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西门君遂又是宦官集团中主兵的宦官,北衙仅万余,远不如曾经强盛,宦官们的权利也随之一再衰弱,尽管刘景瑄为朝廷辅政大臣,可一再衰弱的本质并未改变,宦官们也一直处于焦虑担忧的状态,他们就是凭借军卒攀上权利的巅峰,如今北衙仅万余,想要保证权利不失,也只能拼命保证军卒战力强大。
北衙畏惧营州军,那是因为李思钰太过强大,可一直保留着营州军训练之法的北衙,在面对天下飞虎将军李存孝时,自也没了这么多畏惧。
听着西门君遂话语,李存孝不屑一笑,在他看来,神策军根本不堪一击,罗弘信同样不屑,反而王镕却皱眉看向李存孝,拱手道:“西门公公他”
罗弘信伸手阻止了王镕开口,人却看向西门君遂,不屑道:“神策军是个什么样子,西门公公为神策军指挥使,自然最为清楚,再说了,我军前来戍守帝都,总不能最后要让我军一个个饿死在阵前吧?”
“至于西门公公所言营州军那是营州军,不是我军,关外李悍虎愿意种地,那是李悍虎自己的事情,与我等无关,再说了,我军就算丢掉刀枪去耕种,难道此时还能变出粮食不成?”
李存孝冷脸默默点头,向沉默不语的李晔拱手说道:“我军无钱粮,朝廷若无法提供钱粮,我军也只能自筹钱粮,至于”
西门君遂未等李存孝话语说完,转身就要走出宫殿。
“本将军不管你们如何筹集钱粮,但是”
“哼!”
“你李飞虎还不是北地王,若以为我北衙好欺,别怪北衙翻脸不认人!”
李存孝大怒,一再提及李思钰,终于彻底激怒了他,正待拔刀,西门君遂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王镕心下一叹,他年岁最轻,可他不是傻瓜。
如今的他们已经丢了河北之地,王镕心下极为后悔,可是回家道路受阻,虽然营州军已然离开,但想要立刻返回河北却很难。
此时的他们虽保住了军卒,但泽潞、河中府聚集起的大军就可见一般,如此之时若与神策军起了争执,更会加剧河东道紧张,面对河东道、河南道围困,尽管他们还尚有数万大军,今后究竟会走到了哪一步还真的很难说。
王镕反对对神策军发难,更愿意去碰触一盘散沙的南衙,可一想到李存孝的坚持,心下又是一阵无可奈何。
西门君遂心下恼怒,怒气冲冲而来,又窝火万分离去,刚刚出了大殿,尚还未离开皇宫,就在明堂外遇到了贵妃何氏。
西门君遂来到明堂之时,脚步停顿了下来,每次经过明堂时,都会默默看上一会,这几乎就成了他的习惯,见明堂外依然有十余名军卒守在外面,见明堂外石碑,心下一阵莫名感叹,可当他看到贵妃何氏也在明堂前,不由轻哼一声。
就在西门君遂不悦离开时,何氏却缓步走来。
“西门公公!”
“贵妃!”
西门君遂随意一礼,冷着脸说道:“老奴还有军务在身,还请贵妃见谅!”
说着西门君遂就要大步离去,贵妃何氏却开口道:“公公,可否可否告知我儿到了何处?”
西门君遂脚步一顿,沉默片刻,不冷不淡说道:“陛下已经到了平州。”
说完,西门君遂大步离去。
贵妃何氏默默看着西门君遂离开,心下失落叹息,不知是因忧虑儿子,还是因他嘴里的陛下
西门君遂心下恼怒,守在宫外的杨盛见他脸色,心下就觉不妙,忙上前一礼,跟在西门君遂身后,轻声道:“将军,难道陛下也不过问吗?”
“哼!”
西门君遂冷哼一声,恼怒道:“通知杨家兄弟,让他们多拉拢些南衙军将,告诉他们,他们可以得到多少,本将军一概不要,全是他们的。”
杨盛一愣,眼中若有所思,人却点头答应,轻声说道:“南衙人心涣散,就算入了我军,一时间也很难与河北军一战,将军之意末将明白!”
西门君遂神色缓和了些,低声说道:“李飞虎以为我军好欺负,陛下又做起了壁上观,哪怕眼瞎之人也知他想要如何,想要本将军身死,想要上万神策军俯首听命,无情无义的他还没那个资格!”
杨盛瞳中精光一闪,默默点头,低声说道:“朝廷唯一可战之卒,也只有我北衙之卒,南衙兵虽多,却因那小儿图谋北地王之故而人心涣散,李飞虎不图谋南衙,却独独以河北之卒抢掠我北衙军卒家中之粮,无非是想要杀鸡儆猴。”
西门君遂默默点头,虽他是宦官中武将,但身在皇宫几十年,权谋之术又岂会一点都不知?
听着杨盛话语,人也不由点头,低声说道:“想躲是躲不掉的,你我只要一退,必然身死族灭!”
“李晔小儿素来无情无义,前日欲杀有恩于他的杨公公,昨日又要斩了忠勇无双的北地王,今日又要轮到了你我,李晔早已不足信!”
“李晔小儿以为,李飞虎可逼我北衙彻底臣服,欲要杀了我等。”
“李飞虎以为,我北衙是那只待宰的鸡,那就让他知道,他李飞虎还不是北地王!”
杨盛默默点头,脸上也阴狠起来。
“将军放心,末将明白!”
第1041章 北衙之战(三)()
“陛下,这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渐荣看着他站在窗前远远望着高大的明堂,自她进了屋内,他就未有半分移动,一直站在窗前默默看着那块谁也不愿提及的禁忌。
那里是李晔心中禁忌,自来了洛阳后,李晔就不愿听到、看到。
李渐荣有些不明白,那人已经离开了洛阳,已经返回了营州,为何还不将那个令他极为厌恶的地方彻底毁了,仅仅只是十几人守卫在那里而已。
李渐荣低头甚为恭敬,脑中却有无数疑惑不解,就在她想着为何时,李晔却默默转身看着她。
“你觉得西门君遂会不会就此臣服于朕?”
李渐荣心中一惊,忙收起心中杂念,轻声说道:“神策军虽被那人改造了一次,军中所行之法也还是那人之法,西门公公虽也勤于军务,但李飞虎毕竟与那人同为天下两虎,北衙兵力仅万余,臣妾以为北衙最终必是兵败如山倒,只是只是到了那时,陛下得了北衙又有何用?”
李晔轻轻点头,叹气道:“朕更希望此时北衙可以彻底臣服,有了北衙之卒,南衙数万军卒就可俯首听命,有了南衙、北衙,李存孝、罗弘信、王镕看似一体,实则相互忌惮,只要有了南北衙数万军卒,朕就可让李存孝老老实实为朕挡住晋军、宣武军进攻,可惜无论朕如何暗示,西门君遂就是不愿交出北衙,朕也只能如此逼迫。”
李渐荣默默听着,心下也是暗自点头,只是正如他所说,北衙并不愿意就此低头,如此才成了朝廷的麻烦。
李晔叹气一声,无奈问道:“杨将军可有答应?”
李渐荣沉默片刻,无奈摇头道:“杨将军并未答应,他是西门公公手下第一人,西门公公待其若子,北衙所有事情都有此人身影,陛下就算答应今后北衙归此人管辖,可那也不过与此时相若,想要以此来打动他很难。”
“陛下,臣妾以为,不若不若使人告诉西门公公”
李晔轻轻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摇头说道:“不到万不得已,此事万万不可,南衙之事就是因此类之事才成了这般,若是终究是不妥的。”
李渐荣心下又是一阵叹息。谁也没想到那人会如此异于他人,若是知道那人真的如此果决,如此不在乎整个大唐江山,她绝对会拼死阻止李晔参与李滋之事,甚至可能会令人亲手杀死了李滋,但此时已晚,南衙已经因李滋的出卖而不再信任朝廷。
李渐荣叹气道:“夔王世子计策虽好,以河北之卒威逼北衙就范,以北衙之卒逼迫南衙彻底臣服,如此朝廷就可彻底与河北之卒抗衡,李飞虎等人又无钱粮之资,如此就可让李飞虎就此俯首听命,可此时难的却是北衙并不愿听命于陛下。”
李晔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或许李飞虎给西门君遂压力还不够,或许只有北衙彻底绝望之时才会听命于我。”
“对了,可知北衙何时会动手?”
李渐荣想了想,说道:“北衙接连遭受河北军卒洗劫,军中仅是受伤之卒就有了百十人,军中怨气深重,西门公公就算想压下军中不满也不可能,最多五日,北衙必然会与河北军一战,除非除非北衙臣服于李飞虎!”
李晔嘴角露出不屑,冷声道:“李飞虎还不是李悍虎,想要西门君遂臣服想也别想,就算北衙想臣服,朕也不会答应!”
李渐荣点头道:“李飞虎离开了沧州,手中无钱粮,虽朝廷也无钱粮,但南北衙却因那人之策,两衙却有足以支撑一年粮资。”
“西门公公知道,一旦臣服了李飞虎,手中之粮也定然归于李飞虎,没了粮食,北衙也将就此消亡,所以西门公公是不可能轻易臣服李飞虎的。”
“只是臣妾有些不明,李飞虎不去招惹军心散涣的南衙,是因夔王世子,因陛下,故而才会抢夺北衙之粮,可就算李飞虎夺了整个北衙军资,那些粮食也不可能供养得了数万河北军,就算加上南衙之粮,也还无法供养南北衙、河北之卒十数万兵马,最终洛阳也还是动荡不已,陛下又为何轻易答应了李飞虎入京啊?”
李渐荣尽管一直留在李晔身边,但这是他与李滋密谈后的决定,心中压抑着这个疑惑已经很久了,她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会答应了李存孝前来戍守,按照她的想法,将李存孝、罗弘信、王镕、朱温四人困在汴州之地相互厮杀要远比放入洛阳更好,尽管李晔明面上说着让李存孝替他挡住晋军、宣武军,但她还是不信,明面上话语虽看似有些道理,可这弊端也太多了,要知道,整个天下,如李思钰这样异类之人可没几个,一个能反叛义父李克用之人,就会如此轻易甘心替朝廷卖命?
至少李渐荣是不信李晔明面话语的,她在他身边很久了,对他的脾性很有些了解,就是因为了解,她才疑惑他为何这么做。
李晔沉默许久,最后还是深深叹息一声,说道:“李悍虎尽管朕不想承认,但他”
“罢了罢了”
李晔摇头叹息,说道:“李悍虎每次夺了一地后,都会尽快想着法子稳定一地,先是同、华两州的十税一,后有河中、陕虢、洛阳、河右十税一,最后就是太原府,不但皆行十税一,更是将军卒从官府中剥离了出来,各州县军卒都是自种自食,甚至还以卒为民耕种,若无若无”
李晔轻轻摇头,无奈道:“若无李悍虎前来洛阳,无需多久,只需两年,朝廷供养数十万军卒是没问题的,只是现在却只能供养南北衙自身,毕竟南北衙是自己供养自己的。”
“同州、华州、河中、陕虢最早被李悍虎夺得,所种之夏粮大多已经收获,但各州县依然还有不少秋粮尚未收获,在李悍虎离去后,洛阳地中秋粮大多已经是南北衙之物,长安关中之地成了独孤家私人之财,剩余者就是河东道了。”
李渐荣听到这里,心下陡然一惊,这才明白他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人也不由惊呼起来。
“陛下,万万不可啊!”
“河东道河东道绝不可让河北军进入啊!”
李渐荣惊呼,人却整个跪伏于地。
第1042章 北衙之战(四)()
李思钰若站在屋内,听了李晔这些话语,若见到他弯腰拉起跪在地上的李渐荣,必然会惊掉了下巴,此时的李晔哪里还有半点的神经质般妄想迫害症状。
李晔拉起李渐荣,叹气道:“朕若非着实无奈,又岂会行此等险棋?”
李晔转身站在窗前,远远看着高大的明堂,叹气道:“朕一时糊涂,将本大好局面弄成了这般困境,朝中大臣皆离朕而去,关中独孤战既然占了长安,朕再想要重回关中”
“难啊——”
“各大家族皆前去了河东道,估计也不愿再让朕前往太原,朕成了孤家寡人啊”
看着明堂,沉默许久
“想要改变这一切,只有一个法子。”
“只有一个足够强大的敌人,一个让关中独孤家,让整个河东道皆难以抵挡的敌人出现!”
“这个敌人不能是晋王李克用,不能是汴州朱温,除此之外,剩下的也只有李飞虎一人。”
“朕一时失误,造成了今日大唐危在旦夕,李悍虎离去后,朕常常夜中梦起裕儿曾经的课业,常常想起李悍虎给裕儿课业评语,那时朕时常恼怒,如今却觉得惭愧至极,李悍虎的确堪称天下智之首。”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呵呵”
想起自己替儿子做了的课业,最后竟被李思钰给了这么一个评语,当时尚不服气,如今再次细细回想,除了满嘴苦涩,还是苦涩。
李晔轻轻叹息,说道:“李悍虎每每思虑甚远,而朕却只能眼见眼前之利,朕不如他啊”
“可是,大唐已经到了此时,也只有用李飞虎才可让独孤战、各大家族后退一步,朕才有可能重回长安,大唐才有可能脱离险境!”
“河北数万之卒前来之时无任何辎重钱粮,就算加上南北衙所有,也还不足以养活十数万军卒,也只有向关中,向河东道讨要!”
“关中之民逃离甚多,独孤家此时尚还立足未稳,河东道虽州府众多,但各大家族并无扛鼎之名将,且各大家族并不齐心,所以两者尚还不足以抵挡得了李飞虎,如此之下,他们也只能用钱粮以获的足够喘息时机。”
“至于今后如何回归长安”
李晔静静站在窗前,却许久也没能说出今后打算,但李渐荣却知道他心中必然已经有了决定。
两人默默无语,心中各自担忧,却不知一场意外的战争悄悄发芽、壮大、开花、结果
他们算计很好,却怎么也没想到北衙竟然爆发出如此惊人战力来。
西门君遂、杨盛两人回营后,立即招来军中所有旅帅之上将领军议,甚至根本无需西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