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王并不知道,就在他感叹胜败难说清的时候,夜空之下,拉美西斯何尝不是在同样感叹这种讽刺的感觉有多么荒唐。多少年屈居人下臣,他有过多少不甘心不服气,不止一次心头浮现危险的声音,如果他能拥有和劲敌一样的权柄地位,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然而,当真的实现了,感触最深的却并非获得这份至高权柄的满足,竟丝毫没有那种雄心壮志终于能得施展的兴奋,有的,全都是如山的压力席卷而来,是无数的难题、严峻的现实摆在眼前,让人在这样的暗夜中无法成眠!做王之难,是从他登上这个宝座的第一天,已经开始以一种刻骨的方式来领受!
不知不觉,天色已将微明,法老拉美西斯向身边人传令,叫利塔赫之子菲舍到这里来。
过不多时,年轻的大将之后闻令现身,拉美西斯拍着他的肩膀说:“你的父亲战死在叙利亚,现在,你就是他的寄托,不可辱没家门荣耀。”
菲舍的眼中流露悲愤:“杀父之仇,赫梯人就是我的死敌!这份血债,终有一天我必要为父亲加倍追讨回来。”
拉美西斯点头说:“那么从现在开始,守卫埃及的门户就要交给你了,镇守阿克伦什,同时,莱基什的指挥官霍利姆也要遵从你的调遣,从此后你就是守卫西奈半岛前线的最高统帅。去把塞提换回来,告诉他,这里有更重要的使命需他担负,务必尽快回来,不容耽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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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梯王一方
完胜凯旋,撤军回程,走在半路时,当初王要法提亚回答的问题已经有了圆满答案。对于全地免税一年是否可行,法提亚所呈递的回答,绝非一句可行那么简单。
全地免税,那是意味着要触及所有分封领主的利益,因为每年的税收,除了要呈缴国库的部分,还有一部分就是要入领主腰包的各领地税收所得。因此,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实则是要经过相当缜密的思虑和计算,是要在各地领主的战获所得,与免税这一年所需蒙受的损失之间求取平衡,才能有效化解阻力,使免税惠政得以真正推行、惠及全民。
法提亚所呈递来的文书,就是这样一份密密麻麻、极其详尽的合理分配清单。针对各地领主,除了依据战前商定的获利分配份额之外,又需根据各自不同的情况,以权衡采用什么样的方式为最佳。
就譬如税赋这个字眼吧,虽然总是放在一起说,但实际上,税和赋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简单说来,‘税’征收的是财力,也就是钱粮;‘赋’征收的则是人力和物力,就譬如常说的服兵役、服劳役,百姓除了缴税还要缴赋,充当劳力,去为就像诸如重修风神殿或者整河筑堤之类的大型公共工程而服务,此外,赋还有在战时提供所需车架、牛马之类的实物缴赋的含义。
王的问题说得很明确,是要免税一年,而并未谈及‘赋’的问题。所以,法提亚建议给与各地领主的平衡方式,就非常精明的将此涵盖其中。为了实现向所有平民的免税,就可以同期采用向领主减赋的方式,以此来折中‘损失’。也就是说,作为各地领主的一项义务,每年必须向王庭提供的人力赋可以同期降低,这也就等于减轻了众多奴隶主必须每年按数量配额无偿提供奴隶,以分担国家劳役需要的压力。如此一来,劫掠而来丰厚的战利品,即使还要额外向各领地多分流一些,也是非常有限了,毕竟,因免税带来的减收,总不能全由王庭国库一家承担。
法提亚遵循的原则,就是首先维护王庭国库的利益,尽可能做到出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以减少获利的流失分散,同时,还能要让免税得以顺利推行。要制定出这样一份周全又可行的计划,绝对是需要智慧的。
看着法提亚呈送来的周密详单,凯瑟王露出满意笑容。正如年轻的议长当初一口直点的核心那样:文治与武功的匹配,这两条腿的同步,真的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啊。配合的好,那就是互为助力,什么事都可以因此变得顺利畅行。
这样一份配合得力的工作成绩,让王阴郁多日的心情也能变得轻松起来。看王终于又能重展笑容,鲁邦尼忍不住插科打趣:“终结埃及一战,陛下也算了却了一桩多年心病,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要为更重要的大事去操心了?”
凯瑟王一愣,更重要的大事?他一时还真没想出是什么。
鲁邦尼满眼风凉:“家有少女初长成,当然是要为女儿选夫婿,嫁良人了,这不是更重要的大事么?”
未等话音落,凯瑟王已经开始眼皮跳,第一反应是全身恶寒,简直要用看怪物的眼光看过去:“你胡说八道什么?美莎还小呢!”
鲁邦尼更要取笑:“你这个父亲做得可真好啊,自己数一数,到这一趟回去,下个月,就是美莎14岁的生日了——你的女儿已经成年啦!”
这样一说他才瞠目,想一想还真是啊。14岁怎么会这样快?一下子就到14岁的生日了?
鲁邦尼慢悠悠的继续提醒:“婚姻大事,从现在开始选还嫌早么?陛下,就凭你这样的,最乐观的估计,一两年不对,两三年哎,反正几年之内,如果真能如愿找到一个让你方方面面都满意、肯把美莎交出去的女婿,那恐怕都真要算奇迹吧?所以说,不尽早着手能行吗?不过我早就声明过了啊,现在算是再度重申:要物色人选,你自己操心,这个差事对不起,我绝对不接。”
凯瑟王没有再吭声,此后很长时间都沉浸在女儿居然已经成年的这个事实中,一时半刻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调整心态。或许在父母眼中,孩子永远是孩子,虽然想一想,自己14岁时都已随父王出征了,可是到今天轮到美莎,却怎么就感觉那还依旧是个能抱在怀里撒娇的小娃娃呢,怎么一下子就会谈及出嫁?仿佛这才真是一件太不可思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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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师凯旋,按照传统,哈图萨斯从一个月前就开始筹备劳恩塔吏亚什哈什节的庆典了。赫梯历史上的劳恩塔吏亚什哈什节,是每逢国王亲征凯旋归来后,才会举行的热闹节期,正因举办的次数通常并不会太多,所以每逢迎来,才是热闹和隆重程度,能直接压倒其它一切节期的最盛大的庆典。
大队人马渐近哈图萨斯,还离得很远,已能看到等候在城外迎接的人群漫山如海。从王师走进视野,各种各样的兴奋欢呼便开始沸腾。大王妃多朵、亚述公主梅蒂还有穆里妮,为爱子悬心日久的妈妈们,这回也是等不及的要冲到城外来翘首以盼。
终于回来了!军团里从高官到士卒,每个人所牵动的家庭至亲,都免不了异口同声的感叹:感谢神明保佑,感谢祈祷灵验了,平安归来,这才是比多少丰厚战利品都更让人激动的事。
法提亚率领元老院迎接王驾,年幼的王子们则叽叽喳喳炸了锅。三王子塞鲁穆瓦塔里首先冲向阿妈,一头扎进怀里再不肯撒手。思念日久,多朵激动到又哭又笑,儿子终于重新进了怀,看看,一张小脸都晒黑了,可让做妈妈的看着都心疼。而穆里妮和梅蒂,竟是叫了好半天都没能把儿子第一时间叫过来。四王子阿尼塔缠着拉赫穆,一心要把玄铁剑要过来,好让他向阿妈炫耀一下宝贝。拉赫穆被缠得头大,一再劝说:“王子殿下,那是哈娣族的圣物,陛下要我亲手送回阿林娜提,哪能随便拿来玩,让陛下看到是要挨骂的。”
而二王子齐丹亚最留恋的莫过那匹金马美人,越看越喜欢,摸着顺滑闪亮的皮毛都是一百个摸不够。从缴获的那一天,他就没少央求父王,他也实在太喜欢这匹马了,能不能送给他。可惜,父亲一口教训,说这一看就是女孩子才适合骑的马,男人理应选更威武的才对。总之,这匹宝贝是无缘沾边。
最终,两个捣蛋男孩都是被各自阿妈毫不客气的拽过来,异口同声的教训:“干什么?出去一趟都玩疯了?看看赛鲁有多乖,你们倒好,这么长时间都不想阿妈是不是?”
齐丹亚向着塞鲁背影偷偷拌个鬼脸,满脸得意的说:“父王都说了,男人就应该属于外面的世界,整天赖在阿妈身边多没出息啊。对对,阿妈你也真应该去看看,和父王出去,见闻太不一样了。血腥战场,拼的就是本事,哇,太刺激了,那才是男人的世界。”
不想一句话,立刻换来父亲回身狠瞪眼:“刺激?你用这种字眼合适吗?这不是给你演戏,战场上拼的都是人命!一条命就是一个家庭的悲剧,你应该对此奉上的是敬重,而永远不准是这种轻浮的态度!还记得回来第一件该做的是什么?”
齐丹亚立刻不敢笑了,乖乖回应:“为阵亡将士举行国葬典礼。父王我我,一定认真出席,奉上敬重之心。我保证,我对,把我所有的好吃的都捐出来,可以吗?”
严厉父亲一声破笑,狠狠胡撸一把臭小子的脑袋:“哼,这还差不多。赶快走,回去搜罗你的好吃的去。”
另一边,四王子阿尼塔还在指着拉赫穆不满告状:“阿妈,他欺负我,那件宝贝都藏着不让我碰。”
面对亚述公主,拉赫穆一张脸苦到家:“殿下,这个不是我是陛下严令”
梅蒂摆摆手不以为意,反而笑劝:“好了,小孩子胡闹,不用计较。”
这样说时,也真要板起脸来教训阿尼塔:“武器是凶器,从来不是玩具,怎么能随便拿来玩?你看看,齐丹亚都挨父王的骂了,你也想挨骂是不是?”
一句话,立刻招来穆里妮不爱听,冷飕飕的腔调即刻反击:“那全因父王喜爱,才会时时刻刻勤于管教,若换了别的王子,哼,想要挨几句恐怕还求不到呢。”
梅蒂受不了的暗地翻个白眼,心中不屑,也就根本懒得搭理这种无聊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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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热闹,王无疑是所有人的核心,可是凯瑟王最在意的核心,在人堆里找来找去居然见不到影子:“美莎呢?怎么没来?”
大王妃多朵笑说:“美莎有些身体不适,需要卧床休息,所以没能来。”
王的笑容立时一僵:“怎么了?病了?”
“陛下不用紧张。”
多朵抿嘴忍笑,众目睽睽似多有不便,凑到耳边一阵嘀咕,他才是下巴眼珠齐落地,啊?这确定不是开玩笑?
NO。4-002 成年()
家有少女初长成,鲁邦尼的调侃乍然应验,即将年满14岁的赫梯长公主,已然是迎来月事初潮,是名副其实要从此变成大姑娘了。
听到大王妃多朵在耳边抖落的‘不适病况’,凯瑟王好半天没能回过神,以至铠甲未卸就直奔了内廷。一进门,正见大姐纳岚端来热汤在床前笑慰。
“来,热热的喝下去,保证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往日伶牙俐齿不安于室的美少女,这会儿是彻底打了蔫,缩在床上捂着肚子愁眉苦脸。狮子美赛趴在身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声尽显无助的哼唧,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帮这个小妹妹舒展眉头。看美莎手捂肚子,狮子耸动鼻头探寻过去,似乎想看看这里藏了什么坏东西,结果,灵敏嗅觉立刻锁定血腥气的源头,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更要肆无忌惮的乱钻。
“呀——!讨厌!你也欺负我!”
狮子的放肆行径引来严厉抗议,美少女羞红一张脸,猛一抬眼发现竟被归来的父亲正正撞见,懊恼情绪更要无以复加。讨厌,窘死人了,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凯瑟王慢慢走过来,上下打量,表情无以形容。这一趟出征,再等回来,已然是八九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时隔日久不见,迈入青春期的少女,好像的确是发生了某种变化。该怎么形容呢?世界似变而未变,说不清道不明,但仿佛就是真的在脱胎换骨,是要从女孩向女人的过程转变了。他足足实实打量了好半天,好像自家女儿都一下子变得不认识了一样,直看得美莎更加不自在。
“阿爸看什么呢?”
坐到床边,他小心翼翼开口询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美少女羞红一张脸,低着头不吭声,大姐在旁代劳笑答:“从三个月前就开始了。陛下你是没看到,第一次的时候,可把孩子吓坏了呢,还以为是患了重病,张口就问:大姑姑,我是不是要死了。”
“大姑姑!”
窘迫少女真要抓狂了,可恶,没有这样泄露隐私的!
而在身边,惊愕老爸只会更瞠目,三个月前?要说这趟分别,他最惦念的就是这丫头,三不五时就要有书信往来通报的,到回来之前从没间断过,怎么居然都没人告诉他啊?
“你们怎么不早说?”
大姐‘噗嗤’破笑,向快要跳脚的孩子努努嘴:“看看,姑娘大了,知道害羞了,不让说呀。”
凯瑟王一时百感交集,真是啊,孩子已经长大了,由不得他不承认。清晰看出女儿的窘迫郁闷,好像天塌了似的愁眉苦脸,他连声劝慰:“这都是正常的,是长大成人的标志,用不着害怕。”
这样说时,他极其自然的随手搂上女儿肩膀,却不料就是这么一个早成习惯的动作,坚硬铠甲一下挤到美莎的胳膊,而胳膊又顺势挤到了胸脯,结果竟立刻引出痛叫。
“啊!好痛!”
他吓了一跳,连忙松手,就见孩子加倍窘迫郁闷烦的双臂抱肩,好像快羞死一般的捂住胸口。迎来青春发育期,属于女性的标志,少女的胸脯分明也已开始向着饱满的方向迈进,而这个过程,免不了是要同样带来胀痛不适。
大姐笑说:“陛下,以后真要小心些了,大男人哪知道,尤其是在这段时期,连洗澡都快要碰不得,的确会很疼啊。”
凯瑟王抬起来的手还高高悬在半空,脸上满是尴尬。忽然之间,最亲近的女儿好像真是不敢碰了。想一想,可不是?逢到这种事,理应是由母亲出面,父女之间也实在要开始变得不合宜。
气氛尴尬,他清晰感觉到头皮在发麻,只得将重点转向纳岚:“呃这个你要和孩子多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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