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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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医-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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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说,是他以为会十分从容。

    谁能想到徐小乐不是一般人?只要听过一次的知识,见过一次的草药,徐小乐就能牢牢记在脑中。

    至于十八反、汤头歌、四百味药性诀,简直随口道来。别人两年间学会的东西,徐小乐不过半个月已经玩得很溜了。

    陈明远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就连想留一手都做不到了。

    ……

    六月的尾巴上,经历了梅雨天后,许多仓库里的存药都得拿出来翻晒,以免生霉。然而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眼看着一场暴雨就要下来了,后面人手不足,便从前面柜上叫人过去帮忙。

    能帮忙的自然得有些基础,否则就成了帮倒忙。于是乎懂药材的都去了后面,只叫了两个杂役学徒进柜台守着。

    这也是老天作弄,平日一群大伙计守在柜台里也没人来抓药,偏偏今日两个不懂事的杂役学徒顶班,就有个女子急吼吼冲了进来,叫道:“贵号有没有龙骨、北芪两味药?”

    两个顶班的学徒面面相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招呼。

    那女子跑得满头是汗,看到柜上两个学徒这般反应,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李西墙朝那边看了看,嘿嘿一笑,全当看笑话。

    徐小乐却看不下去,放下书,快步过去道:“龙骨在乙字柜第三列第七排,北芪在甲字柜第二列第四排。”

    女子充满感激地看了徐小乐一眼,却发现柜上的人还是没有动作。

    徐小乐倒是反应过来了:“是了,你们不知道怎么抓药,还是我来吧。”他就要打开隔板过去,却被里面那学徒拦住了。

    那学徒道:“小乐哥哥,柜上的规矩,只有药工学徒才能进来。”

    徐小乐一愣:“定这样的规矩是为了防止有人不懂装懂,拿错药害了人家性命。我虽不是药工学徒,但比你们两位总是强些吧。”

    那学徒只是摇头,不敢坏了规矩。

    那女子叫道:“你们不让他进去,那就由你们给我抓药啊!我儿子在家躺着,眼看就要不行了,你们还拖拉什么!”

    另一个学徒弱弱道:“我们不会用秤……”

    那女子双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

    徐小乐眼明手快,侧步过去,在那女子身后站定,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扶住腰侧,这才没叫她摔倒在地。

    女子重新站稳,手还点着额头:“真真急煞人哉!”

    徐小乐看看雷雨将来未来的天气,寻常人都觉得气闷,何况这女子因为儿子生病,跑得又急,很容易气闭昏阙。他劝那女子到医馆那边坐下,自己回到柜上,双手一撑柜面,不等里面的学徒反应过来,人已经翻了过去。

    两个学徒欲叫不敢叫,只好退到一边。

    徐小乐麻利地打开药屉,抓了药,又问清了剂量、份数,拿桑皮纸包好,取了龙骨、北芪的药理小纸片,投入其中,再用桑皮纸绳扎好好,一拍手上的药灰,从容道:“承蒙惠顾,八十大钱。”

    女子已经缓过劲来,连忙过来掏出一吊钱,直接拍在柜上:“多的先存在柜上。”说罢拎起了药包就走。

    她前脚出门,外面闪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昏暗的天地。紧接着滚滚雷声轰鸣,黄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徐小乐安慰了那两个吓呆了的学徒,施施然从柜台后面出来,心中充满了助人为乐的欢喜之情。

    后院那边也终于赶在瓢泼大雨下来之前收好了药材,欣喜地跑到前面门脸纳凉。

    这种暴雨天,即便再严格的师傅都得给学徒放假。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欣然而来的学徒们,纷纷缄口不言,整个门面寂静得可怕。

    正是那两个杂役学徒,将徐小乐翻进柜台抓药的事说了。

90、考校() 
年长的学徒很明白,李西墙手中握着大权,能决定他们日后是吃糠咽菜做个药工,还是鸡鸭鱼肉成为医生,所以没人敢直接质问徐小乐——说不定日后还要徐小乐这位大师兄多多指教呢。

    然而一个没有学过药的人,直接给人抓药,这实在太不合规矩,所以这些学徒还是报告了药师。

    药师并没有医生那样等级鲜明的鄙视链,不过地位上同样分了三六九等。

    长春堂的大药师姓鲁,人们都叫他鲁药师。鲁药师管着整个长春堂涉及到药材的事务,虽然待遇不如李西墙,但是地位和权责却比李西墙重得多。

    这位大药师身穿短褂单裤,脚上穿着一双湿透了的草鞋,身上带着各种药物熏染出来的怪味,发巾上还插着两根不知名的草药碎屑,就跟广福桥下卖苦力的破落户一样。

    此刻,鲁药师站在李西墙和徐小乐面前,就像是面对东家一样——李西墙和徐小乐都没有起身。

    李西墙自觉高人一等,不屑于起身。

    徐小乐觉得自己做了好事,却被人当罪犯一样看待,很不高兴。

    鲁药师没有介意两人的无礼,说道:“大家都是行内人,是药三分毒,但凡抓错,那就是关系性命的大事。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不学三年不能上柜抓药,就是怕出差池。我听说小乐你给人抓药,总得跟你好好谈谈。”

    鲁药师在长春堂地位颇高,但是为人很冷淡。顾煊一开始以为他是不舍得旧主,对他有成见,询问了几个老伙计之后,才知道鲁药师从来都是这副冷冷淡淡,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徐小乐来了这些天,跟鲁药师只是点头之交。即便他主动打招呼,鲁药师也不是每回都搭理他。

    听鲁药师并没有责怪他,徐小乐心里总算好受了些。他站起身道:“刚才那女子心急如焚,柜上两个伙计又不会抓药,我就抓了。”

    鲁药师道:“你认识药材?”

    徐小乐道:“每天关门之后,我都请陈哥教我认药。”

    鲁药师回头看了一眼陈明远。

    陈明远有些头皮发麻。他对徐小乐有问必答,完全是为了讨好李西墙,顺便与未来的“师哥”结下情谊。然而他是跟着鲁药师学的认药,鲁药师就像是他的半个师父——只差没有正儿八经拜师。

    没有经过鲁药师的允许,就将学问知识传给外人,这很让陈明远心生忐忑。

    陈明远故作轻松,道:“我这点微末本领,哪里能教徐兄弟。是徐兄弟自己能干,没几天就把铺子里的药材都认完了。”

    徐小乐不知道陈明远是在撇清关系,还觉得陈哥说话真是客气。当然,也是实话实说,陈明远能教他的东西实在有限,的确是几天就挖完了。

    鲁药师点了点头,问徐小乐:“刚才那人抓的什么药?”

    徐小乐道:“龙骨和北芪。”他随口又将两种药材所在的抽屉位置报了出来。

    鲁药师面无表情,道:“光会看抽屉上的名牌可不行,你怎么知道名牌与药材相符?”

    徐小乐暗道:那你就得好好问问你手下那些药工,为什么会把药材放错抽屉了。他虽然心中腹诽,却还是将龙骨与北芪的性状一一描述出来,证明自己的确是认识这两味药的。

    鲁药师静静听徐小乐说完,只说道:“你来。”

    李西墙正想作色:你个药工竟然敢指使我的徒弟!谁知徐小乐却已经跟鲁药师走了,全然没有一点高人一等的觉悟,气得李西墙又把胡子吹了起来。

    徐小乐之所以如此听话,是因为他敏锐地在鲁药师身上,发现了一种与师叔祖很接近的气质。

    那是一种不为外界所扰、秉持本心的坚定,又有精研技艺的从容和超然。

    这让徐小乐觉得鲁药师比师父李西墙更加值得尊敬,对于这位老药工的“不客气”,完全没放在心上。

    鲁药师抬起隔板,进了柜台里面,对徐小乐道:“你先转过身去。”

    徐小乐乖乖转过身,已经猜到了鲁药师的意思:这是要拿药材出来考校一番。

    徐小乐在脑中飞快过了一遍药材的性状气味,心中暗道:真是太看不起我了,多大点事啊。

    他很快就听到了身后传来药屉一个个抽开的声音,嘴角不由微微上扬: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天才!

    徐小乐背对柜台看不到鲁药师的动作,其他长春堂伙计却看得一清二楚,各个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嘴巴半天合不拢。

    他们分明看到鲁药师从每个抽屉里都摸出一点药末,混在铜质的托盘里。

    是的,药末。

    各种药材无论是生材还是制药,无论是矿物还是草木,都难免在抽屉里留下碎屑。如果是整药,只要有个几年的阅历,都能分清龙骨和石膏的区别。如果只是药末,龙骨和石膏可就无限接近了。

    诸如龙骨、石膏这样无限接近的药末,在整个长春堂的药库里,起码有不下五十种。

    ******

    龙骨:古代哺乳动物的化石。以青白色者为上佳,煅烧之后研磨成粉末用。

91、镇场面() 
徐小乐背对着鲁药师,面对着围成了一圈的药铺学徒、伙计,隐约觉察到诡异的气氛。

    鲁药师捣鼓了半天都还没弄好,倒是把李西墙吸引过去了。

    李西墙看到鲁药师近乎刁难的出题,眉头紧皱,心中很是矛盾:到底是让这个姓鲁的挫挫小乐的锋芒呢,还是帮自己徒弟保全颜面?

    外面电闪雷鸣,暴雨瓢泼,里面却是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鲁药师拉开一个又一个抽屉,用小铜铲铲出或多或少的药材粉末、碎屑,随意地堆积在托盘上。

    “真是淋成了落汤鸡!”

    顾煊一个健步冲进店里,身上衣服几乎湿透。他的小厮紧跟其后,举着伞跳了进来。外面那么大的雨,雨伞已经全然没用了。

    李西墙连忙走过去,招呼人给掌柜的拿布巾擦脸,殷勤问道:“这么大雨,顾掌柜怎么还过来铺子上?”他心道:平日风和日丽也不见你来啊!

    顾煊也不答话,只看着徐小乐和鲁药师,一边用布巾吸着头上滴下的水珠,一边疑惑问道:“这是干嘛呢?”

    李西墙嘿嘿一笑:“鲁药师要试试我徒弟,看他能不能从一堆粉末里认出有什么药。”

    顾煊过去看了看,见鲁药师手里的铜托盘上已经有半盘子的粉末碎屑了,又回到李西墙身边,咋舌道:“这都能分辨出来?”

    李西墙当然要以正视听,正色道:“这要是能分辨出来,真成神仙了!”

    顾煊很清楚药工与这位李名医之间有些间隙——有人背后告李西墙的黑状,说他就是个药王庙出身的游医骗子,根本不是名医。顾煊当然是不信的,不过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难免叫他心生疑惑。

    今天又撞到这事,顾煊第一反应就是药工们撺掇鲁药师给李西墙脸色看,拿徐小乐开刀。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长春堂还没满月,药工医生就闹翻了,岂不成了笑话!

    顾煊在心中暗暗衡量了一下:药师、药工到处都能找到,医生就难找了。实在不行,就丢卒保车……

    鲁药师终于配好了考题,转身放在柜上,道:“好了,你来看看,这里都有什么药材。”

    徐小乐转身时犹带着微笑,看到一盘子的药末,终于不淡定了。

    “这、这些?”徐小乐问道。

    鲁药师仍旧是冷冷淡淡,好像根本不当回事:“柜上学徒三年,都该有这个本事。”

    徐小乐腹诽:我又没在柜上待三年!

    鲁药师仿佛听到了徐小乐的心声,继续道:“你虽然没有上过柜抓过药,但你也不是那些庸才,对不对?”

    徐小乐听了这话,四肢百骸舒畅无比,哈哈一笑:“是极是极,鲁师傅说得真是对极啦!”

    两人这一问一答,叫围观众人面面相觑。

    学徒、伙计们脸黑得煤炭一样,心道:我们就那么不入二位的眼么?真是抱歉得很呐……

    李西墙心道:这孩子是蠢还是纯?这就被人诳进去了?

    顾煊心道:平时见这个徐小乐没心没肺,今天才发现他整个就是没脸没皮啊!

    鲁药师将铜盘往前推了推:“开始吧。”

    徐小乐拍了拍脸,先大笑三声,叫道:“原来还可以这样玩,有意思!”在众人被噎得无语的情况下,徐小乐倒是精神振奋,找到了个极有趣的游戏。

    鲁药师退开一步,眼角竟然流露出一抹笑意。

    徐小乐从柜台上抽出一张桑皮纸,又要了鲁药师手里的小铜铲。

    这种铜铲只有三寸长,满满一铲也不过三五钱,是专门用来制配精细药方的工具。他拿了之后只觉得好玩,从一堆粉末中先把一些淡黄色碎屑拨离出来,道:“这个肯定是蝉蜕,还有脚呢。”

    “这是夜明砂。”

    “这是乌爹泥。”

    “这是伏龙肝。”

    “这是白垩。”

    “白蚁泥。”

    “龙骨。”

    ……

    徐小乐每每拨出一铲,便按照顺序倒在桑皮纸上。不一时桑皮纸不够用了,他便再扯一张。

    大部分药末只需要靠颜色、形状他就报出了名字,哪里像是个从未上过柜台的生手?

    就连李西墙这时候都服了徐小乐。他不得不承认,以自己这一把岁数几十年阅历,要做到徐小乐这般举重若轻也是不可能的。

    顾煊更是完全看傻了眼:这些东西分开之后他都搞不清。这徐小乐一个学徒,凭着李西墙的面子拿份工钱,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他偷偷看周围的伙计、学徒,只见他们同样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没一个人敢流露出不服的神色,心中明了:这一手绝对是能镇场面的。

    徐小乐面前很快就摆出了四张桑皮纸,药末小撮小撮地分了类。周围的药末混杂不多,还能轻松的分离出来。直到中间,层叠越多,粉末碎屑互相混杂,形状颜色又十分相近,徐小乐的速度方才慢下来。

    鲁药师却已经十分满意了,眉梢眼角都布满了笑意。他那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来回揉搓,就像是看到了宝贝,随时准备下手一样。

    徐小乐终于用到了舌头。他沾了一些药末送入口中,细细一品,直接咽了下去:“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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