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吕璟又借着省试的缘由向章惇请教了一番学问,后者以文章博美名世,自然也不吝对后辈一番指点。
最后离去的时候,吕璟还特意留下了自己所写的一篇策论,请求章惇予以斧正。
章惇也没有出言拒绝,示意仆役送走吕璟后,直接将手中的文卷摊开,却见其上只写了一行细密小字。
“魏蜀吴三足鼎立,圣天子垂拱而治。”
看似简单的内容,却让一向气度非凡的章惇都忍不住脸色大变,连忙取来火折将文卷烧毁。
做完这一切,章惇却忍不住慢慢陷入沉思之中,并且召来了自己最信任的儿子章援前来商讨,一直持续到深夜方休。。。。。。
另一边,吕璟离开章府后陆续又拜访了几位当朝官员,言语间却完全没了面对章惇时的小心翼翼。
归家途中李师师心中好奇,开口询问后吕璟却只是苦笑不止。
如果他的小心能够换来章惇思想的转变,那么一切才值得。
否则,这大宋朝刚刚得来不久的平静,怕是又要被掀起风雨。。。。。。
第259章 波诡云翳()
东京城矾楼,距离省试开始只剩下不到五日,这里的繁闹景象依旧没有丝毫衰减之势。
吕璟带着李师师在二楼寻了雅间等候,来往随处可见吟诵文章的士子,作为大宋朝文化传播最兴盛的所在,青楼历来就是士子们博取声名的好去处。
不过吕璟今日前来这矾楼却并非为此,在拜访中书侍郎李清臣和知枢密院事曾布相继遭到婉拒之后,他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消息。
“晁盖,未经某同意,不许任何人进来,切记。”
耳听着雅间外传来几声富含韵律的敲门声,吕璟整了整仪表,开口吩咐。
晁盖闷声应了,离开雅间的同时,有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暗自走了进来,水蛇一般的腰身来回扭动,媚眼如丝,大片裸露的雪白更是吓得李师师直接捂上了自己眼睛。
“臣吕璟见过夫人。”
“夫人?奴如今就算在这风月场都要靠皮肉存活,谈什么夫人?”
女子眼见得房门关上,言语的同时已在吕璟对面落座,雪白的肌肤泄露春光无限。
“夫人,下官此次托请徐宁冒昧请您前来,是为正事。”
“正事?对奴来说,和你这小后生欢愉一番才是正事。”
一边说着,女子直接撂去了外衫,内里只有一件小单衣,堪堪罩住要害。
李师师在一旁早就羞红了脸,强忍着没有尖叫出来。
吕璟却只是保持微笑,也没有刻意避讳,只是扫过的目光里却并没有多少淫邪之意。
“小后生,你倒算是老娘见过的人里,最特殊的一个。”
女子目光和吕璟对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单手一招披上衣衫,神色变得肃穆起来。
“说吧,你明知我们孟家如今处境还来接触,意欲何为?”
“贞娘子,若某能够救那位脱离苦海,你们孟家肯付出怎样的代价?”
“胡言乱语!你一介小儿。。。。。。”孟忠贞的话音只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他口中的这个小儿如今可是大宋炙手可热的官场新进,不仅深的官家喜爱,更是立下赫赫战功,年纪轻轻就高居知州之位。
也许他真的能够帮助自己那个可怜的妹妹?
“孟家为何要信你?”
受到孟忠贞的质疑,吕璟只是微微一笑,开口道:“孟家还能指望谁吗?”
孟忠贞听懂了吕璟的言外之意,如今的孟家,除了他,还有谁肯施以援手?
“好!你需要我们孟家做什么,左右活着也是无趣,就算你是最后一根稻草,老娘也只能抓牢了。”
“贞娘子放心,下官只是需要那位配合某演一出戏,不过在此之前,可还有联络?”
面见章惇已经过去数日,随后李清臣和曾布的态度已经反应了很多事情。
看似平静的大宋朝局,暗地里已经不知有多少波诡云翳交错。
堂堂大宋左相看不懂自己所留文字的玄机?他只是不愿意做那最强的魏,而要成为唯一的晋罢了。
“瑶华宫每过半月会有小道士前去送朱砂等物,联络不难。”
孟忠贞沉默着点了点头,当年因为她的一次无心之失,不仅害得自己妹妹被打落凡尘,还连累家族受难,自己也被迫成了风月女子。
这些年她强忍悲痛努力逢迎那些想在自己这里获得独特欢愉的男子,不就是为了多少能够帮上自己妹妹几分?
“如此甚好,你们孟家只要能够确保贵人那里按计划行事,其余皆不用多虑,静等时机就是。”
吕璟侧身来到孟忠贞身边,又低声言语了一阵,见后者点头应下,这才暂时放下心来。
事情谈完,吕璟并没有立刻离去,孟忠贞很是配合的开始佯装陪着吕璟斟酒作乐。
李师师也在一旁垂身服侍,雅间中一时间充满女子的嬉笑声,持续了足有一个时辰光景,孟忠贞才衣衫不整的夺门而出,眼中的媚意昭然若揭。
吕璟在雅间中又耽搁了一会,这才带着李师师,在晁盖护佑下会账离开。
也就在他离开后不久,那之前对他甚为恭敬的矾楼小厮已经出现在了章惇府邸的后院。
“衙内,那小子可真是口味独特,叫了个半老徐娘就算了,身边还藏着李师师那个小美人,这在屋里不知怎样欢喜呢。”
“半老徐娘?知道哪里来的吗?”随手甩出一锭白银,章援开口问道。
“那哪里知道,在矾楼的客人从外面狎妓的太多了,不过那徐娘身段是真不错,那眼神。。。。。。”
“闭嘴!好生打探情报,哪那么多废话!”
“衙内说的是,小的知错!”眼见章援发怒,小厮连忙开口谢罪。
“行了,你下去吧,有消息再来汇报,少不了你的好处!”
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章援径直回府中忙碌去了,在他看来,那个吕璟还没有自己年岁大,不过一个小人得志的幸臣,能成什么大事?父亲还要自己派人整日盯着?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知枢密院事曾布的府中,只是他得到线人汇报消息后,眉头却不禁深深骤起。
“子宣兄,何故如此关注这黄口小儿?我等还是快些谋成大事才是。”
在曾布身旁,正是如今朝中的谏议大夫安惇,在官场的名声不比杨畏好上多少。
“处厚说的是,苏家二兄弟既然没有亲自来京,这小子又能翻起什么风浪,我等这就再将这大事好好核对一遍。”
曾布笑着应了,一边和安惇言语,心中已经开始给自己谋取后路。
如今这大事牵扯甚广,万一出了变故,安惇这种疯狗可以成为弃子,他可不能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栽进去。
这般想着,曾布在送走安惇后很快向自己在潭州的兄弟曾肇去信一封,嘱咐他多多观照老友吕大防和苏轼,又暗自派子侄前去拜访了蜀党中人的李格非。
与此同时,如今身居副相之位的中书侍郎李清臣也没有闲着,一边接连出入恭王府拜访赵佶,一边又和在京中闲置多时的杨畏过从甚密。
整个东京城像是一锅即将烧沸的水,只等着省试这顶锅盖掀起,就将风云突变,下起狂风暴雨。
吕璟身处刘奉世府上,每日里除了练箭温书,此后再未外出一日。
虽然他发自内心的想阻拦这次风雨,但如果力有未逮,就只能在其中尽力找到属于自己的机会。
第260章 省试()
科举制度起于隋,兴于唐,而在大宋朝终于到达顶峰。
无论是每年考试规模还是录取人数,有宋一朝都开了历代先河,远远超出唐代。
宋代士大夫常言的与君王共治天下,由此可见不仅仅是一句场面话。
说老赵家得国不正所以气魄不足也好,说以文御武制度偏颇也好,当吕璟真真正正身处这个时代,并且是作为一个文人身份的时候,很多时候他都忍不住感到震撼。
这是文人最好的时代,也是科举制度最严格的时代。
为了防止暗箱操作,宋朝废除了释褐试,只要考中即可授官。
同时又设立回避制度,使得官宦子弟参加别头试,增加寒门士子中举希望。
还有誊录制、糊名制等等,一直到如今新党废除诗赋,改以策论为重,科举制度真正到达了理论上的巅峰。
不同于州试的简陋,省试举行的地点位于国子监下设的贡院,由礼部主持,虽然士子们依然要受到锁院制的迫害,但内里的环境已经优良太多。
等待秋闱许久的东京城终于迎来省试的开始,街巷间随处可见来自各地的应考士子,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吕璟今日也终于出得府门,和朱勔等人一同乘马车前往贡院应试。
刚刚越过汴河,拥堵的人群就迫使众人不得不改为步行,花费了一刻多钟,前方才豁然开朗起来。
东京城的国子监距离太学只有半条街的距离,省试的考试地点也就在两者之间,占地相当广阔。
朝廷出动了禁军在贡院四周维持秩序,虽然明知这些人战斗力一般,但那种光鲜模样,还是引起了不少欢呼。
在贡院四周,还聚集了许多士子打扮的精明小厮,每当有人前来,都会极力兜售一种样子古怪的小册子。
吕璟一行人过来的时候也被小厮们盯上,朱勔抱着好奇买了一本,足足花费了十两白银,可谓昂贵。
“这劳什子对某家有何用处?”随意翻看两眼,朱勔就失去了兴趣。
李廌却在这时接过册子,饶有兴趣的翻看起来。
“师兄,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弯弯绕?”
吕璟话音刚落下,李廌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直接将册子递了出来。
“大郎,你可是名列前十,等到省试结束,可要小心别被人捉了婿。”
吕璟心神一动,随手翻开册子,目光却忽然静止了。
有一个名字高居这份榜单第五名,永静军东光张家湾人,曾在后来成为北宋宰相,主和派的代表人物,也是后来金朝设立伪楚的皇帝,一代大汉奸张邦昌!
如果说秦桧尚且在青年时期表现出几分风骨的话,这个张邦昌就是彻头彻尾的大汉奸,从一开始就是个软骨头!
靖康之难,金国能够如此轻易的掳走徽钦二宗,这家伙至少出了一半的力!
这等人,才最应该被口诛笔伐,跪上个上千年被人唾弃!
“大郎?”
身边传来李廌的呼喊,吕璟这才从思索中醒来,大致浏览下这份榜单上其余的名字,熟悉的人不算少。
钱忱、翟汝文,还有只闻其名的赵明诚,都算是大户人家捉婿的首选对象。
只是这一切对他而言,在这一刻却都变得有些无足轻重,一直到勘验完文书进入贡院,吕璟的兴致都始终有些低沉。
朱勔等人开口询问了几句,见他确实无事方才放下心来,各自前去找寻自己的位置。
整个贡院占地很是广阔,考试条件也得到了升级,沿着成排柳树设有宽阔廊檐,内里放置书案及软榻,廊檐前还要茶水供应。
吕璟径自来到自己所在的位置,简单收拾一番后却又想起了那个名字。
张邦昌,这不仅仅是代表一个人,而是象征着之后几十年,大宋朝那段凄惨岁月的来临,象征着一个宋人丢了所有气魄的时代!
派遣魅影将其暗杀?吕璟心中的杀意一闪而逝,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
杀了张邦昌,还会有李邦昌,王邦昌,如今最需要做的,是防止新党一家独大,进而让蔡京这等奸臣上位,最终满朝宰辅,尽是阿谀奉承之辈!
心中打定了注意,吕璟也不再多虑,稳定心神后静待省试开始。
今年章惇主导政事堂恢复王安石时期科举制度后,省试的流程和州试基本相同。
前两场考大经和兼经,各有十道,除了难度增加,其他和州试相同。
第三场考策论,由大宋官家赵煦亲自出题,限定千字以上。
前两场考试进行的很是迅速,熟悉了其中模式,除了被一道兼经题目困住外,其余经义题吕璟都答得很是顺畅。
有了州试做铺垫,省试前两日的考试并未出现太多波折,大多士子都顺利完成。
第三日,真正的重头戏策论终于来临,当考官们拿着哲宗亲笔写就的试题缓缓念出,整个贡院上千考生都同时沸腾!
“兵锋所指,孰为敌手?”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将哲宗的圣意完全表现出来,官家对于如今的战局依旧不满意,这是在问战!
能够亲自参与到一项事关天下的国策制定,大多数士子都显得很是兴奋,提笔之前,匆匆已过千言。
吕璟却没有着急,这项策论题看似简单,实则内里包含诸多事宜。
若是只按照字面意思作答,哲宗也就没必要特意出这样一道策论题。
这不仅仅是在问战,更重要的是,在问如何战?
从经济到军事,后勤给养如何给付?军队厌战如何解决?敌军强大如何应对?
乃至于朝廷格局、整体国策,在吕璟看来,只有将所有的层面都考虑周全,大宋才有那么一丝机会,真正翻身!
而这,也是他想借助这篇策论,告诉官家和满朝诸公的。
整整两个时辰的思索和整理,一篇千字策论,却花费了吕璟整整一日光景。
当考官鸣钟后收取考卷,吕璟停笔刹那,全身已经尽数被汗水侵蚀。
只是心中,却觉得前所未有的通畅!管他什么汉奸叛臣,西夏辽国,乃至那还被束缚在极北的金人,既然我吕璟生逢此时,尔等就休想得逞!
踏出贡院门口,一连三日的疲惫让吕璟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正好和那天地间最后一抹光亮交衬,未来的日子,注定风云相伴。
第261章 党争再起!()
今夜的东京城繁华依旧,璀璨的灯光从宫城内一直延伸到苍茫远方,贡院前更是车水马龙,许多刚刚结束省试的士子们相约着前往各处游玩。
吕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