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律淡淡的说了句:“说说你的看法。”
“师傅,徒儿怀疑从甘州前往沙洲的路上,一定有沙洲叛军的一支机动力量。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破坏我大军的补给,让我们在沙洲城下纵然有十万大军却也粮草难以为继,最终不得不不战而退。”
忽律眼中的欣赏越发的明显,他轻声的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尚破奴斩钉截铁的回道:“二哥已经想办法去筹措粮草,想来一时半会沙洲城下的大军不会在发生什么骚乱。徒儿这次领兵增援,首要任务就是把沙洲叛军的这支机动力量消灭掉。随后再引兵与二哥汇合,集中十万大军,一定能叩开沙洲的城门。”
忽律点了点头,道:“破奴,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你。张议潮熟读兵法、诡计多端,想来这个主意就是他想出来的。你这一路上还是要多多当心,尽快消灭叛军力量收复沙洲。这雪化后我们还有大事要做呢,千万别在沙洲浪费了时间。”
尚破奴重重的答了一声“是”就打算转身离开了,这时忽律却又叫住他叮嘱道:“破奴,记得为师之前跟你说过的话。志在天下之人,万不可凶残成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唐太宗的这句话才是帝王之理。”
尚破奴点了点头,躬下身去恭敬的说了句“徒儿一定铭记于心”,随后便快步的走出了门去。忽律这时坐到了水塘边的小凳子上,拿过了鱼饵继续喂起了水塘中的小鱼。尚破奴府上的管家这时走到他的身后,极其谨慎的说了句:“大人。”
忽律没有回头,似乎他早已知道来人是谁。他边扔着鱼饵边问道:“破奴最近心气如何?”
管家恭敬的回道:“三公子心怀宽广,每日里除了大帅和大人交代的任务外,其余时候都待在院子里下下棋、喂喂鱼。而且,说实话,三公子经常在属下们面前说大人的好……”
忽律点了点头,突然又问道:“让你查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大人,”管家左右看了看后才更加低声的回答道,“属下已经暗查清楚,伏仓这个人是四五年前见到三公子的。当时三公子与安景一起出去打猎,路上因为一些小事与伏仓起了一些冲突。安景一时气不过便与他打了起来,没想到这一打才知道他的武功非常之高。三公子见他一表人才又武艺高超,这才打定主意把他收在了身边。平日里他这个人也不太愿意说话,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而且三公子很多机密的事情都是交给他做的,所以他们两人的关系还是非常密切的。”
忽律点了点头,口中却反复的念叨着“安景,安景,这么巧……”
管家这时忙说道:“大人又想起安景了?”
忽律叹了口气说道:“有时候还真不愿意想起来,可是又没办法。人啊,年纪大了就是这样。”
管家没有再说话,他对于忽律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一句话都不应该说。忽律对此很满意,他站起身来慢慢的迈着步子走到了门外。此时他的脸上显得是异常的苍老,但他的脑子却在飞速的转动着,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的主人对自己似乎有了一丝的不信任。虽然只有一丝,但对于他来说却也是难以心安的。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点什么来补救,否则两人间的裂痕也许会越来越大。
夜深后张淮深走出了山洞来到了山腰处,看着头顶上的一轮圆月他才意识到自沙洲起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几日来繁忙的官道上突然没有了任何的声音,以往每日里来往送信的信使突然间一个都看不到了。此刻他所有的消息还是来源于前几天在官道上抓住的一个信使,从信中他得知沙州城内的归义军再一次大败了尚吞云,斩杀尚恐热大军数千人。更重要的是尚吞云的大军已经没有了粮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狼狈逃离。
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昼伏夜出,此时他手下将士们都已经疲惫至极。而远离沙洲也让大家不由得担心沙洲的情形,尤其是家人的情况。但这一消息却让大家都放下了心来,每一个人此时都明白了自己频繁出击的价值。一个个都喊着去继续寻找尚恐热的运粮队,谁都不愿意再待在山洞中了。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附近突然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让张淮深感到不解,甚至是非常担心。他没有看到尚吞云撤退的大军,这就说明尚吞云还在沙洲城下继续鏖战。于是他开始重新担心起了沙洲的命运,毕竟虽然沙州子弟们齐心协力,但毕竟众寡悬殊,万一哪里有个差池整个城池就将难逃厄运。这种担忧之下他不得不强迫着自己走到了洞外,在寒冷的深夜里好好的思索一下下一步的方向。
就在此时一名斥候急速的跑到了他的身前,用略带兴奋的声音低声说道:‘将军,又有一批运粮的车队来了,马上就要到山脚下的官道上了。咱们的将士们都已经亟不可待的跑去路边埋伏了,只待将军你的命令马上就可以冲下去狠捞一票。”
张淮深听后猛击了一下双手说道:“真的?走,我们赶快过去。”
可是刚走了两步,他又猛的停住了脚步。快速的想了一下之后,他喃喃自语的说道:“奇怪,怎么尚恐热的军队选择了晚上运粮?晚上遭遇伏击的可能性不是更大吗?”
斥候笑着说道:“肯定是前几次被我们打怕了,所以这次想出其不意。”
张淮深这时又急忙问道:“这次粮食有多少车?押运的士兵大概有多少?”
斥候更加开心的笑道:“这次足有上千车,肯定是前面的粮草都被我们劫了,他们才一次送这么多的。我看了一眼,押运的士兵也没有很多,大概两千人左右。”
张淮深突然大叫道:“不对!赶快通知大家撤回来,不用回山洞,我们立即转去另一座山。”
就在斥候发呆的时候,山脚下已经传来了阵阵的喊杀声。一支支火箭飞上了天空,随即便又落到了地面上,不时的有人的惨叫声响彻了山谷。火焰在雪地上仍然蹿跳着,洁白的雪地突然被映射成了一片片的红色。张淮深立即冲了下去,完全顾不上身后斥候的阻拦。他知道危险确是来了,但他无论如何不能丢下自己的将士。
(本章完)
第119章()
来到山脚前,张淮深才发现自己的队伍此时已经完全被困在了一个凹陷处动弹不得。山脚下的弓箭手们似乎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些子弟兵们的藏身之处,他们用一支支的箭编织成了一道网,压制的子弟兵们根本无法逃脱。而此时山下的大批步兵已经开始向上攀爬了起来,子弟兵们的处境可谓是岌岌可危。
张淮深这时抓起一支弓来,站在了一个醒目的大石头上突然开始连续发箭。几乎是箭无虚发,山脚下的弓箭手纷纷中箭倒地。这时他们才暂时放过了对子弟兵们的封锁,所有人转而将目标指向了张淮深。他们的箭重新铺天盖地的飞向了他,但却都被他灵活的躲了过去。不仅如此,躲避的过程中他还不忘了回射了几支,并再次射中了几名弓箭手。
就在张淮深与山脚下的弓箭手激战正酣的时候,斥候忙招呼着被压制已久的子弟兵们纷纷从山脚的凹陷处撤了出来,随后众人便不顾一切的像山顶处狂奔起来。直到这时候山脚下的弓箭手们才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但看到两千子弟兵们已经跑出了他们的射程,一个个便将怒火重新投向了张淮深。他们用更加密集的箭雨完全笼罩住了张淮深,眼看着张淮深就将葬身于箭雨之下。
就在这时原本向上冲锋的步兵队伍中突然有几个人调转了方向,他们手持着明晃晃的佩刀冲进了弓箭手的方阵中。弓箭手们并没有佩带刀剑,与这些人的近距离交手简直跟空手没有什么区别。这几个人显然武功相当不错,极短的时间内他们便把弓箭手们砍杀了数十人。剩余的人此时也已经顾不上张淮深了,而是一个个抱头向后逃了过去。
这些人也不追赶,而是转身就往山上跑去。步兵队伍看着这些人矫健的步伐一时间居然没有回过神来,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甩开了自己跑上了山去。张淮深看着这些人来到自己的身旁,正准备开口发问,却正好看到了其中一人的面庞。他惊诧的大喊道:“阎大哥,怎么会是你?”
原来这人正是阎英达,此时他也顾不上说话,而是拉着张淮深一起往山上没命的跑了过去。到了半山腰后,张淮深才注意到子弟兵们已经在这里构筑了一道防线。只不过此时子弟兵的脸上没有了此前的兴奋,一个个满是惊魂未定的样子。斥候这时连忙走上前来担心的询问他的情形,他摆了摆手笑着回应了一句“没事,连皮毛都没有伤到,看来下回我得教教他们怎么射箭”。子弟兵们这时候才哄然大笑了起来,原本的恐惧一下子便减弱了不少。
这时张淮深拿过了一袋水递给了阎英达,急促的问道:“阎大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阎英达一气喝了大半袋水,然后才抹了抹嘴笑了起来。他长相虽然朴实,但笑起来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这种魅力不是女人会喜欢的那种,但却是能让兄弟感到真诚和踏实的那种。张淮深现在就是这么觉得的,所以见到阎英达之后他的心中反而有了底。
阎英达看了看众多子弟兵,这才微笑着说道:“上次与你分别之后我便带着夜血堂的一些兄弟偷偷加入到了尚恐热的军队中,这样就能够及时的掌握他的军队调动信息,也就能够及时的给你们和尚婢婢以及尚延心一些提醒了。没想到这次一出兵居然是来对付你的,看来你运气确实不错,三番两次被我救了回来。”
众多子弟兵这时候一起哄笑了起来,张淮深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文惜姐姐呢,没跟你一起来?”
阎英达还以为他有什么别的想法,便苦笑着说道:“我们是混入军营,可不是去喝酒聊天。”
张淮深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是是是,看我这脑子。”
“不过,既然我来到这里了,想必她应该也在附近。”
张淮深似乎没有注意到这句话,这让阎英达又颇为意外。片刻之后张淮深才有突然问道:“阎大哥,下面的军队可是尚破奴带过来的?”
阎英达忙答道:“淮深你果然是个人物,已经猜到了?”
张淮深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论勇猛尚塞飞和尚吞云自然不遑多让,但要说这计谋和永兵之策,尚破奴却绝对是不容小觑。”
阎英达赞赏的说道:“淮深,你能重视你的对手,这很好。就我的了解,尚恐热看来是准备把这位子留给尚破奴了。所以,他会是你的一大劲敌。”
张淮深思索了好一会儿后才又说道:“是啊,你看这么久了尚破奴并没有派兵追上来,这说明他也没有打算把我们一举消灭掉。”
“将军,他是不是想把我们困死在山上啊?”斥候突然发问道。
此言一出周围的子弟兵们又发出了一阵嘈杂的议论之声,看得出大家对于被围在山上很是担心。但是张淮深却微笑着答道:“大家不用担心,尚破奴困不死我们,所以他也从来都没打算困死我们。大家想想,想把我们困死在山上无外乎断我们的水和粮。但现在大雪覆盖至少还要一个月,我们还在山上面,不愁没有水喝。而粮食我们带的还有一些,也可以通过在山上打猎再获取一些,支撑一个月也不是问题。”
“那一个月之后我们岂不是就没有吃的了?到时候我们岂不是就会被困死了?”一名子弟大声的问道。
张淮深又摇了摇头,冷静的分析道:“我们需要粮食,尚破奴难道就不需要?他还不会笨到要在这里把我们活活饿死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只是想暂时困住我们,从而确保前往沙洲的道路顺畅。这样的话,他们在沙洲城下的大军就又能生龙活虎的作战了。”
阎英达听后点了点头说道:“淮深,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听说了尚吞云在沙洲的战事中连连受挫,现在几万大军龟缩在营寨里不能动弹。但是一旦他们得到了充足的粮草,再加上尚破奴大军的支援,恐怕沙州城真的就危险了。”
众人一听沙州城即将再次陷入危险中,一个个紧张的伸长了脖子看着张淮深。张淮深望着山下密密麻麻的火把踱起了步子,同时他的脑子也在飞速的运转着。他知道一旦自己的队伍不能下山,则沙洲必定难以守住。所以反复的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大家不用紧张了,今晚他们不会上来的。我们好好的休息一晚,吃饱喝足之后明天一早从另一边下山。”
子弟兵们这才安静了下来,然后大家便四处去寻找可以住宿的洞穴了。阎英达这才来到了张淮深的身旁低声的说道:“尚破奴肯定早就把这座山围得水泄不通了,明早我们又能从哪里下山呢?”
张淮深浅笑了一下没有回答,但这笑容却已经让阎英达对他充满了信心。趁着士兵们都在忙碌的准备着的时候,两个人坐上了搭建好的简易工事上,默默的望着山脚下的火把默默的入了神。也不知过了多久,阎英达还是先说话了:“淮深,没想到我这一辈子还能等到这一天。已经七十年了,河湟才出现了议潮先生和你这样的英雄豪杰。说真的,我特别的敬佩你们。也感谢你们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参与进这样的盛事中来,要不然我们夜血堂的人恐怕都要没有心气了。”
张淮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又问道:“阎大哥,到今天我都不知道你们夜血堂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屡屡帮助我们。”
“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阎英达若有所思的笑着说道,“对了淮深,如果你们的大事成了,你想过要去做什么吗?”
张淮深摇了摇头,道:“我会去趟长安。”
“去找心上人?“
张淮深羞怯的笑了起来。
看着他的微笑,阎英达突然又说道:“到那时候我就只剩一个心愿了,就是为文惜找一个好归宿。她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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