篷车转过阴冷山坳,忽然视线就变得开朗,一大片清水湖上,无数船只穿梭游荡,海蒂夫人指着湖中央最大的那艘主船说:“看,那就是鬼焰的大本营——火凤凰号。”
萨莉瞠目结舌,火凤凰号!这哪里是一艘船啊,分明是一座人工浮岛。远远望去,广阔的甲板上房屋林立,简直就像是把城市的一角搬到这里来。
“据说火凤凰可以容纳两千人在上面生活,而囤积的物资足够用上半年,不愁吃穿!”
湖面上已经有人看到他们,忽然间欢呼就响成一片,“海蒂夫人”之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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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火凤凰的议事大厅里,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争论。红婴决定让凯瑟王子加入团体,这在团体内部引起轩然大波,浓眉大眼的年轻人第一个跳出来表示反对。
“让这个人做我们的同伴?!他在船上杀了我们多少兄弟啊!”
现在,王子知道年轻人的名字叫霍顿,他直言不讳的告诉他:“战场上,敌人就是敌人,你若连这点气度觉悟都没有,就不要妄想称雄一方。”
霍顿厉声质问:“大姐了解这家伙的底细吗?谁敢保证他不是那个埃及密使?”
“密使?!”
这个字眼让王子心头一动,红婴告诉他:“我们盯上你的商船,就是因为得到信息,有一个最重要的埃及密使将搭船而来,而你在船上的表现,让我们认定是你。”
王子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请问,难道我长得像埃及人吗?”
霍顿冷哼一声:“谁说埃及密使就一定是埃及人?”
王子摇摇头,问他:“在船上时,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最底舱的一队埃及奴隶,他们真正的主人是其中一个文弱少年。”
霍顿神色一变,当时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家伙吸引了去,竟没再仔细盘查。
红婴说:“自赫梯对米坦尼开战以来,我们就陆续截获埃及意欲联合巴比伦的消息,懦弱的尼布凯伦撒国王为了保全自己,竟打算签订藩属条约,让埃及在巴比伦的土地上驻军。”
王子微微一笑:“米坦尼覆灭,三强并立的局势被打破,只要不是傻瓜白痴,任何人都会赶快行动起来,为将来早做打算,这没有什么值得奇怪。”
红婴告诉他:“但是在不久前,我们却截获了一个非常奇怪的信息,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能看明白其中的道理。”说着,她自怀中掏出一封羊皮信。
“大姐!”
在座头领人都忍不住发出惊呼,红婴却冷冷一哼:“你们在害怕什么?谁也看不懂的信息,藏得再深又有什么益处?不管你们信不信任这个人,我都已经决定了,我要听他对这件事的看法!”
王子微笑着接过羊皮信,然而当他看到信上的内容,优雅笑容很快就不见了——这封信,居然是赫梯二王子达鲁赛恩斯写给巴比伦王子亚迪亚的亲笔信。信上说,二王子已向赫梯国王转达了亚迪亚的联手建立同盟之意,国王甚喜,只要按照约定,亚迪亚如期交出图坦卡门派遣到巴比伦大城的密使,赫梯帝国将从此成为他最强大的靠山
王子一言不发,脑子里却在不停飞转。这里面牵涉到三方:
第一方是赫梯
父王知道这件事吗?如果知道,真的会欣然接受吗?现在米坦尼战事才刚刚告捷,新征服的领土必然暗藏诸多变数,赫梯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还远远没有站住脚跟。在这种时候,父王理应会万事求稳,又怎会无端参与这些事端?交出埃及密使?!那将是宣告与埃及为敌啊!不,父王绝不可能答应这种事!如此想来,莫非是二王子达鲁赛恩斯在作怪?他目的何在?又能从中得到什么?
第二方是巴比伦
如果没有记错,亚迪亚在巴比伦王众多的儿子中排行最末,并非王位继承人。如果出卖埃及密使,投靠赫梯是巴比伦王的意图,那也没有理由会让亚迪亚出面。而如果说,这并不是巴比伦王的意图,那么亚迪亚又在盘算什么呢?
还有第三方,埃及
埃及意欲联合巴比伦,使其成为藩属,在两河流域建立驻军,的确是高明的一步棋,埃及在西,巴比伦在东,一旦赫梯与之发生摩擦,那么面临的很有可能就是双线作战腹背受敌。这种布局最大的作用在于震慑,而非真正开启战端。这样一来,法老图坦卡门既保证了自己的国家安全,又没有破坏与赫梯的和平协约。
王子心头一动,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种战略思考,妮弗提提王太后能接受的了吗?她是米坦尼的长公主,马库赛尼的嫡亲长姐,赫梯与米坦尼之战,她没有道理会坐视不理,也正是因为顾及到这一点,在与米坦尼开战之前,父王就已在毗邻埃及的库萨尔边城布下重兵,严密监视埃及动向。但奇怪的是,直到米坦尼彻底覆灭,四个多月来埃及竟未动一兵一卒。这应该不会是妮弗提提王太后的意思吧
王子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原来如此!他终于看明白这其中暗藏的玄机!
NO。48 制衡()
看王子陷入沉思,红婴忍不住问:“你也觉得奇怪对不对?面对赫梯人的势力深入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巴比伦投靠埃及倒是可以理解的,但若投靠赫梯则根本说不通。先不说这个高原霸主本就是巴比伦的死敌,仅以目前状况而言,如果帮助赫梯向埃及为敌,那就再没有哪个国家能与赫梯相争,这样一来,他岂非随时随地都可以反过来灭掉巴比伦吗?”
王子将羊皮信还给她,悠然笑说:“会如此简单的理解,只能说明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权谋。你可知道我从这封信里看到了什么?一、投靠赫梯,不是巴比伦王的意思,而是亚迪亚王子自己的意思;二、他绝不是真心投靠;三、这种做法,远比联合埃及更高明!”
所有人都是一愣:“为什么?”
王子微微一笑:“道理很简单,就是赫梯、埃及与米坦尼的三强格局已经打破了。国家之间的力量对比,总会呈现出这样的规律,当几方实力不相上下的时候,就会达成某种奇特的平衡,彼此间能和平共存;而当突然有一方变得强大,剩下的几方就会联合起来,与之再达成某种新的平衡;但若这一方实在太强大了,到了即使联合也无法与之对抗的时候,聪明人就会反过来加入他的阵营共为同盟,帮助他灭掉其它力量,目的,就是在这一方一统天下的时候,能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以目前的状况而言,赫梯远征军虽一举覆灭米坦尼,但并不等于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已经站稳了脚跟,从吞并到融合,要使如此广阔的土地真正融入肌体成为赫梯的一部分,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消化的。在这期间,会存在各种各样的变数,也就是翻盘的机会。所以说,如果巴比伦现在就把赫梯视作不得不依靠的同盟,除了投靠别无选择,未免言之尚早。所以我才说,亚迪亚绝不是真心投靠,他的真正目的,是要挑起赫梯与埃及的战争!”
红婴神色一变:“怎么解释?”
王子笑笑说:“一只豹子和一头狮子,同时看到一只羚羊,羚羊无论落在谁的嘴里都是死路一条,但若豹子和狮子为争食互相打起来,一旁的羚羊反倒安全了。”
黝黑青年霍顿还是不明白:“你说这种作法比联合埃及更高明?”
王子欣然点头:“当然。埃及法老图坦卡门乃是少年英才,他联合巴比伦,最大的目的是为了震慑,而并非真正开启战端。为了自身安全,图坦卡门绝不会主动向赫梯开战,因此巴比伦王与他合作,只是在被埃及利用而已,然而迪亚迪的作法,却是反过来利用埃及,你说,究竟是谁更高明呢!”
他接着说:“但是啊,迪亚迪一心利用埃及,却不知道他自己也在被人利用,这个人,就是赫梯二王子达鲁赛恩斯。”
王子看着众人似懂非懂的神情,提醒他们:“你们可曾思考过一个问题?赫梯为何会接受迪亚迪的投靠?巴比伦众多王子中他排行最末,从没听说巴比伦王有多么重视他。迪亚迪既不是王位继承人,也根本没资格代表巴比伦说话,那么,就算赫梯真的想联合巴比伦,共谋对付埃及,会找上他么?”
换言之,他算老几?
红婴等人都是一惊,是啊,这个问题他们的确没想过!
“你的意思是说,以赫梯高原霸主之强,根本没有理由对迪亚迪伸出欢迎之手。”
王子欣然点头:“对,就是这个道理。”
他说:“赫梯二王子达鲁赛恩斯,因其生母出身低下,一直以来都不受国王重视,分封领地时,他也只能得到距离哈图萨斯最遥远的边疆地带。此次规模空前的米坦尼远征,他以王子之尊,却只能负责后方物资往前线转运的幕后事,而这还完全是占了领地所在位置的缘故,而且,即便是这些幕后庞杂事,也不可能是他一人说了算,而要由元老院议长共同主持。说好听一点是怕他一个人负担太重,忙不过来;难听一点就是不放心,一则担心他能力不足把事情办砸,二则更担心他心有不忿,趁机给前线领兵的兄弟拖后腿、玩花招。”
王子越说越想笑:“你们不妨想想看,号称赫梯双鹰,三王子和四王子都是他的弟弟,见了面总还要称一声王兄。可是,兄弟在战场建立威名的时候,他却连最起码的信任也得不到,以至于国王不敢把任何事情交给他去单独完成。换作你们是达鲁赛恩斯,会是什么心情?”
红婴似懂非懂:“你是说他想给自己寻找机会嗯出头?”
王子点头笑说:“想要证明自己,总是需要机会的。正所谓没有战争也就不会诞生英雄。国王不给他机会,他就只能自己寻找机会,而迪亚迪就恰恰给他提供了这个机会。”
王子非常肯定的告诉众人:“促成这份交易的,正是二王子不甘寂寞的野心。我可以告诉你们,达鲁赛恩斯也绝不可能是真心接受迪亚迪的投靠,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借此掀起巴比伦的内乱!”
“巴比伦内乱?!”
听到这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王子悠然笑说:“迪亚迪不是王位继承人,和达鲁赛恩斯一样,他们都是不被重视和看好的王子,所以,对于想要的东西,就只能靠自己去争取!我敢和你们打赌,只要这封信到了迪亚迪的手里,巴比伦马上就会有祸乱发生!而到那时,热情的二王子也会露出他的本来面目,达鲁赛恩斯一定会打出‘巴比伦意欲联合埃及图谋不轨,内乱战火已波及领地不能坐视不理’的名义,以维护领地安全为由向巴比伦发兵!到时候他只要能狠狠打击巴比伦,搅乱其与埃及联手同盟的计划,就同样可以在国王面前邀功了。”
议事厅里静寂无声,所有人的心里都涌上一股莫名寒意,也就是说这封信,完全是在各方利益野心驱使下促成的结果。
红婴喃喃自语:“权谋真不知道这些身在权力场的人,到底有多少个心眼,多少种心思,才能玩出这些阴险的游戏。”
王子悠然欣赏众人各式各样的表情,忽然感到有些奇怪,撒达斯遗族,昔日哈尔帕领主的遗孤旧部,难道他们就不算身在权力场的人吗?十三年流亡,他们理应经历过各种风雨才对,又怎会对这种事如此诧异呢?这十三年,他们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他歪头笑看红婴:“我已经回答了你们的疑惑,现在,也请你们回答我一个问题。劫掠官船,拦截情报,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红婴告诉他:“为了生存和复仇!”
她指向在座众人,恨声道:“看吧,在这里的,都是当年父王的部下,他们本都出身高贵,或为军官,或为臣宰,可是自从十三年前痛失家园,巴比伦王尼布凯伦萨将我们迫害得无处为生,我们除了做强盗哪里还有第二条路可走?鬼焰一族专门劫掠官船,因为我们发誓,即使做贼做鬼做幽灵,也要搅得巴比伦大城日夜难安,混账巴比伦王,他休想有一天的日子能比我们更好过!”
王子一脸费解:“就这样?可是难道你从未想过利用这些情报去为自己人争取点什么吗?我是说,更现实的利益。你现在是选择让巴比伦王更难过,却为什么不想点办法,让自己的日子更好过一些呢?”
红婴惨然一笑,满目悲愤:“好过?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让自己的日子更好过呢?十三年来,我们没有家园,没有土地,就像你说的,是没人要的孤儿。我现在全部的信念只有一个,就是向巴比伦王复仇!我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把他亲手扔进巴别塔!”
王子露出一抹惊讶,实在有点难以置信的向在座指一指:“就凭现在这样子?你确定不是开玩笑?可是在我看来这基本上就是白日做梦啊,等到巴比伦王寿终正寝,风光下葬的那一天,恐怕也还继续窝在一条船上咬牙切齿不甘心呢。”
这下,在座头领人无不变色,霍顿第一个跳起来大声厉喝:“喂,你这混蛋说什么呢?把嘴巴放干净一点,否则当心对你不客气!”
王子一脸无辜,两手一摊很茫然的问:“怎么了?有什么地方说错了?”
红婴秀美倒竖,也正色警告他:“我让你加入,不是为了让你来侮辱大家的,所以,你最好说话小心一点。鬼焰一族是公认的西北之王”
“哦?你们不就是一群水贼,什么时候竟成了王?”
王子问得理所当然,却实在把所有人的脸都气绿了,霍顿恨不得冲上来掐死他,厉声警告:“混账家伙,再敢乱喷一个字,信不信立刻宰了你?告诉你,放眼西北各处水域,还没有人敢在鬼焰一族面前这般猖狂,就算是巴比伦那些打着剿逆旗号的重臣大将,一朝落进我们手中,也照样要恭恭敬敬尊一声王,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王子不笑了,骤然放下脸来冷峻回应:“王?!你知道什么是王吗?你又知道什么样的人才配称‘王’?就凭你们现在这种样子,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群打家劫舍的贼,并且照此看来继续发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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