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完全沉浸在人类对自然征服的知性狂热主义而不可自拔的程祁,隐约地觉得有些不对头,可是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我们多么荣幸啊,生活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政治清明,生活富足,本土物产丰富,人民勤劳淳朴,海外的殖民地为我们提供了所有需要的东西:美洲的黄金和白银,澳洲的羊毛,南洋的可可与嘉苏,还有香蕉与菠萝,非洲的奴隶,波斯的地毯,印度的香料……我愿身为一个华人,一个大宋的华人,最好还是一个男人!”黄阳朝他眨了眨眼:“我可是看到了,你的书童已经把一个外夷女子弄到了手。”
程祁也只能讪讪的笑:“那是他自己的运气。”
“我的老兄,你这么说可就大错特错了。”黄阳道:“宋人比地球上的其他人都高一等,宋国的男人又比女人高一等;男人中的读书人再高一等,最后是读书人中那些有出息的——正如韩忠献公所言——东华门外出,跨马游街的才是好男儿。”
“这话可就不对了。”背后传来了那清丽的越音,程祁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华芳芙来了。这位小娘子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她和黄阳已经掐了整整一个下午了,从午饭饭桌上一直辩论到晚餐餐桌上,上谈天文下论地理,两人从诗词歌赋说道历史掌故,又从电磁原理讲到惯性定律,最后为了光到底是波还是粒子挣了个面红脖子粗。
程祁苦笑道:“找你吵架的又来了。”
黄阳觉得脖子一凉:“我又哪里说错了?”
“你凭什么说男人要比女人高一等。”华芳芙隔着茶色墨镜盯着他:“女人又哪一点不如男人了。”
黄阳已经用一个下午的时间见识到这位同窗的能言善辩,当事人仍然不打算低头:“这难道不是一件常识吗?难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华姑娘也有知识的盲点?”
“这是一个常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这样无知的言论居然会在一个受过多年教育的饱学之士的口中说出,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
趁着他俩日常拌嘴的时候,程祁悄悄地溜之大吉,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关上门潜心更新。
列车停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缓缓移动,紧接着晃荡了几下之后,又停住了。程祁向窗外望去,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渡轮之上。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渡轮的放开了蒸汽阀门,巨大的明轮拍打着水面,开始全速向江北滑行而去。
他拧开一支钢笔,墨囊中已经被细心的抚子姑娘灌满了墨水,摊开稿纸,他笔下的任大小姐与令狐冲不知不觉的就开始拌嘴日常,好像被外面的两位高材生给感染了一样。
“也就这样凑合吧。”程祁竭力把故事拉回自己预定的主线,可是兴之所至,这小小的钢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他拉也拉不住。
过完江之后又花了小半个时辰重新编组,等到重新上路已经是快到午夜时分了。
程祁关上门倒也没受到什么打扰,一口气写了小一万字,估计着按照这个速度保持下去,还不等到汴京就能让令狐冲把东方教主干掉——他还没有那么突发奇想,把东方教主写成真正的女儿身让她与任圣姑争风吃醋——这样子,可是会降低这部作品的格调,毕竟江湖快意生前辈说了:这部《笑傲江湖》将以反映和讽喻外在的东西(权势、地位、武功)对人本身的戕害而流芳千古,程祁在不知不觉中也受了这些高帽子的影响,开始注重一些自己一开始没有想到的东西。
如果没有发生第二天早上的那件事情的话,程祁倒是能按照进度把稿子写完,给彭友直主编一个满意的交代,不过第二天早上车厢里发生的一件事情,可让他在未来的多少年里都被人牢牢地记住了。
第二十四章 列车上的惨案(一)()
第二天程祁醒来的时候发现列车没有在开动。他还以为是停下来加水加煤呢。结果朝着车窗外一瞥,却发现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压根就是荒郊野地一片。
“怎么半道停车了啊。”程祁一个骨碌翻身下床披上一件深衣。
对面床上是空着的,估计吴礼伟是趁着他睡觉的机会跑出去和抚子姑娘探索天与地的大和谐了。
程祁套上一双鞋,走到洗脸盆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弄了点水洗了把脸,然后把长长的但是不怎么飘逸的秀发挽起来——说真的,程祁来到这个世界什么都觉得还凑合,就是对着留发的习俗感觉不能忍——不过一想到为了保留这个习俗,在某个时空死了几千万还是一亿人,他也就不敢再多想什么移风易俗的事情了。
拾掇好自己后,程祁准备出去找点儿东西来安抚一下自己的肚子。谁知道,刚一出门,就看见车厢的过道里站满了人。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吗?”程祁也是一位好奇宝宝,不然不会做出下水救人这种冲动事儿来。他挤过两个穿着杂役服饰的列车员,挤过去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这里出了人命案子!
前面说到的,这一节车厢总共只有四个包间,甲号包厢让华芳芙她们主婢预定了,乙号包厢是被一位南洋来的客商与他的长随包下了。后面的丙和丁分别是程祁与黄阳包下的。
现在出事的就是乙号包厢,程祁虽然没能挤到门口但却也听到了,死掉的就是那位南洋来的客商雷某某(嗯,好像不叫雷老虎),根据一位从别的车厢请来的大夫判断,这位倒霉鬼大约是在丑时到寅时之间被害的——说起来也叫一个惨字,据说他被人捅了好多刀,活活的是流干了身上的血才死掉。
“这样凶残的手法,一定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少年神探黄阳也挤了过来,而且还振振有词的发表评论:“第一嫌疑人就是他的长随——阿祁你还记得吗,昨晚我们一起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死者可是对他的长随态度相当恶劣。”
经黄阳这么一提醒,程祁也想起来了,昨天晚餐时分,黄阳与华芳芙就光的本质还在发表各种意见的时候,坐在另外一桌上的死者似乎因为他的长随弄错了一份文件而大发雷霆,还把一碗汤都泼到了长随的衣服上。
“难道是报复杀人?”程祁也有样学样的摸起了下巴:“凶手以如此残忍的方式来杀害死者,显然不符合求财杀人的特征。倒是很像因为某种仇恨而动手的样子……不知道那位长随在哪里?找到了吗?”
“还没有找到……你是谁,为什么要在凶案现场信口开河。”
一名背对着程祁和黄阳的校尉下意识地回答道一半后扭过头来盯着这两个小子,程祁吓得一缩,黄阳倒是没被吓唬住:“我们可是车上的乘客,现在有别的乘客出了事情,我们的生命也等于受到了威胁,这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可是要赔偿的!”
其实这位校尉并非是大宋官家的禁军校尉或者厢军校尉,而是长途客运公司为了保障列车行进中安全所雇佣的,除了穿着的制服与正式的厢军校尉有些相似之外,两者并无一个宋文的关系——说一句通俗的话,其实就是保安队长与武警的区别!
只不过这位校尉与他的手下也是合法持刀持枪。让他们对付不开眼的山匪路霸问题不大,但是要他们破个杀人案件其实也是怪为难人的。
黄阳先放了一通狠话之后,又抬出一位菩萨来:“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我舅舅是山东提刑司的李清风李副使。不就是一个杀人案么,爷爷我三岁的时候就看过了不知道多少个灭门惨案,什么桃花村五人六尸案,幻影戏班预告杀人案,哪一种怪案子我没有见过,不知道比这个破案件高到哪里去了。你们啊,还是要学习一个,都过来过来,看看小爷怎么给你找出真凶——真相只有一个,凶手就是……”
听着黄阳红嘴白牙的胡说八道,程祁真恨不得在脸上贴一张纸:“我不认识他。”不过他这一番胡搅蛮缠还真的把那个脑袋里面都是肱二头肌的校尉给吓唬住了。他给黄阳让出一条路来:“那您若是有本事,便请看看吧,里面可吓人呢,吓坏了小祖宗,我也是担当不起的。”
说罢,他又对其他人道;“都散了吧,删了吧,血气冲天的,没什么热闹可看。”
不过,这无聊的旅途上,哪里有比这更热闹的趣事呢,围观的人不但没有减少,却好像还在源源不断的从别的车厢赶来。
程祁远远地看了一眼,转而对校尉道:“怎么停车了?这时候应该尽快开车才对啊,一直开到最近的车站,通知当地的衙门来才是。停在这里,万一凶手趁机潜逃了可怎么办?”
校尉的脸一下子就变白了——不用说,停车这个馊主意显然也是他出的。程祁又道:“实不相瞒,家父也是公门中人,对这一行也略有所知——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人是谁?他至少也有七成以上的可疑。”
话音未落,他似乎感受到了来自某个地方神秘的凝视。慌乱地扭头望去,只见华芳芙靠在车窗边的丫鬟身上:“是我发现的,有什么问题吗?”
程祁感觉自己好像给自己下了一个套,赶紧转移话题:“我建议还是赶紧把车发动起来吧,停着车太方便凶手跑路了,还是开起来比较稳妥。”
校尉被他忽悠的一愣一愣,忙安排人去准备再把车头发动起来的事情。黄阳此时也从乙号包厢里退了出来:“果然是一个惨字怎了得啊……身上中了十几道,全都是非致命的伤害。我就不懂了,怎么这家伙能忍得住一声不吭?”
“说不定给他下了药。”大夫道:“我知道现在有几种麻醉药用过之后能让人彻底的昏迷,即便是把胳膊卸了,或者把肚子剖开都完全没有反应。”
“那看来凶手还懂医学呢。”
程祁扭头看看华芳芙:“小娘子,你不认识这个人吧。”
“我家姑娘当然不认识他了。”丫鬟丹儿气势汹汹的道:“你怎可这样凭空污蔑我家姑娘。”
程祁讪讪的笑了:“我也觉得是这样,还是黄阳说得对,那个长随最为可疑。”
“对,应该把他找到。”校尉反复抓住了救命稻草,让自己的所有手下都出去寻找那位失踪了的长随。程祁还特地提醒他们:“他的一件长衫被汤弄湿了,可能会换衣服,也可能没换……让弟兄们都留心一下,或许是条线索。”
第二十五章 列车上的惨案(二)()
很幸运的,找到那名长随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列车开动后不久,一名游走在二等以下车厢的杂役就在一个茶水间里找到了躲在那里的长随——然后他很快就被几名列车公司的保安给带走,关进了小黑屋。
事情的经过和起因都被黄阳猜的差不多,唯一不太正确的就是他没有给自己的主人下迷药,而是雷某某自己喝了点小酒又吃了些安神的药丸之后睡得昏昏沉沉,被捅了几刀子之后也只是哼哼了两声——用那名长随的话来说:“还没有我家杀猪的时候的动静大。”在停靠庐州车站的时候,凶手和死者都被移交给了当地的衙门。稍事停留之后,列车又继续轰隆隆的北上。
对于这么干净利落的破了一起杀人命案,黄阳认为自己居功至伟,在华芳芙不停地吹嘘自己如何狄仁杰附身,包龙图转世。程祁却趁这个机会躲进小楼成一统,另外铺开几张白纸,开始写一个新的故事:《东方快车谋杀案》。
故事发生在从青岛开出来的东方列车公司的特快列车上,名驰宇宙晃动乾坤的大侦探罗泊遇上了一位看上去似乎混过社会的成功商人雷老虎与他的亲信长随李文渊,故事就从罗泊与雷老虎在列车餐厅里的第一次相遇开始说起……
吹够了牛皮的黄阳终于回来准备收更新,没想到自己的好朋友却是个挖坑狂魔,一坑尚未平息,一坑又来侵袭。虽然抱怨了几声,不过黄阳还是拿起稿纸来读:“这不就是今天的故事么……我可得看看你怎么把我的英姿塑造出来……”
结果当然是黄阳君很不满意地了:“为什么要说我是个矮胖如同西瓜的中年五尺汉子?不行,这处要改掉重写。”
“这可是神来之笔,我可不换。”程祁把钢笔一丢:“艾玛,手要断了……抚子快来给我用热毛巾敷一敷。”
抚子早就在一边等候了,吴礼伟也凑过来:“小郎君,你真辛苦,不如休息一会儿,让我来替你捉刀写几行吧。”
程祁正在享受抚子的温柔,听到他这话猛然一拍大腿;“对呀,我真是傻,真的!来来来,你来执笔,我来口述。哎,早就该这样了……我也好休息休息。”
说着,他就靠到了抚子姑娘的身上,还在那软玉温香之间来回蹭了蹭,显然是心满意足。
吴礼伟拿起笔:“小郎君,下面该怎么写。”
“你听我说啊,我给你讲个大概你把它写出来,然后细节的地方我来补充——重点的地方我会说得慢一点。”程祁斜靠在抚子怀里,闭着双眼开始讲述那个可怕的复仇故事,黄阳作为他的忠实听众,自然也是舍不得离开的。
口述故事自然要比自己亲自写来的轻松许多,而且说累的话还有抚子姑娘端来的香茗可以饮用,程祁在如此舒适的环境中,简直都恨不得这列火车永远都不要抵达终点才好。
不过,这种就是他的一厢情愿、痴心妄想。在列车上的惨案发生后的第五天早晨,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切都城中的都城,伟大的九州之中心:东京汴梁。
开封府,始于战国时魏都大梁,居天下之中,处大河之南,是一千多年的中原都邑,繁华所在。经过唐末以来历代节度使的苦心经营加上赵官家持之以恒五百年的繁荣富贵,现在的开封府,应该说是地球上首屈一指的城市了。
这里简直是人类所能梦想到最好的所在——权力、金钱、美女还有名望,男人们所喜欢的东西几乎应有尽有。
程祁被黄阳拖下车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壮丽的金明池火车站那标志性的玻璃穹顶——要知道,这可是由亚平宁半岛上的教皇国派来的设计大师乔凡尼·洛伦佐·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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