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
脚底震颤让金朴秀再次不顾头顶漫天飞舞箭矢,目瞳再次出现无数耀眼盾墙缓缓压了过来。
“敌袭起来,起来该死的唐人唐人来了”
一次又一次
金朴秀不知自己是否因为勇气起身高呼杀敌,也不知是否因胆怯瑟瑟发抖躲避在残破女墙之下。
天色渐渐黯淡,可石云力好像并未有任何察觉,第一步军一次又一次靠近城墙,后退了一次又一次
“第一步军交战了一日,也该让他们喘息一下吧?”
看着原本严整密集的第一步军,此时也有了些混乱,不再如之前气势滔天、一往无前。
听着梁文浩劝解话语,石云力只是看了他一眼,沉默数息才轻微点头。
“令第二步军代替。”
梁文浩提起的心终于舒缓了些,第一步军几乎人人举盾,一再逼近平壤城下,甚至两次攻上了城头,第一步军死伤不是很大,但却会疲惫,尤其一直顶在最前的陌刀军卒。
陌刀军是重甲步卒,身披重甲的他们,就算什么都不做,仅仅只是披甲站立,数个时辰也会要了他们的命,更何况,此时的他们还要强攻一座坚固如斯的城池。
金朴秀也没想到唐军会如此的强大,以往与唐人打交道都是一副温文尔雅之乎者也,兵力虽不如唐军,从安东都护府撤回的军卒,再加上后方的增援,军卒之数已经差不了多少,就算自己处于势弱一方,但至少不应该如此凄惨吧?
本以为自己是骄傲的,骄傲到了大唐四分五裂自己却可歌舞升平,谁料到大唐竟然如此之可怕,仅仅一日强攻,如此坚固的难以想象的平壤城,竟然摇摇欲坠,随时破灭一般
一日,仅仅只是一日!
第1110章 平壤城(下)()
营州军像是怒波海浪,一波又一波不断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平壤城,西城遭受如此惨烈厮杀,其余三城却毫无任何动静。
高丽军卒不断冲向西城,最后又成了具无人过问死尸,街道两旁已经堆满了残肢断体,这些或是被流矢射杀的百姓,但更多则是刚刚登上城头就成了死尸的军卒。
无穷无尽箭矢,一波又一波无情收割着生命,高强度攻城,尽管只是一次又一次装模作样,可金朴秀还是不得不一次又一次驱赶着军卒起身抵御。
营州军一次又一次冲击,一次又一次被“强大”的高丽人击退,胜利欢呼,绝望惨嚎,一次又一次折磨着早已疲惫不堪的金朴秀。
本以为入夜后,那些该死的唐人应该回营休息,他们也好趁机大大喘息一口新鲜空气,可就是如此低廉的渴望也被石云力无情剥夺。
第二步军虽不如第一步军精锐,但也绝非中原各藩镇们的精锐牙兵牙将可同台争锋的。
惨烈战争像是没了尽头,白天厮杀,晚上挑灯夜战也要一定分出个胜负,而胜负的代价就是用无数生命支付。
一天一夜,石云力手下将勇几乎是轮番大战,在箭矢掩护下,登上城头次数越来越多,当然了,最后还是未能彻底占了城头。
人终究还是人,终究还是在强大打击下妥协,金朴秀,这位高丽王金朴英的亲弟弟还是没能承受住强大压力,还是趁夜带着百十骑、数千军卒逃出了平壤。
金朴秀是如此的凄惨,尚未逃出十里,人却已经死在了守株待兔的营州军卒们的手里。
金朴秀死了,纵然他是高丽的天纵之骄,成了没脑袋的死尸也就没了任何一丝一毫价值。
金朴秀地位特殊,死了就去死好了,对弓手双方没太大关系,但是金朴秀趁夜逃走的消息,却造成了更加严重后果。
当金朴秀逃离的消息传来,本还果决坚守的士气一下子落到了谷底,坚固的平壤城更像是被人抽了筋骨,再无一丝一毫生机气息
平壤城终究还是未能在营州军强攻下坚守三日,与此同时,庞龙数十大船强攻长口镇,欲要截断平壤城后路,阻住汉州高丽援兵。
谁知长口镇尚未夺得,平壤城就已经彻底沦陷。
杀戮是这个时代的主题,也是这个时代的悲哀。东征军得了平壤坚城,打开了最为重要的高丽门户,就是他们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的顺利。
残杀不是目的,尽管石云力一次抓了数万精锐、强壮俘虏,蚊子再小那也是块肉。
此次交战,营州东征大军大获全胜,仅牛羊马匹就有数万,所获俘虏更是不必多言。
李思钰此时不在平壤,也无法知道平壤城具体情况,但他对此并不是太过担心,他不相信手下大将会败给了那些懦弱高丽人。
短短时间内,三院接连犯下了两次重大失误,对此他给予了足够重视,政务院、资政院他未去碰触,时间太少,他还没如此之多精力,在他看来,最重要的是监察院,监察院的监察百官功能绝对不能丧失。
李思钰一连三日坐镇监察院,将几年来所有卷宗分门别类整理了一番,并且调动大批飞鱼卫参与其中,审理的公堂更是一直大开。
匆匆来往的飞鱼卫,一摞又一摞被放到了他的桌案上,已经快要将他埋没了的卷宗摇摇欲坠,好像随时会散落到地上一般,但他还是未抬头去看一眼,只是低头翻阅卷宗审理的最后判决。
监察院审理大堂颇为威严,正中摆放着一张书案,两侧各有数张小几,李思钰坐在正堂,无数卷宗都快要将他彻底掩埋,两侧又岂能少了文吏书佐?
马伯聪缓缓走入大堂,身为监察院院正,李思钰梳理监察院不法之事,作为监察院院正就该远离避嫌,可他还是今日前来了此处。
李思钰头也未抬,随手将一本刚刚看完的卷宗放到比他还要高一头的一摞卷宗上,嘴里不冷不淡说道:“马院正可是有事要说?”
听着“马院正”话语,看着依然低头翻阅卷宗的李思钰,马伯聪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静静等待了好一会也未听到马伯聪回话,厅堂内也只有沙沙翻阅卷宗声,李思钰眉头微抬,眼睛这才从卷宗上移开,抬头看向马伯聪眉头微皱。
“马院正可是有事要说?”李思钰再次问了一句。
马伯聪犹豫了一下,抱拳拱手道:“大帅立三院,意欲三院可自立于营州,大帅督察监察院不法之事,下官不敢反对、质疑,可大帅以飞鱼卫”
李思钰微皱着眉头,丢下手中毛笔,看着马伯聪双眼说道:“监察院监察百官不法之事,上至本帅,下至平民皆归监察院监察,乃以民事为主。”
“而飞鱼卫更多的是刺探敌情,督控军中不法之事,实为军中之探马。”
“两者虽有监察、刺探之职,按理说本帅的确不应以飞鱼卫插手监察院院务,但是”
李思钰挺直了些腰骨,看着马伯聪一脸不满、肃然。
“自本帅领军回转营州后,如此之短时日,竟然一错再错,资政院也好,政务院也罢,两院就算再如何思虑不周,无论招惹了多大的麻烦,本帅皆不会弃之不顾,都会一力承担,但是”
“但是身为监察官员,就当一身正气,就要为民做主,就要为不平之人保驾护航!”
“哼!”
李思钰拍了拍一旁数十本需要重审卷宗,不满冷哼一声,说道:“如此之多漏洞百出的卷宗,马院正不去审视监察院所作所为,竟然不喜起本帅作为来。”
“哼!”
李思钰看向左侧一飞鱼卫文书,淡淡说道:“本帅审阅了多少卷宗?”
“回大帅,一共一千一百二十四人,其中官吏者三十二人,余者皆为民。”
李思钰微微点头,看向马伯聪,说道:“营州初立,关内之民尚还未彻底熟悉我营州律法,触犯我营州律法多些也在所难免,可三十二名官吏又是怎么个回事?”
“哼!”
第1111章 转移矛盾冲突(上)()
三院各有所重,但李思钰却极为重视监察院,所有原因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监察官吏职能,官吏能力差些,他可以慢慢培养,可以允许出现差错,这些都不是问题。
监察院是三院自己为自己头上戴了个紧箍咒,是“自愿”而不应是糊弄他这个营州之主的存在。
如果监察院不能够认识到这一点,李思钰就会认为马伯聪已经不再适合做这个监察院院正。
一连数日,李思钰亲自坐镇监察院,这是他第一次明着干涉三院事务,甚至连三路大军征战之事也不闻不问,所有军务全交给了杨复恭与参谋部去处置,每日只需将所有来往军令、信件给他抄上一份备案即可。
李思钰决定将倭国之土分给营州商贾,而不是有功将勇,乃至三院官吏背后家族,这在这个时代极为罕见的决定,从战略上,他可以不用自己现有实力,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就可以得了整个倭国,可以将倭国彻底吞并,利益是魔鬼,是无比贪婪饕餮,他相信,只要他给出的利益足够大,倭国终究会成为营州之土。
仅仅只是画了个大饼,最终得利的却是整个营州,在外人看来,这或许有些痴傻,身边就有一个庞大的中原倾销市场,不去开发如此庞大的市场,而是费劲心力去开拓一个小小倭国,如同一个大西瓜和一粒芝麻放在眼前,最后却只是将目光放在了芝麻之上,他的做法在杨复恭眼里的确有些痴傻。
在李思钰与杨复恭商议这件事情的时候,杨复恭就提出过反对意见,可他还是最终决定去低身捡那粒不起眼的芝麻,而不是更加甜美的西瓜,在他看来,这个西瓜虽好,但却本身上就是自己的东西,而那粒芝麻却不同,芝麻不是自己的兜里的东西,需要付出更多努力去夺得。
营州,乃至天下各不服朝廷的藩镇,在朝廷看来,这些都不是“自己”的土地,需要铁与血去夺得,这也是各藩镇们,以及天下所有人最真实想法、观念。
可李思钰不是,他从不认为这些不是自己的东西,天下事混乱,是四分五裂,但终究还是会成为一体,终究还会成为一家之物,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有人说天下之财是个定数,这里多了些,那里就要少上一些,李思钰也很认同这种观念,在没有新的有价值东西出现前,封闭的一地一域财富是不会增加,就如同整个大唐之土。
李思钰从不认为营州不属于大唐,不属于这个天下,既然如此,身侧中原的庞大市场,这个诱人西瓜本身就是自己的,早一日晚一日得到又有何区别?
营州与中原本为一体,在内部争夺利益,获取足够钱财,这也只是内部钱财自身流动罢了,并未为这个庞大池塘增加任何水源,而倭国不同,倭国是外来之物,本就不属于这个池塘,尽管倭国只是粒芝麻。
营州初创,正如冉冉升起的太阳,此时的营州更多的是蠢蠢欲动、难以抑制的掠夺野心,任何势力新初之时,冒险的欲望极为强烈,随之就会变得逐渐稳重,直至慢慢衰落。
李思钰有着清醒认知,身边的西瓜利益足够庞大,吞食这个甜美西瓜也是早晚的事情,自己只不过将手里最激进、最富有冒险精神的一群疯子放出了牢笼,让他们去替自己争夺一粒外来的芝麻,而这个甜美西瓜则留给后来的平庸者罢了。
芝麻虽小,但在李思钰意志下,在禁止他人此时争夺西瓜之时,这粒芝麻被无数营州人放大了无数倍,所有人都想着争夺一番,也正因放大镜下的芝麻分量远远超过了近侧西瓜,无数人也就昏了头做了愚蠢之事,三院就是被自己的愚蠢陷入了欲望圈套。
李思钰自己设的圈套,他当然需要去为三院解套负责,此时的他还不希望三院就此结束,营州不需要独裁,他更希望营州是个特殊的存在。
下套容易,解套却需要面对许多困难,考虑到营州长久健康发展,李思钰决定以监察院为突破口。
监察院是营州执法机构,规矩已经定下,营州百姓也已经认可了这些规矩,维持这个规矩就显得极为重要,无论是以此规矩打压民间底层百姓,还是上层建筑,他都有足够多的拥护者,也可为自己增加更多威望。
于是乎,李思钰第一次干涉起了监察院内务、三院内务。
一连数日,李思钰使用军中监察机构飞鱼卫介入监察院,对几年来所有卷宗进行分门别类统计,并且将他认为不符合规矩、审断卷宗抽调出来重新审断。
李思钰的做法让马伯聪、监察院,乃至整个三院惊恐,但是民间反应却极为良好,每日里,只要李思钰坐堂重审陈年旧案卷宗,监察院外就会围观无数人群,重审的卷宗五花八门,有的是不值一提的鸡毛蒜皮小事,也有官吏相互勾结贪鄙之事,大大小小数百件。
在重审过程中,李思钰这位营州之主不同于往常,按照惯例,审理案件是需要名流宿老进行陪审,而陪审团也掌握一定断案结果权利,而此次李思钰重审的卷宗几乎就是一言而决,在他重审卷宗时,无一人陪审,只有他一个坐在主审位置上,惊醒木一拍就是断了一案,或是打板子,或是砍人头,全是他一人决之。
按理说,营州早已习惯了“民主”断案,李思钰这种霸道做法是与营州的规矩相冲的,是不该有太多人支持才对,可是他的威望太大了,无论他人是否觉得不妥,也无人敢明着反对。
李思钰的断案几乎无人不拍手称颂,但几乎不代表着全部,也会有些争议颇大,只不过是他以绝对的权威给争议案例定了性而已。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是非认知,有些是好的,有些则是落后的,李思钰也不想步子迈的太大扯了蛋蛋,可有些事情也只能他去做恶人,做第一个吃螃蟹之人。
想要改造这个时代,就有责任改造这个时代人的思想,有些模棱两可、争议颇大事情,或者是这个时代人厌恶事情,但李思钰不是这个时代之人,身体里藏着个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灵魂,虽然他也被这个时代影响了一些思想,但本质上顽固思想还是占据着绝对主导地位,按照时代发展需求,他也会毫不犹豫给后人留下些后人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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