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从前什么都不懂。”
父亲摇摇头:“不懂并不是你的错,如果真要说抱歉,也应该是我说才对吧。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也不至于让你错失只有一次的相逢。”
迦罗拼命摇头,泪水不知不觉已在黑暗中汹涌,父亲为她擦掉眼泪,带着几分自嘲的笑问:“现在你全都知道了,今后,还愿意再叫我爸爸吗?”
她怎能不叫呢,找遍世间茫茫人海,又能有几个父亲做到这样?
“你永远都是我爸爸啊,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
收拾行囊,父亲陪她一道回归,当飞机在震耳轰鸣中爬上高空,迦罗遥望脚下广袤的土地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她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了,因为这里,已经没有她的爱。
飞机轰鸣中,思绪并没有太多时间四散遨游,早孕反应很快就像累积多日的火山一下子喷涌而出,迦罗这辈子还从没体验过这么难受的滋味,头晕目眩,恶心作呕,几乎飞机飞了多久她就吐了多久,直到吐无可吐只剩下阵阵干呕。随后是落地、转机、再换长途车,等终于回到杰斐逊县的农场,分明已去了半条命。
那只足有十二岁的牧羊犬墨菲第一个听到声音跑出来,姑妈夫妇显然已从父亲得到消息同时也接收叮嘱,因此当他们闻讯而出,什么也没问,只报以温暖相拥,说感谢上帝她能回来。迦罗想说什么,可她现在实在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姑父大约翰和父亲一道搬运行李,这一边,姑妈已经把她的房间重新打扫干净,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再休息,迦罗摇摇头,她现在什么都吃不下,一头栽进床铺就起不来了。姑妈体谅的转身离去,看着那敦厚背影,她蓦然感到一丝哽咽。
“对不起从前能原谅我吗?”
姑妈微微一笑,轻关房门,只说了一句:“好好睡吧,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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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罗终于恢复精神已是第二天傍晚,走下楼梯就听到父亲和姑妈夫妇在厨房里说话,姑妈说:“这两年我只对外说她在土耳其游学,现在回来,也不用担心邻居会有人大惊小怪。”
但姑父大约翰的声音还是透出惊讶:“这么说,阿芙罗狄特那些事都是真的?天呐,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迦罗走进厨房立刻让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大约翰显出尴尬,姑妈则连忙说:“刚出炉的馅饼,正要去叫你呢,快,坐下一起吃。”
一时间,迦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那是她最爱吃的蓝乳酪馅饼,姑妈分明是特意为她准备,还有那些为她编织的谎言,如此小心维护是为什么,他们明明非亲非故啊。一股心酸涌上心头,迦罗根本不敢抬头,低声道:“谢谢,你们这些年为我所做的一切。我”
姑妈不让她再说,切好馅饼端过来:“快吃吧,你从昨天回来还什么都没吃呢。”
沉默的晚餐,姑妈夫妇什么都不敢问,因此也就找不到话题。为了化解尴尬,父亲只能故作轻松的聊起闲话家常:“知道吗,麦克和女友马上就要结婚了,在路易斯维尔已经举行过订婚礼,这个周末就要回家和父母见面,听说到时埃伦斯也会抽时间回来,想一想,还真有很多年大家都没聚在一起了。”
父亲说的都是姑妈的儿子,也就是迦罗的表哥。大表哥麦克就读警校,毕业后就在路易斯维尔工作,现在是一名刑警,听说他的未婚妻也是同行;二表哥埃伦斯在洛杉矶,据说已经混进洛杉矶时报做记者,虽说好记者的标志就是工作狂,可是哥哥订婚,他不管怎样也要回家打个照面。
周末,一如父亲所说全家人都汇聚一堂,农场已经很久没这样热闹过。姑妈忙碌晚餐,实在把看家本事都亮出来了。大表哥麦克一一为大家做介绍。
“朱莉安,我的同事,但很快就要升任上司,老婆大人嘛!”
麦克的幽默换来满堂大笑,看得出这是一对儿即将迎来幸福的新人。迦罗客气的握手寒暄,一切都止于礼貌。没办法,往日隔阂的家人纵然误解不在,但想在一夕间变得亲近也是不可能的。对于在外工作多年不相往来的表哥,她实在不知道该以何种方式相处。准备晚餐时,女人们都在厨房里帮忙,姑妈一再劝阻朱莉安不必插手,可是笑容可掬的女警分明把这当成一种生活乐趣。待到浓汤香气四溢时,迦罗猛然一阵作呕,老天,这个味道实在让她受不了。朱莉安吓了一跳,这才听说她已经怀孕。
*******
“怀孕?你不是在土耳其游学吗?该不会是找了一个库尔德人吧?”
埃伦斯的调侃显然成了冷场笑话,关于失踪一事,他们兄弟二人并不知道真相,因此晚餐时分,当他甩出自认理所当然的调侃,却无疑刺痛最敏感的神经。
大表哥麦克跟着询问:“是因为怀孕才结束游学吗?那家伙是谁?”
迦罗不吭声,刀叉发出的声响却不知不觉变得刺耳。
“我的意思是说他总该为你负责。”
尴尬的气氛让麦克有些下不来台,未婚妻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姑妈赶紧岔开话题,问他们什么时候举行结婚,在哪里办?都筹划好了没有。顾左右而言它,做记者的埃伦斯却几乎是出于职业习惯,问起土耳其的‘游学之旅’。整整两年就像人间蒸发,想来一定是有不少令人着迷的好地方吧。她都去了哪?有什么奇闻轶事?聊一聊也好分享信息嘛!
迦罗依旧不吭声,就以沉默结束整个晚餐,随后自行离去。
埃伦斯第一个爆出牢骚:“搞什么,还是像从前一样别扭,总在大家开心时破坏气氛。”
麦克陪未婚妻出去散步,一路劝慰她不必在意,说这个表妹从前就这样,没有甩出冷言冷语已经算很客气了。
聪颖的女警察显然不在意,朱莉安眨眨眼睛,笑说:“我不觉得她有什么恶意,好像只是你们问了不该问的话。”
她想了想又问:“麦克,你不觉得你的表妹很特别吗?”
“特别?”
这个字眼让麦克一愣,与家人不合拍的家伙应该哪里都有吧,这又有什么特别?
朱莉安咯咯取笑:“天呐,你真是做刑警的?难怪到现在还没有成功破过什么大案。你怎么连这种事都观察不到呢,你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睛吗?”
麦克又是一愣:“眼睛?”
朱莉安说:“只是一种直觉,我觉得她的确有什么地方和别人不一样,心情不好,身体不适,可是那双眼睛却特别明亮,刚才见面她看着我的时候,对视超过十秒就让人莫名其妙感到紧张。”
紧张?这个字眼让麦克倍感惊讶。
*******
迦罗一点都不想破坏大家的情绪,只是所有问话根本无从作答。在夜色中走向那间属于妈妈的阁楼,仿佛被人遗忘的空间毫无生气,那些尘封画作依旧堆满四周,只是啊,如今当她真正能看懂时,一切都已成空。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父亲摁动开关才让阁楼亮起来:“怎么不开灯?”
迦罗一愣:“啊,我忘了。”
父亲来到身边,温言劝慰:“他们不是有意的,别放在心上。”
迦罗点点头:“我知道,出问题的是我,又怎能怨怪别人。”
父亲张望陈旧阁楼,这里,曾经封闭了一个灵魂,因此迦罗那充满留恋的眼神实在让他没法不担心,难道她也要步入母亲后尘?也要从此封闭自己吗?
“今后有什么打算?或许你应该回路易斯维尔,继续完成学业。”
迦罗摇摇头,抚摸尚未显怀的小腹,低声说:“我不会再去念书了,已经没有这个时间,单身妈妈有太多事需要准备,我会尽快找工作的,去大城市,想尽办法去赚钱。我要给他最好的生活,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他本就配得世间最好的一切!当然,我还要给他快乐,所以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哭,不让他有机会看到半滴眼泪!我不会像妈妈那样封闭自己,更不会在他尚未成年时就离他远去。我要一直看着他长大成人,到18岁再把所有一切都告诉他,到那时,他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相信。”
父亲听得心痛,连忙说:“不,钱的事你不需要担心,我”
迦罗打断父亲:“你们已经付出太多,没有道理再继续付出下去。我的人生理应由自己来负责。”说到这里她不由自嘲一笑:“我相信,如果真是上天的安排,既然连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允许发生,那么也一定会帮我找到一份好工作,让我足以供养宝贝儿一份应得的富足生活。”
父亲看着她,很久很久,感慨说:“知道吗,你真的变了,变得成熟还有强悍。”
NO。204 风尘游侠()
在寻找阿丽娜的旅程中,伊赛亚和萨莉这对儿游侠小夫妻始终没有任何发现。从布哈拉森林一路向东进入二王子的领地,几天下来伊赛亚就已经确信她肯定没走这条路。
“凭那种独一无二的容貌,想掩藏形迹以至没有任何目击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是萨莉却心存迟疑:“你敢肯定吗?万一有人看到,只是我们没有听说呢?”
是啊,谁敢说没有这种可能,得到确切结果前,他们也只能继续向东打探。
有‘悍妻’‘淫威’在侧,一路上,伊赛亚实在将那种见面熟的功力发挥到极致,无论乡野村民、过路客商,还是住店老板、跑腿伙计,他分明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管是谁,几句话过后往往就是称兄道弟,恨不得一个鼻孔出气了。虽然这种本事萨莉已经不知见识过多少次,可是到今天都依然没法不惊讶。
“喂,你怎么和谁都能聊啊?”
每到这时,伊赛亚总会笑嘻嘻指教她说:“风尘游侠是怎么做的?这明明就是基本功啊,练好一张嘴才能走遍天下都吃得开呀。”
真的,每到一个地界,不出两天他就能把当地方言土话随口说来,当地人听在耳朵里又怎能不对他另眼相看。
瓦休甘尼市井第一的流氓头子果然不是白混的。萨莉嘴上不服输,其实早已满心感慨,自从巴比伦被他拐走,这大半年所见所闻算是彻底颠覆她的人生,甚至让她怀疑从前18年是不是全都白活了。巴比伦分别时,从王子到姐姐,送给她的嫁妆说是出门在外比较‘寒酸’,可架不住有摩苏尔女王一伙人‘感恩馈赠’啊,堆起来的金银也足够压垮几匹马,谁知临行时全被伊赛亚一口回绝,理由是不想变成肥羊,走到哪儿都被人惦记,于是乎,疯丫头萨莉成了名副其实净身出户。
“喂,好歹也要有钱花吧,什么也不拿,至少也该让我把30克什勒白银的薪饷拿走吧,就这么两手空空,难不成要出去喝西北风?”
伊赛亚对这般叫嚣不以为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口袋:“谁说没钱,这不是钱吗?”
他口中的钱,充其量只有萨莉每月薪饷的一半,大小姐这下傻了眼:“就这么一点,能坚持多久啊?花光没饭吃的时候,你该不会是要改行做强盗吧?”
伊赛亚送给她一副大大的白眼:“大小姐!你还真是大小姐没错呢!这么一点?寻常百姓拿来已经足够养家糊口过十年了。”
十年?还养家糊口?那是萨莉第一次下巴落地。
不过很可惜,伊赛亚嘴上说得好听,真等花钱的时候却丝毫不见寻常百姓勤俭度日的美德,非但如此,他简直就是萨莉这辈子见过最能‘败家’的祸害子。行路住店,广交三教九流动辄就是‘今天酒肉我全包了’。
三天!只用了三天!相当于萨莉半月薪饷的白银就全都没影了!
“全花光了?!现在怎么办?”
罪魁祸首挠挠头:“是啊,该怎么办?”
“钱是你花的,现在却来问我怎么办?除了拦路抢劫还能怎么办啊!”
萨莉气得哇哇叫,伊赛亚却是一脸嘻皮:“急什么,反正现在又不饿,走啦,这么大的城镇总要好好逛逛嘛。”
在风尘游侠的眼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找不完的乐子。卖艺的,看过跟着叫好;卖酒的,闻一闻都是享受;路过打造工具的铜匠铺,也不管人家爱不爱听走进去就是一番品评;各种叫卖时鲜的小贩,没钱也要和人家讨价还价,只图嘴上痛快。伊赛亚逛得不亦乐乎,萨莉却实在快要气死了。眼看日过正午,空荡荡的肚皮终于起来造反,就在大小姐准备发飚的时候,败家子却向城中最热闹的一处酒馆伸手一指:“走啊,请你吃大餐。”
这家铺子他们至少已经路过三四趟,热闹是热闹,酒香肉香满街飘,可是口袋空空谁敢走进去啊!伊赛亚就敢,摆出十足慷慨的请客架势,张口就要最上等的烤羊羔,外加整坛美酒,当然,还有老婆最爱的酥油蜂蜜饼。
萨莉眼睛都直了,是,肚子咕咕叫,她实在不想拒绝美味,可是这分明就是吃霸王餐呀,结帐时怎么办?被人打出去?老天,她宁死也不要丢这种人啦!
伊赛亚硬是拉她坐下,等到美食端上来,就心安理得大吃二喝。萨莉长到今天,大概还没有一顿饭吃得这样心里打鼓,恶狠狠瞪下败家子,小声问:“说啦,等下你准备怎么收场?我可不想被人打出去。”
伊赛亚露出一脸惊奇:“打出去?您大小姐手起刀落,杀人都像切瓜,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来打你呀。”
萨莉真要杀人了,胡搅蛮缠!吃饭不给钱能好意思还手吗?
酒足饭饱,也到了该头皮发麻的时候,伊赛亚把嘴一抹,也不见他结帐,却笑嘻嘻向着铺子里最热闹的一群人凑过去。酒馆斗酒,自然少不了赌博助兴,萨莉跟着凑过去,发现一大群人原来是在赌老鼠。所谓的赌老鼠,就是在各人面前分别放一小块肉,然后把老鼠放在中间,赌博用的老鼠通常都饿了好几天,到时它选谁的肉,谁就是赢家。这种赌法应该说最公平,毕竟没有人能和老鼠串通啊,因此在市井中也最为流行。
参与赌博的家伙真是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此刻四人赌局,看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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