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渊一向浅眠,这一觉倒是很安稳,起身之时谢青岚还没醒来,也就不扰她了。连伺候的人都不唤进来,自己穿了衣物,这才打起帘子出去了。
刚出了门,就见如心正在二门前与自己的小厮舒忌扯嘴皮子:“夫人说了,现在不让进去,还没起身呢。”
舒忌也是个冷淡的,冷着一张脸:“我是来找丞相大人的,不是来找夫人的。”
“那你就更不能进去了。”如心仰着头还没舒忌高,也有些挫败,索性平视了,“你这一进去,要是给你看到了夫人,仔细丞相剜了你一双眼睛。”
舒忌脸色更冷淡了:“我自然不会看到。”
如心被他这冷言冷语给气得不轻,跺脚正欲再说,被檀心一把拉住:“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宽恕些。”
舒忌看了檀心一眼,没说话。
这简直是活脱脱要把人小姑娘给气死!傅渊笑得如常般暖如春风,沿着抄手游廊去了,声音那样的温柔:“舒忌。”
舒忌闻言,立马行礼道:“丞相。”又起身道,“李清明有要事来寻丞相大人,如今正在书房等候。”
“知道了。”傅渊脸色不变,,那样的温润谦和的面容,简直就是个人间尤物,又转头吩咐道,“一会子夫人醒来,备水伺候她沐浴吧。”
如心应得没心没肺的,檀心却全明白了,支支吾吾的答应着,寻思着这姑爷也是个牛人啊,大白天的……
傅渊一路到了书房,又见李清明站在书房前,一副冷得跳脚的样子,他身边还站了一个人,与他有几分相似,穿得很厚,一脸风尘仆仆,见披着斗篷而来的傅渊,一时也是发怔了。
“丞相大人——”李清明童鞋这一嗓子恨不能嚎得石破天惊,匆匆迎上前,“学生有事禀报。”
“不急。”傅渊满脸笑容,温润得如同一方美玉般,推门道,“下回来,直接进去就是了。”
李清明似听非听的应着,又将跟着自己的那人拉进了书房,“丞相大人,这就是学生的堂弟,今日才进京的……”
傅渊颔首,算是知道了。那人看了傅渊一会子,才说:“丞相大人原来这么……我还以为是个满脸胡茬子的大汉呢!”
满室寂然,李清明横了堂弟一眼,都差点没憋住给他一个暴栗,见傅渊脸上笑容如常,心道是还好丞相大人没生气,忙说:“丞相大人海涵,学生这堂弟有些不灵醒,却绝无恶意的。”
嗯,只能说蠢萌的李清明童鞋太不了解他家丞相大人,他家丞相大人小肚鸡肠得一逼,笑得越和暖越恐怖好不好
他那堂弟李清曜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皮,这才磕磕巴巴说:“小人今日进京来,与堂兄说过几句话,这就被拉来了,连中饭也不曾吃……”
“舒忌去吩咐厨房拿些冷馒头来。”傅渊深深的诠释了他小气的事实,这种天气吃冷馒头,冷坏了肠胃,上吐下泻都是轻的。舒忌也不管自家主子又想报复人了,转身去了,不多时提着一笼馒头回来,还真是冷冰冰的,像石头一样。
李清曜也不嫌弃,看来是真的饿了,大口大口将馒头咽了,果不其然又噎住,傅渊再次命人将了些冷水来,也是报复心蛮重的。
“本相听说,你原本半月前就该到了,如何现在才到?”若是没有要紧事,李清明也不会将他带来。李清曜吃了冷馒头,又灌了一杯冷水,现在肠子肚子都在打颤,还是说:“大雪封住了路,小的待在客栈里耽搁了几日,这才出发的。谁知道到了冀州,又下起了大雪,积雪怕都有五六尺厚了,道旁好多农舍都被压塌了……”
“你说什么?”傅渊一向谈笑风生的样子,但此时,一双剑眉蹙起,“冀州大雪封路?”
李清曜现在肚子已经开始发作了,痛得脸都红了,不住的点头,见傅渊眸子顿时阴沉起来,突然就萌生了这长得跟神仙似的丞相大人不会又要整自己吧?磕磕巴巴说:“小的也不知道,只怕今年冀州得被雪灾侵袭……”
傅渊呼吸微微沉重,冀州离京城那样近,但没有一丝消息出来,又是为什么?他探子虽多,但大多都在京中,如何能知道京外的事?!又看向满脸通红的李清曜,沉了声音:“你说的可是真的?果然雪深五六尺了?!”
李清曜腹痛如绞,哪里敢跟傅渊扯淡?点头如蒜捣:“小的不敢胡说,那雪深得……怕是一个精壮的男子都只能露出发顶……”又实在掌不住,放了个屁,书房原本说不上大,顿时味道怪异了。
李清明是读书人,当然知道什么叫做有辱斯文,看了堂弟一眼,闻到那异味,当场就削他了:“你、你当着丞相大人怎么可以……”又涨红了脸,“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傅渊充耳不闻,冀州离京城这样近,若是有灾情,折子一定会经过他的手。可现在,别说折子,连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若不是冀州官员纷纷隐瞒此事,又怎会出这样的状况!
大燕上至朝堂下至地方,官员大多是世家子弟,世家利益关系盘根错节,彼此之间可能是几辈子的姻亲了,若不这样官官相护,如何维持着最大的利益?连农舍被雪压塌了都无人过问,置这些平头老百姓性命于何地?
如此草菅人命,其心可诛!
李清明削完了堂弟,见傅渊脸色有些诡异,颇有几分阴沉,缩起了脖子,又道:“丞相,若是官官相护,只怕冀州百姓凶多吉少啊!如今临近过年,再有这样的事,若是置之不理,恐生民变。”
可不是么,刘家的老祖宗就是因为前朝苛政,领着一众好汉反了,建立了大燕,要是再来一次……
刘寻怕是又要跳脚了。
傅渊看了脸色通红的李清曜,挥手命舒忌带他去恭房,又道:“砚之暂且莫走,我立刻进宫去见皇上,此事兹事体大,若是再知情不报,皇上只怕龙颜震怒。”
李清明虽然有些蠢萌,但于大事上拎得极清,点头称是:“丞相大人快去快回,学生自然会等着丞相大人回来。”
第135章 V三更()
这京中这些日子极为太平,左不过越王又揍人了,傅渊一路进宫,在御书房之中见到了正在勤政的皇帝。
后者笑得一派高深莫测,话中的亲昵与往日一模一样,但若说他心中没有结,特么谁信啊?“阿渊怎的又来了?莫不是舍不得朕这表兄?”说着,起身道,“也好,朕批折子也批得乏了,阿渊陪朕下盘棋吧。”
“皇上。”傅渊低声道,“臣有事起奏。”
“讲就是了,你我兄弟之间,不需这些。”刘寻吃了一块点心,“可是有要紧事?”
“冀州大雪,如今雪深五六尺,然当地官员知情不报,若非今日有一学子堂弟入京来,只恐京中无人知道此事。”
“你说什么!”刘寻腾地站起来,“冀州雪深五六尺?!”
“是,”傅渊答得恭谨,“道旁农舍已有不少被雪压塌,不知多少百姓受到波及,官员知情不报,无赈灾使前往,只恐激起民变。”
刘寻嘴角抖了抖:“他们、他们怎么敢如此嚣张!”说罢,重重一拳锤在了御案上,慌得唐德海赶紧上去为他吹手:“主子爷仔细手疼,为这等子狼子野心的气恼不值得。”
皇帝脸上绷得紧紧的,黑得都能滴水了。内心小人正在咆哮中,先不说这些人罔顾自己的信任,娘哒还挑了刘平要走没走的时候,这不是又给刘平看自己的笑话吗?!还有傅渊,这厮居然连京城之外的人都买通了?!果然是不妨不行!这人与自己愈发离心,总有一日……
刘寻这样想着,眼中已经露出阴狠来,但不过一瞬就隐了去,坐在椅子上,展眉一笑:“阿渊,你意下如何呢?”
“臣不敢妄自猜测。”傅渊很淡定,皇帝这么忽然问自己,说不是请君入瓮都不信,“只是此事,急需查证,若委实如此……”
“这倒是。”皇帝一脸“爱卿深得朕心”的模样,思量片刻,“宣许恒进宫。”
许恒这人,乃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算是御史里面最大的官了。为人刚直不阿,但也是太刚直不阿了,越王在京中横行霸道的事,也就他敢弹劾,被越王截了几次胡,给胖揍了一顿,第二天照常弹劾,恼得皇帝只能意思意思骂越王一顿。
但就皇帝个人而言,他巴不得这异母弟弟把名声搞臭了才好,若是刘平真有异心,名声臭得跟什么似的,谁会愿意辅佐?
而许恒能刚直不阿,派他微服私访去探查冀州的灾情,才是最好的法子。
许恒来得很快,见傅渊也在,眉头就皱了起来。开玩笑,别人可是正统的贵族,喜欢跟傅渊这士族混在一起才怪呢!但是还是很知礼的稳住了自己的想法,向皇帝行了礼:“皇上召臣,可有要事商议?”
刘寻将事情一说,许恒这刚直不阿的愤青脸都红了,当场就开始骂了:“竖子!如此草菅人命,视百姓性命如无物,还有什么颜面食天子俸禄!”
见他这么激动,刘寻老怀甚慰,又说要让他微服私访,许恒这货一片红心向祖国,当场就答应下来了,半点没管已经快要过年。
刘寻再次被这廉臣给感动了,又说了些话勉励许恒,这才让人散了。
傅渊回了丞相府,又与李清明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一直谈到了一更,才算是结束。
回到房中,傅渊见谢青岚坐在榻上,手上还拽着端敏给的绣花样子,像模像样的绣着,见他回来,头也不抬,低声道:“饿了么?”
“嗯。”傅渊笑着应下,又夺了谢青岚手上的针线,“晚上做这些做什么?熬坏了眼睛可不好。”
“晓得啦。”虽说他有点简单粗暴,但还是因为疼自己所致,谢青岚也恨受用,当下搁了手上的东西,这才坐好了身子,见檀心等人来布好了菜,也起身道,“吃饭吧。”
“下回不必等我了,饿坏了可了不得。”见她也没吃饭,傅渊心疼了,忙嘱咐道。谢青岚咧开一个笑容:“不过是我今日不饿罢了,谁肯等你?”顿了顿,“可是出事了?”
“嗯。”咽了口中的红杞珍珠丸子,傅渊这才娓娓说了冀州的事,听得谢青岚一愣一愣的,“出了这样大的事,竟然胆敢知情不报?”
“实则也未必不能理解。”傅渊道,“没有损伤到自己的利益,只要消息封锁的好,不传到上面,那又有什么要紧的么?况且世家们抱团是常事,一个选择不说,自然都不会说。下等的庶民是死是活,他们根本不会在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谢青岚不觉恼怒,冷笑道,“只知道向平头小老百姓耍威风,若是能像越王一般,逮着不顺眼的就揍,或许还能得一句真性情的评价。”
听她提到刘平,傅渊眉梢一扬,默默的夹了一块肥腻的东坡肘子,淡淡说:“莫说越王,与我这等子面和心冷的奸佞相比,谁都是真性情。”
他素来不喜欢肥腻的东西,现在夹了这样大一块肥肉,还有这话,谢青岚再迟顿也知道这人又不舒服了,笑眯了眼:“好啦,怎跟个孩子似的,这样的醋都吃?”
“我早说过了,我不是个大度的。”傅渊摆出一张小媳妇脸,“休在我跟前赞谁。”
“晓得啦。”谢青岚甜甜一笑,心中也是感叹起这货也太能醋了。
而没过上几日,腊月二十前后,冀州官员火了。左都御史许恒一封奏折砸到了皇帝御案上,详详细细的将冀州从州府到县衙一共三百多号官员尽数弹劾了一番,朝野震动。
当然,还是有那么几个没被弹劾的,那些子还是觉得上峰这样做不对,偷偷遣了几个人往京中送折子,还没出县城呢,就被人盯上了,那几人左等右等不见消息,知道多半出了事,一狠心一跺脚,自己上京来了,然后被大雪堵在了驿馆之中不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风寒,浑身酸软无力,别说赶路,就是下地都做不到。
反正冀州是火了,官官相护到了这地步,一整个州府都没人来报个信儿,皇帝自然震怒,当场免了刺史的官,又开始在朝中寻找赈灾的人。
赈灾使可是个肥差,得了民心不说,还能趁机捞些油水!朝中纷纷谋划着等把主使定下来,自己就去捞个副使当当——可不,反正到时候办事如果不力,可有正使顶着呢,自己就负责打打酱油就行了。
在腊月二十三,送灶王爷上天的那日,皇帝下旨命宋驰为赈灾使,平国公世子为副使往冀州镇灾去。
这消息一出来,满城哗然。宋驰和赵蕴莲成婚才多久,现在要小夫妻乍一分别……原本以为傅渊那厮一定会邀功,世家们已经做好准备要阻止,但现在傅渊居然连句话都没说,世家们也不好发作,倒是皆大欢喜。
只是赵蕴莲不开心了。
赵蕴莲在灯下做着女红,原本她被傅渊一帖药灌得再也生不出,找了一个大夫,只盼能赶紧调理好,也不敢告诉任何人;而宋驰那货,没被傅渊一脚踹成太监都是对得起他了,倒不是说他现在不能人道,但现在比起正常的男人,他对于那档子事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每次看着千娇百媚的蕴莲妹妹,他倒是想,但是十回有七八回是没戏的,当然不是赵蕴莲的原因,是他自己不行而已……
所以,这夫妻俩对于傅渊都是恨之入骨,巴不得将他扒皮抽筋了。
咬断了丝线,赵蕴莲起身将斗篷披在宋驰身上,笑道:“倒还是合身的。”又有些怅惘,“眼看着要过年,皇上却派你出去……委实叫我有些伤心,真恨不能与你一起去了才好。”
“也去不了多久,正月之后,天总会渐渐暖起来的。”宋驰温言劝道,“你在家里好好养身子就是了,如今傅渊已经被皇上猜忌,只怕活不过许久了。”
“因为谢青岚的事?”听到养身子什么的,赵蕴莲一抖,生怕宋驰知道了自己的事,还是强做镇定问道。上回皇帝刚将谢青岚召进宫去,后脚说皇帝强娶臣女为妻的事就传了出来,刘寻死要面子的人,怎能不动气?
宋驰含笑,捏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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