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悠悠而行，踏过石板路留下清脆的声响，沿路屋舍连绵，随处可见泉井处聚散人家，男子饮上大碗茶，论道起最近的新鲜事，女子则在一旁捶打衣物，泛出阵阵皂荚香。
吕璟途中还特意去岭南食府查看了一番，如今食府已经逐渐走上正轨，冯礼负责账目，徐小三主管接待，生意红火无比。
甚至有许多外地人慕名来到这里，只为一品岭南食府菜品的美妙。
在吕璟外出这短短半个月光景，岭南食府就创造出了足有千贯的收益，在郴州这等偏远之地已经很庞然。
再加上如今由梁老实主管的吕记食铺和城南肉庄分割的收益，吕璟手中如今每月能够支配的现金收入已经很可观。
等到酒坊完工开业，吕璟也就真正拥有了利用金钱撬动整个郴州发生改变的可能。。。。。。
到达张府上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张士良表现的依旧很热情，特地准备了宴饮招待吕璟。
只是可惜吕璟心思不在这里，只随意吃了些糕点填饱肚子就算完事。
张士良对此也并未多言，挥手退去场中歌妓，开始谈起关于肥皂工坊的正事。
在巨大赏金的刺激下，果然有工匠调配出了较为完善的肥皂配方，虽然相比后世的产品仍旧有很多差距，但在这个时候已经算得上一项巨大进步。
“大郎，老夫准备先将这肥皂在咱们荆湖南路销售，若是情况好，东京城才是真正日进斗金的地方，不知你怎么看？”
“老大人的想法很好，若是想要在东京城打开销路，倒是不妨将那些制作精良的肥皂往宫廷内送上一批，还有那些朝廷命妇们，必然可以赚取口碑，只是可惜。。。。。。”
张士良微微一笑，开口道：“大郎可是担心没有门道？此事老夫来做就可以，你莫要忘了，我也算宫内的老人了。”
“如此，就劳烦老大人了。”吕璟拱了拱手，他就不信张士良看不出自己是故意在引他，这老家伙，倒要看看这次究竟有何居心！
“大郎，如今你也算立业，虽然还未到娶亲的年纪，可你家中并无长辈在世，不如老夫为你出面，先定下婚约？”
宋朝男子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岁，吕璟如今尚且还不到十六，张士良突然提起此事，不像是随口一说。
“小子已有婚约，却是要浪费老大人好意了。”吕璟还是选择先拒绝，且不提琴筝的存在，他现在实在对张士良没有好感。
“大郎，老夫观你行为举止，日后必然是不甘心仅仅做一方富家翁的，在这大宋，若要做事，背后可少不得人支持。”张士良话语里颇为意味深长。
不用说，他要给吕璟撮合的女子，必然也与他张家脱不了干系。
背靠宦官好乘凉？吕璟果断开口拒绝，身处郴州这等贬谪之地，旧党这帮罪臣才是他初期的基本盘，宦官最多作为补充罢了。
“大郎还真是决绝啊，就不怕失却一位美娇娘？”张士良话音里已经有不快。
“老大人，小子确实有婚约在身，乃是东京人士，姓王名师师，家里是做染坊生意的。”
“王师师？老夫倒是知道东京城有名的娼家李姥收养了个叫师师的姑娘，莫非大郎想娶为正妻？”
吕璟没有回应，对话进展到这里，明显就有些火药味了，张士良显然对吕璟拒绝自己心生怨愤，这才出言调侃。
“大郎，老夫是过来人，我那侄女。。。。。。”
“老大人，小子现在实在无意结亲，老大人侄女如此可人，自当嫁给那些进士老爷才是。”
吕璟可不是吃暗亏的人，当下就把张士良刚才的调侃回了过去，眼见得他脸色就变幻起来。
“人老喽。。。。。。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血气方刚。”张士良的神情在几个呼吸间复又恢复慈祥，示意仆役们拿出两封微小的卷轴，放在了手心上。
吕璟本来已经准备告辞，见张士良如此作态，不禁又诧异起来，这老家伙难道还能未卜先知，察觉自己好日子快到头了，所以急着找个人傍着？怎么神神叨叨的。
“大郎，两个消息，一个有关梁师成，一个有关山中蛮族，老夫本来准备免费送给你，可惜你不领情，不过现在反悔也还来得及。”
心中一惊，吕璟多看了张士良几眼，却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不该有的神色，老而弥奸！
“请老大人出价钱，小子都要了。”吕璟开口说道。
张士良却没有立刻回应，轻轻笑了一阵，才开口说道：“只怕大郎舍不得啊。”
言毕，张士良轻拍了下手掌，自有仆役上前，将两份文书摆在了吕璟面前。
“第一个消息，老夫将一家老小委托给你，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和富贵。”
张士良显然早有预谋，联姻不成，直接换成最纯粹的利益交换，至于为何会选择吕璟，就是看他多年来在宫中养成的看人本事。
吕璟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点头答应，事分轻重，不解除掉梁师成的威胁，随时有可能丢了小命。
“大郎果然有决断。”张士良赞了一声，直接命仆役将那第一封卷轴送到吕璟面前。
吕璟也未多说，直接签署了文书，打开卷轴只是看了两眼，神色就有些控制不住的变化。
这个梁师成，没想到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是这种狠辣手笔！
“怎么样，不亏吧，再来说说第二个消息。”
张士良拿起第二个卷轴，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老夫要什么，你应该知道。”
吕璟不禁沉默，过了一会方才开口问道：“郴州真有义帝宝藏？”
“信则有，不信则无，大郎既然无心于此，何不成全他人，老夫开出的价码绝对够份量。”
“少爷？”吕方在背后忍不住开口提醒，张士良几次三番派人袭击，他实在信不过。
“可以，稍后小子会派吕方亲自送来。”吕璟还是选择了答应。
纵然真有义帝宝藏，也要先在蛮族手下保住性命才是。
“不用，老夫会派人去取，大郎交给他就是。”张士良将第二封卷轴交给了吕璟，随后就借口困乏要去休息。
吕璟明白他是在暗中催促自己交出铜禁，当下也识趣的告辞。
“少爷，这张士良实在欺人太甚，为何还要与他交易。”离开张士良府上没多久，吕方忍不住说了一句。
吕璟笑了笑，开口道：“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那什么姓李的师师姑娘。。。。。。”
刚才光顾的和张士良打算计了，竟然忘了这茬！
李师师？王师师？吕璟突然感觉有些迷糊，按照此前刘赟打探的消息，自己那老岳父王寅生意失败前几年就死了。
如此说来，少年丧父的王师师若是被人收养，而那人正好是那娼家李姥的话，这事情可就复杂了。
现在的自己，可惹不起宋徽宗赵佶这小子，以后更是不好办啊。。。。。。
“少爷？可是要去那城北的官营工坊？少爷？”
正想着万一自己猜测成真，如何避免许多年后脑袋神奇变绿的吕璟，愣了好一会才给予了吕方回应。
驴车在郴州城主道上扭转，向着较为荒凉的城北行去。
而这个时候张士良的府上，也有一封信件急匆匆的送出，目的地却是远在京西南路的随州。。。。。。
第69章 官营工坊 （元宵节快乐！）（）
郴州城北，驴车在踏进这里的时候，吕璟就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微妙变化，沿途人大多行色匆匆，路边常常可以看见衣衫褴褛的乞丐，正瞪着黑白的眸子望。
岭南之地本就地广人稀，郴州城北至北湖一带更是广袤五里不见人烟，除了曹家这等修有邬堡的大户人家外，剩下的地方大多被虎豹和各方地下势力占据，可谓是流氓无赖的大本营。
绕过崎岖小路，周围堆积的垃圾泛出腐败味道，吕方不由的加快了速度，半刻钟后，一方占地甚广的工坊出现在吕璟面前。
“少爷，要不要我先去查探一番？”吕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显然不是很放心。
按照杨畏送来的信息，此处是隶属于郴州府衙下的一处窑坊，最早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宋初郴桂别立兴建新城之时。
看如今的样子，却处处透露着破败，工坊内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不必了，我们直接进去。”吕璟本就不对这工坊报什么信心，下了驴车，直接迈步向坊内走去，吕方安置好车架，也连忙跟了上来。
工坊四周破败的建筑很多，残垣断壁更是连绵不断，偶尔出现几座窑坑，也是塌陷的不成样子。
吕璟主仆二人足足走了半刻多钟，前方才隐隐有烟火气传来。
“少爷小心。”吕方首先踏步向前，小心翼翼的戒备。
吕璟紧随其后，两人跨过一堵砖石垒砌的矮墙，前方骤然有热闹人声传来。
约莫五六十号人，正围在一方刚刚熄火的窑坑前，大声欢呼着将一个青年簇拥起来。
那青年手中隐约可以看到，是一方红色的方砖。。。。。。
“少爷，那不是酒坊的费成吗？还有那几个，也都是酒坊的雇工啊。”吕方说话间就起身朝那群人奔去。
吕璟也没有阻拦，只是微笑着慢慢向前踱步，如果他没有猜错，费成这些人八成是跑来做私活了。
雇佣制在北宋已经完全流行起来，无论是女使人力，作坊工匠，除了少数身在军籍的军匠，大多都是雇佣前来，官私作坊都是如此。
而像费成等人，原先就属于隶属于郴州酒坊的雇佣工匠，每月领取一定的雇值，也就相当于现代的工资。
吕方的到来很快惊动了费成等人，那手中举着红砖的青年原本还很是硬气的作势要教训吕方一番，却被费成等人匆忙拦下。
吵闹的人群将吕方围在了中央，一个个神态不善，虽然费成等人竭力拦阻，双方看起来也随时有可能起冲突。
就在此时，吕璟慢慢迈步走了过来，费成正急的团团转，一眼就看到了吕璟的身影。
心里当时就是一阵惊慌，大声在那红砖青年耳边言语一番，连忙挤开人群，带着酒坊的几个人手奔了过来。
“小老儿费成，拜见东主！小老儿有罪。。。。。。”
看起来苍老的身子这会可是丝毫不慢，抢先一步就拜在了吕璟身前，一边说话，一边还不忘给了自己几嘴巴子。
“这件事情和娃娃们无关，是小老儿贪心不足，硬拉着他们来的。”费成连忙解释，其余酒工们则是垂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怨不得他们惶恐，酒坊停工后吕璟可是依旧没有克扣他们半分雇值，每月的工资仍然发放，还跑来做私活，若是因为这个丢了活计，出门都要被人看不起！
“起来吧，我就是来看下工坊的情况。”吕璟轻轻言语了声。
落在费成耳朵里却如仙乐般悦耳，东主这是没跟自己等人计较啊！
当下就来了力气，匆匆爬了起来，招呼着几个酒工就把前方的人群推开，口中还大声呼喊着。
“都给我老费让开！吕东主前来看你们这群猴崽子了，谁要是敢有半分不敬，我老费先打断你的狗腿！”
周围工坊雇工面面相觑，都将目光落在那手持红砖的青年身上，显然此人应该是这里的领头。
“看什么看！王瓜你也给我滚过来，叔老爷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似乎是生怕吕璟一时不快将自己炒了鱿鱼，费成表现的格外卖力。
而那青年，面色阴晴不定，几番犹豫后还是乖乖示意人群散开，迈步走了过来，吕璟也在这时一同走来。
“东主，这小子就是这工坊的吏目，大名王瓜，祖祖辈辈都是做这个的。”费成开口介绍了下。
“为何只有他一人？这工坊只剩这么多人了？”吕璟开口问道。
按正常来说，这么大的工坊怎么也得有个上千工匠，负责管理计算等事务的小吏最起码也得有个十来人。
费成叹了口气，狠狠瞪了那准备开口的青年一眼，慢慢的解释起来。。。。。。
“杨畏欺人太甚！”费成刚刚说完官营工坊的情况，吕方就气的不打一处来。
就这么个破烂没人要的地方，能走的全都走了，竟然还要作价一万贯！
吕璟却保持了镇定，从杨畏答应将这间作坊作价出资开始，他就对这里不报什么希望，倒是眼前的青年吏员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们的户籍都在军中，所以无法离去，你为何留在这里？”
费成一愣，刚想示意自家侄孙儿小心说话，那青年已经喷出了一连串的怨愤之语。
“还不是俺爹，非要俺继承这狗屁位置，几个本家哥哥都跟着曹家吃香喝辣，偏偏俺最有本事，却要在这里受着鸟罪！”
费成脸色大变，刚想替侄孙儿认罪，却发现吕璟竟然轻声笑了起来，并没有什么恼怒样子。
“什么本事？造这红砖的本事？”吕璟弯腰拿起那块红砖，很是沉重，完全不像后世那样轻盈。
古代多用青砖，能在这里见到红砖倒也算稀奇。
“城北曹老爷家要新起一座院子，俺凭着这红砖，讨得他老人家欢心，弟兄们就能顿顿吃上饱饭！”王瓜梗着脖子，显然对吕璟并不服气。
吕璟也不跟他一般计较，低声和吕方言语了几句，这才将目光落在了费成身上。
“酒坊不日就将开工，招收人手，安排生产，事务繁多，费成你和吕方共同负责，可清楚？”
“开工？”费成心中诧异，但还是连忙恭敬应下，其他酒工们自然也不敢多言。
“王瓜，工坊内暂时仍由你来管，岭南中介所可以为工坊免费张贴广告，你不是最有本事么，拿出来让我看看。”吕璟开口继续说道。
王瓜脸上一喜，当下就答应下来，谁不知道那岭南中介所如今的威力，只要能在那里张贴广告，凭他王瓜祖传的本事，还怕挣不到吃饭钱！
“红砖就不用造了，吕记名下，还没有谁要靠讨好别人吃饭。”
安排完毕，吕璟只粗略扫了一眼那些聚集在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