之前给牢城都报信的厢军士兵。
“周二贵?且好好养伤,你老母那里本官已经安排了人照料。”也不避讳床榻脏污,吕璟直接坐了下来。
“大人你还记得我?”周二贵神情里有些激动,努力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苍白的面颊忍不住接连咳嗽。
吕璟眉头一皱,他清楚看到了周二贵肩胛伤口有腐烂的迹象。
“他们没有给你用酒精?”
“用了,大人,要是没有酒精,小的这条烂命早就让阎王爷收走了。。。。。。可是小的命不好,好了以后待不了几天伤口就又是化脓,也怪不得那些郎中们。。。。。。”
周二贵努力喘着气,整个胸腔都好像老旧的风箱,说话都很是费力气。
“大人。。。。。。小的这辈子贱了一辈子,现在就要死了,突然想着给我老周家连个后都没留下,我就想求大人,能不能替我去看个女人。。。。。。”
有些犹豫的看了吕璟一眼,许是用尽了心中勇气,周二贵接下来的声音刻意放低了许多。
“要是没有,小的那些赏金也送一半给她,要是真有了,还望。。。。。。”
吕璟没有任由周二贵说完,伸手将其轻轻搀扶,神色里的怒意已经愈发难以遮掩。
“你放心,不管如何本官都会帮你,但若是那女子真有了你周家的种,不想儿子从小受气,你就得给本官努力活下去!”
拍了几下周二贵的肩膀,没有再多看他激动到泛红的面庞,吕璟起了身,低声吩咐了鹤老两句,面色已尽是冰寒。
郴州城如今面临难关,他本以为将城中的事宜交给州府,再加上高俅、苏过等人从中协调配合,不说众志成城,至少不会有太大问题。
可是如今出现在军医馆的情况,却让他满心冰凉,并非是说高俅等人不用心,只是固有的思维牵绊让他们不敢突破,于是便选择妥协。
和郴州城里那些大族妥协,和对武人生命的漠视妥协,这才是让吕璟怒火中烧的原因!
拿周二贵来说,不管他以前如何,南城门能够保住其功不可没,可这样一个对郴州有功之人,却得不到应有的待遇,又如何期待武人们抛头颅洒热血!
“大人,城中医馆肯来帮忙的没几个,单郎中接连去了府衙几次,才要来了这么几个衙役,实在没办法按照大人的想法安置,再说。。。。。。”
高俅在身后试图要解释,吕璟此前提出的想法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区区贼配军,若是享受那种待遇,大宋朝的文人士大夫还不闹翻了天?
“本官只要结果,军士们可以在战场上流血,但下了战场,谁也不能让他们流泪!”吕璟言辞坚决,目中透露的光芒更是让高俅心惊。
“大人啊,您到底想做些什么啊,难道真不知道为何如此?”高俅心中叹息,连忙吩咐人将单镶等郎中请来,如今只能寄希望与他们能劝住自家大人了。
看周围伤兵们的狂热模样,若是此时自家大人再说几句,怕是要他们掀了这安济坊都不会有半分犹豫。
高俅这边正想着要通知,单镶那边已经得了消息匆匆前来。
“吕大郎,你在老夫这里吼什么,伤患们不要休息了?”
在这军医馆内敢这么和吕璟说话的,也就只有单镶一人了。
“单郎中,小子敬你仁心圣手,可如今看在眼里的,却是草菅人命!”拱了拱手,吕璟半分没有退避。
“草菅人命?老夫手底下五个学徒,光在这军医馆内就倒了两个,官府下了征召令老夫是第一个来的!除了我们这几个老家伙还有点良心,其余人早就托庇到了大族名下,连个人都没有,你想让老夫怎么办!”
“还草菅人命!你吕大郎有本事,就给老夫把人手找来,没本事,就不要在这里碍老夫的事!”
单镶花白的胡子都被气的飞起,其余几个老郎中也是脸色不善,可却没人敢向单镶这样开喷。
谁不知道吕大郎如今可是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要兵有兵,要权有权,更是苏学士的关门弟子,旁人谁敢多言。
“好!!!单老头你给我等着,今天就给你把人都找够,但要是达不到我要的效果,正好拿几个头颅祭旗!”
猛地一挥手,吕璟话语里也丝毫不客气,抬步就往外走去,高俅跟在身后一脸的无奈。
只是这无奈在到达军医馆外的时候,瞬间被惊恐取代。。。。。。
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凶气满满的保甲们,高俅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大了,官人你究竟是想做什么啊。。。。。。
第89章 请去吃串串()
郴州城东南,康泰坊,在整个郴州城都陷入蛮人围城的慌乱中时,这里无疑是城中秩序维持最良好的地方。
就连来回逡巡的军巡铺兵士,看起来也比其他坊的要精神干练一些。
这里是郴州城中豪族们的聚集之地,距离府衙也只有半刻钟的脚程,临近河道,水运便利。
而身处其中的李家府邸,无疑更是占地广阔,装饰典雅。
郴州司户参军李应,便是这间府邸的主人,也是如今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深得知州杨畏的信赖。
这一日李应恰巧正在家中赋闲,近日里蛮族接连有所动作,身为州府重要的幕僚官,李应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才得了休沐时间。
“大人,听说那吕大人在安济坊很是吵闹了一通呢。”李府的管家将手中茶水小心奉上,开口说道。
“不过一个秀才出身,整日里和那些武夫混在一起,恁的聒噪。”李应冷哼了一声,语气间多有不屑。
他虽只是最低端的选人出身,可也是经历层层铨选才来到如今的位置,自然瞧不上吕璟这般凭空得来的官阶。
“那是那是,拿那小子和大人您相比,都简直是一种侮辱。”李府官家开口应和。
李应笑了笑,一边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一边开口道:“这剑泉的水是越来越差了。。。。。。”
“大人息怒,小的这就再去煎。”官家吓了一跳,膝盖一软就跪倒在了地面上。
“不必了,说说城里的情况吧。”李应起了身,隐约听到府外似乎有嘈杂声传来,略有不悦。
“是,大人。”管家诚惶诚恐的起了身,正要说下自己这段时间的辉煌战果,府外忽然传出了一阵刀兵碰撞之声。
“何人如此大胆!敢擅闯我李府!”管家二话不说,支使着周围几个仆役就往外冲去,顺手还抄起了一根手臂粗的扁担。
只是刚冲到一半,管家就傻了眼,只见得一个身材瘦弱的戎装男子,正与李府一群家丁战作一团。
手里一柄乌漆长刀好似玩出了花,挑刺斩拨之间自有法度,仅凭一人之力,就将七八个李府家丁压着打,可见功夫不凡。
再看其身后,管家脸上的惊慌神色更浓,起身就想回去向自家大人汇报,却被一个气势不凡的老者拦了下来。
“就不劳通传了,本官亲自去见李大人。”吕璟看也不看那些正与王阔缠斗的李府家丁,径直迈步走到管家身前低声说道。
“吕大人,我家大人。。。。。。”管家自觉事情不妙,刚想开口推辞,却发现吕璟对他根本不作理会,已经向内宅走去。
半刻钟后,满脸羞怒的李应被保甲们推搡着走了出来,吕璟只是微笑着跟在身后。
“高先生,这位管家就交给你了。”开口吩咐了句,吕璟也不多言,示意王阔等人直接离开李府。
高俅无奈的点了点头,自家这位官人啊,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康泰坊作为郴州城中豪族聚集之地,自然不会只有一个司户参军李应,继李府之后,吕璟带领着典狱都保甲们又接连拜访了康泰坊中多家宅院,留下了一地哀嚎的家丁。
当知州杨畏得知了消息亲自带人前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除了被一起带走的司户参军李应,府衙的其他幕职官和诸曹官罕有的上下一心,尽皆躬身在他面前,请求严惩吕璟的恶劣行为。
“知州大人!我那兄长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沐时间,却被吕璟生生抓走,这简直是蔑视我大宋的法度!区区武夫,也敢如此大胆?”
州学教授李智率先发声,不愧是学识渊博之人,一上来就定下了主基调,这是文与武的斗争!
其他官吏也是纷纷控诉,有的说着说着,甚至声泪俱下起来。
“吕魔头简直不是人!可怜我那孩儿刚刚三岁,也要被他带走,下官与他势不两立!”
“我那如花似玉的娇妾啊。。。。。。”
“知州大人,下官。。。。。。”
“都给本官闭嘴!瞧瞧你们这像什么样子!让人家看我郴州府衙的笑话么!”杨畏大吼一声,越是看面前这些官吏越是来气。
“一个个老大不小,平日里威武的不行,暗地里手段更是没停过,怎么的,现在知道吕小子不好惹了,知道来本官这里哭诉了?”
“杨大人,下官。。。。。。”
“给本官闭嘴!真当本知州耳聋目瞎不成,你们自己闯下的祸事,就自己去解决!”杨畏挥了挥手,突然将目光落在身边观察判官魏藉的身上。
“吕军需留下的消息是怎么说来着?”
魏藉很是尴尬的笑了笑,一边庆幸自己没有掺和进去,一边开口说道:“说是都请去吃串串了。”
“听见没?吕大人把你们的家眷都请去吃串串了,等吃完了,自然就回来了,有什么可嚎叫,本官还没有串串吃呢!”
杨畏满意的一笑,大手一挥就带着衙役们直接离去,如今正是战时,他才懒得因为这些事得罪吕璟。
“串串是啥?”场中只剩下诸个受害者,其中有个府衙吏员很是耿直的问道。
周围聚在一起的官吏们同时扭过了头,我不认识这个人。。。。。。
“串串是啥?”耿直的人依旧在四处询问,其余官吏们却早都回到府中,开始想方设法,施压既然不管用,那就只有打点一番了。。。。。。
此时的安济坊内,单镶和诸位老郎中也正聚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的看向自己面前的一群人。
有老有少,每个人身上的衣服倒都很是华贵,只是目光里却尽数被怨恨和畏惧充满。
而吕璟,就站在他们身前,很是得意的和单镶说着什么。
“如何?单老头,这就不缺人手了吧,要多少有多少。”
单镶老脸一僵,开口道:“吕大郎,这就是你为老夫找来的人?”
“当然,有了他们,单老头你要啥有啥,放心,小子我另有重任,就先走一步了。”话音刚落,吕璟就抬腿向坊外奔去,其余保甲们也都跟随他向南门回返。
至于高俅,看他满脸尴尬的正和单镶说着什么,以后估计会充分吸收此次的教训。。。。。。
“大人,那些豪族们真会合作么?”回返路上,王阔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问道。
“当然,他们没有选择。”吕璟笑着应了一句,却并不再解释其他,如今蛮军围城,对他来说倒也是绝好的机会。
若是往日里,无论是他还是杨畏,都不敢得罪这些将地方权力牢牢掌控的豪族们,可在战乱之时,却不过要废些功夫罢了。
“鹤老,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能不能做。”眼看着即将回到南门,吕璟忽然开口问道。
“说。”鹤老依旧一副高冷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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