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录葛的话语,强有力的一击,击碎了所有人的幻想。
“那些唐人自出了鄯州城,不知道他们是否是因发现了咱们,还是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沿着湟水向东,从金城入秦州,但不管是因何种缘故,他们的确是转道向北,向着会州方向前来的。”
“这些唐人一路未有任何停顿,没有任何犹豫,但是,他们今日就要到达会州时,突然停了下来,而且,还是依托山势,就地防御了起来!”
“你们说,他们为何会如此?”
老回回脸色有些惨白起来,这些人就地防御,显然是为了拖住他们,等待那个葛尔家族余孽前来,前来一口吞掉他们。
老回回心下恐慌,但却还是想要说服自己,说道:“就算就算那个无舌奴隶来了又如何,会州还有数千骑呢!”
德录葛一脸失望摇了摇头,看向鄂勒多吉说道:“会州那些人就算是叛乱,也是百年前之事,终归还是吐蕃之人,为何你们要如此对待他们?就是因为你们赢了葛尔家族,高高在上吗?”
“愚蠢,愚蠢至极!”
德录葛是葛逻禄人,是葛逻禄一个小部族首领的儿子,在一次部族争夺牧地草场中,他们失败了,族人大多被掠夺一空,剩余的族人也只能随他一同成了马匪,没了牧场,他们看着是不断壮大,可马匪终究是马匪,永远为了财物不断厮杀,最后全都成为路边一堆无人问津的烂骨。
德录葛幼年时,并未觉得族人有多么重要,那些一无是处的妇孺有多么重要,有时反而觉得这些人很是累赘,拖累了自己阿爹,可是,当一切都失去了,才明白究竟失去了什么,如今看到吐蕃人竟然把自己的族人隔离在外,很是不屑。
骂了一句鄂勒多吉,这才看向老回回,说道:“会州那些番人,本是百年前随葛尔家族入了大唐,百年前,赞普一族与葛尔家族的恩怨且不提,但那些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吐蕃人。”
“老回回,咱们也与吐蕃人打了不少交道,你应知,吐蕃人与咱们不同,他们更愿意听从首领命令,葛尔家族就算还有些残留之人,也早已无法让会州那些番人认同,可咱们得多吉大人,伟大而睿智如神的赞普,却把这些人隔离在外,如奴隶军一般。”
“老回回,若是你是那些会州奴隶,你来告诉老子,在毫无希望下,你会如何?”
德录葛一脸不屑,冷哼一声。
“哼!”
“你是想告诉老子,会州南面是他们的赞普,北面是死敌党项人,告诉老子,就算他们反叛,也必全部被砍了脑袋吗?”
“愚蠢!”
第810章 正等着咱们上前送死呢()
德录葛一手指向东方,看着一脸惨白的鄂勒多吉,冷声道:“大唐突然冒出一个什么北地王李悍虎,这人的确厉害啊不但数次击败了晋军、宣武军等大唐强藩,如今更是击败了你们番人万骑!”
“凤翔军李茂贞不敌那李悍虎,请兵你们吐蕃”
“哼!”
“还真是狂妄自大啊!真当自己还是百年前的你们吗?就算是当年的你们,又岂敢轻视大唐最强之军?”
“当年你们应该很清楚唐军的厉害,尤其是大唐最强的西军。”
德录葛对鄂勒多吉很是不屑,不屑眼前这个鄂勒家族的雄鹰,冷声说道:“大唐西军是边军,是与白衣大食争雄之人,营州军又是什么?”
“看起来是突然冒出来的,可你们别忘了,他们同样是边军,是北方苦寒之地,与秃头蛮厮杀了百年的边军!”
“同样是边军,你们竟然如此愚蠢,竟然如此轻视你们曾经的强敌,兵败被辱,理所当然!”
德录葛不屑道:“近身之侧出现了一个强大敌人,大唐此时又如此混乱,凤翔节度使李茂贞请兵于你们,本应是最好灭掉这个强敌的机会,可是,你们还真他娘地愚蠢、贪婪!”
“与营州军交战,万余番骑被困,凤翔军却畏惧不敢前,致使你们大败而逃,真的是如此简单?”
德录葛看向老回回,问道:“老回回,你他娘地会信吗?”
“你若是势弱的李茂贞,当你面对强敌时,不得不求助于我,在我被困之时,你他娘地会临阵不前?”
“前有猛虎,又得罪背后雄狮,最弱的你夹在中间,若无其他原因,你他娘地除非想找死,会在此时背弃身后的盟友?”
老回回看着须发怒张的德录葛,听着他的质问,自己突然发觉,还真他娘地是这么回事,换做自己,就算畏惧营州李悍虎,那也得拼死上前救援,也只有如此,身后的吐蕃人才会加大支持力度,让自己可以挡住李悍虎,也只有如此,吐蕃人才不用直面强大的营州军。
听着德录葛话语,他有些不解看向鄂勒多吉。见他犹疑,鄂勒多吉心下不由苦笑一声,却无法说明缘由。
秦州、凤翔,乃至泾原,这些地域之民多受吐蕃、草蛮之苦,对这些胡人并不怎么信任,当听到李茂贞竟然引吐蕃人入了秦州、凤翔,百姓们恐慌,纷纷逃入山中躲藏。
若吐蕃人足够的聪明,足够的谨慎,面对这种情况,他们就该足够的谨慎,严格约束军卒,也只有如此,才能让两军相互信任,共同应对关中突然出现的强敌。
可是,吐蕃人太过自大了,以为李茂贞低姿态请兵,他们就应该高高在上,把凤翔军当做奴从军,任由他们欺辱。
两军之前本是敌对,父兄子弟皆有死于吐蕃人之手,当吐蕃人把手伸进了他们的家眷时,怒火如同临爆的火药桶,李茂贞也不得不在愤怒的军卒前低头,否则,他只会被暴怒的军卒乱刀砍死。
德录葛不知道具体情形,但他不蠢,反而极为精明,虽不知根由,却可猜测出一二。老回回看到张嘴欲要反驳,却什么话语都无的鄂勒多吉,他就知道,德录葛是对的,可他还是不解,不解这些与他们当前之事有何关联?
老回回犹豫问道:“就算如此,可可又与眼下有何干碍?”
德录葛有些失望,对这个多年兄弟有些失望,叹气道:“老回回,你他娘地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吐蕃人欲要砍杀唐使,以报兵败被辱之仇,却他娘地也不想想,杀了那些人又能如何?”
“让营州军恼怒?还是让此时恐慌不安的李茂贞更加惊惧,迫使数万凤翔兵卒全部陈兵秦州以防吐蕃?”
“李茂贞惊惧吐蕃人的报复,只能被迫应对,对那李悍虎也只能卑躬屈膝。”
“老回回,你他娘地也不想想,那个无舌奴隶就算领兵前来,他又是如何前来的?是如何通过的泾原之地?”
“是!”
“邠州王行约与那李悍虎有些交情,或是根本就畏惧李悍虎,不敢阻拦无舌奴隶通过,可是,泾原之地呢?他们又是如何通过的?要知道,泾原节度使张球可是被李茂贞斩杀了,此时的泾原之地已经成了他李茂贞手中之物,没有李茂贞的默许,那个无舌奴隶、葛尔家族余孽,他如何能轻易通过?”
德录葛无奈叹息一声。
“换做是老子,老子也会默许这些人通过泾原之地,没有其他原因,只因为那该死的李悍虎在武功县立了一杆大旗,却他娘地转身回了长安!”
“不管这头北地悍虎会不会吃人,至少当下没想着吃人,反而曾经的盟友却不住磨刀欲要杀我,若老子是李茂贞,老子情愿不要了泾原之地,老子情愿把泾原让给了营州李悍虎!”
德录葛指着鄂勒多吉。
“老子把泾原全给了李悍虎,让他跟你们死磕,曾经的你们就是死敌,厮杀了百年,正是棋逢对手、势均力敌!”
“杀吧!”
“你们最好能流尽最后一滴血,你们杀成尸山血海那才妙呢,至少老子安全了,也他娘地能睡安稳些,或许你们筋疲力尽之时,老子可以给你们刺上最后一刀,把你们全都干掉,成了秦王也不一定呢!”
“哼!”
德录葛对一脸惨白的鄂勒多吉很是不屑,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看向老回回,同样也给了个重重冷哼。
“哼!”
“泾原成了李悍虎之地,会州就成了三家之心。”
“会州之北是党项,以南则是吐蕃,若泾原依然是李茂贞之土,会州自然是南北夹击之势,会州那些人必不敢轻易帮助唐人,可是泾原若被李悍虎吞了,东面可就成了那些人最好的退路,了不起,他们全都退入泾原之地。”
“数日前的流言,你们应该很清楚,成了李悍虎入门弟子的无舌奴隶,虽无舌,却是会州那些人最大的希望!”
“凭着这个身份,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退入泾原,老回回,你来告诉老子,你说,如今的那些奔逃的唐人,他们是待宰的羔羊,还是咱们是那个自动上前送死的蠢货?”
德录葛一脸阴沉,看着北方。
“老子敢肯定,无舌奴隶就在近侧,正等着咱们上前送死呢!”
第811章 立起拒马()
老回回身体猛然一抖,在大斗谷时,见识了刘大猛他们悍不畏死凶悍,十分不情愿与这些营州人正面硬抗,马匪损失颇大,在鄂勒多吉帮助下,花费了无数钱粮,又招募了数百零散马匪,无论白日或是黑夜,不断对刘大猛他们进行骚扰,用他们最喜爱的方式,不断拖垮对手。
可是,猎物就要筋疲力尽,无力躺在地上,任由他们宰割时,当他们无意间回头时,竟然发现他们才是待宰的羔羊,待宰的羔羊一日间竟成了嗜血猛虎!
老回回手臂寒毛炸起,心脏狂跳不已,看着德录葛,惊道:“德录葛,你确信确信那个无舌之人已经到了近处?”
“为何为何咱们未有丝毫察觉,周边可是有不少马匪,为何”
“一阵风!一阵风他们,多久未前来了?”
老回回尚未说完话语,德录葛突然说起“一阵风”这支数十人的悍匪,老回回、鄂勒多吉一愣,随即大惊。
按照他们所出的价码,都是每日一付,这样可以让他们得知最新情报,无论哪支马匪,在骚扰了孟浩、刘大猛后,他们都会第一时间前来讨要他们的钱粮,可是,“一阵风”已经两日未前来讨要他们的钱粮了。
德录葛看向东面山岭沙丘,脸色阴沉,轻声说道:“前日,在一阵风拿回钱粮时,老子特意嘱咐了他们一句,要他们从葫芦岭绕道察探,可是他们未能前来,本该”
德录葛眼睛猛然怒睁,手中无意识猛然提力,战马骤然受力,狂嘶仰蹄而起
“齐齐哈部儿郎,走——”
德录葛人立而起,仰天狂吼,再顾不得其他,手中马鞭猛然抽动,整个人瞬间向西冲出,异变骤起,老回回、鄂勒多吉根本未想到德录葛会突然如此,胯下战马骤然受惊,仰蹄而起,把尚未反应过来的鄂勒多吉摔下马来,老回回骑术精湛,纵然马匹突然受惊,人立而起,却死命拽住马缰,双腿更是死死夹住马腹,整个人紧紧贴在马背。
“轰——”
马蹄顿地,尘烟四起。
老回回一手死命拽住受惊战马,人却惊恐看向东面数十里外漫天尘烟。
“儿郎们,走——”
老回回如德录葛怒吼,调转马头,如箭奔向德录葛。
大地震颤,蹄声如滚滚怒雷,不断冲向无数四散而逃的马匪,领头之人身披铁甲,手持一杆奔腾黑色猛虎大旗,不是秦书瞳又是何人?
数千番骑,嘴里呼喝着毫无意义“呜喝”声,扬着长长马刀,跟随着秦书瞳,如同一柄利剑直指四散而逃马匪。
鄂勒多吉低伏在西域宝马上,手中马鞭不住扬起,心中的恐惧让他不敢回头,不敢去想这究竟是如何成了这般凄惨,只是本能跟随在老回回身后,亡魂大冒向西狂奔,老回回此时更加凄惨,好不容易淘换来的头盔也不知掉落了哪里,稀疏的头发显得是如此狼狈,此时的他哪里还管这些,只顾着低头打马奔逃。
随着黑虎大旗左右摆动,秦书瞳身后利剑猛然左右两分,杨勇、蔡嗣各领一军,成弧形不住向四散而逃的马匪围拢,德录葛狂奔在前,看到身后烟尘突然向左右蔓延,亡魂大冒,更加死命抽打胯下战马,一起绝尘冲在最前,身后数十马匪紧紧跟随。
一脸担忧的孟浩,想要帮助刘大猛搬动一根手臂粗的“巨木”,但当他刚碰触到“巨木”,却被刘大猛很不耐烦摆手阻止。
“孟大人还是去安顿好那些秦人,今日若逃不过这一劫,咱们都得死!”
“呸呸”
“他娘地晦气!”
刘大猛连吐数口,也不知是因提及了“死”字而觉得晦气,还是跟着前来陇右,护送半大孩子使者孟浩晦气。
“刘将军”
正当孟浩开口,刘大猛大手一摆。
“莫要出声!”
见刘大猛脸色极为严肃,孟浩心中一惊,他终于感受到了脚下的震颤。
“刘将军”
“刘哥,刘哥”
狗剩一路狂奔而来,身后跟着数十一身泥土的兄弟。
“刘哥,刘哥是不是秦将军?”
刘大猛看向身后一群急切的兄弟,却冷声训斥。
“混蛋都他娘地给老子滚回去!”
“把拒马全给老子立起来!”
刘大猛大吼,狗剩一愣,随即整个人又成了一副萎靡不振模样,叹气一声,看向身后兄弟们,眼睛一瞪。
“都他娘地没听见?”
“准备迎敌!”
大牛牛眼一瞪,骂道:“别他娘地吓唬俺,也就能吓唬一下孟小大人罢了。”
“迎敌?”
“哪来的敌人?”
二秃子点了点头,笑道:“就是么,俺们又不是傻子”
二秃子还要再说,刘大猛一眼瞪过来,忙捂住嘴巴。
“俺不说了。”
“哼!”
刘大猛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身后一群混蛋,自己却整理了一下衣襟,尽力让自己显得不是这么狼狈。
孟浩一开始还真以为这次要死在了这里,可是,身后这些营州军卒却毫无丝毫“自觉”,一个个不但神色轻松,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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