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连连称谢,帕特里奥却连翻白眼,搞什么?明明就是几种草药的事,还故弄玄虚假托什么神明?以为是个人就有资格被神选中的?赫梯人的信仰,果然莫名其妙。
看着他的表情,马格休斯已经猜到八九分,凑在耳边笑问他:“你有办法?那为什么不帮帮那孩子?”
帕特里奥奉送大白眼:“关我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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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图萨斯·城南平民区
紧邻城墙拐角的一处僻静小院,就是帕特里奥现在的家。土坯陋室,与普通平民的住家别无二致。夜深人静,睡得正香,帕特里奥却突然被一阵响亮的孩童啼哭吵醒。皱眉翻一个身,他本不想理会,谁知哭声却绵绵不绝,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低声咒骂一句,堵住耳朵,偏偏就是堵不住声嘶力竭的哭喊。终于,帕特里奥再也受不了,一翻身坐起来简直要杀人了。谁家的小屁孩啊?还有完没完?可恶,他选这地方当住处,本就是图个清静,左右并没有隔墙邻居,到底哪来的小鬼这么阴魂不散?
气哼哼起身,一开院门他才傻了眼,哭个没完的小屁孩赫然就在门口,正是日间在神庙碰到的那个祈福的妇人,抱着孩子坐在门外。
“喂,坐在这儿干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
妇人听到开门也吓了一跳,万分抱歉的说:“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有意要吵醒你,只是有一位穿白袍好像很有学问的先生告诉我,说是养护神给他启示,让我夜里到这家门口来继续祈祷,说只要我守在这里,我的孩子就一定能得救。”
穿白袍?!帕特里奥立刻明白了,也因此差点气歪鼻子,马格休斯这个混球,他想干什么?火气上涌,他不耐烦的挥挥手:“那家伙骗你呢,没这回事,赶快走。”
谁知妇人竟像是认定了,拼命摇头:“不行不行,那位先生说了,只要我坚持守在这里,我的孩子就一定能得救,这是养护神的旨意。实在抱歉吵您睡觉,但是为了我的孩子,我说什么也不能走啊。”
说完,妇人就继续开始不住口的祈祷。帕特里奥快气晕了,恨不得揪住马格休斯立刻掐死他,怎么办?赶也赶不走,眼看不搞定哭个没完的小屁孩,他就没法踏实睡觉,也只能气哼哼甩手走人。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大包裹,打开来全是草药,他扔给妇人气哼哼的让她记住用量和用法。
“赶快拿回去,连吃七天,保证什么事都没了。”
妇人瞪大眼睛,显得非常不知所措:“先生,你这是……”
帕特里奥懒得再废话,不耐烦的说:“养护神显灵了好吧,赶快回去熬药,保证你儿子什么事都没有。”
终于打法掉麻烦,帕特里奥重新回屋睡觉,本以为这个小插曲就算过去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解决麻烦的结果,竟是他从此再也甩不掉‘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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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妇人再次登门,捧着一大叠还冒着热气的酥饼,见面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不完的感谢话。
“先生,真是太谢谢你了,吃了先生给的药,我的孩子全好了。神明保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真是太谢谢……”
帕特里奥连叹气的心情都没有了,妈的,为什么每次来都是吵人睡觉,不知道现在是‘午休时间’吗?
“好了还来干什么?走啦!”
“这是我刚做好的酥饼,是磨了上好的麦子做的,我也没什么再好的东西拿给先生了,这个……就当是谢礼,感谢先生救我孩子。”
靠,当他没见过好东西,为几张破饼啰嗦?帕特里奥一脸受不了往外哄人,妇人却说什么都要他收下,坚持放下面饼才千恩万谢的离开。
啰嗦女人走了,小院重新恢复平静。谁知到午夜时,门外又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打开门他差点昏倒,这次少说也有十几号人在门外‘祈祷’。见他出来立刻炸了锅,各自诉说家里需要诊治的病人,有头疼脑热的,有风寒痢疾的,有磕磕碰碰见了外伤的……
“先生,是利奥先生对吧?我们都听说了,在这里祈祷,有先生给药就保证能治好。先生,养护神显灵,也帮帮我们吧。”
帕特里奥快气晕了,马-格-休-斯——!这个混帐王八蛋!他是不是存心找死啊?!围拥祈求的人群没完没了,帕特里奥被缠得头大,结果又是害他三更半夜‘光顾’药铺,妈的,想安心睡个觉也这么难?一个个打法走,谁知‘链条’效应却由此一发而不可收。
药到病除,这位年轻的埃及先生,不知比城里的医生厉害多少倍。还有最最关键的,他给药都从来不要钱哎!因此短短几天时间,利奥先生的大名迅速在市井间传播。跑到门口‘祈祷’的人越来越多,不分白天午夜,破落小院赫然成了最热门的求医地点。
帕特里奥现在打心眼里都在翻涌杀人的冲动!马格休斯!他真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一个白吃饭的学者整这么惨。而偏偏该死这家伙似乎吃定了他打死不会进王宫,因此躲进大藏书库,存心看好戏,坚决不露头。
“行!有本事你在藏书库躲一辈子,只要敢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坐在酒馆喝闷酒,帕特里奥从牙缝里挤出‘誓言’。妈的,为了躲是非,现在居然弄得他连个清静落脚的地方都没了,想起来就恨不得把那混蛋千刀万剐。
喝到半晕起身结账,谁是店老板一看他立刻叫起来。
“埃及人?哎呀,你不会就是那位利奥先生吧?这么年轻就这么有本事,真了不起……”
帕特里奥几乎快要养成习惯的翻白眼:“少废话,多少钱?”
老板连连摆手:“不不不,如果是利奥先生,这钱我可不能收,你给大家伙治病都没收过钱是不?这条街上都传开了,以后先生想喝酒就尽管过来,我包请客……”
帕特里奥真是受不了,不要就不要,站起来就走。眼看天色将晚,一脸官司回归小院,谁知入眼就看到居然有人在屋顶上走来走去。嗯?是他眼花走错门了?当确定这里的确是自己的住处,帕特里奥忍无可忍大叫起来:“喂,干什么呢?”
此时不知有多少人在院子里忙活,看到他立刻有人笑迎出来。
“呀,利奥先生回来啦?也没什么,只是你这院子已经荒废好长时间了,兵荒马乱一直没人住,不修一修怎么行呢。先生别担心,我这几个兄弟修房子,在这条街上都是出名的好手啊……”
帕特里奥瞠目结舌,是,他认出来了,有好几个小伙子就是前几日来求过药的家伙,此刻赫然充当起义务泥瓦匠。干什么?不会是以这种方式来支付诊金吧?
不仅是义务泥瓦匠,还有来挑水、担柴的、扫地的,好几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女人,都把他换下来的脏衣服洗好晾在了院子,还有那个来送过饼的妇人也在厨房里忙碌,此刻灶台都已收拾整洁,炉子上传出晚餐的香气……
“利奥先生是一个人住吧,家里没个女人料理怎么行呢?这是我侄女,以后有什么缝缝补补的事找她就行。”
“还有我,利奥先生如果不做饭,以后到我家来吃也行,就在街对面,不远的……”
拜托!有没有搞错?!想找人干活他买个奴隶不就全齐了?!帕特里奥实在受不了,一股脑把人往外赶,可是大家对他的冷脸似乎一点不介意,居然还取笑说‘发现了,这就是利奥先生的风格,不给好脸色,但绝对是个大好人啊’。
好人?这个字眼让帕特里奥满眼荒唐,他啥时候能和‘好人’扯上关系?
可是,不管他情不情愿,一天翻多少个白眼,还是从此上了‘贼船’,就这么莫名其妙成了哈图萨斯人尽皆知的‘妙手神医’。每日上门的病人越来越多,而支付‘诊金’的方式更是五花八门。除了帮忙干活的,送来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咸鱼、腌菜、妇人手编的草鞋、自家织造的粗麻衣料……而不知是谁听说埃及人爱干净爱洗澡,这一天,居然就有人送来一个新鲜打造的大浴桶……
屋子里的东西越积越多,人来人往,几乎就在很短的时间内,破落小院已变得比集市还热闹。挑水砍柴、洗衣做饭,差不多所有事情都有层出不穷的‘志愿者’主动担纲,让原本破败的陋室,渐渐透出某种能称作‘家’的气息。家?当脑子里迸出这个字眼,帕特里奥机灵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妈的,什么和什么嘛。今天居然就有老太太登门说想给他做媒!做媒哎?好像不娶个媳妇太可怜,都让人看不下去似的。
说起现状,帕特里奥一个头两个大,就在他想掐死学者的决心越来越坚定的时候,马格休斯居然就不知死活的登门了。
“呦,来自埃及的大神医,好忙啊。”
NO。3-024 行医()
看到那张该死的希腊脸,帕特里奥一下子窜起来,掐住他的脖子,后槽牙差点咬碎:“妈的,混帐王八蛋,你还敢来?!”
马格休斯快被掐死了,连忙挥舞手里的东西,上好的葡萄酒,还有新鲜出炉的羊羔肉。
“朋友嘛……咳咳……先吃完再死行不?”
帕特里奥气哼哼放开手,抢过葡萄酒自顾自喝起来。马格休斯揉着生疼的脖子,叹息道:“你这家伙真是不知好歹,我明明是在帮你,你倒像见了仇人似的。”
帮?这个字眼再度招出火山爆发,帕特里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自己看看,满屋子破烂货都快让人没地方下脚了!什么咸鱼、腌菜,呐,还有那一大摞都快发霉的干饼、膻味冲天的破羊皮,都不知被虫蛀了多少个窟窿,居然也敢说当礼物送人缝衣服穿……妈的,恶作剧都嫌太夸张了。口袋里随便翻出一块碎银币都不知能买多少,我要这些破烂货干什么?干脆直说,你到底想干嘛?”
马格休斯笑意盎然:“是,没啥值钱的好东西,随便一块碎银币就不知能买多少,可是,却买不来人们对你的祝福。”
帕特里奥这才愣住了。学者悠然欣赏满屋‘馈赠’:“知道吗,这才是我看到的东西,所有这些,都是生活困苦的贫民,送给你的祝福呀,是你用多少钱都不可能买来的。”
帕特里奥鼻子一哼,干脆扭过头去不理他。
马格休斯嘿嘿一笑,一起坐下来喝酒吃肉,叹息道:“你这家伙真不是一般的别扭,明明心理是有感触的,偏要嘴硬,我说,偶尔承认一下自己的真心会死吗?”
帕特里奥再度瞪眼:“承认什么?”
马格休斯反问他:“如果你真不想给人治病,谁又能逼你?明明就是自己愿意的,哼,治病救人又不是丢脸的事,有必要弄得这样偷偷摸摸吗?半夜光临药铺,我说,你怎么就不能敲开门光明正大去买药啊?”
帕特里奥鼻子一哼:“买?你给钱?”
马格休斯回敬大白眼:“是啊,算我倒霉。还好意思找我算帐哩,那些药铺老板失窃报案,要不是我替你赔钱摆平,你现在早就官非缠身了知道不?”
帕特里奥不信:“你?你有这么好心?你哪来的钱?”
马格休斯一挺胸:“我现在是贵族学校的特聘老师,当然有薪酬。”
“说白了还是那家伙给的?”
他听不下去,马格休斯却收起玩笑,很认真的对他说:“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场,你不肯再帮他,我可以理解。但是,也总要考虑些现实问题吧。你自己说,来到赫梯,却不接受他的一切馈赠或安排,不要土地不要财产,不当祭司不作官,那生计怎么办?你吃什么喝什么,不管怎样也总要考虑一下谋生的问题吧?”
帕特里奥鼻子一哼,给迦罗充当专职医生,离开奥斯坦行宫时他可是狠狠敲了一笔‘诊金’,虽说也是那家伙付账吧,但终归拿得理直气壮。这个小院就是这样买下来的,至少在这笔钱花光以前,他还没打算考虑这些无聊问题。
马格休斯笑问他:“满屋子没法入眼的破烂货,你是不是觉得那些求医的人很滑稽很无聊?可是……该怎么说呢?或许你没有这种体会,但是我曾经见过很多啊。小病硬扛、大病等死,其实天底下无论在什么地方,对平民百姓来说,看病都是一件何其奢侈的事。能像你这样药到病除,绝无二话,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奇迹呀。所以说,大家表达感激的方式或许千奇百怪,但是那种心情你总应该去试着体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帕特里奥不吭声了,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而马格休斯就这么一路碎碎念,用一个学者的眼光,去为他重新解读那些纯朴天真,即使做事有些幼稚却不失可爱的市井小民。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做学者更神圣的职业,那就是做医生了。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只可惜自己没这份本事,如果有的话,嘿,那我也一定要去行医,因为会很有成就感哦,至少,不会总被人动不动骂成白吃饭……”
“呸,你这家伙还挺记仇的。”
嘴上气哼哼,他没说出来的后半句:妈的,给贵族子弟当老师,担了一份宫廷差事,没想到这家伙拍马屁的本事也进步神速嘛。
边喝边聊,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午夜。不管帕特里奥嘴上承不承认,这个与他一路同行走到今天的希腊学者,其实,已经在心中占据了一席能称作朋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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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宫时,马格休斯已经喝得满面通红,说话都不太灵光了。
凯瑟王笑问他:“搞定了?那家伙终于肯认命当医生?”
马格休斯含混点头,老天,这位阁下不出面,让他一个学者冲到前面当炮灰,再有这种算计人的差事,他打死都不能再点头了。
“看看,我今天差点被他掐死。”
凯瑟王看着他脖子上的红印咯咯大笑,摇头叹息:“认命吧,谁让你碰上这么一个别扭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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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帕特里奥从此踏上行医之路,他开始买进药材,自己制药,还有一些认为必须的医疗器械。而对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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