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奴才!”阮墨猛地一声厉喝,拧眉质问,“你这是诅咒太上皇会一病不起?”
小太监本就心虚,被她的突然发难吓得腿软,“扑通”地跪倒在地:“奴、奴才不敢!”
“还拦着朕吗?”
“不、不……”
看他大气不敢出,连话都说不全的模样,想来与她猜测的幕后之人无甚关系,不过是被指使过来的不知情者,此刻脱身要紧,她便不再与之纠缠,步履飞快地走入一条当值宫人较多的宫道,直奔銮凰殿而去。
待顺利回到殿内,宫人们早已将午膳摆好,如往常般与她行礼,面上平静得根本不像是听闻过太上皇醒了的消息,顿时安下心来了。
母亲那儿有她留的人守着,若有何事发生,最先收到消息的除了太医院以外,必然是她这銮凰殿了。这些宫人皆跟了她多年,很是忠心,不可能对她不利的,那么可疑的只能是刚才的小太监了。
“陛下,饿坏了吧,快些过来用膳……”
操碎心的宫人们又开始“哄”她用膳了,没办法,只好暂且将思绪收起,听话地走到桌前落座。
第88章 督主与女皇(八)()
午膳做得丰盛,阮墨也确然饿了,一不小心吃多了点儿,只好在后院散步解饭气,以免积食。
正走得有些犯困,打算回寝殿歇上一觉时,殿外却突然传来通报声:“督主大人求见。”
她一听,狠拍了一下脑门,真是险些忘了这茬,心里一阵发急,正要让宫人们先拦一拦,那头单逸尘已然迈步进了殿门,而守在殿门两边的宫人还垂首行礼……完全看不出一点儿要拦人的意思。
也是,比起她这个为人温和好说话,拿不出多少皇家天威的女皇陛下,作风凛冽、手段狠厉的督主大人显然要可怕得多,宫人们会这般区别对待也不奇怪。
再说了……这人也并非是她想拦便能拦下来的……
单逸尘见人来了,躬身浅浅行了一礼,例行公事地问:“陛下,今日的奏折看了多少?”
“额……”就晓得他会问,她微微斜眸瞄了正对殿门的书案,上面整齐码放的奏折还原封未动地摆着,一时真有些开不了口。
这点儿小动作自然躲不过督主大人的双眼,其实他在入殿时便看得一清二楚了,不过是看见她眸中明显躲闪的眼神,小脸上一副想隐瞒又怕被他责骂的表情而不自知,莫名想逗一逗她,才特地多问了这一句。
自她登基以来,原本送到东厂由他负责代批的奏折便全数转送至銮凰殿,但因着女皇病发卧床之后,不知不觉也积下了一些唯有女皇本人才能批阅的奏折,如今新任女皇已继任,这些遗留的奏折当然亦是交由她亲自处理。
每日呈上来的奏折不在少数,阮墨还不得不同时将母亲该批阅的奏折也一并处理,对于她这么一个“草包”而言,当真是太过艰难了。于是,她决定物尽其用地将单逸尘请过来,帮她处理一部分可不经她手的奏折,先将以前的坑填平再说。
可熬过那几日后,她却不愿放走单逸尘这个好帮手了。
一来,他毕竟曾在母亲身边办事多年,处理起朝堂政事来是一把好手,有他在,那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的奏折,不过两三时辰便批阅完毕了,实际经她手的还仅有不足四分之一,且多半是靠着他与她商量着,才批出来的,基本不费力。
二来……她自知能力有限,而朝政却事关重大,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大臣占了便宜事小,因她的决策不妥而导致百姓受苦才是事大,万一真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后果,她岂还有脸再坐在这个位子上?
旁的人或许信不过,但若是单逸尘,她倒觉得可以相信。
先不提她长久以来对他的了解,光看他应付工部尚书上疏的态度,便可明白,即便他要揽权,也不会危及底下百姓的利益,那她还有何不可放心的?
是以,她便以母亲令他辅佐自己的名头,命令他每日前来銮凰殿,明面上说是辅助她处理政务,实际上……大部分奏折所言要事,仍是由他决定,她只管执笔下批便是。
不知是碍着母亲的命令,抑或是觉得她当真太不成器了,单逸尘虽时不时便目露不耐地瞥她一眼,但依旧会眉心微皱地翻阅奏折,一直在她身侧陪着,直至将所有奏折处理完。
只不过……日理万机的单督主平日不都是未时三四刻才出现的吗?今日她明明提早回来用午膳,现在才刚过午时罢了,怎么他也提早来了呢?
“单大人来得可早……”阮墨答不上问题,只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今儿不忙了吗?”
他眸光微动,示意她到书案后坐下,边跟过去边淡声道:“正是忙才要早些解决。”
“……”说实话,她是不大信的,以这人的作风,绝对是从老太傅那儿得知她会早回来,才故意提前过来,就为了不让她有半分偷懒的机会。
罢了罢了,与他计较也无甚意义,倒不如赶紧批阅完,趁早去背会儿书,今晚便不必熬夜,至少能多歇一个时辰。
但在开始干活儿前,阮墨不忘将回殿前遇上小太监的事先告诉了单逸尘,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单大人,你说他会不会是……巽王安排的人?”
单逸尘未下定论,先问了她关于小太监的相貌特征,随即忆起自己打算去御书房看她习课如何时,在御花园前碰上的一个举动鬼祟的小太监。
当时觉着有些奇怪,叫住人问了话,那小太监吓得腿抖,跪着哆哆嗦嗦全交代清楚了,他便冷声教训几句,也并未为难人,只因知晓这不是巽王的人。
他与巽王打过不少交道了,倘若巽王手下的人是这副德性,他岂需费心力追寻罪证,早便能将人扳倒了。
这个小太监,充其量只能是一颗不起眼的棋子,许是用以试探,又许是有旁的目的,但无论如何,都说明了巽王近来的小动作频频,显然是还未死心,仍对皇位抱有企图。
“陛下,臣会加派人手守在銮凰殿,陛下离殿时必须让他们跟随保护,晓得吗?”
阮墨并无异议,全听他的安排,乖乖应道:“嗯,我会的。”
话音未落,身侧的人便皱了眉,垂眸淡淡扫了她一眼。
“今儿的奏折可不少……”她伸手拿起一本奏折,顺便也塞了一本到单逸尘手里,一本正经翻开奏折,“好了,现在开始看……”
“陛下。”他忍住按揉额角的冲动,眸中露出一丝无奈,“反了。”
“……”她还能说什么,只得若无其事地……换回来,佯装认真地看起来。
却不曾留意,身旁的男人侧眸望着她,唇边轻勾,竟有几分莫名的愉悦,在心头漫过。
悄无声息。
******
窗外天色微微暗下来,约莫过去近三个时辰了。
单逸尘将最后一本合上,放在书案左侧叠放整齐的奏折上,这才终于能搁下朱笔,稍稍活动因握笔过久而僵硬的四指。
至于某位本该在旁一同批阅奏折的女皇陛下……正面朝着他趴伏在案上,双眸轻闭,气息均匀,还无意识地砸吧着小嘴,不知在做着什么美梦。
今日许是真的困了,之前叫醒过她两回,没一会儿又熬不住困,倒回去继续打瞌睡,他才索性放任不理,让她好好歇个够。
倒不觉得她是偷懒,从噩耗传来,突然被迫负起重担,到几经艰难赶回皇城,最后登基为帝,开始监管朝政,这一路走来,他一直在她身旁看着,也才渐渐了解她是个如何的人。
自小受尽万千宠爱,走到哪儿皆是众星捧月,这样金贵的主儿,本应是个骄纵任性之人,至少他过去对她的印象便是如此。
但她却不是。
巽王派来刺杀的暗卫没有把她吓跑,他说抄近路需要走山林,她也只是乖乖跟着,即便山路难行,即便夜里冷得难以入眠,都从未抱怨一句。
回宫以后,他为了助她尽快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有意逼着她做了许多事。
每日天未亮,他便来銮凰殿将她从被窝中叫醒,叫不醒便直接拉起来洗漱更衣,折腾折腾也便醒透了,然后乘御辇前往紫宸殿上早朝。
下朝后,他安排了老太傅为她授课,一般到用午膳的时辰才能放人,除去中间休息的时间,前后约莫有两个多时辰。本是想着她会不时地犯困偷懒不听课,结果老太傅却说她从未懈怠,不但将他讲授内容一遍遍问得清楚才肯罢休,回去后也认认真真将他交代的课业完成了,甚为用功。
他晓得老太傅说的不是假话,据銮凰殿的宫人回报,夜里常见女皇陛下挑灯夜读,连着几日皆是子时才歇下,他们要劝也劝不动。
这……可与他平日看她批阅奏折的模样,大不一样。
莫说厚着脸皮将大部分奏折推给他处理,光手头上的数本也得与他商议许久,而且基本是他在分析时势,她在听,最后依照他的引导下批,说到底也还是他在处理。
有时她早早便批阅完毕了,就支着下巴在旁边发呆,吃些点心和水果,饮两口茶,或者……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起初他以为她要主动分担,便要将奏折推回给她,结果她立马扯出那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坚决地摇头拒绝了他,然后……又继续光明正大地托腮看着他。
他不晓得自己有何好看的,可毕竟她是主子,非要看他也没有法子去阻止,便只好强压下心头的异样感觉,逼迫自己对她的注视置之不理。
可她的目光实在太过强烈,一动不动胶着于他的侧脸,仿佛怎么也看不腻似的,让他心头也不知不觉烧了起来,且隐隐有烧到脸上的势头。
向来冷漠无情的单督主,竟会因为一个小姑娘……脸红?
不敢想象,就连他自己也觉得极其不可思议,故而在事情发展得无法收拾之前,他终于忍不住转首,看向那个依旧不躲不闪看他的女皇陛下,面无表情问道:“陛下为何一直看臣?”
“单大人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问题简直无聊透顶,可不知为何,他却鬼使神差地回答了她:“……真话。”
她托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因为单大人长得好看啊。”
“……”他一愣,只觉得脸上更热了,忙垂首看着奏折,装作漫不经心道,“假话呢?”
“嗯,假话啊……”她依旧老神在在地看他,眼神狡黠得似只小狐狸,轻轻道,“单大人的脸一点儿都没有红呢。”
“……”
那是他生平头一回,深切地体会到,“无言以对”四个字是如何写的。
当真是……
单逸尘回过神来,垂首失笑,沉沉的目光落在她安然的睡颜上,一如在客栈的那个夜晚。
她似乎……总是毫无缘由地,从一而终信任着他,不似旁人对他的畏惧,也从无丝毫轻蔑嫌恶,只是单纯地相信他,留他在她的身边。
不知何时起,他竟也开始眷恋这种感觉,开始变得不愿离她左右。
单逸尘无声叹了口气,轻手将披在她身上的薄毯拉了拉,深邃的双眸中不知不觉染上了一抹柔色。
他会护她周全,绝不让巽王伤她一分。
******
春日明媚,习习的凉风轻抚而来,枝叶的响动应和着清脆鸟啼声,一派生机。
如此好的天气最适合出去走走,到御花园去赏会儿花,甚至放会儿风筝,而不是像她这般……对着小山般的奏折唉声叹气,埋头奋笔疾书。
自从东厂有了一宗大案要办,单逸尘便领了人到冀州查探几日,归期不定,反正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回宫。
他不在了,这每日的重担便只剩阮墨一个人全挑着,虽说前段时日临时抱佛脚终于起了作用,应对朝堂政事也能稍微游刃有余一些,可毕竟还是新手,眼前突然多出了两三倍的公务,任谁也不可能吃得消,今日早朝她还险些睡过了头。
哎,这皇帝也真是不好当啊。
“陛下。”
殿门外传来一声唤,阮墨抬头望去,见是翠儿端着茶果和糕点过来了,眼前一亮,立即挥挥道:“翠儿快进来,我也正好有些饿了。”
翠儿扬声应是,捧着托盘稳稳当当走进殿内,将两小盘点心搁在圆桌上,又提壶为她倒了杯茶:“陛下请用,当心烫。”
阮墨接过来小心地饮了一口,便放在一旁,执筷夹了一块桂花糕吃。
单逸尘临走前,安插了几位宫人在銮凰殿保护她,这小姑娘便是其中之一。莫看她娇小可爱得像只白兔儿似的,实则机灵得很,是个武艺高强的个中好手,为了方便保护而负责贴身伺候她。
不过,近来宫中风平浪静,巽王也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王府里,并未听闻他有何动静,料想着是看她在单督主的辅佐下,把龙椅坐得四平八稳,故而有些死心了吧。
哎,单逸尘……
“翠儿……”她用筷子尖儿戳了戳另一盘的红豆酥,戳得凹下去一个小坑,却并不夹起,语气郁闷道,“要不说说,你们单大人何时才能回宫呢?”
“陛下说笑了,督主大人所办必然是重要之事,又岂会随意告知于奴婢?”
“嗯……”她当然晓得了,就是……就是批奏折批得有些烦闷,忍不住问一句罢了。
翠儿将她这几日的辛苦看在眼里,不想到底还是有些小孩心性,熬不住苦累,只好安慰道:“陛下莫急,倘若大人回来了,定然是第一时间到这儿来见陛下的。”
“不急不急……就是有些累了……”
想到书案上还有一堆奏折亟待解决,阮墨也无甚心情再吃点心,放下筷子,勉强打起精神回到书案后,继续处理繁重的公务。
熬呀熬,好不容易熬到批阅完最后一本,该用晚膳的时辰也到了,上菜的宫人鱼贯而入,很快便摆了满桌佳肴。
她搁下朱笔,在宫人端来的清水中净了手,一落座便执筷夹菜,忙不迭往嘴里送。
正事办了,心情轻松了,就连平常没少吃到的饭菜,此刻吃起来似乎也特别香。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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