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军队拥戴,有朝臣立挺,有愚昧百姓把他视作英雄,还有那早早得来‘应合天意’的美名让预言成真的一切关键要素,他岂非全都有了?!”
喃喃自语中,法老海伦布的脸色变得无比阴沉,而就在这时有禁卫军来报,原封不动说出拉美西斯的话。
“连法老都承担不起的后果?”
海伦布闻之一声冷笑:“传!我倒要听听有什么事,是连我都不能承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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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个月后,拉美西斯终于再次走进王宫。法老传召的内殿里,海伦布端坐中央,见他进来当头便问:“说吧,有什么事会让我承担不起?你想对我说什么?”
拉美西斯叹了口气,摇摇头:“只有这样说,才能见到陛下不是吗?”
海伦布面色微微一变:“耍诈?欺蒙法老很有趣是吗?”
拉美西斯眼神悲凉,跪拜在地恳声道:“陛下,我只想知道前方战况如何,是不是有坏消息传回来?我恳请陛下能让我回归前线,等到彻底灭了赫梯这个心头患,无论多少罪责我都甘愿承担,无论陛下怎样处置我都绝无怨言!”
海伦布一声冷笑:“张口就是坏消息?你很希望传回来的是坏消息吗?想回前线?好啊,你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非你回去不可?难道少你一人,仗就没法再打了?毁灭赫梯就没法实现了?难道没了你拉美西斯,埃及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你以为你是谁?真把自己当成了神明眼中的骄子吗?”
拉美西斯拼命摇头,急切道:“陛下,不是我有意小看欧斯努特,而是他的确不懂运用骑兵的战术,对赫梯四王子也没有任何接触了解!四王子赛里斯,他的回归会带来何等重大的影响,我是有过亲身体验的!号称‘赫梯双鹰’,他的杀伤力丝毫不在凯瑟穆尔希利之下!战局会因此发生何种变化,这是不愿讨论就能回避的现实吗?”
他不无激动的大声道:“不管陛下相信还是不相信,我不在乎个人前程,是福是祸全都认了,急于回归前线完全是为了埃及!四王子再度现身,可以想见赫梯国内又要面临新一轮动荡,在这种时候我们理应打得更狠,不给他们容留半点喘息的余地!陛下召我回归,指责我的一大罪状是利敌,可是我要说,在这种境况下,让远征军自身出问题才是真正的利敌!一旦让四王子腾出手来重夺王权,那对埃及意味着什么?一个善战的王子和一个靠阴谋得逞的蠢货,究竟哪一个在赫梯作王才是陛下希望看到的?”
海伦布半天不作声,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道:“好吧,既然你这样着急,一天都不能再等,那就明日上朝堂,自有论断!”
拉美西斯走了,海伦布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就如同看着一匹侵袭身边的恶狼。口口声声为埃及?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骑兵战术自有队长负责,与赫梯四王子的交锋,也并非是他一人亲历。那些部将都是干什么吃的?他凭什么竟敢断言没了他远征军就要出问题?难道说前线已是除他不能接受其他统帅?如果真是如此,这样的军队又与祸患何异?需要整肃的,岂非也不再只是他一人?!
次日朝堂大殿,法老郑重宣布对拉美西斯的处置决定,削夺大将军职衔,责令即日搬出孟菲斯的将军府,举家迁住底比斯。海伦布语气平淡的说,既然他有‘应合天意’美名,既然是百姓口中被神明眷顾的骄子,那就名副其实,从此在卡纳克神庙任一份差事吧。
没有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最不相信的是拉美西斯。满目愕然,是他听错了吗?让他一个武将去神庙任职?
海伦布的诏令还在继续,是关于前线将领的人事任免。骑兵队长契格飞,因上书言辞激烈有诋毁长官之嫌,降职为副队长,由法老派驻其他人总领骑兵团!此外,战车队长利塔赫因伤耽延作战,故而也委派新的人选接替职位!
诏书当场就发出去,看着传令兵消失在殿外,真的,那一刻拉美西斯一颗心都凉了。
NO。256 影子()
赫梯南方战局,似乎就是在一夜间发生大逆转。四王子回归,统一守军力量和行动步调,埃及的远征阵营却因撤换主帅而一石激起千层浪。到来第二天就让拉美西斯上路走人,欧斯努特有可能充分了解局面吗?目前兵力是如何分布?占领区各个城镇是什么情况?及至战区的气候地理是何特征?如何保证军队健康不出现水土不服?还有后方的叙利亚,中转补给物资是怎样运作?又是怎样掌控扶植的傀儡势力,保证叙利亚本身不出问题?所有这些欧斯努特都详细了解过吗?如果没有,那又怎能统帅全军?
官兵不服啊!而到来伊始这个新统帅做的三件事,无疑更是雪上加霜。第一件,查问为何接受三日停战,致使战局陡生变故;第二件,查问对伊兹密尔的攻城策略,为何没有遵从陛下诏令;第三件,查问亚舍被杀的缘由。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军官将领。
“大将军,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说的两道诏命我们从来就没收到过!军中书吏皆有备案,何日收到第几封诏书记录得清清楚楚,这还需要查问吗?亚舍擅自行动触犯军纪,因他一人折损近两千骑兵,杀他有什么不应该?而三日停战,库布卡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那种情况换作谁能不乱心?后续事态已经表明,拉美西斯将军根本是舍了自己的夫人在为国家效力,难道这也是罪过?!”
群情激愤中,反应最激烈的莫过于契格飞。在他们看来,调回拉美西斯,根本就是底比斯的那些权臣眼红大将军的功勋,因此都想派人来分一杯羹!
退守科鲁巴,拉美西斯原本是想整备一段时间,一方面重新筹集补给粮饷,另一方面,则是以安抚的姿态拉拢当地百姓。买好住民,从而摸清裘德率领的骑兵团究竟走的是什么隐秘路线能成功绕道后方。唯有得到百姓支持,他才有可能同赫梯军一样掌握天时地利,最终把躲进暗处的敌人挖出来消灭干净!然而,这般计划被欧斯努特全盘否决,他责令大军务必从速夺回损失的二百里疆土,遇袭补给的问题,则由沿途各城镇临时筹措来弥补!
“临时筹措?!大将军是要我们去劫掠百姓吗?”
重伤在身的利塔赫坚决反对,不无激动的大声道:“这与拉美西斯将军一贯执行的策略背道而驰!还请大将军看清楚,这里是赫梯疆土,我们是没有任何正义可言的侵略者!想要站稳脚跟,只能利用赫梯本身存在的官民矛盾。这些远离哈图萨斯的分封领地,地方官员压榨百姓比强盗更凶悍,远征军攻占城池,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惩治恶吏、为百姓申冤。将军的策略就是要让当地百姓都视埃及为救星,才能全心全意帮助我们继续向前推进!”
步兵总长苏利文也力劝道:“大将军,远征的路连一半都还没有走完啊,拉美西斯将军曾说得明白,军队要做长胜之军,不与百姓为敌是第一根本!重新筹措粮草不过是时间问题,如果仅仅为了节省这一点时间而犯了众怒,那会是得不偿失的大错啊!”
拉美西斯!拉美西斯!开口闭口都是拉美西斯!欧斯努特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声音冷峻提醒众人:“都给我听清楚,从速夺回损失疆土,这不是我的命令,而是法老陛下再三申明的严令!难道,你们连陛下的命令都敢违抗吗?!”
从此,远征军变成名副其实的掠夺者,不久后诏书再来,降职契格飞、替换利塔赫!而当人们听说拉美西斯,一个功名显赫的大将军竟被贬谪为卡纳克神庙的文职书吏,其震撼程度无异于一场灾难。人心乱了,有谁能接受这样的讽刺?冲锋陷阵出生入死,提着人头卖命到头来就是为了这种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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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探军情,听说埃及军撤换主帅,赛里斯最初还不相信。因为这根本说不通,远征进行到半途,只要稍有头脑的决策者,又怎么可能做出如此荒唐决定?诡计!他原本认定这是拉美西斯的诡计。然而,随着战争继续,看到埃及散乱的战术策应,尤其是看到他们为了重新筹集军饷,竟悍然劫掠占领区百姓,赛里斯才开始重新考量撤换主帅的可信度。
“难道那头狼真被调回去了?”
数次交锋,再也看不到拉美西斯的身影,军事会议上众人都在拼命推敲种种可能。
鲁邦尼说:“我觉得应该是真的,公然劫掠百姓与拉美西斯一贯奉行的策略背道而驰。如果是诡计,这种自掘坟墓的做法也未免愚蠢透顶。”
赫尔什亲王沉吟道:“如果我是埃及法老,这种决定倒也并非全无道理。”
战场猛将都是一愣,为什么?
赫尔什亲王笑笑说:“诸位将军啊,你们只懂战争却不懂权术。想想看吧,从叙利亚掀起争端开始,打到今天统帅都是拉美西斯。他一个人得到的功勋美名,实在已经太多了!”
一语道破天机,赛里斯蓦然失笑:“说的是啊,他可不是海伦布的儿子,功劳太大也是很危险的。看样子,埃及法老是想把功勋分一点给别人了。”
西塞亲王哈哈大笑:“自古世间事,最怕就是弄权者祸国。嘿,为了几车粮草触犯众怒,既然拼命把人心往我们手里送,那不收下怎么好意思嘛!”
赛里斯声音冷峻,一字一句的说:“拉美西斯被国内掣肘,我们的方略也要有所调整。从现在开始全力策动占领区百姓,抓住人心归向,以全民阵线孤立埃及军!另外,也要从正面打几场硬仗、狠仗,彻底毁灭埃及人的军心士气!这样一来,哼,不必等海伦布宣告撤兵,他们就得统统滚回尼罗河的老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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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战事正酣,而在后方,那还是在坚壁清野藏匿山林的时候。迦罗自然被藏到最安全的地方,清出空地搭建帐篷,在大姐纳岚的主持下,尽可能营造舒适环境为她养病。一手负责坚壁清野的路易赛德来过几次,庞杂任务繁重,他直到现在还没有机会和迦罗好好说句话。
对乌尔山有过救命之恩的合琪娜,再度重逢,他才第一次看清她作为阿丽娜的真容!路易赛德不知该如何言说那种复杂的感受,这不是他第一次体会什么叫绝地逢生。四王子一夕归来,所有人都因此在暗无天日的现状中重新找到希望。又有了光亮!又看到未来!这感觉多好啊,王者的守护神阿丽娜!路易赛德直到今天才赫然发现,这个称号对她,是多么的真实和贴切。
今天是迦罗特意叫他过来的,从病榻上坐起身显得有些急切。
“听说百姓的安置点已经扩散深入丛林近百里了。能拜托你一件事吗?传告避难百姓,除非危及人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伤害丛林里的狮子。”
路易赛德一愣:“狮子?是,阿丽娜的意思自当遵从,只是为什么?”
她说:“丛林里的狮子,有曾经救我性命的朋友。”
路易赛德瞠目结舌,狮子救命?朋友?!
一旁,奥蕾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不无兴奋的笑说:“对呀对呀,差点忘了,那对儿姐妹花叫什么来着美赛,还有美莎对吗?呀,真想看到它们!”
迦罗一声叹息:“是啊,我也好想再见一面。只可惜,这么多人早吓得鸟兽惊散了,谁还敢跑来送死?”
路易赛德定睛看着她,喃喃道:“阿丽娜,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迦罗眨眨眼睛,取笑说:“知道吗,你也是我见过和做反叛最有缘的人。好好一个领地大将军,可惜还没坐热又碰上倒霉事,怎能让人不感慨呀。”
路易赛德一阵尴尬,不无自嘲的说:“乌尔山五年反叛,嘿,无以成事倒落个愚蠢收场。无怪当初三王子殿下说我不过是个有些胆量的庸人。”
迦罗发现他芥蒂了,摇摇头:“话不能这样说啊,每一段经历,无论回头看时认为有多么愚蠢,但是在当时境况下,那是你的本性一定会做出的选择!所以我相信,任何经历都一定会有它存在的道理,就说现在,如果你没有做过反叛,没有秘密行事安置民生的经验,十天之内撤空百姓,换作第二个人有可能办到吗?”
路易赛德一愣,嗤笑道:“这是王子殿下交给我的任务,必须完成。”
迦罗笑说:“有愿望,不一定就会有能力。选择合适的人去完成合适的任务,这是用人者要具备的眼光和素质。换言之,这就是对你的肯定啊,你认为王子有可能把这种艰巨任务,真的交给一个只有胆量就行的庸人吗?”
路易赛德脸上一阵发热,他忽然发现原来被人夸奖,也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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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藏身丛林,赫尔什亲王的家眷也都在身边,这一天,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探头探脑来到迦罗的帐篷。她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大选妃时见过的,赫尔什亲王的孙女,来自伊兹密尔时年刚刚12岁的小郡主。
迦罗瞪大眼睛:“安卓美妲?我没记错吧?”
小姑娘点点头,略显瑟缩的来到床前:“阿丽娜姐姐,你还记得我呀?”
怎会不记得,算起来应该是王子的外甥女,小小年纪也被送去选妃,实在有**之嫌,当初她听说时都快下巴落地了。上下打量,迦罗一脸惊奇:“时间过得真快呀,一转眼都成大姑娘了,差点认不出来。”
安卓美妲美丽的大眼睛里弥散愧疚:“对不起,阿丽娜姐姐,当初我对你说过那么过分的话,爷爷都告诉我了,我你会原谅我吗?还生不生我的气?”
迦罗蓦然失笑:“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坏小孩,只有教坏小孩儿的家长。那本来也不是你的错呀。”
安卓美妲咬着嘴唇,趴在床前难掩忧虑:“阿丽娜姐姐,你说我们能守住家园吗?我好想回伊兹密尔,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埃及的恶狼打出去。”
是啊,长到今天,养尊处优的小郡主何曾经历过这些生死攸关的劫难?战争动荡,好像也让往日骄傲任性的小女孩一下子成熟很多。
迦罗拍拍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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