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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钟沙沙的走过,太阳逐渐爬到正午的高度,南风送来的不禁有泥土的芬芳,更有鲜血的腥味,让人不禁猜想,在右翼的阵线上,究竟有多少人战死。
明锦悠闲的坐在一张躺椅上,在侍女的服侍下品着来自于姑苏的新茶,一座产于宋国的落地八宝自鸣钟在他的面前竖着,粗又黑的秒钟均匀的画着圆圈,远处仿佛传来了马蹄声明锦又看了一眼简易小圆桌上的茶盏,波纹微微荡漾着。他站起来,侍女毕恭毕敬的将权杖递给他。这位在帮助辽皇登上皇位的兵变中变得跛足了的男人充满了威严。当他走过那一排骑在马上的将军们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杆。
站在自己的爱马身边,他怀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仔细的数着面前迎风飘扬的军旗,一共七十三面,七十三个军团,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光荣历史。
“时候到了。”他低声对自己说。
侍卫将他扶上马,斗大的明字旗在帅旗之侧高高飘舞。团队长们将帽子摘下攥在手心用力的挥舞。
“大辽万岁!”
“大辽万岁!”
“红衫军万岁!”
“红衫军万岁!”
西夏人的骑兵锋线已经越过了坡顶,是他们著名的爱木留克轻骑兵,不过辽人更喜欢称之为太监骑兵。
“全线开火!”
“全线开火!”
布置在阵线后方的十寸炮发出了怒吼,重达十六斤的炮弹呼啸着将脆弱的肉体撕成碎片,即便没有直接命中,弹跳在地上溅起的铜球和泥土块对只有很少护甲的轻骑兵也能造成很大的伤害。
六百尺的距离上,六寸炮开始发射霰弹和燃烧弹,整齐冲锋的骑兵被一窝蜂喷出的霰弹打的成排摔倒,秋季的衰草轻易的就被白磷点燃,天生恐惧火焰的战马在火墙之前拒绝服从命令,成为了固定不动的靶子。
“向前推进!”辽军吹向了进攻的号角,战鼓在后羌笛在前,背着沉重的棉胎的红衫军踏着鼓点,扛着与他们身高相等的长枪缓缓地向着山坡走去。
宽达二十公里的战场上,超过两百个方阵同时向前移动。
火势稍微退去,爱木留克骑兵们重整队形之后又一次发动了冲锋,但是由于辽军方阵已经开始向前移动,留给他们的冲刺的距离并不是很长。
“砰,砰”爱木留克们装备的马枪射程没有辽人的长,但是操作起来却要简易的多。红衫的士兵们在进行中目不转睛,紧紧的踏着鼓点,一个接一个的用胸膛去迎接着铅弹,他们的指挥官高举着战刀站在第一排最突出的位置上,所有人都保持着同一的步调,忍受着身边同袍一个接一个倒下去的恐惧,直到鼓点的节奏改变。
“原地踏步!”战刀从斜向前四十五度变成笔直朝天,所有士兵们的脚步也改成了原地踏步,伤亡仍然在继续,但是反击即将开始。
“举枪!”
所有锋面上的长枪都被举过肩膀。
“瞄准!”
同一时刻,黑洞洞的枪口同时放平指向前方。
“开火!”
一片乳白色的云雾在战线上升起,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在天空中,随着指挥官的口令,第一排退下,第二排踏步换上,重复着举枪、瞄准、开火的动作。这些几个月之前还是在自家田地里干活的农民,在红衫军这座熔炉之中,所学的也仅有踏步走、举枪、瞄准、开火和装弹这么几个动作而已,而他们面对的却是从蹒跚学步开始就练习怎样更高效杀人的爱木留克骑兵。
“一个红衫军遇见一个爱木留克必死无疑,十个红衫军对上十个爱木留克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百个对一百个则是棋逢对手,一千对一千将是红衫军主宰天下。”明锦慢条斯理的对自己的副官道。
几轮开火之后,爱木留克开始溃散,红衫军又整齐的踏着鼓点前进,但在快要逼近山坡顶部的时候又停住了脚步。后方的火炮也推了上来,却咬着牙就是不越过那一道分水岭。
正午,夏军终于再一次发起了冲锋,这一回出击的不再是爱木留克轻骑兵,而是他们赖以横扫草原,荡平世界岛的精锐铁鹞子,从李秉常西征,李元和开拓一直到今天,铁鹞子从未令大夏失望。
然而,今日,当气喘吁吁的铁鹞子们爬上一座山坡之后,迎接他们的却是整齐的枪阵和轰鸣的大炮。破碎的铁甲,哀鸣的战马,尽管铁鹞子的勇气和决心甚至还要超过对面的红衫军,但是落入到了阿提拉之狐的陷阱之中的铁鹞子留给西夏人的只有回忆和哀伤。
“前面就是锡山要塞了。”终于登顶了的明锦眺望着对面严阵以待的防御阵地,已经可以想象对方是如何的惊慌失措。失去了制高点的要塞,在超过六千门各式口径的火炮下,就如同他营帐里被剥光了的少女一样无助。
“元帅到!”侍卫的声音将他的遐思从醉人的肉香中拉开,又重新回到那波光粼粼的阿提拉河之畔的要塞,只有一步之遥,夏王就是他的俘虏!通往新长安城的大道已经打开。正如元帅此前说的那样:“这是一场灭国之战,一场新的长平之战。它的胜负,将决定未来五十年西北边疆的走势。”
“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陈洛的声音中不带一点感情:“夏王已经派出使者请和,明天一早,我们撤军。”
明锦几乎要从马上跌落下去,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共事多年的老上级。陈洛玩弄着他那精致的带着珠宝,用金丝串起的马鞭:“能够通过和约达到的,就没有必要再牺牲人达到。锦,白天你打的很好,我的位置将来有人继续干下去了。”
一种苦涩涌上心头,明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战马,又看了看那仿佛触手可及的锡山要塞仿佛是自言自语一样道:“多近啊我真想进去看看。”
“按照和约,他属于我们,你以后随时可以进去看看。”陈洛拍了拍他的肩膀:“多么静谧的阿提拉河,多美的月光。”说着,他拨马就要往回走。
“元帅!”明锦忽然叫住了他,陈洛停住马:“还有是吗?”
“我想问一下结束之后,您将何处去?”
“这个嘛?”陈洛思考了一下:“会找一个有着同样美丽月光的地方去养老吧。未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 汴梁旧梦(一)()
重回汴梁,已经是七月流火的日子。往年这个时候汴梁的各大学堂都还沉浸在暑假的乐趣之中,而今年暑气未退,秋火将至,在学校和街坊之间,都有不太安分的年轻人在窃窃私语或公开集会。
“帝国政府的合法性已经荡然无存,一个对人民举起屠刀的政府与桀纣何异?三百年来,帝国的人民一直在残暴的屠刀下战战兢兢地苟延残喘。现在,人民终于发出了第一声怒吼,第一次的行动,帝国政府的凶残从未如此鲜明而淋漓尽致地向全世界公开:它也从来不屑于隐藏自己的吃人面孔——帝国,已经不再是爱国者的家园,而是爱国者旗帜鲜明将要推翻的对象。因为真正的爱国者懂的,只有在毁灭的烈火中,我们伟大的祖国母亲才会获得真正的新生!”
三怪客刚一出火车站,就看到这么一幕——一个临时的高台上,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正在对着台下稀稀拉拉的听众发表演讲。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一群衙役在几名戴高帽子的绅士的带领下来到了现场
“这些反贼,一个都不要放过了!”
绅士举着文明棍冲着讲台喊道,周围少数的几个围观群众也都一哄而散,只有那个倒霉的演说家来不及跑,被衙役们结结实实地按在了地上。别看他被五六个大汉压着,嘴巴还不怂;“你们只管迫害一个爱国者吧,未来的历史会记住我们!唾弃你们!”
看着他被押上了马车,程祁也不禁感慨;“什么时候,大宋也容不下几个说话的人吗?”
不过这些事情暂时都只是一阵清风,三怪客忙着把行李送回去,然后忙活着各种接风洗尘,一转眼数日的光阴都过去了。这个小小的插曲自然也被渐渐地忘却。
随着同学们逐渐地从四面八方的赶来,彼此交换着家乡的新闻和暑期旅行的见识,学堂附近的各个小酒馆小饭馆也是兴旺了一阵子。
在小酒馆里,程祁他们的西域历险记自然是广受欢迎的,几杯小酒下肚,什么事情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很快他们周围就聚集了一大群人,几天下来。最开心的其实是自救会的人事部长华芳芙——这个开业以后就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儿的社团,在今年的纳新活动中居然异军突起,成了热门的选择。
“现在我们有三百多名会员了。”华芳芙喜滋滋地把一本会员登记簿放在酒桌上:“几位大佬,是不是该组织一点什么活动增强一下集体团聚力?”
嗯,拉队伍,搞团建,接下来就该是卖安利,走传销帝国的路子了。程祁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在向自己招手,不过黄阳兴致勃勃地把他从美好的发财梦想中拖了出来:
“是啊,现在什么是热门话题?我们是继续走工农结合的读书教育路线,还是准备开始进军议会争取一个议会席位?哎,咱们的报纸办得怎么样了?”
华芳芙冷笑一声:“亏你们还能想的起来,出了两三期就停了。我一个人可忙不开这么大的摊子。你们现在回来了,会员费也收了。我不管了,生下来的事儿你们快拿个主意吧。”
三怪客面面相觑,程祁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请问你们说的是什么报纸啊?我怎么没什么印象了?”
“你当然没有印象了。”华芳芙自斟自饮了一杯黄酒:“咱们自救会自己出的报纸——真相报,出了一期又一期,总共两期。你的大作洛阳工人阶级的状况只发了一个开头”
程祁已经全然将这个坑忘得干干净净,此刻被人揭穿,只能低头喝酒不语。
“我还记得那个开头呢!”华芳芙背诵了起来:“工人们!我献给你们一本书。在这本书里,我想把你们的状况、你们的苦难和斗争、你们的希望和要求的真实情况描绘给我的同胞们”
她顿了一下:“显然,你忘记了你的承诺。”
程祁脸红了——也不知道是几杯小酒下肚还是怎么的:“我没有只是最近比较忙。”
“忙着游山玩水。”华芳芙毫不客气的戳穿他:“你们去淮南干的好事我就不多说了,毕竟听袁雪说你们到底也还是帮着了一些穷苦人。但你们跑到西夏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看热闹?有钱多得没地方花吗?”
程祁觉得这位朋友是不是被马詹和袁雪这对苦行僧给洗了脑,怎么说话咄咄逼人,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黄阳也放下了酒杯,沉吟了片刻之后道:“我也同意芳芙的观点,我们当初逐渐自救会的目标是什么,救世救民,与所谓的东林君子划清界限。在淮南我们打响了第一枪,证明我们虽然是秀才,但不是两脚书柜。现在我们的面前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
程祁与他是心意相通的好基友,顿时就开悟了:“你说的是那些辽人”他左右一看,周围似乎并没有领五辽币的暗探的模样,却还是压低了声音:“我们要吸收那些北边来的朋友做我们的同路人吗?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们比过去更危险啊”
“还记得在寿州府的时候,我们和袁雪、马詹一起包饺子时候说的话吗?我们要向着大同理想前进,让孟夫子的理想世界真正建立在人间。”郭山也很认真地说道:“现在天底下最残暴的帝王在哪里?在大辽啊。那里的百姓遭受的压迫就像是当年大宋共和革命之前一样”
程祁也好像回忆起和马詹、陆文他们在一起快活的时光,虽然他们一边是孟夫子的信徒,一边是当代墨者的典范,但都是心怀理想,为家为国的知识青年。他不禁猛然一拍桌子:“既然这样,那么我们还说什么,大家就干起来吧。不管是为了小康事业还是为了大同理想,我们现在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要推翻邪恶的帝国专制政府!”
或许是他说话的声音太大了一点,酒屋里忽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但片刻之后,青年们又都爆发出了热烈地喝彩声:“为了共和!干杯!”
“以元老院和人民的名义!”
“自由引导人民,乌拉!”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汴梁旧梦(二)()
一宿宿醉之后,程祁就重新投身到为大辽人民的自由而奋斗的伟大事业中去了。真相报的复刊工作也在如火似荼的开展中。一位不愿留下姓名的学长慷慨地向他们捐助了一笔资金,以便他们和排版工厂签订协议。
看着工人们还在使用铅活字排版,程祁就想到,如果有一套激光照排系统就好了不过这也只能是想想。毕竟现在连电气化都还在实验室中摸索呢。
经过一夜的讨论,大家决定在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到来之际召开第二届全球代表大会——根据人事部长华芳芙的统计,出席第一届“全球代表大会”的十三位代表五位来自大辽帝国,其余都是宋国公民。而即将召开的第二届代表大会会员们将会是增加夏王国、朝鲜王国、日本幕府还有南海合众国等六七个国家的学生代表。
“人民的事业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郭山很高兴地总结道,黄阳也向大家报告了一个好消息:“同志们,朋友们。我们在淮南的朋友马詹和袁雪寄来了信!”
“他们来信说什么了?”程祁从书桌后面站起来,他正在为真相报写点儿什么而发愁呢
“朋友们,同志们,很高兴你们从危险的地方回来了。我们要向你们报告工人运动在淮南开展的情况”
马詹与袁雪在淮南采取了分头行动的模式,袁雪走的是妇女解放运动路线,她搞起街头运动来得心应手,很快就拉起了一只娘子军,团结了很多下层妇女,特别是把许多达官显贵家里的女仆都争取到自己这边来,那些有钱的老爷们商量了什么事情,马上就能被她知道
不但如此,在袁雪的积极活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