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海以前从来没有过过这般的苦日子,只觉辛苦咬下的干饼,实在是难以下咽。
“大人!”一名率队护送他的武将低声道,“可要在这里多歇息一会?”
赵德海咬牙道:“不了,本官还能坚持,我们早点上路,早些……”
就在这时,那武将忽的将他按住,目光扫向周围幽幽绰绰的昏暗。
在他的暗示下,其他人也慌忙用土往篝火上压。火光一下子暗了许多,却也还有些许光芒,犹如在黑暗中挣扎,怎么也不肯暗去。
赵德海心神不宁的道:“怎么了?”
那武将低声道:“不太对劲。”
赵德海慌张的看向周围,虽然天色快要亮了,但是时节已经进入冬季,天寒地冻间,暗影犹压在整个苍凉大地的怪兽,难以消散。
扑的一声,另一边传来沉闷的声响。赵德海下意识的看了过去,什么都没有能够看清,身后却已传来刀锋相互对拉的噪音,砰的一声,精光闪了一闪,紧接着就是呼呼的破空声,他身边的护卫也全都动了起来。
赵德海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就只是在惊慌中感受到不断切来的几道疾风。扑的一响,他的面前有人影倒下,即便是这样的昏暗中,他也能够看到,那一抹突然溅起的血花的玫丽,而这还只是开始。
有人倒在了未能完全熄灭的篝火上,星火乱洒,白色的烟在黑色的夜与冲腾的血光之间扩散。“带大人先走!”那武将的吼声犹如狮吼。
赵德海的胳膊被人架起,他那僵硬而又腿软的脚动了起来,几乎是被人半拖半拉的带着走。在他的身后,一连串的兵刃交击声,伴随着几声惨哼。有人低低的骂了一声:“好家伙,莫不是军中的‘震东狮’邾石?”
那武将怒喝道:“既然知道本将威名,还敢前来送死?”
说话之人冷笑道:“谁死还说不定,邾石,敬你是条好汉,这事与你无关,你闪一边去,我们不杀你。”
咣咣两声,邾石的刀法更加的凌厉。他用的乃是战场上的杀人刀法,几乎没有任何的花巧,就是一昧狂攻,既疾且猛,竟将来袭者硬生生逼退。他冷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如何知道本将?”他本以为,自己遇到的是蛮兵,然而现在看来,这些人分明也是华夏人。他虽然在军队中有些名望,但终究不曾在江湖上行走,几招过后,竟然就被这些来历不明的袭击者叫出名号,这让他意识到,这些人绝不普通。
与邾石交手的袭击者却也不再说话,一柄雁翎刀在黑暗中闪出光华,与邾石的横刀撞在一起。呯呯嘭嘭的交击声中,几根枝条断裂,紧接着又是一团劲气的爆裂。
赵德海被五名护卫带着,一路逃出了树林。东方的天空艰难的拉开了一线朦胧的鱼白,回过头去,后方的邾石等人也不知到底是生是死。
他们不敢多待,继续赶路。
到了中午,他们穿过一条小路,此时,他们已经进入了随州地界,途中经过一个村子。蛮兵曾经在这里经过,村里的人也不知是被强行掳走还是早就逃亡,看不见人。
残破的土屋,倒塌的石墙,一堵破墙的井边,有一丝不挂的女子尸体,想来也知道她死前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无心在这里逗留,继续往前走去,快要穿过村子时,忽的有人从一个院子里走出。
那五名护卫立时警戒的握着刀,保护在赵德海前方。从院中走出的是一个四十多岁,衣衫破旧的汉子,天气虽冷,不过他穿的并不多,手中拿着一个缺了口子的破碗,正在喝着碗中的稀粥,看到赵德海等人,整个人如同山岳一般定住,仿佛与地面融成了一体。
被派来保护赵德海的这几名护卫,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这一瞬间,立时知道这汉子实力非凡,更是紧张。那汉子大约也是看到他们几人只是刚好路过,被他突然从门里出来吓了一跳,而不是故意来找他麻烦,慢慢的退了一步。在他身后,另有三人走了出来,却是一名女子,两名青年。
那女子道:“大哥,出了什么事?”看到赵德海等六人,柳眉微微一挑:“他们是什么人?”
那汉子淡淡的道:“应该是路过的。”
保护着钦差大人的五人,看出这几人恐怕也只是从这废弃的村子路过的江湖人,大约是借用了这已是无人的院子煮点吃的,跟他们没有关系,于是护着赵大人,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马蹄声快速接近,众人同时看去,只见十几名蒙面人策马奔驰而来。
这五名护卫一眼认出追来的这些人,就是昨晚的袭击者,赶紧拔出刀来。那些蒙面人发现还有其他人在这里,先是勒住,警惕的看向那汉子和他身后的三人。那汉子再退一步,以示自己跟赵德海等人无关。江湖是非多,他们只是路过而已,别人的浑水,他们自然不会轻易踏入。
保护着赵大人的五人心知糟糕,照这般看,邾石恐怕也已被这些人杀了。其中一人低声道:“大人,一开打你就走!”他们心知,这一趟他们恐怕是要将自己的性命送在这里,他们死不要紧,朝廷派下来的任务关系重大,他们只担心自己死不瞑目。
赵德海一咬牙,朝对面那些骑在马上的袭击者,一身正气的喝道:“我看你们这些人,也都是华夏人,为何为虎作伥,为蛮军效力,置国家大义、百姓危难于不顾?”他想来,自己和江湖人也没什么仇怨,这些人既然如此急于杀他,自然是为了阻止他前往宁家军宣召,除了被蛮族收买的奸贼,还有谁会这般做?
那些蒙面人却是不答,齐齐下马,持着各式各样的兵刃,往赵德海等人扑来。
“大人你先走!”其中一名护卫大喝一声,手中的朴刀劈去,刀还未至,面前却是人影一闪,嘭的一声,冲在最前方的蒙面人硬生生被震退。而那喝完稀粥的大汉,已经是背对着他们,负手看着那些蒙面杀手。
为首的蒙面杀手厉喝道:“你是什么人?这事与你们无关,不要多管闲事!”
那大汉冷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有什么管不得的?”在他身边,那一名女子,与两名青年也横了过来,与他一同挡着那些蒙面杀手。那女子冷笑道:“光天化日之下,藏头盖面,鬼鬼祟祟,看来你们也知道自己没脸见人。”
那些蒙面杀手杀气凛然,为首之人冷然道:“再说一遍,此事跟你们无关,千万不要自己找死。”
那大汉缓缓往前踏了两步,也不知真的,随着他踏出的步伐,无形的气势快速上涨,竟让他整个人,如同山一般难以逾越。为首的蒙面人终于变了脸色:“莫不是‘山岳当关’傅定波傅大侠?”
那女子笑道:“既然知道我们老大的名号,你们在江湖上,想必也有些来头。”在她身边,一名青年不屑的道:“可惜却是见不得光的败类。”
那蒙面人淡淡的道:“既然傅大侠在此,那你们想必就是黄山四侠中的另外三侠,哼哼……不过江湖上谁都知道,黄山四侠,傅大侠一个人独占了‘黄山’、‘侠’三字,剩下的三人不过就是与傅大侠一同凑那个‘四’字。”
那女子再次笑道:“我知道你是故意气我们,不过这是事实,所以我们也不会被你气着。有本事,你就摘了面罩,让我们看看你又算得个什么人物?”
那蒙面人哼了一声,他心知黄山四侠中,这三人虽然远不及傅定波,却又都进入了一流之列。而傅定波却也是准宗师级的高手,考虑到九阴真经的出现,等于是抹去了一流与宗师之间的界限,近来不知多少准宗师级的高手踏入宗师,傅定波就算是其中之一,他也绝不奇怪。
“走!”二话不说,带着身边的蒙面杀手,陡然抽身,纷纷上马,调头便走。
那女子哼了一声:“跑得倒是很快。”转身看向被他们救下的六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些鬼鬼祟祟的家伙,为什么要杀你们?”
赵德海施礼道:“多谢几位大侠相救,吾乃朝廷钦差,奉天子之命,前往涉川郡一带见宁学士,代天子宣诏,不想路上竟遇到这些歹人。这些歹人,十有八九是投靠蛮胡的华夏败类,阻截下官,就是不想让宁家军驰援京城。”
那女子唤作徐娇龙,那两个青年,一名余智城,一名袁澄江,与“山岳当关”傅定波合称黄山四侠。听得此事,互相对望一眼。余智城缓缓地道:“我们虽然不愿多管闲事,但这事却是不能不管。”袁澄江笑道:“因为这已经不是朝廷的事,也不是江湖的事,而是我们整个华夏的事,再说了,反正我们原本也就有心去见宁盟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既然刚好遇到,正好以此作见面礼。”
许娇龙问道:“老大,你怎么看?”
傅定波沉声道:“国难当头,不能不管。”看着赵德海:“我们护你一同上路。”
赵德海拱着手,重重的掬了一躬:“几位义薄云天,下官便代天下人,谢过几位了。”他心知这些江湖人,不为官,不为利,所做一切全都是为了侠义二字,是以也不说多余的话。当下,黄山四侠便与赵德海一同上路,赶赴涉川郡。
在他们后方远处,其中一名蒙面杀手低声道:“捕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那为首的蒙面人也是一阵头疼:“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撞上黄山四侠,难办啊!”真不知该怎么去向盟主交代。
……(未完待续。)
第41章 寒波斜飞雁()
山林间,名为邾石的青年武将猛然惊醒,紧接着就是浑身的刺痛。
用左手肘支撑着地面,他艰难的抬高自己的身子,紧接着就看到一个背对着他的,纤细的女子的背影。那女子,往林中燃起的篝火添加着木柴,大约是觉察到身后的声音,回过头来:“你醒了?”
这女子,相貌普普通通,属于走在路上一眼看去,轻易的就会被人遗忘的那种。正午的阳光从上方的枝枝叶叶间洒下,斑斑驳驳的光影落在她的脸上。虽然是到了午间,天气依旧有些凉,地上颇为潮湿,燃起的篝火驱散着周围的寒意。
邾石道:“这位姑娘,您是……”
那女子柔声道:“奴家姓严,名情,在江湖上略略有些薄名,大家都将我唤作软月刀……”往受伤的青年男子看去,见他没什么反应,稍稍的有些失望的样子。又道:“今日一早,我从山另一边的林中路过,看到壮士您倒在地上,身上带伤,若是放着不管,难保性命。我们江湖儿女,解危救难,本是分所应为之事,因不知你得罪的是哪方的仇家,也不敢将你留在原处救治,便将你带到这儿,好在你伤口颇多,但都是些没有伤筋动骨的皮肉伤,当时看着满身是血,倒也无性命之忧。”
邾石低头看去,见自己身上的伤口基本上都已包扎妥当。昨晚那一战,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活了下来。看来,多半是那些杀手急于去追赵大人,没空给他补上一刀。
一想到自己此刻所担负的重任,他猛然坐起,身上更是刺痛。严情道:“这位壮士,你身上的伤虽然都不致命,但伤还未好,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邾石知道,这女子多半是行走江湖的侠女,大约是看到他带着兵器,在荒野中受伤倒地,所以把他也当成了江湖中人。他因为不曾混过江湖,自然不曾听说过“软月刀”,但对方毕竟是救了他。当下感激的道:“多些女侠救命之恩,只是我有重要任务在身,不敢在此多留,大恩大德,还请容后再报。”
抓起就放在他身边的横刀,以刀柄支地,艰难起身。
那女子往他手中的刀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壮士你……公子你莫非是军中的人?”
邾石知道,作为最常见的兵器之一,刀的样式不知多少,简直可以算是千门万类,但从刀的制式,还是能够看出一些使用者的身份。
比如长柄的关刀,只可能是军中所用,普通的江湖人,携带麻烦,而且任何长兵刃都不允许带入城中。
类似于关刀,但刀身更窄,携带方便的朴刀,则只有捕快、步兵巡检之类,隶属于官府的白道、衙役才会带着,只因为它带着长柄,虽然长柄可以拆卸,但本质上还是属于长兵器,普通人无法携带进城这一点,就已经让江湖人对它敬而远之。
此外,军中还有四种样式统一的刀,即横刀、障刀、仪刀、陌刀。仪刀自然不用说了,纯属好看,陌刀同样属于长兵器。剩下的横刀和障刀,利于战场上直来直往的厮杀和格挡,在江湖上用的人同样不多。也正因此,这女子在意识到他很可能不是江湖人之后,因他所携之横刀,首先便往军队去想。
没有回答严情的问题,邾石艰难站起,摇了一摇,却又差点栽下。严情赶紧将他扶住,道:“就算你有要事,但是这个样子,你又能够做些什么?路上一旦遇到蛮兵,以你现在的伤势,连自保都成问题。我看你还是迟些上路,至少休息半日再说……”
邾石低声道:“多些姑娘关心,但是京城危机,我军务在身,难以拖延。”
严情叹道:“罢了,你们军中的事,我一江湖女子,原本也不想多管。但是如今蛮胡入侵,宁盟主也曾号召我们江湖中人共赴国难,救国救民,你所做的事可与抗蛮有关?你要去哪里?我护你一程。”
邾石道:“姑娘认得宁学士?”
严情略有些脸红:“虽然闻得盟主威名,却也从来不曾真正见过,只是心中仰慕已久。”
邾石呼了一口气:“实不相瞒,其实我这一次的军务,就是护送朝廷派出的钦差,去请宁学士救援京师,只是路上不知杀出了何方奸人,要害钦差大人,对方人多,我虽然庇得钦差暂时逃出,但那些奸徒现在想必也已经追了上去,也不知钦差大人此刻到底是生是死。”
严情道:“既如此,我就与你一同上路,这一带是我走惯了的,知道不少捷径,或许能够赶在那些奸徒前方,找到钦差大人,至不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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