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义无声- 第133部分

　　　　“那会不会是怀光他想出其不意？”仆固俊提出了另外一种假设。

　　　　张淮深微笑了一下，然后答道：“即便是出其不意，想必大帅也能应付的来。况且从沙州到伊州骑快马至少也要五六天的时间，而甘州、肃州和瓜州则与沙洲相距更近。今日我们刚刚收到消息，但那三个州恐怕早于我们三天就已经得到消息了。如果大帅下令了，他们的大军此时恐怕都已经回到沙州了。尤其是索勋和淮鼎率领的五千精兵，都是能战之士，只要他们回到了沙州，沙州定然安然无恙。”

　　　　将领们听到这番分析后内心中也都十分的认可，于是大家的担忧就没有那么重了。仆固俊这时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怀光居然会进犯沙州，一定是慕容铎和迁禄在后面怂恿的结果。”

　　　　张淮深走了几圈之后再次说道：“我倒觉得沙州并不是怀光的目标，他真正的目的恰恰是不让我们占据伊州，以免我们归义军的势力发展的太快。他率军前往沙州只不过是虚晃一枪，如果甘、肃两州的驻军真的回师救援的话，那才就中了他的计。”

　　　　“淮深，你是说怀光想利用甘肃二州驻军回师沙州之际趁机夺下这两个州？”仆固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张淮深点了点头，随即又笑着说道：“但我料定大帅不会让甘肃二州的驻军回援沙州，反而会派干将守护好这两个州。一定要调兵回去的话，索勋和淮鼎最有可能被抽调回去。而我们，大帅一定不想我们就这么回去的。再耐心的等一下，最多两天，就会有新的消息过来。”

　　　　将领们虽说不如最开始时紧张了，但听到张淮深说到要坐等下去便又有些不同意了。但张淮深是主将之一，他们不敢轻易违拗，于是便把期许的目光转向了仆固俊的身上。

　　　　仆固俊知道这些人的用意，思虑了再三后他终于开口说道：“请各位将军听从将领，安定好伊州才是眼下的首要任务。”

　　　　将领们听到他的话后都有些失望，但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应承了下来后离去了。直到这些人都走完了之后，张淮深才将感激的目光投向了仆固俊，同时说道：“仆固大哥，还好有你在。”

　　　　仆固俊轻笑了一下，半天后才幽幽的说道：“可惜怀光与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众位将领们在煎熬中等待了一天，就等到了吴安正的到来。来到伊州的时候他已经是极度疲惫，谁都看得出他一定是经历了昼夜的赶路后才来到了这里。进城后他直奔张淮深和仆固俊的住处而来，见到两人后他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裂开了干涸的嘴唇说道：“太好了，太好了。”

　　　　张淮深和仆固俊立即命人为吴安正准备了茶水和饭菜，就在他吃的时候将领们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他简单的吃了一些粗茶淡饭后，看着众人说道：“大帅最怕的就是你们为了救援沙州而放弃伊州，所以我才昼夜兼程赶了过来。如今看到伊州被牢牢的控制在我们的手中，我这一路算是没白跑。”

　　　　将领们纷纷打听齐了拓跋怀光率军进逼沙州的事情，吴安正端起一口茶一饮而尽，然后语气轻松的说道：“那日沙州附近镇子上的百姓们突然紧急来报，说看到了拓跋怀光带领着两万人左右的大军即将到达沙州城下。得到消息后很多人都说要把甘州和肃州的大军抽调回来救援，但被大帅一口否决了。”

　　　　张淮深笑着说道：“大帅看出了拓跋怀光的目的。”

　　　　吴安正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没错！大帅断定拓跋怀光孤军深入，不可能是奔着沙州而来，所以这才没有下令调动甘肃二州的将士们回援。相反，他立刻委派李远藤前往了甘州。当然，安全起见洪辩大师还是建议大帅把索勋和淮鼎的大军掉了回去。但还没等他们回到沙州，拓跋怀光便已经返回了鄯州。”

　　　　将领们听到这话，对张淮深更加的崇敬了。仆固俊听到这里，压抑已久的情绪才总算释放了出来。他追问道：“怀光带人前往了甘肃二州吗？”

　　　　吴安正立刻回道：“他的目的不就是趁机夺取两州吗，至少也是拿下甘州。不过甘州有远藤在，肃州有明达在，他岂能得手？”

　　　　仆固俊听完后紧张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他原本的担心一方面是为了甘州的安全，毕竟甘州还直接联系着回鹘；另一方面则又是怕归义军与拓跋怀光自此成为了仇人。在他的心中，拓跋怀光仍然是忠义和正直的，他只是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突然间改变了他。

　　　　张淮深这时突然说道：“我突然觉得怀光这次出兵其目的并仅仅是为了甘肃二州，更重要的是打乱我们征讨伊州和瓜州的行动。这个主意很可能是迁禄出给他的，尚婢婢也未必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拿下瓜州和伊州却视而不见，他也不愿意我们过分强大的。”

　　　　吴安正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大帅正在为这件事发愁呢。”

　　　　仆固俊赶忙说道：“安正叔，拓跋怀光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一定处理好，让他不与归义军为敌。”

　　　　吴安正点了点头，幽幽的说道：“大帅也是这个意思，他也觉得拓跋怀光是难得的将才，应当说服他为河湟的百姓们做些事情，而不是扶着摇摇欲坠的吐蕃领主枉费心机。”

　　　　“那瓜州怎么办呢？”张淮深追着问道。

　　　　“大帅已经说了，瓜州可以先放一下，反正我们已经将瓜州从三面团团包围了。至于西州，也可以先放一下，让郭臣多花点时间在上面，争取用最小的付出拿下它。”

　　　　说完了这些话后，吴安正把其余的将领们都打发走了，只留下了张淮深和仆固俊。这时候他才继续说道：“庞特勤派人来沙州了，他询问俊儿什么时候回回鹘大营去。”

　　　　仆固俊听到这话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后才低声回应道：“我是回鹘人，自当尽快回去回鹘。但我心中的那个事情还没有了结，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吴安正颇有些为难的说道：“大帅也是担心你迟迟不归，庞特勤心里会有其他的想法，到时候对你的族人不利。”

　　　　提到了族人，仆固俊这才重新担忧了起来。毕竟他是一个部落的领头人，一他也知道回鹘人内部并不安稳，部落之间的倾轧也是常有的事情。他想到了尚吞云率军攻击沙州之时庞特勤不愿意冒险来救，最终他是在自己部落士兵的支持下才帮助归义军打败了尚吞云。部落的人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不顾一切的支持了他，而如果因为自己就让整个部落受人欺凌，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

　　　　半个时辰之后，仆固俊终于开口说道：“安正叔，淮深，议潮先生说的是，我得回去了。”

　　　　好长一段时间内屋子里都没有再发出其他的声音。

　　　　张淮深感到很是难过，平复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仆固大哥，你这一走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见面。”

　　　　仆固俊拍了拍他的肩膀，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放心，现在来往的路都通了，我们可以随时见面。告诉议潮先生，有需要我的时候只要告诉我一声就好了，我一定遵从他的调遣。”

　　　　送别吴安正和仆固俊的时候，张淮深的心中十分的沉重。两人即将告别之际仆固俊突然再次低声说道：“淮深，我相信怀光的为人，他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在我没有弄明白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无论如何你都不要伤害到他。”

　　　　张淮深立即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言辞恳切的答道：“仆固大哥尽请放心。另外，这些天我反复的想了许多，我觉得怀光之所以大变很可能与那些信有关，也许他受到了什么人的控制。”

　　　　“受人控制？”仆固俊大感意外的说道，“以他的身份地位，谁又能轻易的控制了他呢？”

　　　　“控制一个人，不一定要靠权力和地位。正如陈伯所言，能够控制了怀光的，很有可能是男女之间的深情。”

　　　　“男女之情？”仆固俊突然说道，“送信人来自于大唐，从大唐送给怀光的信，难道那人是和义公主？”

　　　　张淮深点了点头：“就各种情况综合起来看，眼下最有可能的就是和义公主。”

　　　　“和义公主是大唐的公主，如果她知道了河湟如今的局面，应该竭尽全力劝说怀光与归义军友好相处才是，怎么可能会与归义军为敌呢？”

　　　　张淮深也摇了摇头，无奈的叹息道：“大唐的情形现在我们一概不知，我相信他们也不一定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形。所以和义公主得到的消息很可能只是来自于送信人带回去的信，万一信里的内容对我们归义军不利的话，那就有可能促成和义公主向怀光表达对我们的不满。”

　　　　仆固俊连连摆了摆手说道：“不对，不对，信是怀光亲笔写的，怀光不可能会无故诋毁归义军的。所以和义公主从怀光这里得到的消息，应该都是如实的，所以这就更加奇怪了。”

　　　　张淮深这时猛的一拍脑袋，表情狰狞的说道：“送信人，一定是送信人。送信人极有可能篡改了怀光的信，所以和义公主得到的消息与事实是完全不同的。这样她才会给怀光一些其他的要求，而对于自己心爱的人的要求，怀光也很难拒绝的。”

　　　　仆固俊立刻赞同的说道：“对对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所以我们看到的怀光才会显得很挣扎，他一定也是很难做出选择。但是送信人已经死了，这可如何查验才是啊？”

　　　　“没关系仆固大哥，送信人死了也未必就是坏事。如果真是他的问题，那么现在和义公主和怀光彼此间就失去了联络，我们正好可以通过后面的事情来验证事情是不是这样的。只是如果找不到证据的话，恐怕怀光是很难相信我们的推测的。”

　　　　仆固俊将头埋进了胳膊里，过了一会儿后他狠狠的甩了甩胳膊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弄清楚，一定要让怀光知道事情的真相。”

　　　　（本章完）

第165章（）　
随着魏雪霏和薛灵萱的死，整个长安城里的氛围似乎都压抑了起来。天子李忱得报后极为震惊，立即下旨查封了染尘坊，并对经常出入染尘坊的人逐一开始做起了查探。一时间官员和富商们人人自危，平日里再无人敢出去寻欢作乐。

　　　　魏雪霏死后魏扶和令狐涣就先后病倒了，李忱知道后特意安排了御医为两人诊病。张念豫这段时间便昼夜不分的陪伴在魏扶的身边，尽管如此魏扶的身体却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令狐涣则每日里坐在自己的屋子内，心里回忆着在这里与魏雪霏的点点滴滴，哭完了笑，笑完了再哭。

　　　　令狐澄的心情却好不到哪里去了，首先是李忱贬去了金吾卫两位大将军的同时，对于令狐滈的行为却给予了嘉奖，而真正冒着生死危险通风报信的他却再一次的被人习惯的忘记了。其次是自从魏雪霏死后，他每日里都做噩梦。醒来后他也会懊悔自己没有勇气拼死去救魏雪霏，眼睁睁的看着她被薛灵萱杀死。当然，他害怕的另一个原因正是令狐滈。他已经察觉到了令狐滈对他的怀疑，尤其是四处无人的时候，令狐滈的眼神似乎就像一把匕首一样想抛开他的心寻求自己想要的答案。

　　　　于是令狐澄每日里只能是醉酒度日，他想用这种方法逼迫自己忘记耻辱和恐惧。这一晚当他醉醺醺的回到家中的时候，却看到了令狐绹愤怒的眼神。令狐绹见他回来也不多说，直接拿起了木棍便朝他狠狠的打了过来，边打还边说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家也遭受了如此大的悲痛，你居然还有心去喝酒。打死你个不仁不孝的东西，省得丢我们令狐家的脸。”

　　　　这一次令狐澄并没有躲闪，棍子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不仅没有呼喊着求饶，反而哽咽着苦笑了起来。令狐绹看到他的这副模样更加心中有气了，便不顾三七二十一，更加用力的去打了。便打便老生常谈的说着令狐滈和令狐涣如何如何受皇帝赏识的话，同时不忘打击一下他这个仕途上毫无进步的人。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的他猛的推开了自己的父亲，在管家及下人惊诧的眼神中跑出了家门。

　　　　这一晚长安城飘起了小雨，令狐澄漫无目的的四处逛着，脸上既有雨水同样也有泪水。他感到自己心中的秘密太多了，多到了他这个纨绔子弟不能承受的地步。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死，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猛然间察觉到了一个人正在慢慢的接近他。他警觉的转过身去看，惊恐的看到来人手持着匕首即将刺入他的心脏。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但却听到了来人的一声惨叫。

　　　　片刻之后令狐澄才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倒在自己身前手持匕首的那人，只见他背上多了一枚暗器。他忙抬起头看去，这才注意到不远出崔远迅速的跑了过来。崔远来到他的身前后也不说话，立即拉着他上了不远出的一驾马车，消失在了小巷子里。

　　　　看到了定安长公主的时候，浑身早已湿透的令狐澄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然后就放声大哭了起来。长公主身旁的郑灏连忙上前扶住了他，崔远也从另一侧过来帮忙，这才把他托了起来。侍女们拿来了锦缎，为他擦了擦脸上和身上的雨水。

　　　　长公主充满关切的说道：“澄儿，先去洗个澡。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怕，好好的睡一觉吧。”

　　　　犹豫了一会儿后，令狐澄摇了摇头说道：“长公主，我有一件非常大的事情要跟你说，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长公主点了点头，继续柔声的说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我相信你。”

　　　　这句话给了令狐澄莫大的温暖，他终于冲破了家族这个词对于他的束缚，把自己在香积寺中看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说道魏雪霏被杀的时候他再次大哭了起来，而说到令狐滈的时候他则又有些恐惧。而当他全部说出来的时候，终于赶到了内心里畅快了许多。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也终于晕倒在了地面上。

　　　　帮着下人们把令狐澄抬进了一个屋子内后，郑灏突然惊呼道：“不好了，今日是五妹的寿诞，六妹已经去令狐绹家看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