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来找本官是什么事情啊?”蔡岐端着茶盏,悠然道。
“回大老爷的话。”班主跪在门口:“小人要举报,上次猥亵小人班内女戏子的那个辽国人这次又在街上犯事了。”
“又惹事了?”蔡岐真是头大:“这回又去调戏漂亮女戏子了?”
“回大老爷的话,这次他们打人!打伤了小人的兄弟!”
“好,既然他敢不遵我大宋的朝廷法度,那么本官就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蔡岐把茶盏放下:“叫王捕头进来。”
不一会儿,一名孔武有力的捕头要挎绣春刀,手提水火棍,全套家伙披挂在身的走了进来——平时王捕头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的把九大件全都穿戴整齐,可这不是为了要给上头的上头留一个好印象么,辛苦也就辛苦点儿了。
“王捕头,现在有人当街行凶,打伤良民。你随这位报案人同去,将嫌犯缉拿归案。”
王捕头一抱拳道:“遵命!”
蔡岐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这位百姓,你随王捕头同去,并将你那被打伤的兄弟一起带来,本官这次一定将这顽劣不改的恶人恨恨地重罚一番。”
班主千恩万谢,对王捕头说了地址,王捕头听了之后却皱了皱眉头,对堂上两位大人拱手道:“杨柳街不在我们辖区,是否需要通知第六区的弟兄们?”
蔡岐琢磨了一下:“按照制度办吧,不要让罪人跑掉了就是。如果跑了,本官唯你是问。”
“是!”
王捕头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胡鲁捻须一笑,也找个借口走掉了。不管怎样,他对那位小娘子算是有个交代了。
祖大寿是在大宋帝国的鸿胪寺与主事官员商谈移交大辽国的潜逃罪犯陆文时收到了一张纸条,知道了自己的外甥又进了号子。
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这臭小子一条到晚给自己找事,祖大寿还是要给会谈桌对面的那位青衣小官好好解释这陆文是何等的丧心病狂、狼子野心,犯下的罪行实在是罪不容诛,必须引渡回国。
不过那位青衣小官却一直打着哈哈:“祖参赞,您说的我都听了,这些资料呢也都看了。陆文还是你们大辽国的贵胄,高祖以降都是实封的侯爵,他本人也是年轻才俊,受过良好的教育,为什么会意图谋反呢?这不合情理呀。其中或有关由,鄙国不能草率行事。”
“陆文意图谋反——或者说是宣传谋大逆的资料,那可是证据确凿啊。”
“这些都看了,按照我们大宋的法律,士大夫言论自由,陆文贵为列侯之子,又有功名在身。发表一些出格的言论并不算犯罪。”
“但是按照我们大辽的法律,宣扬共和这就是谋逆,要论罪的。”
“这一点我也不否认,只是他现在人在大宋,是否犯法,就应当依照大宋律比对。他在贵国的言行并未触犯我国法律,这次被拘留只是因为治安问题。我国有关部门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暂不移交给贵国司法机关。”
祖大寿有些急了,他和这个家伙谈了一上午,茶都喝了六七壶,结果就是这个结局?再说了,这也和华北总领事说好的不一样啊。总领事通知他过来就是办一下交接手续,怎么却平地起了波澜?他压抑住心头的火气,问道:“贵官这个说法,是代表大宋帝国朝廷的吗?”
“正是。这是大宋帝国御史台、大理寺和鸿胪寺三方共同决定的结果。陆文在贵国的行为依照大宋律不构成犯罪,不符合贵我两国引渡条例中关于应当引渡一节的规定,经有关部门研究决定不予引渡。”
祖大寿真的火了,他一拍桌子:“贵国既然早有决定,为何要与本参赞啰嗦半天?”
“参赞先生,何必动怒?”青衣小官依然慢悠悠地打着官腔:“小吏的话还没说完呢,鄙国三方研究认为陆文虽然不属于应当引渡的对象,但也能属于可以引渡的对象。从两国司法协助的长远考虑,如果贵国能够提供更充分地证据或者证明,证实陆文属于可以附条件引渡的对象,那么鄙国三方会重新考虑引渡一事。”
祖大寿按下心中的火气:“原来是这样。既然贵国依法办事,那么谨遵法律也是我们的义务。请阁下给在下一份书面通知,也好让在下依法办事。”
“这是当然。”
青衣小官站起来递给了祖大寿一份官方文件,然后含笑送他离开。
“祖参赞慢走,不送了。”
“改日再会。”祖大寿匆匆登上马车,车夫扬鞭而去。青衣小官在门口目送他远去之后,擦了擦汗,转身回到衙门里的一座三层大楼中最大的一间书房:“回禀上官,辽人已经离开了。”
洪亨九放下手中的一本古书:“好,麻烦曹老弟了。这几个人我有大用处,不能轻易地让辽人把他们带回去——得让他们拿点儿东西来换。”
鸿胪寺的曹主簿猥琐地一笑:“那得要看是什么样的好东西了,一般的东西,亨九先生可看不上啊。”
第六十二章 第一次入狱(四)()
程祁他们接难友马詹“出狱”的时候,正好遇上“老朋友”吴三桂及其家丁被押进来,双方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地完成了一个置换反应,各自心里却都把对方咒骂了一千万遍也不止。
按照宋人的习俗,大家伙儿先去了一家剃头铺子剪短了寸许的头发,又修了修面。然后一起逛了个大商场,买了一身新衣服,最后去一家酒楼来个一醉方休。
酒至半酣时,大家又说起那天被打断了的话题,讨论起办报纸的事情。宋国的文化氛围极为宽松,办报纸基本上只需要几个会耍笔头的人就可以开干。具体地刻字、排版、油印这些小事儿都有专门的工坊去做。而且也没有哪个衙门闲着去审查市面上多如恒河沙数的报纸和书籍。
经历过共和革命之后,宣言共和主义这种无君无父的理论都不触犯刑法;而在江右王学门徒们的鼓吹下,似乎男女大防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春宫图也是可以挂在店面门口做招牌的,各种理论,各种怪力乱神,只要有市场那似乎也是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唯一的问题是发行的对象,正如程祁他们事先对工人们所做的调查中发现的那样,工人们所获得的薪酬仅仅只够勉强维持生活,为子女提供教育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了少数的技术工种,绝大多数的工人都是文盲,扁担放倒了也不知道是个一字,这让他们吃够了苦头,但是生活的沉重压力让他们根本不可能负担起子女的学费,而半大的孩子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还算是半个劳动力,处于对眼前利益的考量,家长也宁愿将孩子送去学做工。
因此,这份以揭露工人的悲惨境遇为主要内容的报纸,它的发行对象最终还是落在了大学校园里那些家境优渥的学子们身上。
第一期的发刊词公推有马詹执笔来写。经过两三个日夜的修改,他最后写成了一篇日后成为经典的《为受剥削者鼓与呼》的文章:
“亲爱的同学们、朋友们,当你们在商店里挑选精美的衣物,当你们乘坐火车前往各地旅行,当你们坐在汴京而享用海中的鱼翅,山中的珍品的时候,是否曾经想到过,这些大自然的馈赠与人力的伟大造物,是怎样出现在你们的面前?……”
马詹是一个富有诗意的文章家,他笔下如滔滔黄水,打开报纸便有一股雄辩的力量扑面而来。这篇文章在发售的当天就被传遍了校园,《真相报》这份小报也迅速地成为了一种时尚。
“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啊。”程祁喜滋滋地对辽国同仁们道:“我看我们的步子还可以再大一些,胆子还要放得再大一点,直接就提出辽国领事馆无缘无故的扣留我们报社成员,这是严重的违法行为。”
正愁为找不到好的方法来解救心上人的马詹也如梦初醒,这回他的效率更高,第二天就捣鼓出来一篇社论,再加上其他程祁的《洛阳工人阶级状况》的节选版以及其他同学们的踊跃投稿,很快《真相报》的第二期就问世了。
《真相报》一期共八个版面,比起市面上的大报如《汴梁每日新闻》、《汴京读卖》、《东方旬刊》、《旧京报》自然是不值一提,但它很独特的不走市场化的路线,根本不用报童追着黄包车和出租马车问“先生,先生,要买报纸吗?”全靠热心的同学们在各自的小圈子、小集体里传阅,但却很快就在汴京的学生圈子里传出了名气。
原因说起来也很简单,不论孔老夫子如何强调有教无类,接受高等教育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一件相当具有稀缺性的事。在这个时代也更是如此,汴京虽然有好几万的大学生,但他们的出身却都相当的清一色,几乎家里都是相当的书香门第,彼此的圈子都有很大的重叠。在这样的一个圈子里,很容易形成同气连枝的氛围,几乎每隔几年都会有一位引领潮流的人物出来办个报纸,搞个社团把周围的同学们组织起来,作为日后进入社会后的核心。程祁也是顺应历史的进程,当然还有一些自己的奋斗。
第三期报纸还在组稿的时候,第二期报纸已经通过一些学生传递到了他们的家长手上,其中有一份被某位家长批了“竟有此事?岂有此理!”八个大字后送到了有关的衙门去,衙门一看到大人物的批语自然不敢怠慢,立即通过官方渠道给大辽华北领事馆去了文,就这样当第三期的油墨还在飘香的时候,袁雪终于在同学们的簇拥下走出了领事馆的大门。
“这就是斗争的力量。”自救会的成员终于又全部团聚了之后,郭山一针见血的指出来:“团结就是力量。我们下一期的主题就是要号召同学们——不分国籍的团结起来,共同声讨辽国朝廷,要求他们在对待国民的问题上更加人道。”
第四期报纸的矛头直接对准了辽国朝廷,来自大辽的自救会成员们黑起自己的家庭来真是一个比一个出色。他们毫不隐晦的向海内所有莘莘学子介绍自己的贵族家庭是如何残酷剥削那些可怜的农奴,残忍地对待反抗的牧民。一时间大辽国大使馆门口群情激奋,窗户玻璃都砸碎了好几块,若不是衙门紧急出动,恐怕当天辽国大使都没得饭吃。
这一下可把事情给闹得有点儿大了,程祁等人又一次进了治安公事,不过比起当初的一日游,现在他们已经很娴熟地与堂上坐着的公事大人谈笑风生了。
其实治安公事也知道把这些耍笔头的叫来也只能是例行公事,应付一下大辽国大使的兴师问罪,谁都知道那群围攻大使馆的学生是愣头青,没事就爱给官府找麻烦。但是你要真的说他们属于煽动、阴谋,这个帽子又扣得有些大了。
喝了一顿茶之后,治安公事也只能把这些“罪魁祸首”放了出去,不过辽国人到底也不是好欺负的,很快,祖大寿就夹着公文包又找到了鸿胪寺:这回他可总算是找到了根据。
“根据我们的调查,在十一月初六围攻鄙国大使馆的人群中,就有我们一直在寻求缉拿的要犯陆文。此人直接攻击鄙国大使馆并且造成了财产损失。不论是依据贵国法律还是鄙国法律,该人都已经触犯刑律,应当受到制裁。”
鸿胪寺接到辽国的正式公文不敢怠慢,立即会同大理寺和御史台进行协商。这一回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人物来嘘寒问暖,陆文也很快就被收监,几乎是赶着吴三桂的脚印被以驱逐出境的名义送回了辽国。
“痛失一员大将啊。”程祁很是痛心疾首地道:“斗争的形势越来越复杂了,这充分说明了反动政府在镇压人民上面是团结一致的。我们当前应当转变斗争的策略,第一要到压迫最为深重的地方去,到敌人的大本营去,像孙猴子一样到敌人的肚子里去斗争。第二是要更隐蔽地展开斗争,当前不宜直接提出推翻政府、打倒帝制的口号,我建议采取文学的、艺术的斗争方式,更广泛地开展宣传活动,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发展我们自己的同志。”
程祁的提议得到了自救会全体同仁的一致同意,并决定成立一个北方分部,负责甄选部分机智果敢、尚未暴露身份的进步学生回到大辽秘密地开展敌后工作;南方总部继续办好《真相报》,但要把刊登的内容从真刀真枪的揭批变成隐蔽的文学演义以规避各种因素上的风险。
几天之后,在汴京火车站,程祁和黄阳一起送别了北方分部的同仁,汽笛声犹在耳边,他忽然想到了一句古语:风萧萧兮易水寒……
黄阳扭动了一下脖子,不知道为何,也突然蹦出来一句:“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第六十三章 到淮南去(一)()
经过一个多月的筹备,大宋帝国第一百二十七届国会第四次全体会议终于于孔历二五九一年的冬月十五正式召开。
雄伟的四级议会会场内外,少长咸集,群贤毕至。本来没有资格参加会议的程祁在老朋友彭友直的带领下也进了会场,与他一起待在一间屋子里,通过一扇玻璃窗户观察着会场。
会场是一个扇形的设计。底边圆心的位置有一个高台,高台背后的墙壁上挂着大宋帝国的金色玄鸟红旗和四级议会的四色彩旗,三百年前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两面旗帜下殊死搏斗,流干了最后一滴血。现在他们的后辈却团结在这两面大旗下,不能不说这是一种历史的吊诡。
两面巨大的旗帜下分别摆着四张高背皮椅,四级会议的四位级长将分别再次落座。
四位级长之前有一张月牙形状的圆桌,发表演说和接受质询的人都将站在它的后面,圆桌则是让他们用来随时翻查资料的。
咨询台外一圈圈的弧形排开十几排椅子,依次叠高如古罗马的剧场状。坐在最前排的分别是大理寺、御史台和内阁的高级官员,每位身着朝廷制服的高官身边都有几位穿着寻常服饰的伴当。程祁心里猜想他们估计就是那些高官的机要秘书吧。
在他们的身后,才是四级议会的议员们,议员们人数并不多,也就是两三百人,而整个会场足可容纳近千人。这多出来的位置自然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