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钰话语很是随意,显然是一副信心十足模样,张承业却很是忧愁,鱼玄机有些奇怪看着他,想要开口询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在李思钰身边她也只是一个冲茶端水的丫头,至少在李思钰面前,她还不敢随意开口,对这个人,她打心底有些畏惧。
见张承业担忧,李思钰只是摇了摇头,自己没钱财,难道积累了数代、数十代的世家豪门就没了钱财吗?
或许张承业也知道李思钰在打什么主意,对此心下却只是摇头叹息,谁都知道世家豪门无数年的积累是何等一个庞大的数字,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些家族钱财究竟藏到了何处,钱财本身是不会减少的,只会从一处转移到了另一处。
身处乱世,普通小家小户还罢了,哪怕是骤然崛起豪富者,他们也无法逃脱被乱匪洗劫一空的命运,但是历经无数次战乱的世家豪门,千年之久的豪门,他们却知如何减少最少的损失,知道如何在乱世中生存下去,财富会损失许多,但绝对不会让他们真的入独孤家这般。
张承业知道世家豪门有的是铜板,可知道又如何?当年田令孜不是未曾逼迫他们交出钱财来,可也只是搜刮到了九牛一毛罢了,如今的这个异于他人的少爷,真的可以从那些抠门的家伙嘴里扣出来?
张承业直摇头,李思钰却只是微笑不语。他也不解释,难道他不知道从这些人嘴里扣出钱财是何等的困难吗?
他是知道的,但这个世界是利益的世界,尽管不完全是,也只是说明未能奉上足够的利益,当给了这些家族足够的利益,李思钰不相信这些人会不拿出钱财来。
掠夺,是赤裸裸的从他人手里抢,这只会是一方净得,一方净失,这种事情,作为净失的一方,若心甘情愿那才是了怪事呢,无论你嘴里说的多好,都不会有人愿意去做。李思钰知道,张承业以为他会用什么大义来说服那些存世千年之久的家族,可是,用刀子去抢,与用大义来逼迫,难道就不是抢劫吗?
这种不情不愿之事,就算这些家族为了名誉,为了给李思钰一个可以下台阶的脸面,拿出了钱财又能多少?
够不够修建整个长安的?
李思钰不想解释这些,对张承业的担忧,他也不是很在意,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来。
“那些义兄们前来,最多也就在长安停留三日,你准备一下,三日后,本少爷会随同前往,应该还会去一趟洛阳,准备些上好的礼物。”
张承业点了点头,他知道川蜀前来之人是谁,对这些人他很是熟悉,换作他人或许会很头疼,但若是眼前的少爷他们最好莫要在老爷面前坏事,否则
一想到这些人的秉性,张承业肚里就是一阵冷哼。
第832章 老子不服()
张承业曾经就是杨复恭身边之人,随着杨复恭倒了霉,他也随之遭了殃,但是后来杨复恭认下了李思钰为养子,依靠着强悍的营州军,杨复恭的权势不降反涨,李晔心下不喜,准备令张承业前往太原,在护送公主李璇前往潼关时,路遇前来长安的杨复恭,之后就留在了潼关,留在了李思钰府邸任总管。
如此之人,对杨复恭的养子养孙们自是最为了解,这些人本就凭借着杨复恭的权势骄横自大,为了一点功劳权势,他们尚可能斗了个头破血流,如今竟然被李思钰强逼着离开了川蜀,李思钰不想让他们留在川蜀,避免今后更加麻烦不断,这些人又岂是傻瓜了?
营州军连连大战晋军、宣武军,皆是大胜而归,这些他们不可能看不到,既然营州军已经入了川蜀,意欲如何,天下人皆知,只要他们留在川蜀,权势地位只会水涨船高,今后就是为川蜀之王亦不一定,可是离开了川蜀,去了一个谁也不敢肯定的未知,他们会如此心甘情愿?
想到他们会在老爷面前大倒苦水,会说些少爷坏话,张承业心下就是一阵冷哼。
宦官群体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自入宫,能存活十年之人,无不是察言观色之人,深知利弊之事,最是一群现实之人,他们对自身利益得失有本能的直觉,川蜀这些人径直前来长安,而不是直奔潼关,他就知道,这些人是来表达不满,若真是忠义之人,就应该背着荆条前往潼关,前往洛阳,而不是残破的长安。
李思钰未对张承业过多解释外包之事,有些事情,还需见过那些家族大佬们后才能最终确定,此时解释就有些早了些。
张承业一脸忧愁离开了,鱼玄机也端着水盆出了屋,与张承业不同,她更多的是好奇,好奇李思钰究竟会用何种法子?
“究竟是何种法子呢?”
鱼玄机皱眉思索,在李思钰与张承业谈话时,她就一直在思索这件事情,甚至回到了自己房间时,她也未能想到究竟是何种法子,正要苦笑叹气一声,眼前竟然出现一张脸来。
鱼玄机大惊,猛然后退一步,一盆水,半盆全倒在了自己身上,衣角不断滴落的清水,显得甚是狼狈。
“小阿蛮小姐”
阿蛮看着一身湿哒哒,有些呆滞的鱼玄机,惦着脚尖,小手在她面前摇摆了两下,奇怪说道:“阿蛮就站在你眼前,你没看到么?”
乍一听,阿蛮这话语好像是在训斥,又似不满,但鱼玄机知道,眼前小丫头只是不懂这些,并无恶意。
鱼玄机心下苦笑,伸手拨开额前正滴水的发髻,一边放下手中水盆,一边苦笑道:“奴婢正想着少爷之事,未曾注意到了阿蛮小姐。”
“嗯?阿爹的事情?什么事情?”
阿蛮没想到她会说出阿爹来,一脸好奇看向鱼玄机。
鱼玄机有些犹豫,刚入府的时候,眼前的女娃对她尤为不喜,过了些时日,好像忘了自己是如何设计欺骗于她,慢慢的,鱼玄机越来越喜欢这个性子纯真的丫头,一些阴暗之事也不愿让她知晓。
见阿蛮询问,鱼玄机有些犹豫,张承业之事还罢了,这些他自己还没想明白呢,可杨守亮他们
阿蛮眉头皱起,有些烦躁道:“阿爹那里究竟有何事?你不说,阿蛮可就去询问阿爹了啊?”
鱼玄机犹豫道:“少爷过两日会回一趟潼关,可能还会去洛阳”
“真的?”
鱼玄机微微点头,阿蛮大喜,阿爹夺了她的兵权,不许她再碰触孩儿军,只能每日里与一帮子大胡子打闹吵架,虽是为百姓的鸡毛蒜皮之事,可时日一久,阿蛮也觉得不奈了,她的性子就是如此,更喜欢随着阿爹四处游荡。
阿蛮也没问鱼玄机为何要回潼关,要去洛阳,这些她才不管呢,得到了确切消息,在鱼玄机目瞪口呆下,一溜烟跑了个没影,也忘了前来寻鱼玄机所为之事。
鱼玄机愣了片刻,苦笑一声,换下了湿哒哒的衣物,只穿着小衣坐在床上呆愣,嘴里微不可言喃喃低语着“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啥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高大如熊的男人,一个关外前来的野人,怎么就随口说出两首千年难寻的诗词来了呢?而且还与当下言律不同的诗词来,显然就不是当今哪个才子所作,若是,她应该知道才是,可那人怎么就能随口说了出来了呢?
鱼玄机想不明白,跟在那人身边也有了些时日,可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文人才子,也没再听他说过什么千古名句来,难道真的对此不屑吗?
鱼玄机弄不懂李思钰在想着什么,与她一墙之隔,在她隔壁的院落,还有几人也在揣测李思钰究竟是何人,正是李思钰那些义兄们。
屋内没几人,除了杨守亮的夫人陈氏和杨守忠的老妻孙氏在一旁为他们倒着酒水,甚至连贴身丫鬟也不在屋内,只有他们几兄弟。
杨守贞一口喝了满当当的酒水,微醉的他重重把酒盏砸在案上,红着眼怒道:“俺就说嘛,直接他娘地去潼关,你们偏要拦着俺,现在好了,那该死的李悍虎要跟着咱们一同回潼关,到时候,阿父还如何偏向我等兄弟?”
杨守忠叹气一声,说道:“也是我等兄弟不对在先,李兄弟遣兵相助,咱们不感激也就罢了,还想着夺了他之军卒,总是总是不妥的。”
杨守厚皱眉道:“大兄可是在责备兄弟?”
杨守亮不悦看了一眼杨守厚,说道:“你这是何话?大兄又岂是如此之人?再说,咱们又怎知那刘寻竟然如此难缠,若非他发现了些许端倪,你我又岂会成了如今这般?”
杨守忠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孙氏却拉了一下他的衣襟,心下无奈,只好闭嘴不言。
杨守亮的话语让杨守贞恼怒,更是拍桌子大骂。
“那该死的李悍虎,嘴里说的仁义满天,可他娘地想要作甚,天下谁人不知?”
“王室宗亲?还一小儿可宽臣下之心?该死的立一小儿为帝,用一小儿为帅,老子他娘地是看透了,今后这天下就是他该死的李悍虎的!”
“呼呼”
“天下你想要也罢,老子不与你争,可是可是你他娘地吃肉,总得给老子汤喝吧?”
“砰!”
“把老子发配边荒之地老子不服!”
第833章 祸起萧墙(上)()
“老子就是他娘地不服!凭啥他吃肉,连他娘地一口汤水都不给老子一口?”
“砰!”
杨守贞一拳砸在桌案上,红着眼睛说道:“阿父自幼收留了我等,老子就是不信,阿父会偏向连姓氏都未更改的混蛋!”
“老子不信!”
杨守忠看着暴怒的杨守贞,心下叹息,知道他损失最大,在坐的,包括他自己,还有杨守亮、杨守厚,以及暴怒的杨守贞,四人中,自己看起来是一地节度使,是一地番侯,可自己事也只有自家知,洋州不但是山南西道之下,是杨守亮治下之地,更是紧挨着杨守亮之侧,兵马也是杨守亮手下之兵,自己不过是挂个名头罢了。
杨晟被围,四兄弟出兵解围,杨守厚攻东川梓州,被东川节度使顾彦晖击败,兵马损失殆尽。
杨守亮令名下养子杨子实、杨子迁、杨子钊三人领兵两万,自渠州攻梓州,在杨守厚大败后,三人反叛,领两万军卒自立,上表降于王建。
两路大军皆败,自剑州出兵八千军卒的杨守贞,半路听闻杨守厚、杨守亮皆惨败而逃,恐慌之下,尚未交战,急退入剑门,以雄关坚守。
杨守亮、杨守厚、杨守忠三人皆成了无兵无将之人,手握万余军卒的杨守贞自然一跃成为三人最有权势之人,可是随着同州兵马进入汉中,进入川蜀,不但一日间夺了杨守贞万余军卒,更是强行驱逐了四人,这让杨守贞心下尤为愤怒不满。
夺了兵卒,驱逐了他也还罢了,若能给他足够的补偿也不至于让他如此愤怒,可是,按照他们所知,杨守亮这个原本没了兵马之人,竟然还是压了他一头,竟然还是成了山南东道节度使!
在杨守贞心里,山南东道节度使本该是他,可是那个该死的李悍虎竟然还让大败的杨守亮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而不是他杨守贞。
杨守忠知道杨守贞因何恼怒,一路上,杨守贞不知明里暗里埋怨了多少回,不但他知道,杨守亮、杨守厚两人也清楚,想要劝解,却不知从何处开口。
杨守亮心下有些不悦,身处乱世,所有人都知道兵马之重,杨子实、杨子迁、杨子钊三人叛乱,不但让他损失惨重,更是对他的地位权势造成了极大的冲击,若非他与其余三人不同,若非他是杨复光的养子,向来威望还大些,还真不一定能压得住这位十三弟。
杨守亮对李思钰心下是有些不满,所有人都清楚,只要他们还在川蜀,只要李悍虎能夺回川蜀之地,他们必然为一地藩王。川蜀虽凶险,可是山道难行,雄关处处,有大军看顾,就算战事不顺,杨守亮也不相信,王建可以短时间内击败牛存节、刘寻两位宣武军降将。
如此还迫使他们离开川蜀,其意不言自明,这让杨守亮尤为不喜,可是心下同时又大大松了口气,失了兵马,随着时间推移,他知道,眼前愤怒的十三弟必然在自己之上,可他还是成了山南东道节度使,从山南西道节度使变成了山南东道节度使,这点他还是满意的。
杨守厚又有些不同,杨守厚本名常厚,是食人魔秦宗权手下大将,其后,秦宗权与朱温、朱瑄、朱瑾等番侯大战而败,秦宗权死后,忠武八都大将张造一路追杀常厚,数次交手皆大败之,最后常厚逃入绵州,并上表表示臣服。
因为杨复恭、杨复光兄弟与田令孜争斗,杨复恭担忧常厚因朝廷不满而降了田令孜,徒增一强敌,自此认下常厚为养子,更名为杨守厚,以杨守亮、杨守忠、杨守贞、杨守厚四人,呈半包围困住田令孜,至于田令孜最后被王建砍了脑袋,夺了南都成都,这就是后来之事了。
常厚因此等关系,又是最早失去兵马之人,更何况还是他提议先来一趟长安,先与李悍虎来个“先礼后兵”,之后再前往潼关,此时杨守贞不满此事,他又如何敢随意开口?
无人开口,只有杨守贞愤怒暴吼,杨守忠看向杨守亮说道:“如今你我皆成了丧家之犬,李兄弟既然已经有了打算,五弟,你觉得如何?”
杨守亮抬头看向杨守贞,正见到杨守贞红着眼看过来,杨守亮沉默片刻,看向杨守忠。
“李兄李悍虎终究还是姓李,虽听闻他与阿父亲如父子,但终究不似我等,荊襄之地”
“哼!”
话语尚未说完,杨守贞冷哼一声打断,说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那该死的李悍虎在打着何种主意,你们真当那该死的李悍虎是如此好心?”
杨守贞一再讥讽李思钰,杨守忠终于有些不悦起来,看着杨守贞,训斥道:“十三弟!你可莫要忘了,若无李兄弟遣兵入川,你我是否还能坐在此处尚未可知!”
“哼!先是欲要夺了前来营救我等的军卒,后又对给了我等安稳之地不满,做人还当仁义些为好!”
杨守贞大怒,站起身指着杨守忠大怒。
“仁义?”
“仁义价值几何?”
“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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