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她的手,李思钰坐回书案前,终于伸手去拆尚未拆开的书信,看罢不由微微摇头。
“都到了这一步,还在找死。”
崔秀秀看过后,眉头紧皱,说道:“阿保机得了夏州,秦书瞳又离开了会州,阿保机已经与吐蕃人有了接触,此时王行约、李茂贞不应该攻打长安才是,怎么会如此?”
李思钰点了点头,说道:“蒙哥与王行约一同夺回了庆州失地,按理说阿保机对王行约的威胁最大,吐蕃人与李茂贞的恩怨也不大可能这么快和解,但却发生如今之事,的确是有些不大可能,可也说明阿保机定然打消了王行约的担忧。”
“阿保机极为精明,天下能与之为敌不出一手之数,相公虽未与翰德相见,但也绝不是阿保机敌手,想来是阿保机说服了翰德,说服了李茂贞。”
崔秀秀毕竟是女人,虽也精明,但她毕竟没接触过太过复杂的政治斗争,对此还有些疑虑,李思钰就有些不同。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利益才是最为现实的东西。契丹部被李思钰一再打击,阿保机又趁机夺了夏州,所剩族人已经很少了,尽管阿保机能力惊人,但是契丹族人不足是事实。
想要稳定夏州局势,想要以蛇吞象彻底吞下夏州,吐蕃人就是一个极为不错的选择,不仅仅如此,他还要打消王行约的紧张、疑虑。
看起来很难做到,但是实际上并不是很难,吐蕃人已经很衰落了,西域的混乱牵制了吐蕃人太多精力,更何况吐蕃人得了西域后,背后就一直有一个回鹘宿敌。
前有唐人,后有回鹘,同时还要面对其他吐蕃王的威胁,青海翰德同样也需要盟友支持,之前是不断强大的党项人威胁,如今换成了刚刚占了夏州的阿保机。
翰德不可能不注意到夏州的变故,而刚刚占了夏州的阿保机显然是他最为合适盟友,只需要阿保机稍微献上臣服之意,翰德绝对会认可阿保机的存在。
这些事情在李思钰眼里极为正常,崔秀秀想明白内中情由却有些困难。
李思钰没有太多解释,说道:“朝廷本还只有北衙神策军一军独大,朝廷不提军卒战力低下之事,一家独大的确会威胁到王行约、李茂贞权势地位,可如今朝廷却是三足鼎立,自己不厮杀成一团就不错了,哪里会有可能威胁到了他们的机会。”
崔秀秀看着信件,不解说道:“可小丫不是说朝廷想要邠州、凤翔府的钱粮吗?”
李思钰摇头说道:“朝廷想得到就能得到?朝廷是个啥样子,你家相公可是比谁都清楚!”
“朝廷想的事情太多,除了嘴巴大了些,也还是大了些!”
李思钰根本就不相信长安会出兵抢夺邠州、凤翔府下辖各州府,朝廷名下南北衙都是穷鬼,北衙一战损伤颇大,不得不离开洛阳去了陕虢,其下耕种未收获的粮食也只能便宜了南衙、河北诸军;没了北衙,尽管李存孝小败于北衙,但是李思钰也绝不会相信南衙会不付出些许代价就可以与李存孝和平相处,南北衙入关中也绝不会有太多钱粮,相比南衙,北衙人要少上许多,负担随之也就少了许多,而最为富有的却是独孤家族。
信件上虽只是说朝廷粮少欲要夺邠州、凤翔钱粮,实则还是南衙想要粮食。
但是问题就来了,仅仅只是南衙一方,它有能力从王行约、李茂贞嘴里夺食吗?
一想到这里,李思钰轻轻摇头,说道:“仅仅只是南衙是不可能兵入邠州或是凤翔府的,李曜此人阴狠,也绝对不愿自身损兵折将,绝不愿甘心居于独孤家族之下,而独孤家就愿就此成了李曜马前卒?”
“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啊朝廷上也只会一日争吵胜于一日,绝不会有出兵一日。”
崔秀秀细细思索了片刻,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话语,轻声叹息道:“那以相公看来,长安会如何?”
李思钰叹气道:“还能如何,还不是龟缩在城内,不过以长安此时情况,王行约、李茂贞也不大可能攻破了长安,尽管朝廷内斗不止,但同样,王行约、李茂贞也并非是齐心合力之人,仅仅五万军卒还是无法攻破十万军卒守着的长安。”
在李思钰看来,朝廷已经没了任何退路,尽管南北衙、独孤家族各有算计,但是没了退路的他们在面临生死之时,李思钰相信这些人还不至于愚蠢到自己伸着脖子让人砍的地步。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王行约、李茂贞一左一右杀入长安京畿,两军于城外围困长安,但两军却从未合为一军,攻城数日也是小打小闹,并未全力攻城,反而两军更像是担忧对方偷袭一般,彼此极为戒备。
长安城外一片荒凉破败,几乎就是百里无人烟地步,能抢到粮食的早就被南北衙搜刮一空,无论王行约、还是李茂贞,两人在派出一波又一波人马搜刮周围村寨,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反而逼的他们不得不自己从自己老巢运粮,围困了长安小半月,王行约最先忍受不了先行撤回邠州,过了几日,李茂贞也只能看着残破长安无奈叹息,也不得不退回凤翔府。
无论是王行约,还是李茂贞,两人都是无功而返,什么好处都未得到,但是他们的到来却激化了南衙与独孤家族的矛盾,也为后来独孤家族毁灭埋下了祸根。
第1122章 破灭与重生(二)()
李思钰极为不喜李曜这个痨病鬼,第一次面见时,按理说,李思钰应该喜欢李曜这种身高马大之人,再加上当时的他想要培养李唐宗室之人,见到李曜应该是喜欢才对,可李思钰第一次见到他就本能的不喜。
不喜是个人喜好态度,但李思钰并不是一定凭喜好去否定一个人的人,对李曜做了想尽调查后,觉得此人野心太大,太过不确定。
李思钰不希望朝廷太过强势,至少李思钰在稳定关中、河东道、洛阳京畿后,他就不希望朝廷太过强势,他需要一个相对稳定时间,至少在没能确保自立前,他更加需要一个“平庸”的朝廷。
李曜野心太大,太不安分守己,就如同他放弃巩县防线跑去了泽、潞争功。
为争功也好,为邢州解围也罢,仅仅只是放弃巩县一条,李思钰就不认为此人是可以培养的对象。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情,甚至被迫放弃朝廷返回长安,李曜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很大,也让李思钰对此人评价也更低了几分。
尽管李思钰不喜李曜,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但此人阴狠却是被他承认的,看到小丫送来的书信后,也开始担忧起小丫的安危起来。
李思钰沉默许久,最后无奈摇头叹息。
“明日你还是写封信吧,算了,还是让裕儿给李曜去封信好了,告诉他,别人老子不管不问,若小丫有个三长两短,老子将他挫骨扬灰!”
“相公是说,那阴险李曜会最终成为长安的主人?”崔秀秀一愣,有些不解看着李思钰。
李思钰没有回答,只是低头静静思考,良久才开口说道:“独孤老儿非目光长远之人,独孤家其余诸子虽还算不错,但是终究年纪太年轻了些,为将尚可,为帅还有些不足,身死族灭已然注定。”
李思钰起身,再没了谈话兴致。
“一步错,步步错。”
看着他起身开门离去,崔秀秀眉头微皱,她知道他究竟在朝廷身上付出了多少努力,眼见朝廷局势如此,知道他心下是何种感受,可这一切却早已注定,唯独担心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朝廷发生的一切让李思钰情绪很是不好,但在大丫面前却又不能表现出太多担忧。
朝廷送来的信件都是绝密信件,能够知道的极少,就算李思钰的妻妾也只有小樱知道些,但她也没资格去拆了小丫送来的密信。
餐桌上一群女人与一群娃娃们还是如此的热闹、欢快,可当李思钰仅仅只是随意吃了点东西就离开了,餐桌上欢快气氛也随之消失不见,全都默默看向崔秀秀,而崔秀秀也只是轻轻摇头不去解释。
大唐的天下四分五裂,朝廷更是四处漏风的破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稀奇,李思钰对这个奇葩的朝廷早已彻底死了心。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而朝廷就是如此。
李思钰想要尝试着扭转乾坤,可惜的是他失败了,在他不毁灭大唐朝廷条件下,他失败了,败的是如此屈辱不甘,败的是如此彻彻底底,可这就是现实。
李思钰的退去,尽管他极为不喜、厌恶那个阴狠的痨病鬼李曜,但他也深深知道,那个痨病鬼也在做他同样的事情,也想要一力扭转乾坤,可最后结局会如何?
李思钰从未与人谈论过这种话题,不是不去谈论,而是不屑谈论,在他看来,无论何人想要去尝试,最终只会是失败的结局,涉足越深,结局越是凄惨。
李曜是李唐宗室之人,天下各镇节度使与朝廷几乎一般无二,各镇主人也是一换再换,活过十年者少之又少,继承者早已不再是嫡长子之类,李唐江山主人也并非就一定是皇族嫡系血脉,在各大家族逃去了河东道后,李曜纵然杀死李晔登基为帝,李唐宗室也只能在强权下捏鼻子认了。
可那又如何,就算痨病鬼李曜登基为帝又如何?能够就此扭转乾坤?
结局早已注定,李思钰甚至更希望李唐可以早一些结束,它的存在或许是天下百姓最大折磨,或许它的毁灭才是对百姓的恩泽。
在李思钰无可奈何返回营州后,心下就生出了这么个冲动欲望,希望李唐朝廷可以早些落幕,下一次重生可以早早到来,这种欲望在朝廷离开洛阳进入关中后愈发炽烈。
朝廷居于洛阳,虽为四战之地,但却可为关中、河东道争取更多发展时间,大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洛阳为帝都,无论裴仲德,还是独孤战,无论他们是如何担忧李存孝,他们都不得不给洛阳支持,皆因为洛阳是他们的前沿阵地,拖延的时间越久,河东道、关中喘息的时间越长,两地或许会出现一个雄才大略之人,或许李唐宗室还有一线生机,可是一旦在此时退入关中,洛阳就不再是前线,无论李存孝是如何表达诚意,无论他如何表明自己是朝廷之人,河东道、关中也只会认为他只是一个与朱温、李克用一般无二的一地藩镇,是觊觎他们的藩镇。
李思钰之所以离开洛阳,没有摧残南北衙,尽管有这样或那样理由,但还是有一个期望在心中,还有一丝期盼着奇迹出现,可当李晔放弃洛阳进入长安后,奇迹、期望再也不存在,也只剩下大唐朝廷早些退出历史舞台的念头。
小丫送来的密信至始至终都未给大丫看过,第二日他也像是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一般,只不过在审理案件时,那些犯了错的官吏、恶霸却倒了大霉,本该扫大街的成了打板子,本该打板子的成了发配为奴
一日一日无聊的过活,在外征战的三路大军却是喜讯连连,成果最大的就是李义山,他甚至可以说连抽刀子的机会都无,奚族、亦部就成了过眼云烟,亦部最为轻松,谁让亦部与营州联系太深了呢,族民对营州感情也要深上许多,尤其是最为普通的族民。
没人是傻子,当他们面临难以抗拒的生死压力时,本能就会将自身利益摆在眼前比较,一方是死,一方则是更好的生活,族民动摇,上层也只能老老实实前往营州柳城做个富家翁。
第1123章 破灭与重生(三)()
征东将军石云力堆土成山,以巨弩强攻平壤城数日,平壤城的沦陷让整个高丽恐慌,数万营州军如飞蝗肆虐整个高丽大地,没人知道待宰羔羊的命运归向何处,一波又一波装满羔羊的船只远去
当李思钰得到石云力夺了汉州、熊州战报,看着战报透露出来的怜悯、不忍,他却没有半句话语,只是将信件随手扔进屋里取暖的火盆。
每一寸土地获得总是伴随着无情血与火,李思钰知道,先行登陆倭国的妇孺老弱也只是他随手无情话语下的牺牲品,也是必须付出的牺牲品罢了,他们的牺牲不是毫无意义的牺牲,而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也只有如此,来年第二波强壮些的牺牲品才有足够绝望、仇恨,才能成为他手中最无情利刃。
世人见识到了李思钰第一次残忍无情一面,紧接着北方同样因他残忍无情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臣服,或毁灭。
李思钰的残忍无情让世人惊惧,马义衢、王都,甚至眼看着就要再次厮杀战成一团的李存孝、李克用、朱温三人竟然全都停下了脚步,全都将目光看向降下了大雪的北方。
大雪并没阻拦住营州军杀戮欲望,丛林、山岭、河谷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残忍杀戮一幕。
没人面临无情血腥杀戮会无动于衷,李思钰的杀戮吓住了关内各藩镇,正准备动手厮杀的也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可这种黑暗前寂静极为短暂,随之反而是更加激烈残酷厮杀。
马义衢、王都好像感受到了李思钰给他们带来的强大压力,两人在得知北地悍虎掀起腥风血雨后,两人像是依偎取暖一般,竟然成了“一家”之人,竟然有了融合之意。
而李存孝、李克用、朱温三人也正如杨复恭所猜测那般,在大雪刚刚飘落后,朱温屯兵虎牢关八万,亲领庞师古、王彦章、康怀英数员大将虎视洛阳。
洛阳危急,李存孝不但遣赵驷为使入关中求援,更是亲身面见李克用,再一次拜入李克用门下为子。
近十万大军出虎牢关兵入洛阳,李存孝领兵五万以挡,世人皆以为此战必是两虎相争之战,孰胜孰败当在两可之间,可战斗的结果却让人掉了一地眼珠子。
李存孝领兵与朱温大战半月有余,双方交手十数次皆不分胜负,就在相持不下时,大将安休休趁夜斩杀洛阳留守将军王镕,竟然毫无征兆降了晋王李克用。
洛阳后路丢失,李存孝军心动摇,就在河北军欲要退守偃师时,宣武军大将庞师古趁夜袭营,河北诸军大败,李存孝领五千卒残卒逃至河阳。
李存孝领残卒逃至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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