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的眼中,一切世情最终都可以归为‘斗争’。他对女人的严厉拒绝正是源于此:在两性的世界,女人始终处于和男人的斗争中,这便是很多斗争中的一个。在这种关系中,女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努力和男人争夺控制权,最终将对方归于自己的主导之下。所以,他才视女人是制造麻烦的源头,绝不接受任何异性走进他的生活。
除此之外,埃盖翁的‘斗争’理论更涵盖广泛。譬如在希腊学说中普遍认为,整个世界都是由四种元素构成:风、火、水和尘土。在他看来,这四种万物本源,分明就是对他的理论最好的诠释。
“当火不够大时,可以轻易被风吹灭,而当熊熊火焰足够壮观时,风就已经被征服,是要成为在它面前低头的仆人了,助长火势更加雄壮;水不够多时,可以轻易被火蒸干,而当水足够汹涌时,就可以轻易扑灭烈焰。麦苗和野草,都是同时在土壤中争夺养分,谁能赢得这场竞争,谁才能获得生长的机会。除此之外,若说还有什么决定成败的因素,那恐怕就是诸神的拣选了,是要看神明究竟拣选了谁,谁才可以成为赢家。就譬如麦苗和野草,在它们的世界里,农夫!人的需要岂非就是在扮演着天神的角色?我们需要麦子来做口粮,所以才会拔除野草,但如果从一开始,人是以野草为食,那麦苗,还可能存在活下去的机会么?”
而最让凯瑟王听来心惊的,是埃盖翁对战争的态度和阐述,在他的学术观点中,战争从来不存在正义性与非正义性之说,哪怕是犯案的强盗凶徒,也完全不该用是非善恶的观点去进行道德审判,一切不过都是因利益需要而引冲突,再由斗争来决定结果。因此,他甚至称战争是‘万有之父’和‘万有之王’——战争是万有之王,他使一些人成为神,使一些人成为人,使一些人成为奴隶正因有无尽的对立、斗争与冲突,这个世界才充满生机
注:这里借鉴了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的观点,包括名言,敬请包涵)
现在,埃盖翁停留哈图萨斯等待埃及使节的日子里,他最热衷的事情,就是把刚刚结束的这场大战变成养料,继续添加进他的学说丰富内容。在他身边,书吏仆从笔耕不缀,那种近乎狂热的学者做派,才是让王的眼神越来越阴冷。
希腊是学者的故乡,那里有太多智慧的头脑,从一开始,这便是最让凯瑟王忌惮的所在。而到今天当看得越来越清楚,这已然是成了最让他心惊的威胁隐患!
精于权术的王,心中越芥蒂,表面的态度则越热忱。他不止一次笑劝埃盖翁:“大战告捷,正该让自己放松一下,反正埃及使节到来还有些日子呢,又何必搞得这样辛苦。要著书立说,还怕以后会没有时间?你现在不肯养足精神,当心真等谈判到来,一颗脑袋已经累垮了,若到时反应慢了,脑筋转不过来,吃了大亏你可没地方后悔去。”
随口谈笑,埃盖翁听来也是哈哈笑,连连摇头说:“这一点尽可放心,不瞒陛下,有生之年,我还从没有像现在这般兴奋过,就算想睡觉,恐怕都根本睡不着呢。”
凯瑟王笑得灿烂:“睡不着,就找点更有用的事情做。正好,爱洛尼斯都从西里西亚回来了,家乡公主,你怎么都该去问候一下不是么?”
这下,埃盖翁更要连连摆手:“陛下,你还是饶了我吧。我最怕和女人打交道,那才是真正的噩梦,能避远些才最好。”
凯瑟王半开玩笑半当真的问:“哦?虽然我也很同意你的观点吧,但是说得这么直白露骨,就不怕家乡公主会记恨你?”
埃盖翁哈哈大笑:“陛下同意就好,既然已经感同身受了,那又何必再把我推进这个火坑。谁愿意记恨都尽随谁去吧,反正我的作风,在迈锡尼也早已是人尽皆知。”
凯瑟王笑得更风凉,用一种格外轻浪的语气说:“女人么,既然都可以归为另一个物种,当心真的记恨起来,才要后果严重啊。如果哪一天因此倒了大霉,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埃盖翁连连笑应:“是是是,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保证不会怨怪陛下的。”
凯瑟王笑眯眯满意点头:“真的?那就好。”
NO。4-010 阴谋()
王宫深处,特招鲁邦尼与狄雅歌关门密谈,此刻王正在算计的对象,就是迈锡尼。八??? 一?中文网w w?81z
听清王的担忧,鲁邦尼对此深表赞同:“不错,这个埃盖翁既然是迈锡尼王身边的席幕僚,更与阿法斯随侍出征,可见必是王储阵营里的中坚心腹力量。他的理论,也必然要对其产生深刻影响。这场劫掠,算是让迈锡尼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甜头,同时,也更是为他们提供了一种打开视野的思路。海外劫掠,获利惊人,若以此为开端竟是上了瘾今天是劫掠埃及,却谁敢保证不会有一天,也跑到我们的海岸来做强盗?既然信奉世间万物皆‘斗争’,更称战争是万有之王,那恐怕,他们不会介意把任何人当作目标。”
狄雅歌对此亦有同感:“听裘德说过,对于由王任命的埃及战场最高统帅,这个阿法斯在作战过程中就已经露出种种不服不忿的苗头,还有撤军汇合以后,据说来到陛下面前也是多有抱怨”
鲁邦尼冷笑接口:“可不是?你是没有亲眼看到,这个阿法斯,最耿耿于怀就是没能让他如愿踏进埃及王城,出口第一件事简直就是变相在给裘德告状了,抱怨身为最高统帅,他实在不该那么早就决定撤军,如果能再多坚持几日,底比斯跑不了就是他的囊中物了。”
狄雅歌满目荒唐:“他的囊中物?莫非全忘了都是我王提供的机会,他才能有今天?”
鲁邦尼说:“所以啊,这就是信号!他今日作为同盟受益者尚且如此,如果今后真的和我们之间出现利益争端,你觉得这种家伙会念旧情?会有什么客气可言么?”
凯瑟王出于习惯的动作,随手把玩着戴在拇指上的戒指印章,就如同是在把玩天下各方强权的变换与对比,低声沉吟:“一个有能力有野心的未来之王,再配上有智慧的幕僚的头脑在身边辅佐,那会是什么局面呢?”
沉吟片刻,他低垂眼目宣布决定:“搞掉他!既然已经露出不识相的征兆,这样的人,怎能再容他有机会登上王位?”
这也是今天,王特别传召鲁邦尼和狄雅歌关门密谈的原因,庞库斯幽灵的负责人,这一回,是必要把不见光的力量都充分调动起来了。对一国之王来说,除了要对付眼前的敌人,还有一大不可或缺的功课,就是灭除潜在隐患,是要把日后有可能出现的威胁,都及早现并扼杀于摇篮。
鲁邦尼明白了王的意图:“这样看来,与迈锡尼之间的蜜月期,是要到此结束了。”
谁知王却摆手,一声嗤笑:“话也不能这么说,交好么,还是可以继续交好,只不过是要明确合适的对象而已。”
现在,凯瑟王所择定的合适的对象,就是爱洛尼斯的母亲——科林斯王妃。
当年一趟远来探亲,连梅蒂都看得清楚,更何况是王?他早就一眼判定,别看爱洛尼斯头脑简单,但她那位阿妈,却绝对是只不折不扣的精明老狐狸,所以现在,对于准备进行的事,才是最理想的选择。
“记得吧,科林斯王妃也是有儿子的,爱洛尼斯的亲哥哥。”
听王耳边布划,鲁邦尼真要调侃起这份无以复加的奸诈。
“嗯,有印象,好像是叫塔纳托斯对吧?王子排序第四位,但因科林斯王妃本人出身不高,又是侧室,这位塔纳托斯王子,无论地位影响力,都远远无法与阿法斯这个王后嫡出的正统继承人相比。”
狄雅歌也明白了:“但他终究是王子,这才是重点!这场远征,在迈锡尼一方都是由王储阿法斯一手挂帅,因行事绝密,几年来连科林斯王妃都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她的儿子自然也就被排除在外,并没能捞到机会,参与进这场劫掠盛宴。”
凯瑟王欣然点头:“当初没让他们参与进来,都是出于最实际的需要:战事为大,若在那个时候引入王子间的相争,再闹出乱子耽误了正经事可就不好玩了。”
狄雅歌微微一笑:“不错。那个时候将之排除在外,是为了保证战局需要。但是现在,情势却又已经变得不同。并肩作战时,需要的是最有能力的王子,而要保证日后长远的海岸平安,需要的却是最能听话、最可放心的同盟者。而以后者衡量,这个阿法斯显然就是非常不合格了呀。此战大捷,获利丰厚,等他回到迈锡尼,那就是当之无愧的国家第一功臣了,无疑是要大举提升地位和影响力,并且同时,连他那位生母,迈锡尼王后,都免不了是要跟着一同沾光,这恐怕不会是科林斯王妃乐见的局面。所以陛下才准备要从这里下手了。”
凯瑟王满眼风凉:“宫廷里的女人,一旦斗起来,绝对要比男人狠多了。要打赌么?科林斯王妃这只精明老狐狸,只要帮她烧起这捧野心,她若不把阿法斯母子都一同置于死地才叫怪事。”
的确,要灭除潜在威胁,这就是一条太奸诈的捷径,鲁邦尼越想越乐:“对,让他们自己人从王室内部下手,肯定要比我们的人直接出手容易多了,成功的机率也大得多。扶持科林斯王妃一脉,后院里是夺王后宝座,朝堂上则是夺王储之位,如果日后,是由她的儿子继承王位,那对我们就是最乐观的局面了,从此后这个同盟的可靠程度都是再不会动摇,足可放心。”
凯瑟王悠然补充:“还有更重要的理由:科林斯王妃的儿子,四王子塔纳托斯,正因为他没有参与这场远征,即便日后也有心来一场海外劫掠,根本没有经验!同时,因阵营不同,关于此次出战两军合作、战场上生的一切,阿法斯都肯定不会向他透露。也就是说,我们的军中建制、将领实力、还有兵力规模和作战方式种种情况,他没有机会去了解——他不了解我们,而迈锡尼军团的底细和实力,却都已尽在我们的眼目之下!这才是掌控同盟,牢牢占据主动权的根本。”
狄雅歌听来却另有疑虑:“这个埃盖翁,陛下又准备怎么对付?”
王轻松一笑:“什么叫一个阵营?阿法斯若倒,他还能有未来?”
“那么他的学说呢?毕竟这足以指导战争,甚至就是思维方式和眼光。”
王却说:“埃盖翁若倒,他的学说还有可能在迈锡尼继续推行?”
狄雅歌还是不放心:“但是,这场战争,埃盖翁毕竟是参与亲历者啊,即便抛开那些学著不谈,战场详情呢?陛下不希望迈锡尼有人了解我们的底细,但他所记录下的详情种种,如果万一让塔纳托斯王子看到”
凯瑟王哈哈一笑:“关键就在这里:这是两个层面的问题。作为学者,他的论著成果可以公开与世人分享。但作为一个参政幕僚,他所了解的战场细况,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那是属于情报范畴的,明白了么?这种东西,任凭是谁都只能提供给自己的主人,又怎可能容政敌分享?埃盖翁,就是兼具这双重角色,所以分开一衡量,问题也就简单了:只要他的主人一倒,与情报相关的一切都会随之湮灭,不可能留给政敌去坐享继承;而只要埃盖翁也随主人一倒,他的学说也必遭封杀,不可能再容推行。因此说,一切关键就在王储阿法斯一人,只要拔掉这个核心,那么围绕在他身边的一切都会随之烟消云散。”
确立了行动目标,接下来就是具体的执行人选。凯瑟王选定的信使,就是爱洛尼斯身边的女官长俄狄斯。
这一天,王专门召见俄狄斯单独叙话,开门见山直接对她说:“你虽然屈身为仆,但是我看得很清楚,你的聪明智慧,实在远远胜过很多人。这些年若没有你的谨慎扶持,恐怕爱洛尼斯都不知道会闯出多少祸来。”
俄狄斯俯叩拜不敢抬头,一时搞不清王突然这样夸赞她是什么意思。
“扶持公主殿下,是奴婢的本分,陛下赞誉,奴婢实在不敢当。”
凯瑟王让她起来说话,笑容和婉:“不敢当,你却实在当得起,所以现在,这个最重要的使命,我才希望交给你。”
俄狄斯终于抬起头,难言心中惴惴,因为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喜是忧:“陛下要奴婢做什么?只要是奴婢能办到的,定当尽力。”
王看出她的忐忑,连笑摆手:“不用这么紧张,交给你的肯定是好事。”
俄狄斯暗松一口气,微笑回应:“但听陛下吩咐。”
于是,凯瑟王非常干脆而明确的说出意图:“听懂了么?现在,我就是要你充当信使,回一趟迈锡尼,向科林斯王妃准确传达我的意思。”
俄狄斯好半天没有回应,确切的说,是完全彻底被震傻了。也算经历过不少风雨的女官无以言说那种震惊,这是她听错了吗?要将塔纳托斯王子推上王位?!
王在催促:“说话呀,有没有信心办好这件事?”
俄狄斯堪堪回神,能清晰听见心口狂跳,结结巴巴几乎语不成句:“这可能吗?我是说王储阿法斯实力强悍,稳坐正统,此次大战归来,恐怕地位更是无人可以动摇,而塔纳托斯王子殿下位序排后,毕竟又是侧室庶出,并不受王重视”
“那如果庶子变嫡子呢?”
王一言反问,更让俄狄斯惊得合不上嘴,当她终于敢确信这不是开玩笑,一贯谨慎的女官,一张脸都因激动充血而红:“陛下当真?”
凯瑟王痛快点头:“当然是真的。我可以告诉你一句实话:我不喜欢阿法斯,所以,不希望他再拥有未来。”
隐去与阿法斯实力相关的种种,他只将这个王子在埃及战场令人气愤的态度,添油加醋向俄狄斯阐明,微笑诘问:“听清楚了么?此次大战,都是本王给他的机会,可是到头来,这家伙非但不知感恩,反更多有抱怨,纯然一副胃口还没有得到满足的嘴脸,那么你说,我还有什么理由,让他成为这场战争的坐享获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