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意思,这种话,你居然也会当真?该说你是愚蠢还是可笑?”
曼赫莉咯咯一笑,随即变脸:“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该再回来,回来,就是祸害!哼,刺杀失败,你居然没有死?这才真是太让我惊讶了。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在哈图萨斯失手被擒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更有赫梯王当众亲手处决,你怎么竟会没死?竟能活着回来?!要说这里面没有把戏,除非骗鬼!”
拉赫穆激动大声:“夫人是怀疑我吗?我没有做叛徒!我也不明白凯瑟穆尔西利为什么要这样做”
曼赫莉根本懒得再听,直接打断:“不管你有没有作叛徒,这份嫌疑都是洗不掉了,哼,若是让人知道你竟能活着回来,惹动王的疑心,只怕连我都要被你牵连!你想害死我吗?你若真有这份忠心,刺杀失败就该痛快就死!即便赫梯人没有杀你,也早该自行了断,凭什么竟还敢活着?!可恶!我居然寄希望于你这种蠢货,还真是够失策!”
拉赫穆瞪大眼睛,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应该去死吗?难道他活着就是一种错误?!
“夫人既然这样厌憎我,当初在军中快被处斩时,又何必救我”
曼赫莉伸手拍拍他的脸:“天真的傻瓜,若非觉得你还能有这么一个用处,你以为我愿意浪费这种力气?我是谁?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凭你也敢做白日梦,是该说你太自不量力,还是自我感觉太好了呢?可惜,你终究还是太无用。”
也就是说,当初救他,就是已经锁定了他。或者就是看准了他这种一根筋、死脑筋的性情,所以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要他去做这件工具?那些收留、照顾、善待和体恤,还有多少爱惜的情话,原来不过都是温柔刀,只为让他甘心赴死?!拉赫穆的眼中流出热泪,这该让他用什么心情去接受,他心心所念的生命的主人,居然所有事情,都被梅蒂哈兰甘亚不幸言中!
曼赫莉拍拍手,没有兴趣再废话了,冷声下令:“拖出去,秘密处决!烧掉尸体,不能让人认出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家伙竟活着回来!”
拉赫穆被拖走了,在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就像一只最微不足道的蝼蚁,在贵妇郡主轻描淡写的声音里,根本不值一提!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城门管家哈纳都不肯叫出他的名字,为什么要秘密安置到那间陋室,多么可笑啊,他还一直在为曼赫莉担心,听那闪烁言辞,不知道她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原来她的麻烦就是他!竟是他的归来,在她眼中成祸患!
“啊————!!!”
拉赫穆的精神在这一刻崩溃了,他拼命挣扎,却已经逃不开钳制。
死亡再度临头,却仿佛应着他的声音,一道火光在半空炸裂,几个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手起刀落痛快结果了拘押着他的侍卫。一人砍断他身上绳索,随手递来利刃:“快走!”
到此时,拉赫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唯一的念头就是向外冲。黑衣蒙面人显然都和他是一路,护卫着向外冲杀,杀伤力竟是非同一般。府邸顷刻大乱,祖尔调集全部人手,不住大喝:“有刺客!抓刺客!不能让他们跑了!”
拉赫穆听得真切,因此倍感荒唐,多么可笑,他,居然又一次成了刺客!
黑衣蒙面人援手,很快杀出重围,跑到街上,其中一人在前引路:“这边!跟我来!”
拉赫穆越来越惊疑:“你们是谁?为什么帮我?”
为首引路那人拉下面巾,赫然正是日间发出警告的眼生奴隶。未脱险境,他现在没有余地回答问题,一路将他引向阿淑尔城的贫民区。窄巷陡转,就进了一处娼寮,一个衣着妖艳暴露的女人,开门将他们所有人引进去。随即拽住拉赫穆进到自己房间,打开床铺下的暗洞,让他钻进去。随即女人就仿佛是和一个嫖客,开始在床上激情交欢。
躲过追缴,顺利过险关,拉赫穆再被迎出来时,黑衣蒙面人都已重新聚到这女人的房间,换上奴隶破衣。女人指指他身上满是血渍的衣袍:“你也赶快脱下来吧,这些暴露形迹的东西必须赶快烧掉,否则当心再引来狗的鼻子。”
短短一天太多变故,拉赫穆已经彻底被搞乱了,头脑中充斥着太多疑问:“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女人说:“当然是公主殿下派来的!殿下早有断言,偏你这人硬着脖颈不肯听。也不想想,那曼赫莉与公主殿下是堂姐妹,更是多年劲敌,她是什么样的人,到底是你了解,还是公主殿下更了解?就知道你回来必死无疑,若无援手,你逃得出来么?”
拉赫穆心潮翻涌,眼神里藏不住是刻骨疼痛。凭心而论,他的头脑没有那么笨,或者并非不明白,而只是拒绝相信。
“为什么?要一再救我?我这样的人就算活着,又还有什么意义?”
那给他报过警的奴隶闻之冷笑:“真有意思,你这人就这么想死吗?为谁而死?”
拉赫穆被问住了,是啊,他若死了,是为谁而死?他若活着,又是为谁而活?这样的问题竟让他无言以对,只有痛彻心扉。
女人说:“等天亮以后,我们会设法送你出城,若想活命,就永远不要再回来,这里已经没有你的容身地了。”
********
次日天亮,直到真的被顺利送出阿淑尔城,拉赫穆始终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甚至无一人肯提及名字。他们当然都是身负重要使命的密探,所以关于他们的一切,都不能让局外人知道。
坐在旷野,阿淑尔城再次成了远方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拉赫穆知道,从现在开始,他成了真正的流浪汉,再没有归处,甚至没了故乡。浪迹在乡野,他宛如被抽空了灵魂。放眼所及,这是他出生成长的土地,却在一夜间变得如此陌生。无论走到哪里,只要是有人聚居的地方,总会看到断手缺脚、肢体不全的残废,总能听见遭遇刑罚的奴隶发出的凄惨哀号。忆及曾经见过的牛羊满地,太强烈的反差,让一颗心都在滴血。他真的不明白,这里明明是他的家乡啊,却为什么会没有立足之地而只能逃离?这里明明有流淌的大河、有丰美的沃野,却为什么就是能让人活不成人,只能变作鬼?
到这日,再经一处村落,又看到熟悉的景象。这次是一个小孩,因为偷吃了主人的东西要被砍手还要割舌!没错,这种事,在贫民百姓中间太常见,是每一天每一刻,在很多地方都在发生。人们都已经司空见惯了,对孩子惊恐的哭声已经无动于衷。可是,他却受不了了,仿佛是太疼痛太绝望的一颗心被这哭声引爆,所有积聚心头的愤懑都在这个节点勃然爆发!突然之间,他就像一只狂怒的野兽冲上去,拘押孩子的士兵、判定刑罚的老爷,所有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就是杀!杀!杀!一个不留!
突然袭来的旋风一般的杀戮,把在场村民都吓傻了,那原本在劫难逃的孩子也忘了哭泣,瘫在当地,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拉赫穆终于停手时,已经再没有一个穿官服的家伙还有命活着。等到人们从震惊中回过神,瞬即乱作一团。遍地死尸,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这个家伙闯了大祸,杀官?!他们所有这些村民,恐怕也都逃不了要被连累。
那孩子满目惊恐看看他手里的刀,虽然明白是这人救了他,却掩饰不住从心里感到害怕,怯懦问一句:“你是谁?我该怎么办?”
此刻的拉赫穆,就像一具沦丧了灵魂的躯壳,他的声音宛如飘悬在别处,茫然开口,低声喃喃:“逃吧逃离这片土地。一直向西走,有一座大城叫做哈图萨斯。在那里,有一座金星神殿,她的主人是我们的公主,而现在,她是伊修塔尔女神的化身。她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向她求助的子民。那里没有酷刑强奸是死罪,投向她的神殿就会有饭吃,会得到土地和财富,会品尝到从前不敢想的奶与蜜”
人群被这样的说辞蛊惑,却不敢轻信:“真有这么好的地方?你为什么不去?”
“去都去现在除了那里,我已经无处可去”
他茫然应着,瞳仁中没有焦距,只有热泪无声淌落,终至一声仰天怒吼,痛彻心扉。
终于懂了,叛徒都是因何而生,现在,他也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叛徒!
NO。3-120 迈锡尼()
哈图萨斯
由西里西亚总督亲自护送,迈锡尼王妃一行在这日黄昏顺利抵达。与王一道出城迎接,爱洛尼斯早已等得急不可耐。
“阿妈!”
终于见到阔别多年的母亲,爱洛尼斯冲上去紧紧抱住又哭又笑。
迈锡尼王妃科林斯,四十多岁的贵妇人保养姣好,依旧足够堪称美丽。乍见女儿,做母亲的只会更激动。从马车里下来未等站稳,母女已经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我的爱洛尼斯,快让阿妈看看,可有多少年没见了。”
爱洛尼斯擦一把眼泪,好半天才猛然想起来:“阿妈,快来见过陛下,这位就是赫梯王,穆尔西利斯二世国王陛下。”
科林斯王妃恍然回神,为一时失态而倍感歉然,连忙擦干眼泪,来到王的面前,按照最隆重的觐见君王的礼节,颔首敬拜:“久闻陛下大名,今日总算亲眼得见尊荣,迈锡尼的女儿能得陛下如此厚爱,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胜荣幸和感激。”
凯瑟王笑意盎然,连忙伸手搀扶:“一家人,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来来来,吉雅快来,把玻瑞阿斯也抱过来,让你们的外婆好好看一看。”
爱洛尼斯的儿女,小公主吉雅,还有新生幼子都被乳娘抱在怀里,第一时间让远道而来的长辈饱眼福。科林斯王妃又惊又喜,抱住小吉雅再也舍不得撒手:“哎呀,你就是吉雅,果然是好漂亮的小宝贝。”
在阿妈指教下,小吉雅也着实乖巧,分毫不认生,甜甜的声音笑着叫外婆。
爱洛尼斯再没有任何时候会比现在更激动开心了,挽着阿妈不撒手,热情笑闹:“阿妈快随我进城,奥斯坦行宫早就准备好了。”
科林斯王妃一声苦笑:“真是的,只顾自己高兴,倒把更重要的来客给忘了。”说着,忙向王介绍陪同身边的一位年轻人:“陛下,这是我王长子,王储阿法斯殿下,此行担当使节和护卫。一则保我路上平安,二则更是我王的代表,特来面会陛下。”
阿法斯王子上前行礼,凯瑟王微微一笑:“走吧,远道而来,先不说那些。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先好好安顿休息。”
*******
此行科林斯王妃远来探亲,显然迈锡尼王也倍加重视,仅是派出随行护驾的近卫军就是一千人的规模。而对于那位意料之外的重量级使节,迈锡尼王储阿法斯,凯瑟王已在裘德传报的书信里知晓。因而现在到来,也早做好安排,挪出昔日长王兄的贝萨行宫给他们落脚。所有待客礼仪事,都交给典礼官塞纳图斯全权负责,经验丰富的老臣一切安排细致,分毫无疏漏。
爱洛尼斯陪着母亲来到奥斯坦行宫,里里外外,看得出来思亲心切的女儿着实花了不少心思。殿堂里点起专门贩运自故乡的玫瑰香油,飘散的醉人甜香满是旧日家中的味道。
科林斯王妃宠腻着女儿,随口取笑:“你这丫头,远渡重洋跑过这么远的路,我还一心想领略赫梯风情呢,你竟不给我这个机会,看看,一转眼,好像又回家了。”
爱洛尼斯立刻懊恼:“这样啊,那我明天就给阿妈再改换新的布置好不好?”
科林斯王妃连忙摇头:“看看你,说句玩笑也当真。这样费心布置,阿妈喜欢还来不及呢,哪用再折腾。女儿的心就是最好的,对吧?”
爱洛尼斯笑得开心,母亲一来,她一下子就变成了撒娇小女儿,笑嘻嘻说:“多有意思,奥斯坦行宫给阿妈住,贝萨行宫给阿法斯住,王宫给我住,嘻嘻,现在哈图萨斯最好的宫殿都全让我们迈锡尼人给占了。”
科林斯王妃笑容一紧,连忙提点女儿:“不准胡说,这种话若是让王听到,再因此多心,当心喜事反要变祸事。”
爱洛尼斯做个鬼脸吐舌头:“就阿妈多心,陛下最疼我了,才不会在意这些。”
母亲却说:“陛下在不在意是一回事,你自己的言行则是另外一回事,服侍君王,时时处处都要小心,懂吗?”
爱洛尼斯咯咯乱笑:“是是是,最数阿妈思虑周全,我知道啦。”
入住安顿,女官俄狄斯率领着一群从迈锡尼陪嫁过来的婢女,齐刷刷来到面前给王妃叩拜。科林斯王妃实在高兴,命众仆起身,特意把俄狄斯叫到面前笑说:“我知道,这些年你可算劳苦功高,我的爱洛尼斯能有今天,你也是功不可没。”这样说时,已叫过仆人,特意将从家乡带来的丰厚赏赐,分赠众人。
俄狄斯喜不自禁,笑颜如花:“我们有什么功劳,无非是提醒着公主殿下,能事事都以王妃殿下做榜样就好。看看,到了今天,连王后所出的正统继承人阿法斯殿下,都要陪在身边成护卫了,毕恭毕敬不敢失礼,换作别人谁敢想?可见还是王妃殿下最有本事。”
科林斯王妃被恭维得舒服,也不禁要露出一丝得意。没错,**争宠,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样残酷,要从众多竞争者中拼出头,以至获得今日这样的尊荣地位,没有点本事怎能办到呢。只不过,她也必须要承认一句,搂着女儿笑说:“我的爱洛尼斯,这几年,阿妈也真是沾了你的光。全因你嫁了个好丈夫,连阿妈在你父王面前的地位都变得不一样了呢。”
爱洛尼斯满眼骄傲:“那当然了,我的丈夫是谁。赫梯现在都是迈锡尼最重要的同盟,父王都肯定不敢得罪赫梯王。嘻,就凭这个,谁敢再让我的阿妈受委屈?对对,那个王后老太婆,现在也肯定威风不起来了对不对?”
科林斯王妃捂嘴偷笑,点点头,却也要更加叮嘱她:“所以呀,这样的丈夫你才务必要更谨慎,时刻抓牢,绝对不能再让别的女人钻了空子。以我这一路走来的见闻,不看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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