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变色,乾坤破裂,那无法抵挡的狂潮,卷起了层层叠叠的血肉……
***
进入二月后,江南很快就春暖花开,基本上已看不到冰雪。
由道门率领的南剑水师,已开始对长河北岸极东面近海的蛮军进行骚扰,北复中原的战争,已经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临安城中,千里加紧的战报,从西面飞来,宁江几乎是第一时间接到了蜀城攻陷,鹋哥被专门为了杀他而准备的大量武林中人的围杀中、死于当场的消息,这也让他松了第一口气。
鹋哥不死,一旦被他逃回西岭,终究是一个有可能留下后患、出现变数的因素,也对华夏一方接下来对西岭和巴蜀的控制不利,从而对接下来的战争,产生一些不利的影响。
攻下蜀城的战争,虽然险恶,但其实,并不如何出人意料,苗军一方掌握了南方近来炼制水泥的手段,但是对火器的掌握,不要说与此刻的南方相比,甚至还不如蛮军,有神册宗倍在的蛮军,对于火药的配方和火器的制作,也已经在快速掌握,虽然因为钢铁的精度不够,还无法制造火炮,但一些发射火器的战车,也已经开始普及,甚至还出现了,虽然只能发射实弹,但威力还不错的青铜炮。
而苗军哪一方面,鹋哥对明巫祝师的信任,终究是不如猛查刺对神册宗倍,更何况明巫祝师长于巫术,这些方面原本就非他所长。
真正拖累了收复巴蜀的时间的,主要还是巴蜀那一边,正月里连续不断的雨水,使得不少时间浪费在行军的路上,即便后方给予了大量的支援,终究也只能按着整个战略的步骤,及时的攻下了蜀城、斩杀了鹋哥。
不管怎么样,第一步……或许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终于做到,这些日子里,其实也颇为紧张的宁江,也多少松了一口气。
很快,这个战报就传遍了临安城,朝野上下,群情激昂。人,有的时候的确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去年北方大片土地沦陷,南方也岌岌可危的时候,慈学遍地流行,每个人都在渴望着和平,而现在,当开始意识到原来我们也能打的时候,几乎人人都在谈论着战争,纵连那些去岁还在研究着慈学的儒者,此刻也都兴奋的,恨不得将手中的书卷换做宝剑,跟着上阵杀敌,所谓的和谈,全都成了笑话。
然而,在整个南方的兴奋中,丞相府中的青年,心情却因为北方传过来的一个消息,而瞬间沉重了起来。
这个消息是模糊的,有许多东西还不能确定,却让他的心紧紧的揪了起来。
只是,虽然心中有着不安,有着担心,但是除了通过一些网络,让北方的人帮他继续打听,他却也什么都无法做。那是湟河以北发生的事,他纵然想做一些什么,也无法帮得上忙。
府中的三个女孩,也都感受到了他的心情。
收复巴蜀的战报,让她们跟着兴奋不已,然而没多久,她们的男人……那个在这些日子里,总是会抽空儿变着花样欺负她们的人,突然一下子就变得沉默了起来。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们也并不清楚。
那天夜里,天色已黑,她们来到书房,看到他并没有在房中,而是独自一人,站在外头的屋檐下,负手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月亮。
园中的柳树,其中一些,已经开始抽出了新芽,夜里却还是很冷。月光洒下,皎洁如水,如同银霜覆在了园中的假山上,让远处的夜景,犹如贴上了一层反光的银色贴纸。
宝桐与红蝶、皇甫鹭对望一眼,三个人一同上前:“宁哥哥?”
青年扭过头来,看向她们。皇甫鹭心直口快,问道:“宁哥哥,你怎么了?”
青年笑了一笑,侧身在石栏上坐了下来,朝她们伸出手。皇甫鹭贴在了他的左边,红蝶倚在了他的右边。宝桐穿着鹅黄色缀金边的精美襦衣,背后挂着彩绫,立在他的面前,低声问道:“宁哥哥,发生了什么事吗?看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在担心一个人。”青年说道。
看了看左边的小鹭,又看了看右边的红蝶,说起来,她们两个,一个是她六姐的孩子,一个是她皇兄的女儿,表姐妹两人,全都与她长得颇有几分相像。
希望……她不会有事……
第8章 美丽幻影()
虽然心中始终无法放下心来,但是这个时候,担心显然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用处。
青年将宝桐抱入怀中,摸了一阵,然后站了起来,一手牵着红蝶,一手牵着小鹭,道:“夜已深了,我们去睡吧。”
皇甫鹭微微的巧了翘嘴儿,嘻嘻的道:“我们才不跟你睡呢,每一次都欺负我们三人。”
青年笑道:“哈,讲道理,这几次到底是谁欺负谁?我本来还以为你们都是乖女孩。”
宝桐与皇甫鹭不由得红起了脸,红蝶却是用手往他的腰拧来,似喜似嗔:“谁不乖哪?明明就是你坏。”
青年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原本就不想让她们为他担心,当下按下心事,便要带着她们睡去。就在这个时候,孙紫萝飘了进来:“公子……”
夜色越发的深沉,三个少女一同看着青年踏出院门的背影,等着他。外头,青年接见了一名北方赶来的信使,没过多久,就匆匆的出门去了。孙紫萝来到后院,让三个少女今晚不用等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三个少女彼此对望,却也都有些担心。
当晚,一艘船连夜离开了临安……
***
第二天的上午,朝堂乱成了一团,宁江的突然消失,让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这个时候,在宁江不断改进的体制之下,就算没有了他,靠着集体决策,也可以运作起来,但少了他一个,却让所有人都觉得少了主心骨,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在城外调运着粮草的甘玉书赶回了临安,除了原本在宁江身边的孙紫萝前来告诉他,说宁江有时暂时离开,让他先帮忙看着外,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在,这个时候的朝堂,一切都井井有条,虽然被迫替宁江担起了他本应承担的事务,却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那家伙没有说错,‘制度’比人才更加的重要,每个人都能起到作用,却又不是缺了谁就不成的制度,才是良性发展的关键。”甘玉书感叹着,“只是这般下去,不要说丞相可有可无,就连皇帝……有没有也无所谓了。”
而这个时候,某人已经沿着支流,换船进入了长河,并顺流而下,一天之后,来到了长河的出海口,登上了从北方沿海南下的一艘楼船。
蔚蓝的大海上,已经开始往西北落去的金乌,在海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粼光。粼光随着波涛的起伏,有节奏的晃动着,平稳缓慢,宁静的海面下,却隐藏着汹涌而强大的力量。
踏上了甲板的青年,首先看到的是道门伍柳仙宗的宗主伍重,伍重领着他往舱中走去,在那里,一个青年女子回过头来,却是前些日子,已经离开了江南的赵庭珍。
“宁公子……”
看到青年的到来,赵庭珍低声说道。
青年点了点头,穿过了幽长的走道,另有一名女子,从屋中走出,却是名满江湖的“算空哀思”秋水荐。
此刻的秋水荐,早就已经知道,那个时候闯入她们与冥篁王、孟神君之战场的“小白道长”,与以前的宁翰林、如今的宁丞相,乃是同一个人,此刻虽然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面目,但在伍重的介绍下,也没有说太多,只是轻轻的往里头指了指:“她在里面……等你。”
青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秋水荐低声道:“我赶到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被杀,只有她一人逃出,具体是什么情况,其实妾身也不是非常清楚,身体虽然受伤严重,但是更重要的是……神魄撕裂!”
“神魄撕裂?”
“能够觉察到她的体内有两个神魄,其中一个神魄,已经无法坚持,即将飞散……”
青年进入屋中,看着躺在床上,脸色金白的女孩。
娇嫩的肌肤,绝美的容颜,窗口上镶着半透明的方形琉璃,琉璃上的花纹,在夕阳透入的光芒下,映在她的薄被上。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青年独自一人,来到床边侧身坐下。仿佛感应到他的到来,床上的女孩,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毫无光芒的眼眸,虚弱到仿佛已经不存在了的气息。
“你、你来了?”女孩的嘴唇轻轻的颤动着。
青年将她搂入怀中:“发生了什么事?”
“你……放心,你的她……没有事,我没有让她出事!”女孩艰难的睁开眼睛,想要将他看清,却已经是无能为力。她此刻的神魄,已经不足以支撑现在这个伤重的身躯。
男人的气息,紧紧的拥抱着她,给了她一些温暖,她的手被轻轻的握住。
“是谁做的?”身边的男人,轻声的问着。
“……恶女神!”女孩的强提着最后的意志,充满了无奈和叹息,“她所带的那口剑……那口金黄色的剑……上面带着圣凰的力量……我挡不下来。我、我以前说过,会把你的她……还给你的,我……我做到了……”
那口来历不明的黄金宝剑,汲取的却是天外的圣凰的力量,发现已经无法挡下那一剑的善女神,强行撕裂了她与鸾梅长公主逐渐融合的神魄,用自身的神魄凝神化气飞出体外,强挡杀招。那一剑,击穿了她的神魄,也击中了她与鸾梅共同拥有的身体,但是因为她奋不顾身的强行阻截,身体只是受到重创,逃出山林后,被赶来的秋水荐救下。
身体和鸾梅本身的魂魄得以保全,但是善女神自身的神魄,却是处于溃散的边缘,靠着那最后一缕芳魂,一直支撑到现在,就是想要,坚持到能够见他最后一面,告诉他,她把他真正心爱的那个人,还给了他,她让属于他的那个“她”、平安无事的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些日子,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许许多多……以前的事情,”女孩流出泪来,“我们……我和真正的恶女神,其实只是以前昆仑山兽园里的两只小鸟,在天界崩溃后,它……朱雀……它禁锢了我们的身体,驱使着我们的魂魄,迫使我们为她做事,这一次不成功的降世,让我忘掉了这些,我相信了你说的那些话,我相信了共产光辉,我以为我真的能够摆脱它,真的能够反抗它……我忘掉了,真正的……我的身体还在昆仑山,还在它的手里,不管我在这里做了什么,在这里呆了多久……终究……终究我还是逃不出它的掌握……”
宁江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
“不想回去……真的不想回去……”女孩的身体在他的怀中颤抖,哽咽的话语,透着的是绝望的话语。
残阳在窗外的海面上,往水天一线的尽头沉没,阴影一点一点的渗来,灰暗,阴冷,却是怎么也无法阻挡。青年紧紧的抱着她,这一刻,更多的是什么忙也无法帮上的无力感。
“她把‘绮梦’这个名字给了我,她说,她叫鸾梅,我叫绮梦,我们两个人……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女孩哽咽着,“受伤后的这些日子,想起了很多很多,恶女神的那一剑,带着它的力量,强迫我记起了很多很多的事,强迫我想起自己到底是什么。神魄一次又一次的,在它的强迫下转世,每一次去当善女神,名字都不一样,可是我终究觉得,终究只有绮梦这个名字才是我想要的,可能是因为,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我暂时摆脱了它,只有这一次我没有怕它,虽然……虽然只是一个错觉,虽然只是一个梦……真的、真的想要有那样子的一个世界,没有人被折磨,没有人被压迫……真的……想要活在那样子的世界里。”
有力搂着她娇小柔弱的躯体,宁江沉声道:“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你?要怎么样,才能真真正正的,把你从它的手中救出?”
女孩在他怀中泪流满面:“没有用的,你们对抗不了它的,不要让它下来,不要让它出现在这个世上……你们对付不了它的。”
青年面无表情,冷冷的道:“告诉我,要怎么去找你?然后,在那里等我,总有一天,我会出现在你面前、把你带走!”
那坚定的、却又不容置疑的话语,让绮梦那灰暗的眸光,多了一些光芒,紧接着却又在泪水中摇头。这终究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她无力……也没有胆量去承受这样的希望。
青年却是缓缓的、继续道:“告诉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你?”
黑暗不断的涌来,女孩的声音,在无限的黑暗中虚弱,犹如沉沦在再也无法看到光明的深渊中。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神魄飞散的最后一刻,女孩的脸庞,在绝望的泪水中绽开了凄美的笑容:“绮梦……真的是一个、好美好美的梦,我真的可以……叫这个名字吗……好冷……真的好冷……”
怀中的女孩,在无力的呓语中沉睡了过去,那缥缈的声音,打散在黑暗的尽头,就这般消散而去。
紧紧的抱着女孩的青年,就这般一动不动,直至那无垠的暗,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他周边的一切光亮,连带着他以前,迷失在无底的深渊中。
他的目光,却在这深沉的夜色间,依旧清晰而坚定,默默的注视着窗口……什么话也没有说!
***
海风在夜里,愈发的冰冷,如同风霜一般刮在脸上,甲板上,赵庭珍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辰,然后,又时不时的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船舱。
远方升起的月色,在海面上孤伶,夕阳其实方自落下未久,气温却是下降得极快。挂在桅杆上的气死风灯,在风中摇动。夜空中星辰零落,海面倒映着冷月那微弱的光影。
甲板的另一边,秋水荐独自一人,坐在案后,拨动着琴弦,琴声起起落落,缥缈得犹如天女飞去,并没有多少哀怨缠绵,也没有什么秋恨春情,有的只是空山灵雨般的空灵,以及那些许的寂寥。
琴声随着越发冰冷的海风,吹向了远方的大海。波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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