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王子昔日办公议事的房间,迦罗命人准备写字的东西,然后就一个人独坐房间,铺展羊皮书写起来。她不准任何人打扰,连大姐都不准留在身边,这让一群亲随满心疑惑。大姐纳岚站在门口张望,忽见她摘下戒指往羊皮书盖去。
王后印章?!还还是大姐第一次看到阿丽娜使用它。她在写什么?
正想着,迦罗开口呼唤:“去找狄特马索,让他到这里来见我。”
大姐更加迷惑的去传令,不多时身为议长的老臣闻讯赶到,迦罗就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开口说:“今天在这里,我要宣布两件事:第一件,从今天开始,我搬出王宫,自今而后就以这里为家,在这里养病,有生之年不会再回去。”
“什么?”
“阿丽娜!”
老臣与大姐同时发出惊呼,迦罗不为所动,指示大姐:“回去收拾东西吧,日常需用的都搬来,我不会再离开这里。”
大姐纳岚顷刻激动起来,拼命摇头:“阿丽娜,这怎么行?陛下知道吗?而且……陛下此刻不在,有什么事尽可等陛下回来好好商量,你怎么能……”
“还有第二件事,狄特马索!”
迦罗冷声打断大姐的争辩,将羊皮书交给老臣:“带去元老院,当庭宣读,昭告天下。”
看到羊皮书的内容,狄特马索大吃一惊,这……这是……
‘噗嗵’一声,老臣跪倒在地失声惊呼:“阿丽娜!不,王后陛下!这不行啊,万万不行!国王陛下是不会答应的!”
站在老臣身边,大姐纳岚也终于看到羊皮书的内容,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王后印章在目,自册封以来第一次动用权柄,她颁布的竟然是……退位诏书?!
“阿丽娜,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
听到大姐惊呼,职守门外的卫队勇士也大吃一惊,布赫、夏尔穆……任谁都会怀疑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阿丽娜不肯再做王后了?!自己罢免自己?!开什么玩笑!
迦罗冷对狄特马索:“我心意已决,什么都不必再说,还不快去!”
狄特马索怎能遵令,哀声恳求:“阿丽娜!老臣知道,如今阿丽娜以王后之尊却处境艰难,但是任何难处都可以等国王陛下回来慢慢商量,这样乱来怎能行?阿丽娜退位是何等大事,一旦传扬出去,别说是国王陛下,帝国子民都是不会答应的!”
迦罗抱之冷笑:“什么叫乱来?王后权柄又是做什么用的?第一次使用居然就这么不灵光?你到底去不去?”
狄特马索俯首在地,痛声哀告:“我的王后陛下呀,你让老臣做什么都可以,除了这件事!今日就算立刻杀了我,这样的诏书也是万万不能带去元老院的!”
迦罗急了:“好!你不去,我自己去!”
说着就要往外走,大姐立刻抓住她,‘噗嗵’一声拦路跪倒:“阿丽娜,你不能去!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去啊!”
王后卫队呼啦啦跪地一片,以布赫为首,见惯生死的猛士都在顷刻间慌了神,心痛又着急,拦在门口坚决不准她走出房间。
“请阿丽娜不要这样!”
“让开!”
迦罗勃然大怒,忠心亲随却坚决不肯让路。执拗拉扯中,大姐霍然拔刀架上咽喉,流着泪大声说出誓言:“阿丽娜!你是帝国王后!是我们所有人心目中唯一配得这份尊荣和称谓的人!任何时候,这都是不容更改的事实!今日阿丽娜若执意要去元老院宣告退位,除非是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你……”
闹得不可开交时,趁着迦罗的注意力集中在大姐身上,布赫忙向夏尔穆使眼色。心领神会,夏尔穆连忙退身,狂奔出城去向王报信。
********
大队人马一路东行,眼前宽阔大河遥遥在望,不知不觉,舍不得放手的老爸居然已经送到了克孜勒河边。赛里斯除了苦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兄,你再送下去,干脆直接送到哈尔帕算了。”
奥蕾拉也一同笑劝:“陛下不用太担心了,路上有我照顾小公主殿下呢,保证衣食精心,让小公主殿下白白胖胖,什么事也没有的再给陛下带回来。”
走了两天,凯瑟王也心知走得太远,不能再送下去了。叹息挠头,终于割肉似的把小娃娃交给了兄弟。一再叮嘱:“美莎,路上要听叔叔的话。好好吃饭不能挑食,记住了没有?回来阿爸要检查的,如果变轻了变瘦了,哼哼,当心揍屁股。”
小丫头眨眨莹绿大眼:“什么叫揍屁股呀?”
凯瑟王指指同车玩伴:“呐,就像乌萨哥哥常被阿妈揍那样,啪啪,又响又痛。”
小乌萨德立刻点头:“对呀对呀,千万不能揍屁股,痛死了。”
小丫头吓得捂眼睛:“嗯嗯……美莎不要揍屁股,痛痛。”
赛里斯被逗笑了,抱过小侄女抱打不平:“王兄,没有你这么吓唬小孩的,真揍一个试试?呵,才不信你下得去手。”
凯瑟王随手刮刮小丫头的俏鼻头,有点幸灾乐祸的警告他:“哼,亲身领教一把你就知道了。坏丫头!挑嘴挑食!肯定是继承阿妈的坏毛病没错的,你哪知道想让美莎好好吃顿饭有多难。”
赛里斯风凉笑问:“比对付一场动乱还要难?”
倒霉老爸欣然点头:“是,我宁愿再对付一场动乱,都比对付坏丫头来的轻松。”
赛里斯咯咯大笑:“真有这么累,可以把坏丫头舍给我呀,我帮你扛这个重担。”
“陛下——!!国王陛下————!!”
远方传来的急切呼唤打断轻松谈笑,听到夏尔穆满头大汗火上房的报信,凯瑟王勃然变色:“你说什么?!”
NO。3-040 离宫()
明白了!精明如凯瑟王,听到夏尔穆的报信顷刻间明白了迦罗为何会提出让赛里斯带女儿去哈尔帕。是啊,她太清楚他会有多么舍不得放手,小娃娃第一次出远门哪可能不来相送呢?一送再送不知不觉越走越远,现在看来,竟然是用女儿做饵来了个调虎离山!
凯瑟王的怒火霎那爆棚,可恶啊!他简直不敢相信,为了自作主张任性胡来,她竟然能玩出这种诡计!!
赛里斯也意识到事态严重,连忙说:“王兄,没时间耽搁了,你先回去,美莎交给我随后就到。”
气急败坏,凯瑟王只能将女儿交给兄弟,先行率队火速折返哈图萨斯。
*******
同一时间在奥斯坦行宫,迦罗也快被身边人的拦阻逼出底线。是的,她知道这种决定一旦出口就成了时间赛跑,她必须赶在他回来之前把退位诏书发出去,让一切坐定事实,无可更改,才有可能达到目的。
诚如凯瑟王曾经亲口所说的那样:王者高高在上,王权即神权。处在这样的位置,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拿来解读,也就是传递某种信号,成为人们判断时局的风向标。国王无子是不被允许的,古老世代的人们又怎能接受一个已经不能再生育的女人独占宫廷?选妃,应该已是众望所归的选择了吧。可是……要她公然说出接受这种事,迦罗做不到,她没有这份承受力更没有这种‘顾全大局’的胸怀。所以,她还能怎么办呢?除了搬走、退位,以默许的方式表明态度,又哪里还有其它更好的选择?是的,她需要明确态度,需要以某种方式昭告世人:关乎王储传承,已经没有障碍!唯有让人们对此有了盼望,对真正的王储继承人燃起希望,才能转移视线,保护女儿摆脱被觊觎的风口浪尖。
面对亲随的激烈拦阻,迦罗自认已经解释的足够清楚,众人偏偏就是不肯让路,她也因此失去了最后一分耐心,勃然大怒。
“到底还让我说多少遍,我不允许美莎卷入这些权斗漩涡!这是我的女儿!既然生她来到这个世间,我就必须保护她不受伤害!都给我让开!听清楚了没有?!”
大姐横刀在颈,坚决不肯让路,哽咽痛声比她更加激动:“阿丽娜,你这样说难道是不相信我们吗?如果说是为了保护小公主殿下,无论国王陛下还是我们,这里在场每一个人都愿意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布赫急迫接口:“没错!阿丽娜,我愿向众神起誓,但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任何算计威胁靠近小公主身边。誓死守卫,绝不失约……”
“你们?”
迦罗抱之冷笑:“以为凡事都是靠拼命就能解决问题的?若不能令现状改观,谁又能为美莎日后一生的幸福作出保障?”
最终,谁也不能说服谁。迦罗被困在房间,事态陷入僵局,气急败坏恼火发怒可惜怎样都没用。大姐以死相挟,卫队堵在门口,逼得迦罗在情绪近乎失控时,甚至希望风神之威能助她脱身,无奈在病弱难返的今天,这显然也已经是不太可能的事。
一日夜光景虚耗,虚弱加之情绪激动,迦罗几欲昏倒。大姐试图劝她回宫,却被毫不客气一把推开:“别碰我!”
布赫连连派人加急传信,站在门外翘首以盼,至次日天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凯瑟王终于回来了,怒气冲冲直奔奥斯坦行宫。
“闹够了没有?跟我回去!”
凯瑟王有生以来不曾这样愤怒过,不给她任何争辩的余地,一抄手抱起人直接往外走。
“放开!我不回去!”
迦罗拼命挣扎,却哪可能拼过他的力气?激动挣扯中,她忽然摸到他腰间的佩刀,霍然拔出利刃,横刀在颈:“放手!”
突如其来的激烈举动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趁着凯瑟王片刻失神,她挣开怀抱,远远退出去,用虚弱但不容质疑的声音说:“我今日宁愿死在这里,也绝不跟你再回王宫!”
霎那吃惊过后,紧随而来是无可名状的怒火爆发,未等迦罗回过神,凯瑟王已一步上前夺刀狠狠抓住她:“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女人是不是疯了?!”
他盛怒之下的力道何等惊人,迦罗露出痛苦的神情,眼前一阵发黑几欲晕厥。他惊觉失手,只能努力压制满腔怒火,规劝她:“跟我回去!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安心养病,听懂了没有!”
她却说:“在王宫里,不可能会有安心可言,即便一死,也会死不瞑目!”
“胡扯!!你说的都是什么屁话?!莫非就是存心想气死我?!”
凯瑟王快要发狂,恨不得杀人以泄愤:“永远都是这样!从来不考虑别人会作何感触!我应该称赞你的聪明吗?为了达成诡计竟然不惜利用美莎?!你怎么做得出来?!”
“你应该很清楚,这样做正是为了美莎!”
迦罗毫不客气的回敬:“‘按赫梯继承法典,若国王无子,再到权杖更迭时便需由女婿继位!这样一来,等于是将唯一的小公主推上风口浪尖。等到日后公主婚嫁,必要引发血雨腥风。而更可怕的是被人算计的风险。毕竟,若指望公主婚嫁,选择谁来做夫婿根本不是旁人能够掌控的事。与其担当这种不确定的风险,是不是及早扼杀最后一线希望更来得实际?如果唯一的公主也意外夭折,让一国之王后继无人,彻底绝了指望,也就等于是将选妃推到了不得不妥协的境地。为子嗣传承广纳妃嫔,应该才是各地贵族领主更乐见的事吧?……’,你们苦心商讨自己说的话还不够清楚?生在这个时代,你们早就能够预见到将来要面对的局面不是吗?那又何需再来质问我?”
迦罗哭了,眼泪霎那如开闸洪水怎样都止不住:“我对大姐说过,我曾经有多么庆幸美莎是女孩,至少可以躲过生为王子重担压身的宿命。可是……如果这样也不行,逃无可逃还是要被推进危险旋涡,很抱歉,我不答应!求你!不要把这副重担扔给美莎!当所有爱憎集于一身,当所有的纷争矛头都指向你,我太清楚这是什么滋味!我已经受够了!所以绝对不能容许我的女儿再去重蹈覆辙!”
凯瑟王不接受,他的情绪比她更加激动,厉声提醒她:“请你搞清楚,美莎不仅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王室宫廷里的肮脏险恶,那些游戏规则我会不比你清楚?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认为我会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女儿吗?”
迦罗却说:“是啊,问题就在这里,做一个国王唯一的女儿该何其不幸?到了今天,你保护美莎唯一可行的方式已经只剩下一种,这就是我必须离开的原因!”
她不让他争辩开口,直接问出最尖刻的问题:“好,就算你有能力保护美莎平安长大,但是长大以后呢?到了该谈婚论嫁时又打算如何面对?你怎能知道或者决定,日后谁会是美莎的意中人?她喜欢的可能是一个王室贵族,也可能就是一个平民百姓,他可以是农夫、牧民、奴隶甚至是一个外邦的过客,这种事根本就不是任何人能够提前预测的!请你告诉我,如果美莎最终选择的心上人,却不是一个合适的王位继承人选你该怎么办?是拆散有情人,妄顾女儿一生的幸福;还是成就一对儿小情侣,却妄顾一个国家的未来?真到那时,你又该作何取舍?”
凯瑟王被问住了,是啊,一个喜欢的对象,与一个合适的人选,当这二者无法兼顾时才是最难的困境。作为父亲,他当然会选择女儿,但是作为一个王,却必须选择国家!
疼痛还有疼惜,迦罗知道这样的选择题对他有多么残酷,可是,为父母的责任却不容逃避。她低声恳求:“求你,不要给美莎埋下这种祸根。我只希望我们的女儿可以平安长大,等到日后婚嫁,也可以拥有这份选择的自由!对,自由选择的权利……这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求你……”
“求我什么?你想让我怎么做?!又凭什么认为我可以做得到?!”
难言心口剧痛,痛得他快要喘不上气,凯瑟王受不了,近乎失控的激动反问:“为何不直接说出来?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你……你把我当成了什么?难道是一件物品,一厢情愿就可以随手推开?你怎么可以把这样的难题丢给我?”
“总好过丢给美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