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推官看了一眼:“不成体统。这样的大案,怎么能是下蔡县提起公诉呢?送回去,送回去,重来,重来。”
小吏苦着脸道:“那依推官老爷的见底,该如何是好?”
推官道:“《刑事诉讼法》你们还是要学习一下啊,虽然你们亲民官事务繁杂,可国家法制还是不能不学习的。把这些都拿回去,走程序,交给知府衙门的法司,让他们来提起公诉。真是荒唐!”
说罢,推官一拍惊堂木,便宣布退堂了。
这事情传回到朱明耳朵里,他搂着新娶回来的山东大妞锦程笑了:“这些官场老手,一个个都滑的像是鳝鱼一样,都想拖,拖到费老爷回来再处理这事。”
锦程是个卖唱的出身,对这些官场上的道道不甚了解,只能跟着瞎点头。朱明伸手探入到她的肚兜里去,忽然间就觉得一股无名火起,腾时就来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当即便要把这大妞妞就地正法。
正当锦程在书桌上婉转承欢的时候,突然有人敲了敲书房的门:“老爷,二老爷来了。”
“这孙子!”朱明怒骂了一声;“叫他等着,老爷我在办事!”
话虽然这么说,可朱明也知道弟弟在工作时间跑来找自己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便重重地退了出来,还在大妞妞那雪白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快从后面走,晚上老爷再来找你。”
“爷……”女人的媚眼如丝,差点儿就把朱明的魂儿都要勾走了:“晚上可要说话算话呀。”
简单地把书桌上归拢整齐之后,朱明终于开门让弟弟进来了。
“有什么屁就快放吧。”他没好气地说道。朱清似乎也闻着什么味道了,站在门口道:“我查出来了,带头教唆工人搞事的都是几个外地来的学生。现在住在西关街上的安居旅社。哥,要不要把他们抓起来?”
弟弟的提议让朱明心思一动,不过转念他又觉得有些不妥:“是外地来的学生啊……不宜轻举妄动,你先派人监视起来,如果抓到他们有什么把柄,立即向我汇报。”
“好的,我的下属说那家旅社有暗娼,如果需要的话……”
“这条线先扣住,不要一上来就打草惊蛇。”朱明沉吟了一会儿:“你们准备些精干的人手混进去,打听打听他们来寿州究竟是要干什么。”
“明白了,我这就吩咐人去。”
说到这儿,朱明又摸了摸络腮胡须的下巴:“打官司……他们真的想打官司而不是闹事吗?现在府城里面的讼师们有出面的吗?”
朱清道:“我与他们的行会头儿谈过了。他们的会长可没少拿费爷的钱,他和我打了半天的哈哈之后说道他也暂时还没有看清楚门道,只是说如果这是费爷的家务事他绝不参合;如果这是有人要和费爷做对,那么他的态度和过去一样。”
朱明心中想道:几乎整个寿州城,人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要真的是费氏家族的内讧,外人横插一脚绝没有好下场;若是有人想和费爷作对,那么人人都会扑上去咬一口给费爷看。
朱明他们这边忙和着,一上午没露面的程祁也没闲着,他亲自写了两封信,一封信是给彭友直的,他要向他说明自己在寿州掀起的这一场闹剧背后的深意:费俭仁挟持地方,进军四级议会的力量根源在于他控制着的十万矿工和无数金钱,而程祁就要向遥远的希腊神话中的英雄赫拉克勒斯战胜安泰那样与自己的力量根基分离;这件事情程祁很有信心,毕竟心中毛选五卷,何愁小鬼百万。另一封信则是写给他在洛阳的那些坐而论道的朋友们,他告诉他们现在有一个匡扶正义、拯救孤寡的实践机会来了,就问你们怂不怂?很显然,大宋朝的士子们是没有什么怂货的,而对于理想主义的年轻人而言,有一个能够堂堂正正在推事院的公堂上为孤儿寡母打官司的机会,他们显然是很乐意去做的。
通过午班火车把这两封信寄出去之后,程祁还在感慨:“怎么这世界上的聪明人这么多,却还没有发明电报和电话呢?”
巧的是袁雪正好路过门口:“电报?这东西早就有了啊。”
程祁一下子扑住了她;“早就有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袁雪抱着胸退开好几步:“这东西已经发明至少好几十年了……你居然没有听说过?”
“快给我科普一下吧!”程祁简直要抓狂了:“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呀!”
其实这并不能怪别人——主要是程祁自己贪玩,没把姐姐夏愚思送给他的那套《大百科全书》看完,如果他和玩伴吴礼伟一样先从科学卷开始看的话,用不了半个月就会在“电与磁”这一章中看到有关“有线电报”的内容。
有线电报的概念出现于宋国,早在近百年前洛阳的科学家们就开始研究利用电流来传递消息。而实用性的电报原型机却是出现在国土广袤无比的大辽。
孔历二五零六年,大辽皇家科学院候补学士莫儿斯组建了第一个电磁实验室,同年提出了“莫儿斯电码”的设计方案。十一年后,他和几名学生在中京城的国民议会大厦内发出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一封电报,随着一串嘀嘀哒哒的声音,很快电文就被传输到了位于数百公里外的海军基地葫芦岛。
这次试验轰动了大辽军政界,很快,有线电报的铺设工作作为头等军事机密加以保卫并且被成功地封锁了数十年,直到最近才被解密。而解密的原因却是因为宋人已经开发出了性能更好的电报机。
但是直到孔历二五九零年代,电报仍然是军队使用的国防利器,除此之外,也仅有在帝国本土与海外殖民地的总督府之间零星的设有若干个电报中继站,而电报在民间的大规模商业化运营,在辽国仍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毕竟这关系到国家命运;而在大宋,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铺设线路需要非常高昂的成本,维护和运营都需要专门的人才,私营企业用它来传递商业信息仍然显得有些过于奢侈。总而言之,在电报的经济效益没有凸显之前,它似乎仍然只是军队和殖民地总督的救命玩具。
还好,虽然火车稍微慢了一点,但却直接把他所希望的援军都带来了。
“李子铭一个人前来,就胜过了百万雄兵!”程祁高兴地拍着一个瘦的和麻杆一样的眼镜男的胳膊:“看吧,这次我们百万雄师就要踏破淮南了!”
第七十一章 李子铭智斗推事官(一)()
李熙,字子铭,山西解良人,与关二爷是同乡。
李熙家属中农,有几十亩出产不高的田地,加上这古怪的天气影响,种田往往是入不敷出,因此从他的父辈开始便不仅仅从土里刨食,更要利用一切闲暇的一切时间去周围的集市或者厂矿里打散工以补贴家用。
在李熙九岁那年他的一个叔叔在山上放炮炸石头时因为引线太短,还没有撤回到安全地带就被提前引爆了的石头砸死,事件发生后他们的家人也曾经想要通过打官司的手段为亲属争取应有的抚恤,但因为对法律条文一无所知,被河东郡的恶讼棍骗取了好容易凑起来的一点家当最后还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从那以后,李熙就暗暗发誓,要好好学习法律,做一名替穷苦百姓打官司的好讼师。
李熙成名是他二十二岁那年在洛阳推事院中解决的一桩人情官司:
洛阳城郊有一户姓张的人家,单传三代的男丁。前年工厂中出事故砸死了成家未久的儿子张甲,未几张甲之父也因悲恸过度而去世。家里只有张甲之母柳氏,张甲之妻李氏以及张甲的遗腹子张乙三人。
一日,李氏携幼儿张乙,扶着老太太柳氏渡河,不料上游突然涨水,老太太一个踉跄险些被水冲走,李氏慌忙丢下张乙扶住柳氏,张乙由此被洪水冲走。婆媳二人相扶上岸之后,张乙已经无影无踪。
柳氏缓过神后,捶胸顿足。曰:“我家三代,一脉单传。今日孙儿夭亡,乃是断子绝孙。老太婆一命何足挂惜,而今张氏香火断绝,儿媳你罪过可大了去也!”
李氏不能辩白,只能任柳氏啐骂。后柳氏气急败坏,竟然一命呜呼。老太太死后,突然又出来了几位张氏宗亲,自云乃此户人家远房亲戚,怪李氏坏了家门,向其索要家产。双方争执不能下,便惹起诉讼到推事院。
这桩官司的来龙去脉倒是很简单,事情起因也很复杂。只是有一点儿纠葛:李氏救助婆母乃是属于孝心,自古以来是中国的传统美德——人之所别与禽兽也。若非柳氏怄气而死,李氏几乎可以立一块贞孝牌坊。但是张家三代单传,李氏抛开幼儿去救一个老太太,这个行为的结果却又导致了张氏香火断绝,从另一方面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李氏的罪过却又大了去了。
因为这两方面道德上的诘难,让主审本案的推事官感到不论是从哪方面撰写判决文词,似乎都会给人以评头论足非议的余地,因此也迟迟不能动笔。
恰好此时,李熙同学正在洛阳推事院的楚推官手下勤工俭学,充任文字机密。他见楚推官为此大伤脑筋,便自告奋勇,代为捉笔:
孺子与姑相比较,是姑重于孺子。此乃三代孝治天下之根本,而若以姑婆与祖宗相较,这又是祖宗重也,此世论之所本也。倘若李氏之夫尚在,又或者尚有兄弟,则弃儿救姑是;然两代皆亡,一线孤子,则姑所责亦无不是。
写到这里,还不过是寻常社会上的观点,并不足为奇。李熙却笔锋一转,道:
孟子云,权可变道,责人不可无己时。夫激流汹涌之中,稍纵即逝,此时安得深思熟虑邪?情急之下不得两全,弃儿救长,此天理之正而人心之安者也。大人君子高居岸上,自有洞若观火之明。倘若姑死儿存,岂非亦可责以爱儿弃姑者也?
有这篇判词,李熙提出了一个后世法学家们津津乐道的概念:期待可能性。即评判一个人的行为是否具有正当性(违法性)时,要设身处地的站在此人的角度寻求是否一个正常人在这种情景下还有另一种更好的选择。
而他本人也有这个案例引发出了对正当防卫的限度的思考,在洛阳高师学堂内名噪一时,其与未婚妻邓芳婷合著的《防卫论》更是成为了中原法学圈子的一本必读之书——不得不提一下的就是,李熙虽然家境贫寒,但因才学卓越,被时任河南提刑使的一位高官看中,已经雀屏中选。而他的未婚妻不仅出身高贵,知书达理,更也是一位通晓律法的女才子,两人算得上是旗鼓相当,夫唱妇随。
程祁之所以找到他,还是因为第一眼见到他媳妇——哦,未婚妻——就大喊了一句:“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原因无他,他未婚妻实在是长得太俊了!身高八尺(按照辽人的度量衡那是一点七米)的大美人,腿长至少一米吧,这样的的长腿美人,什么都不用做,往窗台下一坐那就是极为好看的,更不用说人家生的还有几分希腊风——皮肤白皙,脸颊立体,身材也是前凸后翘,堪称完美。据说这位邓家小姐及笄之年时曾经在洛水河边的观音会上扮过观音,一时间不知道倾倒了多少春心萌动的少年,追着菩萨吟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程祁虽然未能目睹春日盛景的实况,不过却见过美人微醉后的憨态,他还记得那日煤气灯下美丽的邓家小姐微微斜靠在软榻上,一只玉腕撑着额头,两道垂下的青丝搭在半露的香肩之上。程祁记得那日她来的时候还披着狐裘。酒过三巡之后便交给了侍女换上了披肩的薄纱,她那华丽的丝绸汉装下裹着一件绣着花鸟图样的粉红肚兜,修长的脖颈下锁骨精致的凹了进去,女孩子的肌肤在昏黄的煤气灯下也显得那么细腻可人。程祁记得她喝得高兴了,便踢掉了红绣鞋坐在塌上,几分慵懒的姿态,颇有盛唐贵妃的样子。红裙之下,白袜无暇,程祁还忍不住凭着“酒壮怂人胆”这句千古真理多看了两眼美人的玉足,却发现她也是一对天足——宋人的士大夫之女很少有裹足的陋习,除非是扬州瘦马才有这弱不禁风的仪态。
直到今日,一提到李熙,程祁仍然不免回忆起那晚美人胸前微微露出的一条刀疤;“大哥你说砍谁就砍谁!”
程祁接到了李熙之后左看看,右看看;“嫂子没来?”
“芳婷在家陪她父亲。”李熙也是个心宽的主儿,没介意程祁先问他媳妇安否:“下面我们要做什么?”
程祁略有些失望,本来还想再和长腿大美人探讨一下艺术的——学个外语也好。不过眼下还是先把正事儿办了吧;“当然是请您来打官司了。”
“好啊,原告是谁,被告又是谁?”
“原告有点多。”程祁帮他把行李都提上一辆出租马车;“大概有一两百个吧。”
李熙有些兴奋地搓着手;“这是个大案件啦!”
“当然大那,被告也了不得啊。”程祁与他并肩坐下;“现任的国会议员,家产不知其数的大富豪;还有下蔡县、寿州府一直到两淮布政使司衙门——民告官,这不是老兄你的最爱么。”
李熙摩拳擦掌:“为民请命,义不容辞啊。”
来到下榻的客栈之后,程祁为他引荐了几位村民代表,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案情:这些村民都是下蔡县的农民,祖祖辈辈都在土里刨食,也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虽然淮南煤矿在百年前都有零星的开采,但一直都没有成什么气候。真正的大规模工业化生产还是从三十年前开始。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以费俭仁为代表的工业资本开始在下蔡县大肆买地,而其中的猫腻真是一言难尽。这些村民莫名其妙的就被从自己祖祖辈辈生活了八百年的土地上赶了出去,或者成为流民,或者被迫依附于厂矿而生活。
“这其中的套路就是官府圈地,以极低的价格从百姓手中征收土地,然后再转手卖给费俭仁用来开矿建厂。”来自于山西的李熙对这个套路非常熟悉:“百姓们手持的地契,大多是开平年间朝廷推行正经界改革时获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