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以精锐骑兵来去如风的战术,对于南方的华夏军来说,的确是最为头疼的事,很大程度上抵消了华夏一方因为火炮的使用,所形成的阵地战、攻城战的优势,一些华夏军往往还在路上,就受到了出其不意的攻击,损失惨重,一些运输中的火炮,也因此而落入了突然杀来的蛮军手中。
临安一方,对此所采取的策略,就是进一步实行先军政策,同时对前线的将领,在定下一个阶段的目标后,就大量放权。在大的战略上进行统筹,前方将领的具体战术,基本上不进行过问,只在事后加以研究。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从……这样的话由身为丞相的他,在朝堂上亲口说出,因此也成为了前线许多将领随时可以举起的“令箭”。人数,原本就是华夏一方的优势,只是以往,对于真正有才能的人掣肘太多,纵是名将也难以施展拳脚。
以尊华抗蛮为大旗,全民抗蛮,靠着人数上的优势压向蛮军,再采用优胜劣汰的方式,对取得优异成果的将领、官员进行提拔,对其进行重点支援和补充,这样的手段,的确是超出了新朝高层的预计。
在前期拉锯战的大量伤亡中,一些优秀的将领,也随之脱颖而出。虽然,在朝廷上,也有文官对此做法强烈质疑,这样下去,最后就算是平了蛮夷,日后也难免陷入群雄割据、一些势力尾大不掉的局面,到那时,则蛮夷之祸虽止,诸侯割据难平。对此,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宁江的回答是……管它呢!
这副“我只管到扫平蛮夷,那之后的洪水滔天关我屁事”的态度,的确是亮瞎了许多人的眼。
然而绝大多数的人,实际上是看不到……或者说并不在乎那般“遥远”的未来的,他们看到的是可以让他们大展拳脚的舞台,心系天下的英雄、野心勃勃的野心者,但凡觉得自己有本事的,都希望能够借着这个机会,或是一展生平所学,或是捞取更大好处,也正因此,大量的人投身于这划时代的浪潮之中。
虽然给以了前方将领相当大的权利,但因为,以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名义,控制着后方支援的众多物资,以及整个朝廷的运转,在大的战略方向上,宁江依旧是牢牢地把控着。
优秀者能够得到更多的资源和兵力的补充,在各个将领对自己的人马拥有着相当大的控制权的情况下,可以说是一种变相的军功爵制了。这种群狼战术,如果从长远来看,的确是容易留下后患,但是这个时候,却是让兵强马壮的蛮军、总体人数不足的弱点进一步放大。
***
“……宁江这厮,到底想要什么?”
昊京皇城,各地的战报如同雪片一般飞来,神册宗倍紧紧的皱着眉头:“他这是疯了不成?”
虎帝猛查刺看着沙盘,沉吟不语,过了好一阵,方才抬起头来,整个形势错综复杂,到这一步,连他也难以看得明白:“从华夏的史书来看,宁江的这种做法,倒是有些像当年汉王刘邦对付楚霸王的手段。当年的楚霸王,不管是个人实力还是兵法,俱都了得,战无不胜,为了消灭楚霸王,汉王就是采用了这种向诸侯许下大量好处,对自己有力的手下如韩信等大肆放权的手段,韩信本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治栗内史,汉王听从萧何意见,筑坛拜将后,直接委韩信以重权重兵,彭越叛楚投汉后,汉王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兵力分出部分归他统率,故此引得群雄效力。楚霸王彭城之战,以三万精兵,大破汉王与诸侯军六十三万人,汉王身边只剩得数十人逃脱,楚霸王自以为胜券在握,谁知后面,他虽不断取得胜利,身边人反而越来越少,汉王一方则是越战越多,以楚霸王之强,终究也敌不过天下英雄的十面埋伏。”
“看着相似,其实不然。”神册宗倍叹气,“当时的汉王,自身其实也只是诸侯之一,向其他诸侯许下大量好处,更多的是空口画出的大饼,他要不能取得天下,天下不是他的,这些大饼自然作废,他要取得了天下,真的当了皇帝,这些诸侯,他自然有办法再来收拾,他当时所惧,唯独楚霸王一人罢了,至于后来出现的‘无名老人’,则完全非他所预计。”
继续道:“汉王不向诸侯画大饼,诸侯也不为他所用。但是宁江此刻,身为丞相,居天下兵马大元帅,原本就已经位高权重,若是借着他的地位和声望收兵收权,不客气的说,将来篡位都不是无法做到。像他这样的做法,就算夺回了中原,将来要么进一步内乱,要么就只能如同春秋时期一般,行分封之策,这等饮鸩止渴的做法……”
紧紧地皱着眉头:“此人之心思,完全无法测度,我本是以为,他必定会借着战争大副收权,集权力于一身之后,进则扫平天下,改朝换代,退则掌控朝野,以天子之名,号令四方,为一代枭雄。身居高位而不收权者,亘古未有,他到底图个什么?难道他真就是不图权柄、毫无私心的圣人,帮华夏夺回中原后,真就拍拍屁股走人?”
虎帝负手,也不由得踱了几步。
南方所用的战略,是他们最害怕的……其实也是最不可能出现的做法。
从他们的角度……或者说从许多人的角度,都无法想象南方会采用这样的做法,正如神册宗倍所说,那姓宁的,到底图个什么?
“还有北边。”神册宗倍沉声道,“赫虎、鹿月两部的暴动还在扩散,这分明就是拜火教的女尊在背后弄鬼。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分一杯羹,这是谁也能够想到的事,问题是,她的底牌到底是什么?我不信她就只靠着手上的这一点实力,就真的敢跳出来?”
猛查刺负手来到窗前,冷哼一声。湟河以北,最大的反抗势力黑山军虽然已被完全击溃,张燕也被当众斩首,墨门也彻底击垮,但是宗家军宗沼、浮云寨孙户这两股势力,依旧颇为难缠,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种时候,赫连、鹿月两部忽如其来的暴乱,的确是让孟神君那一边极是头疼。
“冥篁王那一边,还是不肯现在出山?”
“他原本就在与善公主、秋水荐的一战中被牵动内伤,又被化名小白道人的宁江逼退一年,现在正值修炼的关键时期,将来出关,旧患消除,宗圣可期,怎肯在这个时候出关?”神册宗倍叹气,“他要是肯出关相助,孟神君那一边也会减轻许多压力,可惜、可惜……宁江那厮还真是算得精准。”
又道:“现在只希望,鹘后那一边能够彻底夺下鬼狐陉,把巴蜀的华夏军全都堵死,只是……恐怕也不是太乐观啊。”
猛查刺道:“你有什么主意?”
神册宗倍嘿笑道:“事到如今,倒不如把奚蒙狂、奚延寿两兄弟放出去,让他们去对付长河那一边的华夏军罢了。”
猛查刺道:“以他们两兄弟的脾气,将来真要得了势,肯定不会放过你。”
神册宗倍叹气:“所以我给他们机会。”
……
***
巴蜀北面,接近潞州一带,到处都是穷山恶水,一些地方,甚至只能靠着从山壁上强行打出的狭小栈道来通行。
这个世界并没有人来念出“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样的话语,然而除了有限的几条陉路,想要从其他地方入蜀,的确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而即便不考虑蜀道之难,像这样的险恶所在,往往也是贼寇四处,匪徒横行,在外头劫掠完毕后的山匪,在被围剿时,往往一声呼啸,潜入这样的深山之中,令人徒呼奈何。
在那陡峭而又崎岖的山路上,一行人真正蜿蜒前行,这些人,大多已经精疲力尽。对于江南水乡来说,本是阳春三月的日子,但是在这里,春秋之际,空气极其潮湿,瘴气最为严重,单是这样的路上,就已经有许多人病倒在地。
嶕峣老道抬起头来,看着远方雾气笼罩的山头,长长的叹一口气。
跟着他来到这里的,都是从伏熊谷逃出的非战斗人员,有主要精于木甲术的偃师,有擅长铸铁炼剑的铸剑师,还有一些墨者的家眷。
曾经红红火火,一段时间里,让所有人都看到希望的新墨门,在残酷的镇压下,终于还是以失败而告终,到如今,善公主生死未卜,其他首领或是传出死讯,或是下落不明。他们在一些江湖人的帮助下,不断的转移,终于来到这里。
只是,在他们的前方,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况?
对外界的消息,几乎一无所知的他们,除了继续向前,已是没有其他办法可想。毕竟,走这一条路,还有一点儿机会活着转移到南方,其它路,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后方猛然传来女人的嚎啕大哭,嶕峣老道回头看去,那憔悴的女人抱着怀中的孩子,坐在地上,哭声嘶哑。其他人围了过去,在她的身边安慰着,最后,孩子被人抱离,简单的埋葬了,女人在大家的搀扶下继续向前。
忽的,嶕峣老道抬起头来,看到远处山间一闪而过的光芒,心中一个咯噔。那样的光芒,必然是某件事物的反射,这意味着,很可能有人在暗中观察他们。
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在如此艰难的处境中,嶕峣老道实际上已经不抱多少希望,然而到了这一步,纵然来的是敌人,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想。无奈之下,只能让大家加快步子,试图早点通过这一条路,并在暗中希望,那些人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然而这样的期盼,很快就沦为了空想,周围显然有人在往他们这个方向围来。困苦的脸上,绝望的表情,虽然加快了速度,但更可能的是,赶向了死亡的罗网。
进入了一处栈道,方自转出,前方有几人闪了出来。众人赶紧停住,一同戒备。
“可是墨门的朋友?”对面的阴影中,有人走出,“敝人陈天涯,再过去,是红巾军、威远军与蛮军鹘后、李胡的战场,还请诸位与我改道而行,以免不小心遇到蛮军。鬼军师已经知道诸位有可能经过此间,派了我们前来接应。”
……
第12章 崭新时代()
一天之后,在“沦落人”陈天涯的引路下,成功的与红巾军接触,并与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一同送往后方的嶕峣老道等人,乘上了通过车轨运往后方的车厢。
加长的车厢,内斗极为宽敞,拉车的是四匹河曲马,这种马韧性极强,持久力胜于其它品种,虽然作为战马的话,与川马一样有所不足,但却是非常不错的役马,是巴蜀及长河上游特有的品类。
车厢下,是石块压成的地基,上面筑有平行的车轨,车轮压在了车轨上,极大的减轻了马的负重,在一些设计上,很明显有墨家木甲术的痕迹,但是整个的构思,却让嶕峣老道颇为惊讶,倒不是说,以他的本事无法设计出这样的东西,而是以往,的确是没有想到,居然还能够这样做?
坐在窗口处,往外头看去,几乎就是在半丈之外,就能够看到同样的车轨,只不过,那条车轨上的东西,却是往他们的反方向运去,没有车盖的车台上,放置的火炮、战车等物。
嶕峣老道在心中计算着时间,从威远军和华夏军占领巴蜀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一个月吧?虽然这两条车轨,整体看上去非常的粗糙和简陋,但是在建造过程中所耗费的人力和物力,却也是难以想象的,或者说,真的能够做得到吗?
他的心中对此颇为疑惑。
许多兵将,一列列的,如同游龙般往他们的后方行军,物资的运输一向是最为拖后腿的事,然而此刻,这些增援而来的兵将,反而落在了运往前线的军资的后头。这些都是补充进红巾军的州兵,前方一路攻克巴蜀的战事,也让即将进入战场的他们,同样被己方高昂的士气所感染。
两天之后,嶕峣老道等就被送到了蜀城,在这里,一切都在忙碌着,前线退下的伤员,后方运来的物资在这里汇集、分配。在打探中,嶕峣老道听闻,目前坐镇在这里的乃是居志荣大帅。
得知到,在蜀城里,也到了许多墨者,嶕峣老道一路查探,来到了蜀城的一角。一座座新建起的大房,让这一整片区域显得古怪,到处都是咣咣当当的声响,镶在水泥铺成的石地上的车轨,有条不紊的人们,单从气氛上来看,这种平和却又一切按着秩序进行的氛围,的确是很有墨家的气派,只是如此多的大房,忙碌不停的人们,却又让嶕峣老道看不明白。
“前辈!”远处有人往他跑了过来。
嶕峣老道定睛看去,只见跑过来的,乃是墨家门徒尤志远,在新墨门初创时,曾经跟他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墨家木甲机关术,也算是一个颇有天分的偃师,后来,天地会那一边暗中与新墨门联络,想要借用一些擅长于铸造的人才,尤志远和一些年轻人就被派了过去,听闻这些被派去协助的人,后来去了越岭又或岭海一带,想不到,此刻竟然会在这里遇到。
在战争所引发的大混乱中,一方面流言四起,另一方面,真正想要的消息却又难以传播。身为墨家的一员,北方墨门的状况,也让尤志远非常的担心,今日,听到有南逃的墨者被送入蜀城的消息,立时便赶去相见,谁知那个时候,嶕峣老道刚好往这边而来,两人相互错过。
在从其他人口中,大体上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同时也知道嶕峣前辈也来到蜀城后,尤志远又急忙忙的回来,这个时候,在路上不断问路,方才找到这里的嶕峣老道,也刚好进入这片区域。
在这样的天下大乱中,天南地北的两个人,竟然还能够在巴蜀这种地方相遇,两人不免都有一些唏嘘。因为嶕峣前辈在墨门中,虽不以武力为重,但同样也是高层中的一员,尤志远立时向他询问起善公主和其他人的生死和下落。
然而嶕峣老道对此所知道的,却也并不比他多上多少。
其后,尤志远便带着嶕峣老道,在这片区域中闲逛。看着周围,嶕峣老道疑惑的问道:“你们到底在这里做些什么?”
尤志远道:“不瞒前辈,我们在这里建厂,是为了替前方的将士制造车轨上行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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