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里斯不吭声,将一杯酒缓缓倾倒在地,晶莹剔透的葡萄酒流过杯口,落地时竟如硫酸一般刺啦作响,蒸腾出团团气泡和白烟。
在场之人尽皆变色,鲁邦尼一声厉喝:“拿下!”
已经吓瘫的仆人被拖下去了,赛里斯冷声道:“仔细看管,别让人钻了空子。哼,不想死的家伙,就不怕问不出来。”
暗杀黑手无孔不入,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发生频率之高实乃古今未有!费因斯洛眉头紧锁,沉声道:“殿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防不胜防,谁又能保证百密无一疏?只要有一次哪怕只是一次最细微的疏乎,后果都将是无可挽回。”
赛里斯暗自一叹,喃喃道:“不然还能怎样?生来是王子,这就是逃不开的宿命。”
裘德不同意:“以我的看法,一切祸害的根源都在哈图萨斯!一天不夺回王城,这样的威胁就永无止息!殿下,现在南方战局大势已定,后面的事完全可以交给我们!殿下不如尽快抽身,只有重夺哈图萨斯,才能彻底铲除祸根!”
“大势已定?”
赛里斯因这个字眼蓦然失笑,摇摇头说:“最大的威胁还没来呢,现在说这种话,未免太早了。”
众人一愣,最大的威胁?
赛里斯提醒众人:“一心灭我,他们为何只敢用暗杀,而不见发兵讨伐?达鲁赛恩斯,哼,拜他清除异己的‘功劳’所赐,长王兄阿尔努旺达二世遇害,我已经不再有罪责了,现在回来也是一心为国出力,守卫国家,就等于是在守卫君王!”
费因斯洛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说,如果现在掉头攻取哈图萨斯,就等于立刻授人以柄,让这群家伙可以名正言顺出兵讨伐?”
赛里斯摇摇头:“出兵不怕,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会改变哈图萨斯与埃及的关系!让这两方面达成联手,才是真正的威胁所在!”
他提醒众人:“如果没有解决埃及,就转头攻取哈图萨斯,极有可能陷入两线受敌的困境。仔细想想吧,如果这两方面串通一气,来个情报共享会有什么后果?哼,到时候只要根据情报对证下药,就足以在战场上给你们诸位量身打造致命陷阱!还说什么大势已定?此后每逢出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很难说啊!”
裘德瞪大眼睛:“这不可能吧?他现在已经是国王了,勾结埃及?这是卖国啊!由国王卖国?他就算再混帐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吧?”
赛里斯叹息道:“记住,国家利益和王权利益,这二者未必就是时刻统一的,当发生冲突时要作何取舍,就是问题所在!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以你对达鲁赛恩斯的了解,你认为他会作何选择?”
裘德激动起来:“可是哈图萨斯毕竟还有元老院,从权贵大臣到平民百姓,这种事说出来,全天下的人都不可能答应!”
“所以啊,这种事当然不可能说出来,只会在台面下变成事实!”
赛里斯眼神锋利,冷冷道:“但是,这种结盟正因不能见光,所以是一把名副其实的双刃剑,也唯有到了万不得已时才会成真!从权衡定夺到化身行动,再加之双方在此过程中讨价还价,进行针锋相对的利益博弈,最后成交是需要时间的。对我们而言,这段时间就是生死攸关,必须在他们达成同盟前就把埃及人赶出去,结束这场战争!”
费因斯洛皱眉道:“可是殿下,就算把埃及人赶出边境,他们还是盘踞在叙利亚,在那里休息整备,然后随时都可能重新扑回来!”
裘德也同意:“没错,要彻底打退埃及,必须钳制叙利亚。可是现在与其接壤的临邦,西面,迦南、乌加利特都早已变节;东面,那股由三王子殿下一手扶持起来的摩苏尔势力也不可能再有指望。就算埃及军退回叙利亚,同样可以与哈图萨斯联动勾结,随时随地反咬一口。”
赛里斯叹了口气,说实话,这也正是他最头疼的问题。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能找出有效的解决方案。他沉默良久,透着一丝无奈的沉吟道:“叙利亚王纳扎比,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安然呆在哈图萨斯,如果能把他抓在手里有这颗棋,叙利亚就好办了。”
这时,近卫队长走进来禀报说:“殿下,门外来了几个人,说是奉阿丽娜之命,给殿下送来一个埃及军的奸细。”
赛里斯一愣,出于谨慎的问:“那些是什么人?见过么?”
近卫队长点点头:“据说都是十二勇士,在伊兹密尔作战时,大个子森普那几个兄弟我都是见过的,另外还有几个没见过,听森普介绍说,好像有他们的带头大哥夏尔穆,一直生死未明,在哈尔帕才得以团聚。”
在座猛将都面露疑惑,十二勇士?奉命押送奸细?说实话,这几个月利用阿丽娜之名作乱的刺客已不在少数,费因斯洛站起来说:“我出去看看!”
不多时他折返回来,身后领着一群猛汉。
“殿下,果真是他们!”
夏尔穆率领兄弟叩拜在地,中间一个五花大绑的埃及人却直挺挺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跪拜的意思。赛里斯命众人起身,随即打量起这个埃及人。
“奸细?在哪发现的?”
夏尔穆一声干咳,闪烁的眼神立刻让王子会意,屏退闲杂人等,当房间里只剩下最亲信的近臣猛将,不等王子问话,大个子森普竟伸手解开埃及人的困缚,咧嘴笑说:“先生,得罪啦!”
众人一愣,什么意思啊?
夏尔穆走到王子耳边低语,赛里斯面露惊奇,再度看向埃及人,语气不知不觉已经变了:“阁下怎样称呼?”
埃及人鼻子一哼:“利奥。”
“利奥先生从何处来?”
面对王子问话他却不吭声,平心而论,帕特里奥也实在带着几分好奇在打量这个曾经差点死在自己手上的家伙。嘿,不愧是亲兄弟啊,眉宇五官,还有那副自命不凡的架势,和那家伙还真是越看越像。可能也正因如此吧,让他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就出口刻薄。
“从哪来你管得着吗?又不是我想来的。”
赛里斯以为他误会了,微微一笑解释说:“先生不必多心,既然是阿丽娜开口,要我对你付诸绝对信任,我就不会再有任何怀疑。只不过这里毕竟是对战埃及的战场,要我将一个埃及人视作亲信这感觉未免太奇怪了,我需要对部下有所交待,因此也就需要知道理由。”
帕特里奥奉送大白眼:“如果能说,你们那个阿丽娜应该早就说了吧。哼,你要怎么交待干我屁事?真要说奇怪,是啊,对战埃及,要我来保护你才真像天大的笑话!”
赛里斯目光闪动:“既然如此,先生为何还要来?”
“因为某人的脑子进水了!”
“某人是谁?听先生的口气,似乎不像是阿丽娜。”
帕特里奥笑得夸张:“你不用套我,该说的时候自然有人对你说,反正不是我!”
他懒得再答话,倒进柔软的毛皮座椅,就干脆享受起王子尚未动过的精致美食。大剌剌抓过金酒壶,嗯,好酒!真是好酒!他都快想不起来上一次享受这种美味是在什么时候了。
裘德看得来气,带着几分挑衅的冷笑道:“还真是佩服你的胆量呢,当心好酒好肉还没下肚,已经毒发身亡了。”
帕特里奥才不吃这一套,他早就注意到躺在地上的酒杯了,还有地毯上一片黑呼呼的印记。拿起酒杯闻一闻,满眼风凉回敬道:“人人都说埃及在医药上的功力雄冠天下,我从前还不信,总觉得天下人不至于都蠢成这样吧?连个小儿科的用药都不会?现在看来哼,传闻未必不可信啊!鼻子都能闻出来,这也叫用毒?你确定这辈子见过什么是毒药吗?”
“你”
裘德正要发作,却被王子拦住了,赛里斯饶有兴趣看着‘毫不见外’的家伙,笑说:“先生来得正好啊,我们这里正缺一个懂行的人。”
他指指酒杯:“不会用毒的刺客,此刻正在接受审问,怎样?有兴趣看看么?”
“没兴趣。”
帕特里奥干脆摇头,悠然道:“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既然被抓到活口,有可能供出来的‘幕后指使’,不是早已开溜就是干脆被灭口了。有这会儿浪费力气,还不如去查查有什么人失踪或暴毙身亡可能还更有用。”
赛里斯笑了,看这家伙年纪轻轻,见识倒是不浅嘛。于是,他让裘德去通知鲁邦尼,不必再浪费力气,放了他,跟着他。
帕特里奥却说:“不用跟着了。”
赛里斯一愣:“为什么?放了刺客,必然有人会找上他!”
帕特里奥冷哼一声:“那又怎样?抓到活口又怎样?记住一句话,如果你想从根源上清除威胁,就不要在众目睽睽下行事,那样落网的家伙,根本一点价值都没有。”
赛里斯听出了意思:“从根源上清除威胁?你想怎么做?”
“等着。”
“等什么?”
“行刺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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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保镖’的到来,让众人充满惊疑。
“阿丽娜是从哪里找来这家伙?付诸绝对信任?为什么?”
这不仅是鲁邦尼的疑问,也是所有关心王子安危之人共同的疑问。夏尔穆却只能很抱歉的说:“阿丽娜什么都不让问,在边境腊杰托一夜失踪,回来后就立刻交派让秘密遣送这家伙。”
他告诉王子:“阿丽娜让我转告殿下三件事,第一,震慑叙利亚,摩苏尔王红婴会是最坚定的同盟!第二,阿林娜提不久即会起兵,等南方战事结束后,请殿下务必东进,两方合围共同夺取哈尔帕!第三,米坦尼对抗亚述,不必操心。”
众人越听越惊奇,裘德皱眉道:“你自己也说了,红婴虽然从哈尔帕撤兵,可是她对阿丽娜恨之入骨,她怎么可能是同盟?还是最坚定的同盟?”
赛里斯皱眉道:“别的不好说,但是米坦尼亚述的恶狼野心甚至比埃及更甚,若无强力打击根本不可能退去,不必操心?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尔穆叹了口气:“我们何尝不是一头雾水,可是阿丽娜说说时候未到,她现在没办法解释。只是一再叮嘱,请殿下千万千万要遵从这份安排。”
赛里斯沉默良久,问道:“等哈尔帕事了,她会随三姐妹一同撤往阿林娜提,能确定吗?”
夏尔穆格外肯定的点点头:“阿丽娜要我派两个人在半路脱队去阿林娜提送信,就是要在回程途中呼应起兵,殿下放心吧,到时所有人都会撤向阿林娜提。”
赛里斯点点头,只要她不回哈图萨斯能保证安全,其它一切都好办!
NO。279 王子的定义()
哈娣族人大举出动,经历阿尔迈尼斯河谷之‘劫’,迦罗却没能如愿赶走所有人。重新上路时,阿尔和奥蕾拉母女依旧固执的跟在身边。
两年多来见证的一切,让曾经对贵族生活心存仰望的少女成熟了,她分明是下定了决心。
“阿丽娜,你说得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我回阿林娜提一点意义都没有,我能做的事只有在你身边,所以这里,就是我的战场!”
曾经在哈尔帕见证奇迹的青年更加坚定,阿尔说:“我在荒山中侍奉神殿,看到多少百姓泣血苦求。祷告献祭的人,说起来没有哪个不是背负冤屈迫害,满腹辛酸。可是,当他们离开神殿,在官老爷面前却只能战战兢兢、恭顺如羔羊。敢在神前说的,不敢在人前表露分毫,无论多么悲惨的生活还是要继续忍受!没有反抗,只有祈祷。像奥鲁那样为尊严而死,反而会被当作傻瓜。当我看到这些的时候,我才突然明白什么是命运。人生多少境遇,如果自己不懂得争取,那就根本没资格盼望奇迹。阿丽娜,因为你,因为风神马尔杜克,我终于看清了——神明只救自救者!最虔诚的侍奉,就是尽已所能去为改变现状做些什么!所以我决定了,我要跟着你,无论等在哈图萨斯的是什么,都绝不退缩。”
哈!慷慨陈词好过瘾吗?迦罗气到无语!想做什么也不能不动脑筋吧!固执也要分时间分地点吧!阿尔迈尼斯河谷是唯一的机会!这到底算什么?忠心?好心?好心办坏事才是令人抓狂的愚蠢!他们到底明不明白,一旦同回哈图萨斯,他们就是足以牵制她的人质!
阿尔清晰感受到她的怒气,却还是忍不住问:“阿丽娜,你不愿意我们回哈图萨斯,自己却为什么要回去?四王子殿下重归,篡逆者倒台已经是迟早的事,又何必”
“四王子也是人!不是神!你以为只要等着,就能等到天上掉馅饼吗?哈图萨斯有我必须要做的事,只有我才能做!不是你们!”
迦罗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生气!气到想揍人又能怎样!听说阿尔迈尼斯河谷生乱,前方落脚的城镇,已经派出大队官兵前来接应增援,他们现在就算想走也不可能了。
奥蕾拉黯然道:“阿丽娜,你不要生气,我都想好了,如果那家伙敢用我们做人质来要挟你,我立刻自杀也一定不会让他如愿的。”
“你是不是存心想气死我?”
迦罗听不下去,可是说到底,时机已经错过,她就算真的气死又能怎样?几日行程过后,天边已隐约可见哈图萨斯宏伟的身影。看着那引发一切祸乱的城池,她又在心中细细盘算了一遍回去后的计划。
她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有三个,一是亚比斯手中那一万多人马——王子直属军团,她必须想办法调往米坦尼!二是叙利亚王纳扎比,如果达鲁赛恩斯真要勾结埃及,这个藩王必定是双方讨价还价的关键筹码,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抢出来,让‘同盟’无法缔结,才能为赛里斯消除最大的威胁隐患!还有第三件,她只能求神明求运气了,但愿能抓住机会,让那股该死的力量爆发出来,直接杀了达鲁赛恩斯!如果真能那样,则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迦罗遥望远方越来越清晰的王城身影,暗自在心中祈祷,祈祷属于母亲的上帝耶和华,属于父亲的风神马尔杜克,请求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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