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江来到窗前,往窗外看去,天气依旧寒冷,一些早春里的花朵,却已经抽出花蕾。看着北方,他继续沉思:“陨石落泰山的事,跟蛮军绝对无关,既然不是蛮军做的,自然就是拜火教弄出来的名堂。拜火教在这个时候,弄出这么大的名堂,绝对是为了更大的本钱……但是这种时候,她哪来的本钱?除非……除非……”猛然间震了一震。
甘玉书道:“你想到了什么?”
宁江喃喃的道:“大、宗、邪?”猛然喝道:“紫萝!”
孙紫萝从外头急掠而来,看着脸色突变的青年:“公子?”
青年沉声道:“速速派人往给龙虎山送信,告诉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在四个月内,造出五千支玄武枪!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也看得出公子此刻的紧张,孙紫萝赶紧去了。
甘玉书道:“喂喂,你不要吊胃口啊,大宗邪是什么东西?玄武枪又是什么鬼?”
青年看着窗外,脸色分外的凝重:“毁灭……和生存!”
***
延绵起伏的山岭间,满是泥泞的地面,一座座火炮架在车轮上,被身穿棉衣的将士拖行。
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小雨却几乎没有停过。这样的天气,实际上比下雪还要更加难熬。
在队伍的前方,亲自带着兵士拉车的,是“双枪将”卢云飞,以前在箭雁十八雄中排行最末,乃是第十八当家,但一身武艺,在众兄弟中却是中上,白马银枪,靠着颇为潇洒的卖相,在西南一带风头颇劲。
如今,他穿着破旧的棉袄和长靴,在阴雨绵绵的蜀中,和其他人一同拉着大炮,不时的吆喝几声。
战绩和士气、军纪,许多时候,的确是呈正比的,胜利让整支军队的士气愈发的高涨,士气的高涨,又带了更好的军纪和面貌,从而迎来更多的胜利,形成了一个整体上的良性循环。
以前的卢云飞,铠甲鲜明,战袍华美,感觉上,却不过是个占山为王的寇首,此时锦袍破旧,和底层的兵士一同在泥泞间打滚,反而觉得自己成长成了一个真正的将军,令行禁止,纪律严明,虽然不容私情却反而更加受到底层兵士的尊敬和爱戴,这样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如今百家复兴,不加入某家某学,走出去都不好吹牛,他自然也理所当然的,加入了兵家。不过日常里,除了研读军师刊发的《太公兵法》之外,更多的,还是在实际的经验中摸索。实事求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尤其是兵法这一块,旧有的战术已经被逐步打破,许多地方,原本就需要与时俱进。
在这样的寒冷冬季里,火炮、火器以及各种军资,在蜀中这种地方原本是难以运输的,好在墨门也派了不少精通木甲术的墨者,前来协助,造木马,修栈道,各种改良的车辆,也的确是帮了大家许多忙。听说,还有墨者与道门的人,正在一同研究利用猛火油和精铁来制造可以自行行走的铁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够造得出来,不过看这样子,就算能够造出,这一战恐怕也等不及了。
倒是听说,他们的后方,正在加班加点的修建一种名为“车轨”的东西,类似于将栈道直接放置在石块碎石铺就的地面上,置上平行的两条木轨,再以特制的车辆放置其上,以马拉行,能够日行数百里,等它一修建完毕,后方的物资,就可以源源不断的送到前线来,到时,粮食、火药等等物资,再也不需要去为其担心。
听说这种车轨,最早是宁丞相提出,经过了墨者的研究和反复推敲,认为可行,然后就开始热火朝天的设计方案,就此干了起来。
虽然作为进攻蜀城的前锋,卢云飞是很难等到它的完成,但车轨的修建,显然更多的,是为了平苗之后的继续作战。
谁都知道,夺回巴蜀,不过是南方整体战略的第一步罢了。
与士兵一同,将身边的火炮拉出了泥泞,后方却有策马赶来:“卢将军,军师让你到后边去一趟。”
这个时候?卢云飞抬起头来,往远方看了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叫了几名副将过来,一通交待后,方才策马往后方离去。
赶到后方军师的主帐,实际上已经上两个时辰以后的事了,下马的时候,即便以卢云飞的实力,也多少有些吃不消。只是,方自来到帐前,首先看到的,却是一个五花大绑、被迫跪在地上的大汉。看到这个囚徒的第一眼,卢云飞便怔了一怔,然后慢慢的踱到这个大汉的面前:“二哥……好久不见。”
那囚徒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眼前的青年将领,与他过往的印象有着很大的不同,让他一时间难以认出,紧接着,便是充满怨恨的目光,和愤怒的表情,然后便缓缓的垂下头去,没有再说什么,落到了这种地步,他已经无话可说。
卢云飞从这人身边,就这般走过,进入帐中。军帐里,百子晋正坐在案后,向一名使者交待着什么:“派一个人,赶去告诉岳青,让他们慢一点,他们那一路进军得太快了,再这样下去,后方的粮草难以跟上,让岳青稳一点,不要大意,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大意,等到我们来,一起打蜀城,让他稳着点。”
那使者手持令箭,匆匆的去了。
信使走后,百子晋抬起头来,看着卢云飞:“外面那个人,你看到了?虽然是敌人,但以前毕竟也是你的义兄,该怎么处理,还是要跟你商量一下,如果你想要亲自动手,也是无所谓的,毕竟……这是箭雁岭内部的事情。”
卢云飞道:“请问军师,此人一向奸狡,又知自己已经是过街之鼠,四处潜藏,如何会被军师所得?”
百子晋站了起来:“是金蚕岭那一边送过来的,他逃出箭雁岭后,在华夏武林无法立足,也的确是如我们所料,投向了鹋哥,可惜鹋哥虽然将他封官,却是始终不曾重用他,只将他随便安排了一个官职。眼看着巴蜀这一边,大势已去,他心知等到整个巴蜀都落在我们手中,他必死无疑,于是弃官潜逃,想要穿过巴蜀逃入藏地,却被巫鬼教在暗中盯上,金嫫姥姥亲自出手,废了他的脚筋,让她的大徒弟蜀葵娘、二徒弟佛桑娘在暗中送了过来。”
卢云飞恍然……这是金嫫姥姥和巫鬼教的主动示好之举。
……
第7章 烽火连天()
此时此刻,被绑在外头的,正是原箭雁岭的二当家“隐地太岁”卓惠德,暗地里的身份,则是无恶不作、为江湖人所不齿的黑庭鬼宗的幕后主使,又曾指使几个被他收买的弟兄,杀害箭雁岭的大当家“金刀”舒畅。
江湖人一向最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义”字甚至要比“侠”字还重要,义薄云天、仗义疏财的,都是江湖人最景仰的、没遮挡的好汉,做一些打家劫舍的恶事,反而不是那般的被在意。也正因此,卓惠德杀害弟兄的事一被揭穿,在华夏的武林中,立时就混不下去,即便是黑道都难以容得下他。
红巾军攻下箭雁岭后,吸收了箭雁岭中,包括卢云飞在内的好几位将领,以及不少原箭雁岭的底层头目和士兵,既然逮到了卓惠德,那将其交由原本亦是箭雁十八雄之一的卢云飞来处理,既是江湖上的义气,也是对这些从箭雁岭投来的兵将的示恩和拉拢。
当下,卢云飞便拽着卓惠德到军前,当着众将士的面亲手斩杀,以慰那些被害的弟兄的在天之灵。
另一边的帐中,红娘子则在招待着五毒花娘的蜀葵娘、佛桑娘二女。
此刻,金嫫姥姥已经跟鹋哥闹翻,实际上,就算没有闹翻,眼看着鹋哥这艘船即将沉没,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再待在这艘船上,不趁着大局未定,暗中前来与华夏一方和谈,卖一个好价钱,等到日后华夏一方开始挥师西岭,想谈也迟了。
对于红娘子一方,拉拢金嫫姥姥,原本就是既定的策略,毕竟,就算攻下了巴蜀,紧接着,与蛮军开战在即,而西岭到处都是毒瘴,山艰路险,强行平定耗时耗力,也很难真的剿平。只要西岭的三荒九岭二十七洞能够重新依附华夏,甚至在与蛮军的交战中成为助力,那给予适当的恩惠,也是必要的事……
***
进军蜀城的战略,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鹋哥虽然依托坚城,但此刻的华夏军气势如虹,如果不是受限于季节的因素,行军相对缓慢,早就已经杀到了蜀城城下。而即便如此,到了二月初,蜀城还是被攻来的两路人马所包围,与此同时,已经驻扎在巴城的居志荣也还是分出兵力,巴蜀地界内的许多郡县,几乎是传檄而定。
而这个时候,九岭中的金蚕岭、花豹岭已经宣布归顺朝廷,再加上反过来为华夏军做开路先锋的原西岭名将木援、和在巴蜀的民间扎根颇深的巫鬼教,各郡各县,纵然有一些顽抗的,也很快就被扫了个干净
同一时间,北方的善公主与她所带领的墨门,却处在了最难熬的紧要关头。
冰天雪地中,北方的草木,才刚刚有了一些复苏的迹象。越是艰难的日子,寒冬就越是难以过去。
昏暗的林中,脚步声窸窣作响,善公主正领着最后一批从伏熊谷撤退的墨者,在祈阴山脉的深山中急奔。
经过了一整个冬季的不断抵抗,伏熊谷终究还是无法守住,被孟神君派出的高手,以轮番进攻的车轮战术攻破。孟神君那一方,固然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墨门这一边,却也同样是伤亡惨重。
善公主固然知道,只要再坚持下去,最多一个月,华夏军对蛮军将会展开全面的进攻,到那个时候,蛮军就会无暇顾及他们这一边,他们的处境也会好转起来。但也惟其如此,同样清楚这一点,无论如何不能留着他们在后方继续破坏的孟神君,的确是下了血本,而他们终究还是势弱。
放弃伏熊谷,已经是不得已的选择,成功的送出了一些非战斗的人员后,他们往另一个方向闯出,其目的,自然是要利用他们的重要性,来为另一边的撤退争取时间,只是方自奔了一阵,善公主蓦地停了下来,扭头往周围看去。
随着她这一停,其他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善公主的目光,在林中缓缓的移动着,地面上冰雪消融了许多,一些地方已经开始抽出新芽。这几天并没有下雨,天空却是异常的昏暗。寒流并没有完全过去,周围一片萧瑟,几乎看不到任何的动物。
此刻,善公主身边的墨者,共有六十多人,差不多算是伏熊谷最后的精锐,除了她之外,高层人员中,还有“冷面判官”古山岩。虽然逃入了深山,但是蛮军在各处的阻截,也是必然的事情。
只是,原本以为,至少在这里,暂时甩开了蛮军精兵的追击,但是那层层叠叠地扑来的、压抑到让人心悸的杀气,却使得善公主那粉嫩的脸,变得异样的凝重。
火光在另一头陡然闪现,形成了高密度的火墙,有两名墨者瞬间就被卷入其中。有人厉声叫道:“拜火教。”这喊声是不顾一切的示警,却也是最后的惨叫。
即便早已草木皆兵,这一次战斗还是来得出其不意。拜火教所使用的一些术法,他们固然已经见识过许多次,但每一次陡然出现时,都还是难以防备。
嘭的一声,有墨者舞剑,与窜出的敌人战在了一起,火光与剑光同时挥舞。摇摇晃晃的人影中,火光爆裂。
古山岩紧握铁剑,就要往敌人最密集的方向冲去,头顶上却有火云凭空涌动,惊人的玄气喷薄而出。挥剑的那一瞬间,轰然间,火光绽开,从火云中窜下的是个女子,双手拿着的是一对吴钩,剑与吴钩的撞击中,露出火光后头那满是杀意的脸。“萧古!”古山岩怒哼一声,剑身的抖动间,一波波剑气扩散开来,试图逼退强敌。
后半身犹如化作了火焰,与火云连成了一片,凭空倒挂的萧古,一对吴钩开合的瞬间,爆散的玄气再疯狂的涌来,熊熊的烈炎随着她的每一招,不断的迸发。两人的攻击都是异常的快,短短的几个瞬间,就已经互换了数十下,不愿久战的古山岩剑光一闪,尘山剑法爆出,剑气犹如山陵,反从高处往萧古镇下。
蓬勃的剑气,排山倒海般涌来,萧古往回一钻,钻入火云的那一瞬间,火云碎散,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古山岩的身后。身前是扑空的剑气,引起了玄气的爆散,古山岩返身,铁剑与吴钩继续碰撞,咣咣当当,两人的身影不时变幻,不断的更换位置,萧古固然没有能够杀掉古山岩,古山岩却也始终无法将她摆脱。
战斗如潮水一般扩散,原本就精疲力尽的墨者,与潜伏许久的拜火教徒,战得天昏地暗。枝头上的残雪被震飞,于空中碎散,又或是被突然腾起的火光蒸发,呼呼的风声中,树木起火,于昏暗中滚起浓烟。
从远处看去,林中摇晃的身影,飞腾的刃光,一道道寒气随着炽热的战斗而向外激荡,有怒吼如虎,有人影倒下。
以险恶的战场为背景,善公主的目光,却是往更远之处看去,一个女人,背着一柄黄金宝剑,阴阴冷冷的,往她踏步而来。
这个女人,善公主以前不曾见过,但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善公主就已经知道,这个女人,正是拜火教的“恶女神”。
那一次,看到阿彩的那个名为阿凤的同伴时,善公主知道,那个阿凤就是恶女神,后来宁江通过秘密的渠道传信过来,说慈心斋的慈月仙子,应该就是恶女神。
这个女人,既不是阿凤,也不是慈月仙子,然而善公主同样能够,通过神秘的感应确定,她就是“恶女神”。
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奇怪的事情,善公主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追问,她的目光,全都在这个恶女神所背着的黄金宝剑上。
在她的前方,恶女神冷冷的,举起了黄金宝剑,一剑挥出。
天地变色,乾坤破裂,那无法抵挡的狂潮,卷起了层层叠叠的血肉……
***
进入二月后,江南很快就春暖花开,基本上已看不到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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